她现在反应过来也有点后悔翻旧账,还是些鸡毛蒜皮的旧账。
吵架是由于一件事情两个人意见不一致而导致的,原本就难以形容,若是翻旧账,拿出以前的事儿而言,分歧就会更高,矛盾就会越发严重,尤其是魏远洲这种淡然性子,大多时候都是听着她诉说抱怨,然后迅速整改,下一次便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这种处理问题的方式是他最习惯的,效率最高也最有成效,可是过日子又不是处理公事,完成任务就行的。
说到底,他们之间还是缺乏沟通,昨晚只是开胃小菜,要想真的与过去告别,不再发生那般荒唐的误会,过好以后的日子,还是得再好好聊一次,将昨晚没说完的说完,以后有什么事绝不能再藏着噎着了。
就像绿荷说的,有什么矛盾好好聊聊便是,他们是夫妻,是这世上彼此最亲密的人,总能化解不是?
宋卿时盯着铜镜中不知何时已扎好的发髻,愣了愣,随即偏头朝绿荷道:“等郎君回来,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话音刚落,还未听到绿荷的回答,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少顷侍女的嗓音传来:“少夫人,早膳已备好,何时开饭?”
冬日里膳食做好后没过多久就会凉下来,一般厨房都会做完一个菜就在锅里温着,为防时间过久失去了原先的口感,就会提前问一声主子上菜时间。
宋卿时往外头粗略看了眼天色,也难为侍女说成早膳了,这会儿子用膳说是午膳都嫌迟了。
绿荷瞧着自家小姐的眼色,替她回道:“呈上来吧。”
兴许是睡久了肚子空空,今日的饭食比昨天的味道要好得多,细品之下还透着一丝熟悉的味道,宋卿时心思一动,瞥向一旁的绿荷:“你做的?”
“不是。”绿荷却道。
宋卿时歪了下脑袋,不解:“可这味道……”
“虽然不是奴婢亲手做的,但是是奴婢给厨房递的单子。”她一早去过厨房本想亲自动手做几样菜,但是无奈宋卿时一直赖床不起,她得留在身边照看着,而且她就算做了味道也变差了,便只写了几样菜的做法,交由厨房的人来做。
“早知道能吃上你做的饭菜,那我怎么说都得起床啊。”宋卿时惋惜地叹了口气。
“瞧娘子这话说的,奴婢可不敢当。”一个早上被调侃两回,绿荷禁不住笑得跟朵花似的,毕竟谁不喜欢被自家主子夸赞呢。
用完午膳,今日恰逢没下雪,宋卿时便想要去别院里四处逛一逛,最熟悉别院的管家自然作陪。
因着不是用来长住的院子,别院内的风景着实美丽,水榭楼台、红墙绿瓦,一花一草一木层次分明,布局井然有序,虽比不得魏家本宅气派,却贵在一个雅字。
前段时日,她命人将竹轩堂重新装饰一番,几个月来已有成效,可比起别院来,就显得没那么精细了,怕是连它的冰山一角都比不过。
尤其是听着管家细心讲解之下,此种想法更甚,她内心是喜欢享受的,以后有机会来此长住也不错。
路过一处较为偏僻的小院子,突然听见里头传出来一声暴斥:“小贱蹄子,居然还敢反抗,能给老子上是你的福气!”
此等污言秽语入耳,宋卿时眉头当即皱起。
脚步一顿。
第69章 保护
院子里的争执还在继续, 断断续续透过门缝飘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那瘸子爹今日居然没来,总算让老子逮到机会了。”
“小美人,要我说你就知点儿趣, 不从了我你能从谁?你丈夫去了战场, 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这两年来怕不是寂寞空虚着呢?与其守活寡,不如趁着年轻好好快活两把。”
“回回来回回扭着腰勾引老子,还装个屁装?乖,把刀放下,过来让老子亲两口。”
“你敢!”
