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瑜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冬儿的手,仔细确认她是否受伤。
“木头还有吗,若是有,给我一些,我去把你和二哥他们也做出来。”
冬儿笑道:“有的有的,不过快要做晚饭了,殿下做不完,明日再做吧。”
萧瑜说他要试一试,两人一同向屋外走去,冬儿和萧瑜说起了她那会儿做的梦,她梦见这两个小人修成了木头精,帮萧瑜和梅妃把灾祸和不幸都抵挡住了。
“如此一来,便更要为你做一个了,”萧瑜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问道,“冬儿从何时开始格外信这些鬼神之事了?”
虽是这样问,萧瑜自己也说不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远超鬼神之说,他曾宋蕙留意那位名叫觉慧的和尚,可是却始终再也打听不到有关他的讯息。
“没事没事,信一信又怎么样,万一这些小东西真的有用呢。”
二人说话间,萧瑜已经为冬儿刻出了一个木头小人,又用短匕仔细雕琢了一番,眉眼间倒真的与冬儿一模一样。
冬儿又惊又喜,她不知道萧瑜连这个也会,他好像是无所不能的一样。
她的确不知道,前世的萧瑜为了把她留下,用尽无数办法。
画像,雕刻,只要能把冬儿无时无刻都留在他身边就好。
冬儿看着萧瑜给自己做的小人,愈发觉得自己做出的两个十分难看,提出想要要回来再好好修整一下,被萧瑜拒绝了。
“既然是从出去的礼物,焉能有要回来的道理,何况我只喜欢你做好的,其余的都不重要,这世上的美丑哪有那么重要,心意才是,不是吗?”
冬儿红着脸点点头,将那木头小娃娃抱在怀里。
“冬儿,这几日应当无事可忙了,想来不多时京中便有一场大热闹,可是与我们无关,不如我二人回乡去探望祖母,可好?”
是日深夜,萧竞权忽称病重,下旨急召太子萧琪并颖王萧琳睿王萧珍入宫,一夜风波不定,不见宫中传出消息半点,第二日早朝,萧竞权安然无恙,众臣却得知了太子萧琪被禁足皇宫,睿王萧珍彻率领御卫查察东宫的消息。
京城内外,自是一片哗然。
随后,半月之内,颖王萧琳得萧竞权之命,手握三千禁卫军,彻查京中有关萧竞权荒淫无度与哲贵妃弄权后宫的流言蜚语,京中多处坊市厉行宵禁,严查流贩。
十日之内,抓捕货郎,贩卒并江湖郎中等共七十九人,撤职下狱在朝官者共二百一十四人,全部交予大理寺与睿王萧珍共同提审。
所问之事只一件——前日来京中以货郎贩卒以面人为媒,暗藏虺蜮之心,暗中以巫蛊之术,咒诅陛下与哲贵妃,谣传昔年肃王之死,暗讽陛下得国不正,是否为太子及其党羽一手谋划。
此中大臣,上至御史台大夫,下至五坊使小吏,无一例外,都遭受了一番严峻刑罚,众人这才知,素来眉目慈善的睿王殿下,竟是如此精通刑讯之法,就连大理寺卿众都佩服异常。
最先一次提审,乃由大理寺卿梁雪瑛住持,几十鞭落下,无人开口,又上夹棍拶刑,虽有人叫苦连连,却只肯认一己之罪,便皆是一言不发。
至隔日再审,皇命急危,大理寺卿众不得已用动酷刑严讯,或烧犁耳,使众囚站立其上,或烧车釭,使羸弱之囚臂贯之,便有人不堪苦痛,咬舌自尽。
因囚犯未伏罪而亡,梁雪瑛便不敢再审,第三日,交由睿王主审,睿王便先请御医为众囚犯治伤,又赐饭飨,择囚犯中身强体壮之人,以三寸长钉自足心钉入体内,悬吊其颈于梁上,那囚犯为不被勒毙,便不得不忍受剧痛站立地面,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众人皆至伏罪。
自此,太子萧琪被软禁东宫之内,恩泽太子妃及其余亲眷同留,御卫严加看守,非诏不得入宫。
太子被下旨软禁东宫当日与太子妃和离,哲贵妃为之求情,萧竞权念其无罪恩泽其离开京城,太子妃由便由母族兄长送往扬州与其父母团聚。
次日,宸妃欲于宫中服毒自尽,幸得太医救治,侥幸活命,却自此疯癫痴傻,哲贵妃下旨令其迁入永巷,此后不得面圣。
