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归位的宋卿时这才意识到她做了什么,瞥几眼四周带有打量意味的视线,巴掌大的小脸倏然露出羞赧的神情。
不由抬头,与魏远洲的目光对视上,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淡然,似乎对旁人的恶意不以为意。
可宋卿时做不到忽视。
宋卿时拉开与他的距离,唰一下迅速逃进了马车。
“回府吧。”
魏远洲抬步,跟上去。
面前的车门再次被打开,光亮涌进来,那张脸逆着光,瞧不清,唯有紧绷的下颌在眼前晃。
宋卿时挪出位置给他,她今日乘坐的是辆规模较小的马车,之前一个人享用一辆马车时不觉得车内空间狭小,甚至富余很多。
但是坐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魏远洲,就有些拥挤了。
尤其是冬日的衣服厚重,更加占用空间,二人并肩坐在一排,肩膀挨着肩膀,半边身子都几乎紧紧贴在一起,随着马车行进,时不时晃荡着晃荡着,就撞在了一处,布料磨蹭,她的脖颈甚至能碰到他大氅上的毛领。
宋卿时纤指紧握,朝旁边悄悄又挪动了几分屁股,缄默着没说话。
不久,魏远洲主动搭话:“你对香料也有了解?”
蓦地,宋卿时从胸膛里溢出一声冷笑:“你看不出来我正在生闷气吗?你居然只在乎我是怎么闻出来香的?”
魏远洲猛地一顿,微抿薄唇:“为何生气?”
第86章 哄他
雪水沾湿魏远洲干净的鬓角, 修长的脖颈侧着朝她这边靠过来,独有的香味混杂着时重时轻的呼吸声,喷洒在她的发顶和额面。
也不知是相貌太过清隽, 还是那通身的气质太过不染凡尘, 看上去丝毫不像是故意戳她心窝子,而是真诚发问,叫人挑不出一丝错来,也不好平白无故的怪罪于他。
宋卿时抬眼看他,盯了一阵,泄气般偏过头:“没什么。”
跟他一个时而开窍时而糊涂的木头疙瘩,没什么好说的。
可偏偏他不依不饶地追问:“你说便是。”
他的眼神太过正直,衬得她那点不愉尤显微不足道。
宋卿时轻咬下唇,忽然伸手揪住他散乱在胸口的一缕发,恶狠狠地瞪他:“席间美人环绕,还不准我气一气, 醋一醋了?”
她气息不稳,胸脯起起伏伏,眼底是藏不住的愠怒。
最后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阴阳怪气地讽刺了几句, 尾音隐隐带着点委屈:“明日就是除夕, 竟还给我添堵,你这夫君当的,可真称职。”
临近除夕, 不光是她, 女眷们都在为阖府上下忙前忙后, 可大部分男眷们呢?不是在外面花天酒地,就是所谓推不掉的官场应酬。
偏生还不能为此表露出不满, 只因女子的一生与丈夫捆绑,荣辱欢喜皆系于丈夫一人,不然便是不懂事不够包容,大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年到头好不容易有个阖家团圆的幸福节日,作为妻子自然心疼丈夫在外奔波,但丈夫也得看到妻子对家的付出才是。
她今日为此奔波了一整天,却发现本该在衙门的丈夫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相信换做谁都会生气。
头发与她的手指缠绕,魏远洲略微吃痛,却也没露出任何不满和不适,后知后觉道:“所以你怀疑我偷腥?”
他问的直白,甚至就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你敢!”宋卿时下意识提高了声音。
魏远洲的情绪向来稳定,遇事从不言行相悖,弄清楚原因后,身子顺从着她的力道往她靠得更近,薄唇紧跟着轻启:“世子邀约推辞不得,非我主动前去。”
“整个宴席一炷香不到,与世子的谈话也是在单独的包间,期间我与旁人未曾有过肢体接触,酒也只喝了一杯。”
“至于你说的香味,应当是敬酒的姑娘身上的。”
宋卿时觑他一眼:“姑娘?”