“呵呵,你看老子敢不敢。”
宋卿时循着声源,扭头望向一扇半掩着的木门,从她站的角度看不清里头,但是从那男子说出的话也知晓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
“要不奴婢去瞧瞧。”绿荷捏紧了掌心,世风日下, 在别院里居然发生这种强抢民女的丑事,实在是天理难容。
宋卿时拉住头脑发热就想冲进去的绿荷,递给身后的护院一个眼神:“你们去看看。”
护院是魏远洲给她挑的心腹, 自打经过上次云禅寺的事, 他便不放心她身边无人保护, 在魏家人多眼杂不方便近身也就罢了,但是像这种出门在外的情况,他不在的时候都会让护院跟着她。
“等等, 等等。”
管家许是也没想到会碰上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脸色变了又变, 仓皇开口拦下那两个准备进去察看的护院:“少夫人且先回去吧,小的留下来处理就好。”
宋卿时狐疑看了眼反应激动的管家, 觉得有些奇怪,只当他是担心自己管理不当受牵连,便没作声。
她不理会,护院自然也不会理会,越过挡在前面的管家,抬脚踹开门大跨步走了进去。
两位护院长得牛高马大的,头都快比门框高了,就连胳膊都顶寻常人两个粗,在管家面前吓唬般挥一挥,就吓得后者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哪里还敢有所异议。
就在护院往里走的这段时间,院子里那男子嘴上依旧说个不停。
“我爹算得上是这宅子的半个主人,你跟着我还能委屈你不成?”
“只要你点个头,别说给你娘治病的药钱,就连你爹的腿我都能请人给你治好喽……”
“你们是什么人?”
“管你娘的闲事,他娘的新来的吧?”
“痛痛痛,放开我!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救老子。”
……
几道尖叫过后,周遭恢复了平静。
宋卿时正欲抬步。
“老奴进去瞧瞧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少夫人就别进去了,免得污了您的眼睛。”身侧的管家捏着手,不动声色地重新站在了进院门的必经之处。
宋卿时的全部思绪被那男子的一句“我爹算得上是这宅子的半个主人”给吸引住,根本就没注意听管家说了什么,但是他那慌张的神色还是落入了她的余光。
宋卿时皱了下眉,心觉必定有猫腻,面上却不动声色,待其中一个护院出来接应,没多做停留就跨过门槛踏了进去。
院子靠着街巷,有单独的角门通往外面,内里空旷无比,角落里规规整整堆积着许多个箱子,似是个放置储备粮食的地方。
不远处一辆小推车,四周是散落一地的萝卜和嫩白菜,看成色应当是刚从地里摘的,尾部沾着新鲜的泥土。
从开始到现在,仍在不停嚷嚷的男子被护院反手成剪压在地上,脚边还躺着两个的高壮跟班,应是被打了一顿,此时正捂着肚子疼得哼哼唧唧。
那女子气红了脸,手里头拿着一把用来砍柴的菜刀,眼神戒备地环视着院子里突然多出来的几个人,但更多的是防着那名已经被制服的男子。
看来在那女子眼里,他比她们这些闯进来的人还要可怕。
宋卿时的目光移开,扫向被护院轻松制服的三个男子,并未第一时间出口主持大局,反而只是静静待着看着。
她在等,等对方先开口露出破绽。
“你们究竟是谁?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这么对我?”
三人中有人开了口,听声音便知是刚才那个粗鄙小人。
似是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他不知“怕”字如何写,嘴上居然还在放着狠话,只是没有了最初意图强.奸威胁弱女子那般的狂悖,气势上弱了不少。
“最好别让老子知道,不然老子弄死你们!”
听到这儿,宋卿时挑了挑眉,冷声道:“那就先弄死他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那握着刀的女子,也诧异地看过来。
男子似没想到对方这般硬气,努力想要抬起脸,想看看究竟是谁,可脑袋被身后人死死摁住,动弹不了分毫。
越动不了,他就越发气愤,脑子转不过弯来,不由恼羞成怒骂道:“哪儿来的臭.婊子,我操你大爷的,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宋卿时用刚才他怼女子的话,返还给了他。
少顷,宋卿时指尖轻抚过手腕上的翠玉镯,唇瓣噙了一抹散漫的笑:“压下去,处理了吧。”
护院只听命于她,闻言眉头都没皱一下,提着人的后领子站起来,力气大得惊人,似乎真能一只手就掐死他。
“别别别。”
“等等……”
终于有人耐不住。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只是后者的声量比较小,被前者的嗓门给压了下去。
“这还什么都没弄清楚呢,少夫人可别乱下结论,这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一直没跟进来的管家,突然提着衣摆跑了进来,途中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吃屎,过于焦急的模样实在惹人生疑。
宋卿时犹豫了一瞬,瞥了眼又将余下的话吞进肚子里的女子,颇有些惊讶道:“你刚才似是想要拦我?为何要替他求情?”
