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渍青梅——一棵叽里咕噜的樹【完结】
时间:2024-01-13 14:36:13

  这个作文并没有被我当作业交上去,一气呵成之后,我小心地将它藏在了书柜的某本书中,然后第二天以作文本丢了为借口给老师上交了另一个作文本写得另一个作文,主人公是写这种作文十有八九都会用到的经典人物——妈妈。
  那个作文没什么文采,也没什么特点,淹没在一堆精彩的作文中,一直我早就忘了书中那个旧作文本的存在。
  没想到再见,它会出现在这儿,受到众人瞩目。
  这篇作文没有点名“我”是谁,甚至除了心境没提到一点关于“我”的讯息,也没涉及“我”和方棠的关系,那时的含蓄在此刻救了我一命。
  “你说这是谁写的啊?”
  胡图问我。
  我努力冷静,摇摇头装傻。
  “会不会是那个程班花?”
  “别逗了,人家程班花的字写得可潇洒了,还得过书法大奖,根本不这样。而且都成了,有什么好暗恋的。”一个同学指着作文上的“她”说:“这才是指的程班花吧。”
  “也是哈。”胡图听完觉得有道理。
  我想撕掉那两张纸,想好好发一场脾气,自己的隐私和内心被一群陌生人这样光明正大地窥视,那种感觉像是被泡在呕吐物中一般,令人窒息。仿佛他们看的不是两张纸,而是被扒光捆绑在十字架上的我。
  “等会儿看看谁来撕呗,谁撕就谁写的。”一个女同学笑着说。
  我看他们都在聊,胡图也没注意到我,只好放弃撕掉它的想法,趁机偷偷溜走。
  一进教室,我就趴在桌上。其实在悄悄哭,只是已经学会不出声,不让别人发觉,还能装作在看书的样子。
  眼泪从眼角划过,掉在崭新的周刊上,晕染了一片墨迹。
  一场暗恋被这样撕裂开展示,却没办法为自己声张权利,我真的很窝囊。
  上了半节早读课才听到葫芦娃坐身边的动静,他老是迟到,只要老师一骂他他就表现得很害怕,让我们班的年轻老师不敢对他说重话。但这次过完,下次继续迟到。
  下课,几个同学又冲出去看那两张纸。
  人传人,现在知道的人更多了。我死了心,想着破罐破摔,做好了打死不认的打算。
  “怎么会没了?”
  “明明上课前都在。”
  “被老师撕了吧。”
  “要是老师的话,今天做操的时候估计会全校批评这事儿吧。”
  “你说这算告白吗?”
  “方校草真是倒霉啊,不管自己的事儿,还要挨顿批。”
  “谁让那上面就只有他的名字呢。”
  “早恋的事儿都被抖出来了,本来大家不说老师也当不知道,现在怕是……”
  “长得太帅也会惹祸上身啊。”
  她们说的,一定是那两张作文纸。
  被撕了?
  谁撕的?
  要是如他们所说,是老师撕了,那方棠怎么办?会不会被学校批评?又给他添麻烦了,我心中满是愧疚,却不敢跟他说那个害人的是我。
  这件事,首先要找到源头。
  纸是我写的,我是源头,但谁将它贴上去就是个迷了。它照理说应该躺在我书架的某本书里,静静享受黑暗。可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还是被贴在高高的公告栏上?
  纸的上半部分撕得很粗糙,应该是很随便撕下来的。
  有机会发现他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方棠,另一个就是……
  我突然发现罗霞和我做朋友的契机,好像是……看到了方棠来找我。每次聊天她总能百转千回地绕道方棠身上去,去我家也像是只为了“偶遇方棠”。不仅如此,每一次拉着我做的事都像是为了借机见到方棠甚至跟他说两句话。
  她或许不是想跟我做朋友,而是想跟方棠做朋友,我不过是其中的一枚小小垫脚石。
  我坐起来,揉揉眼睛,假装眼睛是被揉红的,向后转去看罗霞。
  她正对着我笑,之前我觉得这笑容阳光,现在却发现显得那么阴冷。
  是她没错了。
  可惜的是我要隐藏自己,没办法对她明着做什么,甚至不敢质问。
  理清了源头,那接下的问题就是——谁把它撕了?
