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维之说着不再揉,老老实实帮我抓头发,动作小心轻柔。
我头发虽然自然卷,但好歹是大卷,弧度也不算夸张,看起来挺和谐的。又不是爆炸头,除了来学校第一天被徐徐说像她外婆……
我抱着一袋面包走着,后面跟这个梳头怪,画面看起来诡异。
走到楼梯口,何维之拉住我。
“干嘛?”我有点不耐烦地回头。
身后那个人什么也没说,直接蹲下捡起被我踩得黑黑的鞋带,细细地系好。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衣服都没换回来,还穿着运动鞋。
他自然的动作突然让我有些感动,蹲在周围人来人往的楼梯口边低头帮我系鞋带,什么都没说,安静又温柔。
系完鞋带,他站起来,手小心地不碰到我,“走吧。”
我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有种莫名的心动。
岂无他人?维子之故。
……
本学期最后一次月考结束,何维之把桌子拉回来,一屁股坐下。
“想我没?”
这半学期经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考试,每次把桌子拉开再拉回来的时候他都要趴在桌上问我又没有想他,每次表情都那么好笑,像个走丢又找回来的小孩。
“没有啊。”我摇摇头。
他伸手过来捧着我的脸,拨开一头乱发:“你睡得,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哪有这么夸张。”我打了个呵欠,“这次题太简单了。”
“看来能得满分呀。”他说着伸手过来摸摸我的脸,“脸上都是印子。”
“真的呀?”我感觉摸摸。
他大拇指蹭蹭我的下巴,“还有墨水。”
我无意识地伸手去摸,他就抓着我的手点到那个位置:“自己摸摸多大一块。”
“这摸都能摸出来吗?”
“知道还摸!”他推开我的手,低头小心帮我擦脸上的墨水。
我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抓自己乱乱的头发,结果越抓越乱。
他擦完脸,又拿开我的手帮我抓头发:“别动,越抓越乱。”
“我没镜子嘛。”我只好一动不动等待Tony何的免费造型结束。
“照照就知道自己多丑了。”
“来来,我有。”徐徐站起来,把镜子伸到我面前。
我赶紧闭眼:“不看不看!”
何维之摇摇头,“知道自己多丑了吧。”
“你在小朋友心里留下阴影了。”徐徐说。
“嗯,现在漂亮了。”何维之放开手,故意做出夸张的欣赏表情:“好漂亮的小朋友呀!”
“切,不信。”
我把桌上的东西收进包里,提着就走。
“拜拜!”何维之坐在位置上说。
“再见!”我头也不回。
走到校门口,真奇怪这学校明明就没多少学生,每天放学的时候却能停满了车。从街头堵到街尾,没有执勤的交警就该堵死一小片区域了。
外面还真有些冷,眼镜上一会儿就起了雾,模模糊糊看不太清。
取下来正想擦,一个人从身后跑过去,差点把我撞飞。可喜的是我并没被撞飞,可悲的眼镜飞了……
身边人来人往,蹭着肩膀或后背不断向前,我想蹲都蹲不下去,心中全是绝望。不知道眼镜被踢到哪里去了,更可怕的是我这视力没有眼镜就是个睁眼瞎,连身旁路过人的样子都看不清,世界对我来说就像片毛玻璃对面的幻象。
后面人还在不断涌来,心中渐渐涌起绝望,蹲下去找眼镜一定会被踩死,但要离开我也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突然,一股力道把我把旁边一拉。
“方……”
我在遇到苦难获救时会习惯性想到是方棠,没管那人是谁就叫出了口。
他把我拉到旁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拥挤程度减轻了许多。安心的感觉瞬间回来了,充盈着刚才小心紧张的内心。
“站着别动。”他说完就拍了拍我的肩,不知道往哪儿去了。
我什么都看不清,只好老实站在原地。
好久,他才回来,有些无奈:“没看到眼镜了。”
我什么都看不清,只好抓住他的衣服维持安全感:“算了。”
“我带你回去。”
他拉着袖子,护着我从人群中走出来,什么也没多问,什么也没多说,沉默又可靠。
走着走着,似乎是觉得拉着袖子麻烦,他干脆牵住我的手。
不是方棠。
“何维之?”我小心问。
刚才太嘈杂,没分清他的音色。
“嗯?”
确实是何维之的声音,他的声线那么特别,我刚才居然没听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啊?”
