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瞒不了我,我有发现方棠的眼睛。
并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只是隔着两三米都感受到了暧昧的气息。
红着的脸,略微急促的呼吸。
反正是些秘密的事,老师看到至少是个通报批评,严重没准儿是留校察看。他俩真该好好歇歇躲在那边操场抽烟的几个壮士,成功吸引了主要火力,我对方棠来说没有任何危险性。
方棠看清是我,安静窜起来捂住我因为惊呆长得大大的嘴。
“你先回去。”他小声对显然吓到的程曦说。
程曦用怜悯的眼神看我一眼,小心地站起来,尽量保持小声地绕开老师跑了。
她可能觉得我会被方棠灭口吧……
方棠见她跑走,拉着我蹲下,这才放开手。
“你不上课在干嘛!”
“你不懂。”
他才说完,就听到老师斥骂那几个抽烟学生的声音和不远处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感觉停下动作保持安静。
我急中生智,立马从花坛边跳出来。
老师见我从花园里出来,便问:“有没有发现异常?”
我小心挡住老师的视线,以防他看到不远处的方棠:“没有。”
老师远远往一眼一片黑的寂静花园,抓着三个老烟枪转身走了:“好,那就回去上课吧。”
“好的老师。”我立马说。
看到老师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操场才松了口气方棠刚才一直蹲在后面牵着我的手不放,要不是花草茂盛就暴露了。
我蹲下,有些无语:“你到底在干嘛?”
“散步。”他理直气壮地说,”没想到今天老师来得这么早。
“晚自习散步?”
“不行吗?”
“你作业做完了?”
“还没。”
“你散步走到花坛里面去了?”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他有些恼羞成怒。
“好奇嘛。”
“你别说出去。”他小声嘱咐。
“为什么?”
“就说你问题多!”
看到他突然觉得很烦,我站起来:“算了,我回去上课。”
他死死拽着我。
“干嘛?”
“陪我一会儿。”
“你又不怕黑,自己回去呀!”
“下课再回去,现在回去不被发现?”
“我跟老师请过假了。”
“我没有!”
他耍无赖干脆抱住我:“好西西,旷半节课的事儿。”
“程曦都早回去了,你怕什么嘛!”
“她位置比较好进出。”
“我作业还没做完。”
“你动作一直都慢。”
“所以才要早点回去做。”我拽他的手。
“晚上回去一起做。”
“行了吧,你每天回去都多晚了。”
“放学别走,我去教室找你。”
“不送女朋友回家了?”
“她自己又不是找不到路。”
“哦。”我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棠心满意足,抓着我的手说:“好冰。”
“我都忘了今天值日轮到我们班,老师过来叫的时候慌里慌张忘了拿外套。”
“也不敢跟老师说回去拿。”他抢过我的话。
被他说中,我低着头无法反驳。
“西西,勇敢一点,想要什么就说。”
“也不是很冷。”
“真的不冷?”
“有一点……”我弱弱地说。
他顺手把外套扔我肩上,“你就是有什么都不说,不对别人提任何要求。”
“那我现在踢一个要求可以吗?”
“说。”
“我想回去做作业。”
方棠深深呼一口气,“我重要还是作业重要?”
“你。”我看着他,语气坚定。
“那不会对了。”
“你在这儿又不会死,我不做作业会死。”
“那就试试。”
他把衣服披好,再将我抱在怀中,小小一团。我瞬间被暖意包围,安心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他抱着我问:“你是不是长不高了?”
“谁说的!”
初三,我努力长了好久,还是比同龄人矮了不少。所以这是一直逃避的敏感问题,其实我自己也很怕不会再长高了。
方棠从进校开始就接近一米八,现在还在不听长高,要是能分我一点就好了。
“你就初一长了点,初二开始就没怎么变了。”
“我只是……”我想了想,“长得慢而已。”
“你这样一米五都难啊。”
“骗人!”我无法接受现实:“我要长到一米七。”
“这么厉害?”
“对啊。”
“我也喜欢一米七的。”他揉揉我的头:“等你长到一米七,我送你个礼物。”
“什么礼物?”
“我啊。”
“啊?”