  解决这个问题,需要等待。
  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终于挨到了做操的时候,一切安静祥和,与往常并无不同。回来也没听说方棠被老师或学校领导叫去谈话之类的事情,一直安然无恙。看来没有老师或学校领导看到,那肯定不是老师撕的。
  那就只可能是方棠了,他作为事件的中心人物和“受害者”完全有理由撕掉那两张纸,只是可能没多少人看到。
  方棠,一直是我的保护伞。
  ……
  中午吃饭时间,方棠破天荒地出现在我们班教室门口。
  我见到他有些愧疚,不敢主动上前去打招呼,等着他过来。毕竟因为自己的疏忽给他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成为了一整天学校的风暴中心。
  “罗霞。”他倚在门口笑着叫出这个名字。
  我愣住了,理所应当的以为他来找的是自己,包括教室里其他人也都这样以为。
  “我吗?”罗霞指着自己,疑惑又兴奋地扔下东西跑冲过去。
  方棠的笑容那么灿烂,“中午一起吃饭吧。”
  “现在啊?”罗霞受宠若惊。
  “对啊。”他说,“有空吗?”
  “怎么突然……”她有点不知所措,手在下面偷偷整理衣服。
  “跟同学打赌,说输了请你们班女生吃饭。”方棠说:“我就想到你了。”
  “真的呀?”
  他点点头,“嗯。”
  “那走吧走吧!”罗霞拉着方棠的衣袖兴奋地往外走。
  “吃什么?”
  “都可以,我不挑食!”
  我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看着他们走远,方棠跑到我们教室门口,却没跟我说一句话。他是不是生气了,因为我的错误。
  我不能接受方棠会生我的气,更不接受他把我的位置换成罗霞。
  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我难受得趴在桌上,悄悄流泪。
  那天好像忘了饿,趴了好久,趴到教室都没人声了肚子才开始咕咕叫。仔细确认没人了,我悄悄把手伸进抽屉拿纸想擦眼泪,却被另一只等候已久的手塞了一叠东西
第十三章 :他知道
  “你珍惜的东西,我小心没弄破。”
  抬头,教室空无一人,却有个葫芦娃坐在我身边。
  他拿着一团折得小小的纸放在我手上,小声嘱咐:“你珍惜的东西,我小心没弄破。”
  我惊呆愣在原地,万万没想到会是他。
  他这么矮,是怎么够到的?
  “你怎么……”
  “作为好朋友,你的字怎么会不认识?”他笑笑,真诚的眼神能打动人。
  我感动不已,把那团小心折好的纸拆开,撕得稀碎。
  “不重要。”
  “西西……”
  我皱着眉,“叫你别乱叫嘛。”
  “哦。”葫芦娃赶紧改口:“成蹊。”
  “你可以叫小蹊,我们家亲戚朋友这样叫的。”
  葫芦娃微笑着说:“好,小蹊。”
  “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儿。”
  “真的?”
  “嗯。”我说,将那团纸扔进墨水瓶:“不重要。”
  “小蹊,其实我挺喜欢跟你一起吃饭的。”葫芦娃低头笑笑,又抬头看着我说:“有你一起比一个人吃饭好多了。”
  “去吃饭吗?”我问,“我饿了。”
  “好啊。”
  “不知道今天食堂有些什么菜。”我找到了饭卡站起来。
  “能有什么菜,还不是那些。”葫芦娃说:“何况现在去好菜都没打没了。”
  “也是。”
  第一次交朋友就被骗,难受还不敢承认,更不敢跟人倾诉,苦闷了一天。葫芦娃的善意,重要让我这一天的阴霾终于透出了些阳光。
  葫芦娃,是我这辈子凭自己能力交到的一个朋友。
  我不知道方棠和罗霞这顿饭吃得如何,只知道罗霞回来的时候和走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表情,反正提不上开心。
  她之前回座位是要路过我身边的,可这次却绕道了。之后不管什么情况她见到我都绕道走,似乎我是阎罗王,能吃了她似的。
  ……
  晚上。
  回家路上顺道拐去超市了一趟,家里什么补给都是老妈批量弄回来,但总有些注意不到的地方。
  提着一包东西走到家门口,正好看到方棠在对门开门,他和不是一个方向回来的。
  因为愧疚,不敢主动搭话。
  方棠见我就笑,走过来站在面前:“去超市了?”