“一出来就看到你傻站在校门口。”
“你居然能在那么多人中间看到我呀?”
第一次牵他的手,我怕走丢,也怕摔跤,紧紧握着。他也小心地选好走的路,时时提醒怕我摔倒、绊倒、撞到。
“确实不太容易,矮矮一坨。”
“又说人家矮。”
“又矮又弱。”
我抬头,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甚至没有明确的形状。
他突然停住,问:“到建设银行怎么走?”
“你找不到我家呀。”
“我怎么会找得到?”
“看你这么有自信地走,还以为你不用问呢。
“别废话。”
“右转,湖畔东路。”
他什么也没说,拉着我转弯。
“然后呢?”
“直走呀,走到尽头进去,三期9幢。”
“哦。”
他牵着我走,照理说什么都看不清走在路上应该是害怕的,可跟着他却一点也不慌张,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这条路像是被人施了魔法,变得通畅而平坦,而那个施魔法的人,是我的保护神。
“何维之,你真的找到的吗?”我问。
他语气轻松,“有什么难找的?”
“可你是第一次去呀。”我小步追上。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路痴。”
“哪有!”
“去体育馆都迷路,不是路痴是什么?”
“那是……记错了。”
“有没方向感,脑子也不好用。”
“胡说,要是我这次考得比你好呢?”
“不可能。”
“为什么?”
“除了语文,我满分。”
“成绩还没出来呢,这么有自信。”我不屑地说道。
“你错了第一道题。”
“啊?”我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化学最后一题,前面算对了,最后写错了。”他说,“还好意思在哪儿睡觉。”
“啊?”我对自己写了什么完全没印象。
“下次继续睡啊。”
“太困了嘛,写着写着都快睡着了,很努力才坚持到写完。”
“考个试能这么困也是服你。”
“这不是高晟中午睡觉打呼,弄得我也没睡着嘛。”
“全班都没睡着,别找借口。”
“我……”
“是不是这儿?”何维之停下脚步问。
我抬一看,只有些色块,“看不清……”
“算了,当我没问。”何维之语气里全是无奈。
“凭感觉应该是的。”
“什么感觉?”
“回到家了的感觉。”我把钥匙摸出来给他:“你开门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接过去,不太相信的样子。没两下,就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
他走回来牵着我继续走:“阶梯,小心点儿。”
“嗯。”我大步脉过去,好像不知道自己家阶梯的高度一样。
他带着我进去,推门到了玄关,打开灯。
终于到家,这漫长的一段路终于走完了。平时没觉得远,可这次什么都看不到加上紧张,就觉得这段路无比遥远,像是走了好几天才走到。
他开了灯站在门口:“你怎么办,看得到吗?”
我摇摇头,“楼上浴室有备用眼镜。”
“居然还有备用眼镜这种东西?”
“换眼镜,上一个就变成备用了呗。”
“楼上?”
“嗯。”
“等着啊。”
他话音刚落,我就听到有人跑着上楼的声音,没一会儿又跑下来。弯腰在面前,将眼镜替我戴上。
眼镜出现的那一刻,世界瞬间回到了清晰的模样。这个眼镜度数比那个低一些,是我初三的水平,所以看起来没那个那么清楚,活着是够了。
一抬头,就看到他在对我微笑。
“看得清了吧?”
我点点头。
“那意思是不需要我了?”
“何同学可以退场了。”我笑着说
“过河拆桥啊。”他说,“都不留我喝口茶。”
“你还想喝茶呀?”
“算了,我还是回家洗洗睡吧。”他说着摸摸我的头,往外走。
“晚安。”我回头,对他微笑。
他头一歪,眯着眼睛笑:“晚安。”
我对他招招手,他才笑着出去,关好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心头突然涌起莫名的失落感。我赶紧跑上楼,趴在窗台上对还走得不太远的他喊:“何维之!”
他回头,仰着才看到我,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我。
“明天见。”我轻声说。
他对我轻轻挥手,笑了笑才又转身回去,继续往外走。
这个初冬的夜东风呼啸,窗外的树都掉光了叶子,枯叶在地上盘旋升起,又泄气地掉在地上。夜空清澈,全是闪耀的星星,月亮只露出一弯浅亮。
少年走在归去路上,每一步都像踏在我心坎上,颤动着撩拨心弦。
第二十一章 :顶罪
他又没做错什么,却主动披荆上前。
一坐下,一瓶牛奶就被放到了面前。
“今天的任务。”
我无语地望着何维之,想用这瓶牛奶打爆他的头。
他把牛奶瓶打开,把我的手放上面:“别挣扎了。”
“你家是牛奶供应商吗?”