此案做结后,便临夏至,哲贵妃生辰亦近,恰逢北边大捷,西南叛乱平定,萧竞权大喜,下旨开设生辰宴,并于宴席之上封哲贵妃为皇贵妃,赐名小公主元安,封邑千里,自此元安公主虽为幼女,却为众公主中最为尊贵。
生辰宴当日,太后称偶感风寒,并未出席,此后便称身体未愈,长居宫中,不再召见妃嫔请安。
冬儿萧瑜再回到京中时,想见萧琳一面可就有些过于难了。
萧琪虽仍保有太子之名,可是无论朝臣百姓都知其今生再无翻身之日,自然这太子之位的最佳人选,非萧琳莫属。
故而自太子结党谋逆事败,颖王府前日日门庭若市,不少尚未见过萧琳长哪般模样的官员纷纷求见,却都被萧琳拒绝。
他可不想被迫成为第二个萧琪,可是天不遂人愿,即便他在谦谨恪守君臣父子之道,还是免不了树大招风,在朝堂之上,屡被萧竞权斥责,反倒是睿王萧珍屡得夸奖,其母亦被封为贵妃。
即便是如今太子之势窳败衰敝,还有睿王萧珍,他亦在太子谋逆作乱一案中崭露头角,世子为皇家孙辈中翘楚,自幼聪颖可爱,颇得萧竞权疼宠
正是此事令人费解,似乎陛下真的如传言那般,因先圣敬皇后缘故,不甚疼爱萧琳。
这些胡乱揣测的话,萧瑜和冬儿一路进京就已经听得了许多,见到萧琳和梅音,也将此当做一个笑话说出,只是有一点,萧瑜提醒萧琳还需多加留意。
他和冬儿虽回乡下小住几日,也没忘记京中之事,常与萧琳杨羽以飞鸽传递书信,也与乡邻打探京中之事,得知薛承容最近并无动作,反倒令人生疑。
太后称病,是想规避梅妃锋芒,担心自己当日教唆贤嫔纵火一事被人查出,薛承容虽从未支持太子一派,却也被受审官员攀咬,抖落出不少忤逆之事。
小公主记入梅妃名下,未至百日便已赐名,梅妃又由哲贵妃晋封自开国以来便从未有人被封的皇贵妃,这自然是萧竞权表态,太后和薛承容必定不敢再对梅妃有所觊觎。
可是,萧琳如今却还是孤立无援的。
他担心萧竞权和太后太久没有动作,反而是在酝酿着什么更大的阴谋。
此外,还有一个人的态度很是关键。
萧瑜清楚萧竞权的脾性,自萧瑰之死一事以那样的方式在民间流传,此后罪责直指太子萧琪,又有当日他在萧瑰尸骨上留下的字条,如今若是萧竞权疑心病犯,想必他提防最甚的人不是萧珍,而是萧琳。
这一点萧琳自然不难想到,只是起先他虽有意示弱,萧竞权却不肯放过,偏要将一些棘手的事交由他亲自处理,上至旧臣新贵恩怨,朝中党争,下至皇室姻亲,无力例外,就像是过场一般,必要由萧琳亲自经手。
换做是旁人,想必一定畏手畏脚,可是他萧琳也有自己的办法,他才是最不怕得罪朝中众臣,他偏偏做事巨细无遗,铁面无私,不留半分情面,就连弹劾诬告他两位母家舅父也命人前往边境督查,任萧竞权责罚训骂。
“二哥这些日子辛苦了。”
闻言,萧瑜出言宽慰,“或许是我二人想多了,萧竞权真的看重二哥,希望委以二哥大任,而不是有意试探二哥如今的忠心。”
萧琳神色不动,轻哼了一声道:“那我倒是希望他厌弃我。”
冬儿见两人说话说着又冷场了,便问梅音怎么不在,才得知二人来得太早,梅音还未起床。
天呢,冬儿一点也不行,居然梅音也有晚起的时候,老家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年纪相仿的小姑娘陪她玩闹,她便起了玩心,说是想去等梅音起床,萧琳看时辰不早,便让成碧与她一同前去,正说话间,梅音便已经来了。
她看起来面色红润,想必这几天的小日子过得很好,冬儿和萧瑜都说她相比从前丰腴了些,不似从前过分清瘦。
萧琳与她日日相处,反而不察,仔细端详一番,似乎真的与从前有些不同了。
冬儿梅音耳旁说悄悄逗弄她,坏笑道:“郎情妾意就会心情好,心情好就会胃口好,自然就不干瘦瘦的了。”
“想来是二哥日日看皇嫂看久了,这样明显的变化也看不出来,不如让皇嫂和冬儿住一段时日吧。”萧瑜看冬儿笑得开心,也不顾萧琳死活地说玩笑话,自然被萧琳白了一眼。
见到梅音快被冬儿羞得钻进地缝里去,两人在桌下挽着手暗自大闹,萧琳忙为她解围,反问萧瑜:“你只说梅音,却不知你们二人都清减了不少,可是生过病,亦或是吃不惯乡间的饭菜?”
