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但一定是正直、勇敢的,他会背着我的期盼直面风雨,在未来可能遇到的更多挫折艰险中乘风破浪的。
解散的时候,我看到了走在前面的方棠,边一路小跑追上。
“方棠。”
他回头,见是我便微微一笑。
“你写的吧?”
“这都看出来了?”
“你不知道葫芦娃作文写得多差。”
“我作文写得好。”他笑着说:“跟你差不多。”
“你怎么会想到……”
“这种事儿还是得当事人来解决。”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充满感激:“谢谢。”
“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客气了?”
“怕你不知道我的心意。”
方棠笑了笑,小声说:“你的心意,我全都知道。”
那句话被拍散在拥挤的过道中,等事情过去回忆起我才察觉是那几个字。
……
小学和初中前期过得无忧无虑,导致所有压力都在初三爆发,下学期我们都埋头学习,像是一群疯子,废寝忘食,只为中考能再多一两分。
中考完,我们都像像大病过一场,压力和难受、劳累到达了定点,然后突然消失了。
一个人走在出考场的路上,周围全是匆忙的脚步。和来时不同,闲的格外轻快。
方棠从后面追上来,握住我的手然后放开,在手心留下一个小东西便走到前面去了。
一颗扣子。
校服西装的扣子,我大胆猜测是第二颗。
当时的好多多偶像剧和漫画都这样写,女生在毕业的时候找喜欢的人要西装的第二颗扣子。它离心脏最近,陪伴时间最长。
初中的时候受这些东西的荼毒,肯定有不少女生找他要过,他才会知道这颗扣子的意义,不然以他那种个性是不可能知道这些事的。
他心里一直留着一个位置,是我的。
我追上去,“给我了?”
“不是已经给你了?”
“为什么留到现在?”
“我要用啊,傻子。”他摸摸我的头,“扣子不齐扣仪容仪表分。”
“你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了?”
“一直都很在乎。”
“我以为你给学妹了。”
他语气轻松:“毕业就分手,给她干什么。”
“又分了?”我有些诧异。
他回头:“又不读一个学校,不分留着过年啊?”
他之前和程曦分手毫无缘由,现在又以“毕业不同校”为借口,每个理由看起来都不足成为理由。
我实在理解不了这些原因,每次都太奇怪太突兀,也可能是因为我没谈过恋爱的原因,难辨他山之雾。
“吃什么?”
……
他见我发呆,走回来拉我:“愣着干什么,问你吃什么?”
“都好。”我笑着说。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分手会莫名开心,我居然变成这么幸灾乐祸的人了,还觉得自己内心有些小黑暗。他分手下一个女朋友也不会是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具体点儿。”
“医院食堂。”
“啊?”
我抬头说:“陆阿姨上次叫考完去医院找她,忘了呀?”
“不去。”他拉着我就走。
“为什么呀?”
“不想去。”
“为什么嘛?”
“你每天哪儿来那么多问题?”他回头,凶巴巴的,“我请客的机会千载难逢,你珍惜点。”
别说请客了,现在和他一起吃饭的机会都少,他不是在外面参加活动、比赛或是上课就是陪女朋友,根本没空理我。
“我真觉得医院食堂好吃。”我机灵地找了个借口。
“你是不是傻?”
“哪有!”
“好,陪你去医院吃食堂。”他服了输,拉着我就换了个方向走。
“考得怎么样?”我问。
“我就没考差过。”
“你平时学习过吗?”我说,“还这么有自信。”
“我学习的时候你没看到。”
“就看到你谈恋爱了。”我小声嘀咕。
他低头,“嗯?”