“她倒的酒我没喝。”魏远洲答非所问,却又直击她的内心。
他一字一句解释的明明白白,自证清白的话语也禁得住推敲。
宋卿时本就不是怀疑他跟别的女子有什么,但是怕他误会自己对他不信任,故而转正身子面向他,握着他的手严谨道:“我只是吃醋,不是怀疑你。”
二人的双手紧紧交缠,男人稍高的体温透过接触的皮肤传过来,湿热又温暖。
宋卿时睫羽颤颤,心慌意乱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谁都不想被怀疑,不被信任的感觉会很难受。
“为夫明白。”魏远洲目光沉沉,笑意从喉间逐渐溢出:“毕竟夫人身上的醋味太浓,犹如刚从醋坛子里捞起来。”
这话逗笑了一直绷着脊背的宋卿时,银铃般空灵的笑声阵阵飘荡。
少顷,他俯身将鼻尖与她相抵,柔软的唇瓣相贴辗转两下,只听他喃喃道:“分寸二字,为夫懂得。”
有马车这样隐秘的空间做掩护,宋卿时破天荒没推开他,前两日立下的规矩像是个笑话,明明说好的白日不许亲热,被她头脑一热完全抛掷脑后。
她攥着他大氅的毛领,柔顺的触感凉满手心,出神一瞬,她再次启唇:“那今日我若没撞见,你可会主动报备?”
“我也不曾隐瞒。”他的唇瓣越咬越重,气息越沉越乱。
两条手臂不受控般锁住细腰,胸膛宽阔如墙,双唇严丝合缝,丁香交缠,他方才吐出的分寸二字倏然消解,宋卿时没忍住娇笑着往旁边躲了躲:“你的规矩破了。”
“夫人的规矩也破了。”
他尾音上扬,带着浅浅暗哑的笑意。
闻言,宋卿时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细细琢磨一会儿,顿时脸上霞色遍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是眉眼韵媚,秋波暗送。
她的嘴唇在多次辗转吮吸下颜色艳丽,染上了暧昧难言的水色,茫然懵懂的眼神透着无助和可怜,处处都惹人想要将她欺负哭。
魏远洲敛眸沉沉,未有半分就此收手的征兆,反而愈发得寸进尺。
唇,再次压向她。
宋卿时感受到一只大掌护在了她的脑后,旋即他的身躯压过来,她向后倾倒的同时,樱舌吃痛,唇齿间溢出一声不大明晰的低哼。
“你过分了!”她有些羞恼,音调微微拔高,又恐惊扰车外人,逐渐放低声量:“你让开,别在车上放肆,你难道忘了你之前答应我的……”
魏远洲听了这话,脸色没有半分变化,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怡然,理直气壮道““夫人的规矩方才便破了,我以为无需遵守了。”
他的食指抵在她的双唇之间,做了个“嘘”的动作:“小声些,不然会暴露。”
宋卿时气得牙痒痒,低头看一眼他骨瘦的手指,张嘴狠狠咬上去。
魏远洲有一瞬间的愣怔,指节被温暖欢迎加入裙幺二五要死要死幺儿看跟多滋源的潮湿包裹,那里似乎还残存着他刚才留下的痕迹。
他微微眯起眼,深若幽潭。
宋卿时对上他探究深沉的视线,后知后觉这样的举动实在暧昧难言,长睫毛不自在地扑朔两下,默默松开了嘴,闪烁着晶莹的光泽一闪而过。
夫妻俩默契地坐回了原地。
自主缓和着躁动不安的情绪,谁都没再去招惹彼此。
良久,魏远洲紧皱的眉目这才慢慢舒展开。
宋卿时听到一道舒气声响起,便知他压下了某处不平息的燥热,下意识往他那瞥去一眼。
提起玉春楼,宋卿时倒想起一件事来,“顾云铮可有意纳柳双双为妾?”
“不曾。”魏远洲闭着眼靠在车壁,沙哑的嗓音格外低沉,似是想到什么,他再度启唇补充:“苏家父子后日入京,会在魏家小住两日。”
宋卿时有些被他的话惊讶到,愣了片刻才道:“那为锦?”
魏远洲睁眼睨去一眼,入目便是她脸上藏也藏不住的雀跃,顿了一下,勾了勾唇道:“苏家父子此行所为公务,她不会来。”
其实魏远洲不解释,宋卿时也反应过来苏为锦不可能在这个档口来长安,如今她应当在忙着准备来年开春嫁人的诸多事宜,可是仍然不可避免地感到可惜。
宋卿时前段时日与苏为锦通过信,苏为锦的婚事于半个月前敲定下来,对方出身武将世家,与她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人品又可靠,是最为合适不过的人选。
顾苏两家婚事取消,顾云铮的婚事却迟迟没有着落,也不知最后会和哪家联姻,不过这也不是她该考虑的事,兜兜转转,终究还是改了他们二人的命运。
“我来安排。”宋卿时也听闻了辰州之事即将落下帷幕,舅舅和表兄必定会来京面圣,而选择在魏家下榻,估计也是提前与魏远洲商量过。
再怎么说,苏家人是她的娘家人,理应由她来接待,于是便主动揽下了他们在京的吃食住行。
马车到了魏府,刚下车就能感受到除夕的喜庆。
门口的两个大红灯笼着实醒目,红色元素布满了内内外外,年红贴满肉眼所及之处,春联、门神、窗花、年画、福字等应有尽有,瞧着便觉心神舒畅,喜气洋洋。
宋卿时一下车,便吩咐人把取回的画送到母亲那去,
并肩朝竹轩堂而去,魏远洲牵住她的手,话家常般漫不经心搭话:“今日做了些什么?”