  “嗯。”我低头说。
  他轻轻摸摸我的头,“作文写得不错。”
  作文……
  差点忘了,葫芦娃都认识我的字迹,他不会不知道。相识多年,就算画个圈他都能一眼看出哪个是我画的。
  他说完,提着书包回去开门。
  “你故意的?”我想起白天罗霞的态度。
  他头也不回,“嗯。”
  “没必要。”
  “以后留点心眼儿,总是这么傻。”他回头说。
  他既然都看到了,那……
  “那个……那个作文……”我气势越来越弱,想狡辩、想欺骗:“不是……”
  “我知道。”方棠打断我。
  “那就好……”
  突然发现暗恋好心酸,怕他知道,可到头来,又怕他不知道。
  “咱俩是最好的知己,我不会乱想。”他微微一笑。
  “嗯。”我点点头,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被看出什么。
  方棠浅浅地笑,在路灯照耀下像颗名贵的宝石:“晚安。”
  “晚安。”我抬头,勉强对他挤出一个笑。
  他看我一眼,带着笑容回头开门进去,只留下门关上时铁锁碰撞的声音,在这寒冷的空气中碰撞。
  一月已纷纷扬扬飘起雪花,堆叠在地上被踩得烂烂碎碎,最后洁白变成泥泞,独一无二的变得没个形状。
  雪花落在我和他卧室的窗沿,积起同样的厚度,轻盈变得沉重。
  他刚才的每句话都像对我的警告,叫我别得寸进尺。
  我们的什么都联系在一起,却突然开始渐行渐远。待到察觉时,已经离了12756千米。他成了人中龙凤,而我高攀不起。
  终于明白,暗恋最伤人的不是让他知道,也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道。
  ……
  那天我躲在葫芦娃的庇荫伞下时,曾在心里默默觉得他并不矮小,其实很高大。
  可那高大的形象就在心里持续了不到三分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小蹊。”
  “干嘛?”
  毕业前最后一次期末考试,我很看重,下课时间也在疯狂被刷题。
  “你抽屉里是不是放了把伞?”
  “嗯。”
  “借我。”
  “你干嘛?”
  “有用。”
  我这才抬起头,有些怀疑地把伞给了他。
  半个小时后放学,他拿着我的伞冲出去之后我才发现下雨了。
  刷了一晚上题,一点没注意周遭的变化。葫芦娃早发现了,于是赶在放学前骗走了我的伞,还带着它逃走了。经此一事,葫芦娃的形象在我心里起码矮了十厘米。
  本来以为雨不大,结果走出教室,站在中间连廊才看到外面风雨是怎样呼啸。
  正站在那儿犯难,方棠的声音就出现在耳畔:“看什么?”
  “没……没什么啊……”我还狡辩,装作无所谓朝楼梯口走。
  “没带伞吧。”他站在原地说。
  我回头,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什么事儿都能忘。”
  我小声嘀咕:“没忘,想着教室好歹还有一把。”
  “那伞呢?”
  “借给……别人了……”我吞吞吐吐的。
  “下大雨,你把自己的伞借给别人?”方棠瞬间就严肃了起来。
  “我不知道嘛……”
  “你什么时候傻到这种程度了?”
  “我错了嘛。”
  “西西,要学会拒绝。”他弯腰,抓着我的肩说。
  “你呢?”
  “我不一样,你除了我谁都可以拒绝。”
  我对他的回答司空见惯:“哦。”
  “怎么办啊,我也没带伞。”
  “那还好意思说我。”
  “我用别人的。”
  女朋友。
  “哦。”
  方棠突然想起:“诶,我记得上次不是给了你一把……”
  “那把伞就是你的。”
  “啊?”
  “你上次给我之后,一直放在柜子里没找到机会还你。”
  “你居然把我的伞借给别人?”方棠有些郁闷:“怪不得我没找到伞。”
  “对不起嘛。”
  “我的东西,给你了你就留着,不准那给别人用。”
  “好。”我乖乖答应。
  “反正都没伞了,走吧。”他拉着我就走。
  我赶紧拉住他:“女朋友呢,你不送她啊?”
  “分了。”方棠拉着我,脚步一点儿没放慢。
  “什么时候?”我皱眉问,这么突兀的分手什么时候发生的我居然连点征兆都没发现。
  他若无其事地说:“刚刚。”
  “刚刚?”
  “嗯,刚刚。”
  他牵住我的手,在人群中回头。那双眼睛又大有明亮,仿佛千山万水存在其中流动变化。
  眼睛这东西真神奇,看山水时有山水,看云彩阳光有云彩阳光,看我的时候,有我。
  他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在我完全没想到的时候,突然宣告戛然而止。
  可悲的是就算他分手了也没我什么事,我们甚至在寒假也很少相处。他又交了个女朋友,是初二的学妹,我连样子都不知道。
  ……
  还以为罗霞只会变成我们班的幽灵,不会再对我产生什么实际影响时,一个同学匿名告发了她对同学进行校园欺凌,而那个被欺凌的对象就是葫芦娃。
  德育处老师莫名其妙叫葫芦娃去办公室之后,事情就传开了。
  其实那次之后我其实了解过,但葫芦娃不怎么愿意说,只是给我看了他胳膊上的一小块一小块淤青,看样子身上腿上也不会少。
  我很想帮他,但力量微小,再加上他一直不愿这些事闹大,让老师和家长知道,所以事情就一直搁置。我没有证据,他不愿意,问题解决不了,万幸那次之后罗霞不仅看到我绕道走,按到我的好朋友也绕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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