“没什么。”
“谁让你倒霉,每次都撞到尴尬的时候。”
他果然听到了。
“以后看到我别偷偷跑,要打招呼。”方棠继续说。
我狡辩:“我什么时候……”
“我都看到好几次了。”他看着我说。
原来他知道,他抱女朋友、亲女朋友,说说笑笑,打情骂俏的时候,还能用余光看到路过的我啊。
从最开始的心痛到现在的司空见惯,他的两任女朋友实实在在地锻炼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以后他还会有无数任女朋友,直到结婚,可能都会看在我眼里,而我只有祝福的份,也愿意祝福他。
我对他的喜欢,不知不觉中从“占有”变成了“他开心就好”。
就算我不在身边,就算没有我的位置,就算没空理我,只要他开心就够了,我都无所谓。我的爱不是要将他与我联系在一起,而是将他与幸福、满足连在一起,坚不可摧为止。
他的女朋友一任接一任,随时随地排着长队,而我到大学才有第一个追求者。
第十五章 :春藤
身旁的少年曾是那段光阴的主要光芒来源,照亮了我未来几十年的道路。
到春藤的第一天,同当时去初中一样,胆怯又紧张。
好不容易花三年熟悉了那里的环境,现在却要到一个新环境中去努力结识新的人,这对脸盲症换着很不友好。
每次开学前几天我就会开始害怕,怕在学校不开心,怕会有什么没预料到的事,怕自己表现得不好。害怕的同时有伴随着期待,希望自己能换个环境就换个心境,总觉得这次自己勇敢点就能交到新朋友。
未知的高中人生还是很值得期待的,虽然以往的经验告诉我,不换重来多少次我都交不到朋友,换学校不过是一次次重蹈覆辙罢了,但新环境总有新希望。
方棠送我到国际部A区楼下,有些不舍的样子。
“真不要我送?”
“嗯,都高中了,我自己可以的。”
从早教班和幼儿园老师开始,去哪儿干什么都是方棠陪着我,现在高中总不能也由他一直陪着我。毕竟总有一天他陪不了我,我不能一辈子依靠他。
我在国际部,他在高中部精英班,两边离得不近。不仅如此,连上课、放学时间都不一样,更别说课程了,就算是名称一样的课程也是分开上的。春藤的国际部和高中部简直就像放在一个校区里的两个分校,完全是不同的系统。
我们学校是春藤在全国的第八个分校,董事长以踏踏实实做教育,开明而随和著称的,是有名的教育家。我和方棠能来到这儿,是以优异的中考成绩为基础的,加上家里四年前就开始预定学位,终于在去年成功拿到名额。
因为春藤对人数的严格限制,我和方棠很难看到初中同学的面孔,除了当时最优秀的几个,其他的都在其他学校。
这让学校对我们而言更陌生了许多,不过来之前我妈说这学校很注重创新,到处都很人性化。“人性化”这个词总会让人产生些亲切感,容易放下警惕安心学习。
“如果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方棠拉着我的手嘱咐。
第一次自己去办理入学,他也会不习惯不照顾我吧。
“我知道。”我笑着说:“有事就去找你。”
“那好。”他放开手,“你先过去,我看着你走。”
“好。”我有些无奈地笑笑,勇敢地背对着他朝教学楼走。
一直走到楼上教室门口,往外望,他才对我挥挥手,安心转去高中部。
其实没什么手续好办的,所以登记什么的都在网上搞定了,物品的发放也不用担心,全在每个人自己的储物柜里放着呢。
“成蹊。”中方班主任老师笑着找到我的名字,“你好。”
“老师您好。”我赶紧向老师问好,力求留下一个好印象。
“你暂定坐在第一排中间列左边的位置。现在要用的东西全在课桌里,可以自己检查一下。”
我戴着眼镜望过去,中间排已经坐了一个人,“好的,谢谢老师。”
“没事。”老师把储物柜钥匙交给我。
我拿着钥匙、背着包走过去。
趴在那里睡觉的是个男生,剪着短短的头发,个子很高,趴在桌上像只蜷缩的基围虾。周围零零星星的几个同学都在熟悉彼此、谈天说地,就他一个安静地趴在桌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单纯无聊。
米白色的校服西装披在肩上,我还没走两步就见它滑落,掉在地上。幸好不是正好路过的时候掉的,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拍拍胸脯还有点庆幸。
他好像没察觉,继续趴着,那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我走过去,将西装捡起来,却拿着不该如何是好。叫醒他似乎不太礼貌,可看来看去也没什么地方放,教室冷气那么足,万一人家冷怎么办?
我思考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帮他披上。
正好披上的时候,他可能睡梦中感觉到了衣服掉落的事情,伸出一只手来抓肩上的衣服,却正好抓到了我给他披西装的手。
我本就小心翼翼,被他这一抓,吓了一大跳,愣在那里一动不敢动。他也察觉到异常,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回头看,正好看到惊慌失措的我。
这个男孩子长得真好看,白白净净,浑身上下都是清爽利落的感觉。这初见的完美印象导致后来的三年,我都觉得他是这世上最纯净、无邪的男孩子了。
他第一眼看到我也有些惊讶,遂后愣愣地看了好久,手却不放。
我觉得有些尴尬,找了个时机收回手,红着脸说:“你衣服掉了。”
他如梦中惊醒般,思绪一下自从晃神中挣脱出来。
我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抱着自己的手绕过桌子走过去,坐到他旁边,再小心地放下书包。
“谢谢。”他好听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声音不高不低,妥妥的少年音,略微偏向成熟一点点。
我咬咬唇,小心的侧着头,看到他正看我,又有些不好意思。不敢说话,就客气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他微笑着问:“你叫什么?”