“不是啊。”
“人家都没这么打广告呢,你收了多少钱?”
“你要能每天喝完我到给你一个亿。”
“得了吧,你身上最多十块钱。”
我瞥他一眼,伸手在包里翻书,突然凝固了。
“我英语书呢?”
我摸了半天只摸到两本练习册和一本数学,哪个夹层都没看到我昨天带回去了的英语书。
包里没有,想到万一是昨晚忘记带回去了,我又在书桌里翻来翻去找,可惜一无所获。再确认包里也没有,我突然想起好像睡前背单词来着,然后……书好像被顺手放在床头,早上走得急忘了拿……
确认自己忘带英语书,一下从后背凉到了脚心,英语老师是我们班最凶的两个老师之一,何维之以后要对着我的墓碑倒牛奶了。
我不放弃地在书桌和书包里找英语书,想寻找最后一丝希望。这时一本英语书被扔到了桌上,我惊喜万分,正要抱着它转圈圈的时候猛然发现这本不是我的。
往旁边看,何维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拿去看啊。”
“你呢?”我小声问。
“你难道还想一个人看啊?”
“哦……”我把书拿过来,翻开放在中间。
他也不情不愿地把椅子挪过来,“书都能放家里。”
“我忘了嘛……”我说,“谢谢……”
“下次就不管你了。”
“我向你保证,绝对没有下次!”
“先把牛奶喝了。”他趁机把牛奶瓶塞我手里。
这下欠人人情,不得不喝了。我看着手中那瓶白色液体,觉得恶心无比。思考为什么世界上会有牛奶这么难喝的东西,何维之居然还能像喝白水一样喝得津津有味,他可能是个狼人。
看一眼何维之,他明显就是我不喝牛奶就要把书收回去的架势。算了,也没可靠依据证实喝了会死。喝就喝吧。
我拿起奶瓶三四口就喝完了,一下放下瓶子就赶紧灌水,想冲淡嘴里那股味道。
何维之把瓶子收好,摸摸我的头:“乖河豚。”
“你到底要给我取多少个绰号?”
“也没多少个呀。”他一脸纯良地说。
我盯着他,严肃地说:“你认识的动物名称基本都用了个遍了。”
“谁让你这么像小动物呢?”
“我本来就是动物,只是不小。”
“一米五,在人类这种动物亚成年体中很少见。”
“你有意见吗?”
“没没没,我觉得这身高妙极了。”他赶紧说。
“切。”我表示不屑。
他凑过来:“去儿童乐园都不用买票。”
我推开他,“滚!”
我又不是一米四,鬼才不买票呢!而且谁爱去儿童乐园!这个人说话太欠揍了!
“诶,你生日都去那儿玩儿?”他死不要脸地继续凑过来问,“真是儿童乐园?”
“儿童节不去儿童乐园去哪儿?”我不太像搭理他。
何维之摇摇头,一脸嫌弃:“你果然这么大了还去儿童乐园。”
“小时候的事,谁跟你说现在呀!”
“现在呢?”
“在家看书赶作业啊,还能干什么?”
“这么可怜?”
“我没觉得可怜啊,一个看书多好玩儿。”
“太孤僻交不到朋友的。”何维之说:“你看看你这样估计要单身一辈子。”
“你好意思说我,谁不单身一样!”
“我不一样,我自愿的。”他笑着说。
“我也是自愿的。”我立马回。
“你是没对象。”何维之贱贱地笑,“诶,你是不是从小到大只跟方校草一个男的说过话?”
“你不是男的啊?”
“除了我呢?”
“还有啊,初中同桌,小学同桌,幼儿园同桌……”
“你从小到大每任同桌都是男生啊?”
“对啊。”我说。
不仅从小到大没任同桌都是男生,而且都不太正常,相比之下何维之简直太正常了,正常地有点儿不正常。
“这样都没男孩子追你?”
“他又不是狗,我又不是肉,追我干嘛?”我看着他说:“你脑子里就没点正经事儿,来读书的还是来暗恋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