冷冽的天气,寒风阵阵刮在面门,吹得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宋卿时一时间没注意到他悄然无息的行为,闻言仔细想了想上午的时光里都做了些什么。
好半响过去,她嫣然笑着开了口:“跟着母亲剪了些窗花,不过你也知道的,我没什么天赋剪得不大好看。”
剪纸将就的是耐心和技巧,可惜二者她都掌握得不是很好,起初画好的图案,剪出来却像换了个模样,不是缺胳膊便是少腿的,惹了好多笑话出来。
“给我两个。”魏远洲扶着她的胳膊走上游廊的台阶,轻声讨要她口中的窗花。
宋卿时脚步停顿一下,不解歪头:“给你做甚?”
虽然最后勉勉强强成功了两三个,却也只是相较于旁的废品强上许多,顶多算是留给自己欣赏的程度,拿出来她自己都嫌丢人。
魏远洲脸不红心不跳地表示:“看看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这般不堪。”
见他还真的变相承认了她的手艺不佳,宋卿时脸颊鼓鼓,赌气般哼一声:“我才不给呢。”
“为何?”他的眉尾微微挑起。
宋卿时压了压眼皮,小声呢喃:“就不给你。”她才不想让他看笑话呢。
魏远洲回过头来,余光越过她的头顶,随即用力捏了捏她的纤手,“那你还能给谁?”
宋卿时没听懂他话里头埋的坑,疑惑抬眼,望进他的黑眸里:“为什么要给别人?我就不能自己留着吗?”
略微昏暗的屋檐之下,他凝着她认真道:“我不是别人。”
宋卿时眨眨眼,对此不置可否,旋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捏着发梢柔情一笑,“嗯嗯,你是我夫君。”
“所以……”
魏远洲听着她的话笑了笑,正准备沉声诱导,却被她娇笑着打断:“那也不给。”
宋卿时憋笑的表情俏皮又可爱,似是故意惹他生气一般,继续说道:“给谁都不给你,你想要也不给。”
魏远洲的眼色暗了几分,近乎咬牙切齿:“宋卿时。”
换来的却是她笑得如画眉眼弯弯,面颊绯红,眼尾甚至挤出了两滴泪水来。
见他不理人,她的双臂紧紧环绕上他的右臂,食指不轻不重地戳在他的肌肉上,越戳越起劲,越笑越放肆:“你怎得如此小心眼,这就记恨上我了?”
魏远洲冷着脸不说话,那张俊脸本就跟冰雕似的难以接近,这会儿更加令人望而生畏,然而宋卿时却不像曾经那般畏惧他,还能笑眯眯地去摸他紧抿的唇线。
“你笑一笑嘛,笑一个我就给你。”
宋卿时生出几分玩心,戳着他的唇角往上拉,试图人为给他扯出一个微笑来。
第87章 变化
指腹下是细腻干净的触感, 温润仿佛丝绸般丝滑,带着些许凉风吹拂过的低温,冰冰凉凉的甚是舒服。
可惜她的努力作用不大, 只用力去扯一边嘴角, 反倒适得其反,在他冷清的表情基础上,显得皮笑肉不笑,更为瘆人了。
宋卿时逗一次不行,逗第二次再不行,最后只能拿条件去诱哄他:“你不说话就笑笑而已,嗯?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反正你也不嫌弃。”
魏远洲却像是铁了心一般不理人,板着张脸比冬日里的雪花还要冷上几分。
走出一段距离,宋卿时逐渐没了耐心,精致的眉眼染了些怒气, 原本上扬的嘴角缓缓拉直了弧度,气性上涌甩掉他的手,站在原地不动了。
她单手叉腰, 眉心紧蹙, 怒气冲冲凝视着他的背影, 因生气眼瞳透亮,轻柔的嗓音里夹杂着愠色:“你若是再生气,我可就要生气了。”
魏远洲的身形微动, 回眸望来, 寒潭般的眼眸就那么静静盯着她, 显得意味深长,令她不由心中一凛。
少顷, 他面无表情,却低声一笑:“你当我是三岁稚童?吓唬吓唬就能听话?”
“那你当我好欺负啊,你要我就得给?”思及此,宋卿时的底气更足了些,抬起下巴蛮横十足地瞪他一眼,一脸傲娇道:“你哄不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