“成蹊。”我小声说。
“成蹊?”他问,“好特别的名字。”
我勉强地笑笑,问:“你呢?”
“何维之。”
维子之故,好特别的名字。
他说完,转回去拿出包翻找着什么。
我把笔递过去,他的表情立马变成了精细,接过去在自己手心写下了“何维之”三个字,然后将笔交给我。
我低头,抓着大拇指在他手心写上“成蹊”二字。
“小路”他笑了笑,看着我说:“还真是这个?”
我点点头。
他盯着我的眼睛说:“小鹿眼。”
“嗯?”我一时没太明白“小路眼”是个什么东西。
“头上长角那个小鹿。”他笑着对我说。
“哦。”我恍然大悟,“这样……”
“就是戴眼镜挡住了。”他看着我的厚厚的镜片,有些遗憾的样子:“近视?”
“嗯。”我点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戴的?”
“小学一年级。”
“这么小?”
“嗯,有点遗传的因素在。”
“还好,很有神。”
九月的阳光从窗外偷跑进来,从我的背后经过,漏下一些在他身上,行成不规则的三角形、四边形,形状虽生硬,却给人感觉却感觉温暖。
这男孩子和方棠好不一样,清淡又舒服。
方棠的笑容是闪耀的,走在人群中能让人远远一眼分辨出来的出挑。何维之看起来更反而像一个普通的邻家男孩,普普通通、简简单单,却让人感到细水长流般的温暖。
面前的少年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脸颊上还有两个对称的梨涡,像蓝天中漂浮的几朵白云,摘下半片尝尝,惊讶地发现居然是甜的。这笑容真的好甜好甜,甘甜清列,更像漫步余密林中的白色小鹿,生活在童话中的人物。
身旁的少年是我青春时光里的珍宝,曾是那段光阴的主要光芒来源,照亮了我未来几十年的道路。
……
中午,方棠他们学部比我们晚放学。
我昨天跟他约定,自立一个星期试试,看新环境中没有他能不能坚持。并且保证,如果收受到什么委屈,一定立刻给他打电话,他会尽快过来。
早上也没干什么,老师讲了一些常规,大家分别做了自我介绍。我以为自己换个环境能重新开个好头,结果还是胆怯,自我介绍前紧张了半天,到最后声音还是小得跟蚊子一样,内容又短又无聊。
把书放进书桌,就听到何维之说:“去吃饭吗?”
“嗯。”我点点头,看着他。
他今早上除了跟我说了那几句话,笑了一会儿之后便一直无精打采的样子,可能是没精神,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无聊。反正他沉默得有些异常,对其他同学的态度也很冷淡,和之前那阳光的样子有天壤之别。
“我是新来的,找不到食堂在哪儿。”
我笑了起来,“我也是新来的呀,怎么知道?”
“那正好,一起。”他又明媚地笑,看来是故意的。
我除了和方棠、葫芦娃以外,没跟什么男生一起吃过饭。方棠是太熟悉,葫芦娃我根本没把他当过男生,何况那时候还小些,对这些事情并不敏感。
十六七的孩子,开始能敏感地察觉到男女有别,我现在也能感觉到自己在面对男生时会比面对女生紧张,即使对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进入青春期的我,会害怕直视男生的眼睛,也会害怕肢体接触,一点小动作就会让人脸红心跳。包括方棠,我现在看他、碰到他也会开始有些不同的感觉,这种羞涩是十几年来第一次。
牵着他的时候,周围的风似乎都是薄荷味的,蝉鸣也是动听的协奏曲。天为我而蓝,叶为我而绿,花为我而蓬勃灿烂,我就是天地的主宰。
虽然紧张诧异,但我还是不会拒绝人,何况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所以乖巧地点了点头。
见我同意,他还挺开心的样子,连忙拿了东西站起来。
我们相视而笑,一前一后去学校餐厅吃饭。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越离越远。
他走到半路回头,看到我至少离他五米,便笑着走回来,放慢脚步陪我。何维之站在我身边,相形之下我还不及他的肩膀,甚至距离肩膀都还有好远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