女子似是没想到那一眼看上去便知是位贵人的美妇人会问自己,神情怔了下,才道:“就像他说的,就算他再贱再该死,好歹也是条人命,您救了我,我不想让您因为这件事惹出麻烦。”
沉默半响,宋卿时勾了勾唇:“你倒是善良。”
“不,我不善良,若是您没有牵扯进来,我刚才就会用这把刀砍了他的脖子。”说着,她的眼神里迸发出几分杀气,握着刀柄的手也紧了几分,这种贱.男人就该生阉。
瞧着,并不是假的空话。
心怀善意,又有血性。
宋卿时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毕竟她有着她没有的勇气和孤注一掷。
与女子说完话,宋卿时再次看向管家,道:“意图强.奸良家女子,威胁我的性命,管家你倒是说说,哪一桩哪一件没弄清楚?”
目光不同于和女子说话时的轻柔,而是多了几分锐利和试探,最后落在管家那双与浑身上下朴素的穿着完全不协调的华丽靴子。
下一秒,察觉到她打量目光的管家,当即松开手,皱起的衣摆缓缓下垂,刚刚好遮住了全部的鞋面。
“这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呢吗?哪里称得上强.奸这等罪名?再说威胁性命,您瞧他那窝囊性子,哪有那个本事?”管家垂着眸,赔着笑为其一一开脱。
这下,他种种不同于寻常人的反应,也引起了旁人的怀疑。
绿荷只当他也是男人的缘故,男人最能与男人共情,在这种原则问题上居然也能有说辞,不由轻蔑冷哼道:“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替这几个畜生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管家你是他爹呢。”
她骂那三人是畜生,又说他是他们爹,那岂不是也变相骂了他也是畜生吗?
管家的脸面一时间挂不住,“绿荷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
绿荷的话音刚落下不久,被护院单独扣押的那男子就艰难地喊了几声“爹”,还让管家救他。
“你还真是他爹啊。”绿荷撇了下嘴,表情微凝,略显无语。
管家躬身,回头警告似的瞪了眼那男子,遂又堆起了笑:“犬子无状,让少夫人见笑了,老奴回去后会好好教训教训他,往后绝不再犯。”
他说是一回事,宋卿时放不放人便是另一回事。
可是当他说完,宋卿时仍旧没有放人的打算,拧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当管家不知所云时,宋卿时忽然道:“若我没听错的话,你儿子方才可是说我爹算得上这宅子的半个主人,我刚嫁进魏家不久,竟不知这别院何时换了姓,姓了李?”
一言毕,管家的衣袖不停擦过额头,在这大冬天,竟浮现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这这这许是少夫人听错了,老奴哪儿敢啊……老奴照看了这别院大半辈子,一直当别院是我的另一个家,许是我这逆子拎不清轻重,口无遮拦浑惯了,在外撑脸面胡说八道的。”
管家起初先是打哈哈,后又打起了感情牌,反正就是想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主打一个死不承认。
宋卿时冷着脸听管家辩解,只是他的每一个字在确切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片刻,她轻声道:“魏家可未曾付你工钱?”
“自然都是付过的。”管家道。
“那这些年可有亏待过你?”
“……自然没有,少夫人问这些是何意?”
“既没少你一分钱,又没亏待过你,是魏家雇佣你照看别院,管家可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几十岁的人被一个十多岁的年轻人教训了一顿,管家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可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他只能卑微道:“是……”
“李管家,如你所言,你也算是替魏家做事的老人了,我便念着最后的情分问你,你们是何时顶着魏家的名义作威作福的?”
第70章 隐患
李管家大惊, 吓得连连摆手:“少夫人哪里的话,老奴惶恐……”
他满脸的震惊,似是这口大锅突然盖在头上让他一下子慌了神, 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不知该如何替自己辩驳一般。
冷风徐徐, 吹动发丝,宋卿时挽了挽耳边碎发,眼眸不卑不亢对上他的,他的演技还真不错足够唬人,可惜有他儿子的言行在先,她并不相信。
宋卿时拢了拢袖子,然后缓缓开口:“是冤枉了你,还是确有其事,一查便知。”
她的态度坚决,李管家自知躲不过去,于是便改了口:“老奴行得正坐得端, 清者自清,少夫人若觉得老奴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尽管让人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