“这倒是没有,只不过乡间闲适,我二人常于山林间走动,天气渐热也不愿多用饭菜,想必也会因此清瘦些,冬儿确实比以前轻了不少,可是我为她仔细调养过身子,并无大碍,她每日吃饭也不必从前少,总不能硬要她吃撑了肚子。”
“这倒是的。”
萧琳他又仔细看了看冬儿,相比萧瑜,冬儿的变化才是最明显的,在幽州养了许久的身体,如今又退回到和从前在宫中时那样了,不过看她精神尚佳,神采奕奕,便也不再多言。
冬儿和梅音许久未见,拉着手有说不完的话,梅音来时让人带了点心,恰好几人都没有用早膳,便分了马蹄糕来吃,可是那糕饼才送到梅音嘴边,她忽然两手一颤,忙把那点心放下,掩面似要轻咳,却不经意发出了一声干呕。
“唔——”
众人连带一旁的看朱和成碧纷纷围上前来,问梅音如何,她只道自己忽然觉得胃中翻涌,干呕难耐。
萧瑜让成碧倒一些热水来,拿了冬儿的手帕,为梅音诊脉,萧琳在一旁轻拍梅音后背以做安抚。
“这……还望二哥恕罪,这样的症状我实在所见不多……我反倒不敢确定了。”
萧瑜轻轻蹙眉,说话只说半句,几乎要急坏了一旁的几人,他有些无措,仔细又确认了一遍,忽然坐起身向萧琳和梅音一拜。
“你们着急,难道我心里就不急吗,若是诊错了二哥和皇嫂可不能怪我,”,萧琳浅笑道,“我虽习得医术,却不曾为太多有孕的妇人看过,你们若是信我,那便好好庆贺吧。”
萧琳闻言先是一愣,下意识握紧了梅音的手,随后才露出会心一笑,只是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再来找可靠的太医看看吧,不过臣弟姑且自傲一回,就笃定是皇嫂有喜了。”
梅音和冬儿这才迟迟有了反应,两人一同将手缓缓移到梅音的小腹上。
萧瑜望着冬儿,觉察到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怅然。
就是这个刹那,他也是一般心痛的。
第92章 千年逐晓风
太医来得很快,确认了梅音的确有喜了,萧琳自然十开心,与萧瑜一同到院中散心,冬儿则和梅音回到小楼上说体己话。
梅音的孩子还不到一个月,自然是不“显山露水”的,冬儿却不住地摸着她的肚子,扶她上楼起坐,什么事都要替梅音办好,比梅音还要兴奋上千倍万倍。
她在老家陪伴祖母时便和萧瑜见到过几个村中刚生下的小孩子,个个粉雕玉琢的,小手和脸摸起来都软软的,冬儿虽然觉得生孩子很痛,也很劳累,觉得他们除了吃就是大哭,可是看见他们模样喜人,还是怜爱得不得了。
或许越是自己没有什么,也偏生就艳羡别人什么,若是搁在从前,她才对小孩子没有兴趣呢。
“梅音,你就要当别人的娘亲了,可是我还以为我们都是小孩子呢,你说日子为何过得这样快,还真是一转眼的功夫,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冬儿的手把梅音的肚子焐得暖暖的,有些不舍地离开,呢喃着说道。
不过,梅音的确比她大了一些,按照年纪,平常的姑娘家也是时候嫁人生子了,或许今后小孩子只有她一个了。
或许她也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梅音见冬儿陷入深思,自然也知道她心中所想何事,为了不让冬儿和萧瑜伤心,便岔开话题,和她一同猜想这是个小男孩还是小女孩。
“我是想要小女孩的,但是小女孩只会长得像她爹爹,我还是偏心你,想要你的孩子长得像你,唔……”
冬儿嘀嘀咕咕认真思考了许久,决定还是希望梅音腹中的孩子是个小女孩,仿佛她这样说了,就是替老天爷决定了。
“没事,不管是男孩女孩,漂亮孩子还是丑孩子,你都是她唯一的干娘。”
“那是自然!”
两人又嬉笑了一会儿,萧瑜在楼下唤冬儿要回家了,她才不舍地下楼,嘱咐梅音一定要注意身子,不要磕了碰了,不然她这个干娘会心疼。
冬儿开心极了,如果有什么难过的事,那大约就是她还是做不好太精细的针线活,不然她一定要好好给梅音的孩子做一身可爱的小衣裳,做虎头鞋虎头帽。
她一心想着梅音的孩子,就有点忽略了身边的萧瑜,没有注意到他一直望着自己,也没注意到他和自己说了什么。
待冬儿回过神来,萧瑜已经坐到窗边安静读着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