“我。”
“我不要。”我想也没想就说。
“真不要?”他又问。
我的口是心非让自己只能沉默。
“我长不到一米七的。”我小低着头声说。
“那减五厘米?”
“程曦多高呀?”
“一米六五。”
“哦。”我有些泄气。
“那就一米六吧。”他笑着开玩笑。
后来我想尽办法长,也只勉强够到了一米五的门槛,差的那十厘米这辈子都没补上来。
他继续说:“如果长到一米六,我应该会喜欢你。”
我看着方棠微笑的眼睛,没勇气问他是哪种喜欢。
“哥哥对妹妹的那种。”他毫不留情地告诉我这个无问之答。
对啊,不然还能是哪种呢?
……
回到教室,葫芦娃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你这么快就值完日啦?”我问,“教学楼不是要检查很久吗?”
葫芦娃趴在桌上不说话,我才发现他手背上一块小小的淤青。
“你手怎么了?”
“撞到楼梯扶手了。”
我被他蠢到,“就因为这个?”
“嗯。”
“你是瓷娃娃吗?”我说,“这么点儿小事就能伤心这么久?”
“对啊。”
“好吧,需要我安慰吗?”
“不用。”
“好吧。”
他趴了好久,才又开口:“成蹊。”
“嗯?”我正好做完作业,准备换一本。
葫芦娃幽幽地说:“我不喜欢罗霞。”
“罗霞?”
我有些疑惑,他这句话没头没尾,还带着点儿委屈的语调。
我一直是弱小而怯懦的,但葫芦娃却是我第一个想保护的人。
“葫芦娃,老师叫你下去检查清洁。”
罗霞突然出现在门口,我才知道她刚才居然不在教室。
她说完就往外走了,我有些疑惑,她明明不是班委也不是校团委的人,为什么老师会派她带葫芦娃去检查?照理说,应该是我和葫芦娃去值日。
不过她既然说是老师叫葫芦娃去,我也没再多想。
葫芦娃爬起来,什么也没拿,乖乖走到门口顺着罗霞走远的方向去了。
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我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隐隐的担心,对那块小小的淤青耿耿于怀。葫芦娃脑子笨,手脚也笨,磕到碰到是经常的事儿,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丧气的样子。
放学铃响过两遍,葫芦娃还没回来。
方棠带着程曦跑到我们班,“西西,我有点事儿,你自己回家小心点儿。”
“哦。”我看程曦有点不开心的样子,眼圈还有点红,却不敢多问。
方棠走出教室,才听到后面的同学说程曦回教室的路上正好碰到年级主任,被抓个正着。那可怜的样子,应该是被骂了,还要怪方棠不靠谱。不过他因祸得福,得了个机会见了对方家长,神奇的对方家长还挺喜欢他。
我慢慢收东西,罗霞没回来,葫芦娃的位置也空着,就算放慢动作等了那么久也没回来。猜测他们应该是有什么事被老师留下来了,等了好久没结果,我只好背着包独自回去。
那天像是命中注定,我心神不定地走错了地方,不知对方棠食言的失望还是对葫芦娃的担心所致。
是书本落在地上的声音提醒了我走错地方,操场的角落,罗霞的和葫芦娃出现了这一同一个地方。
隔着一段距离,又黑,我一时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还未走近,只看到罗霞对着葫芦娃稍显大个儿的脑袋狠狠打了一下,然后猛的推开他。他低着头,退后几步才勉强站稳,安静得想颗沉默的石头。
或许是对葫芦娃的保护欲,我想也没想就在罗霞抬起的手再次落下前挡在了葫芦娃面前。不顾她不顾后果的力度造成的疼痛,把葫芦娃拉到身后藏好。
“成蹊……”
葫芦娃看到我,像见了救星一般,又委屈又害怕的样子。
我吃痛抱着自己的头,她这次不是用的手掌,是手肘。正好打在我头顶,幸好头盖骨坚硬,不然就打啥了。
罗霞也没好到哪儿去,大叫一声,抱着胳膊瞪我这个不合时宜的搅局者。
“你干什么!”
我故作镇定地放下手,大声质问她。
“成蹊,他把我杯子摔碎了,我教育他。”她好不心虚地说。
我回头看葫芦娃,他委屈地要哭出来了:“她说放在我桌子边,可我一睡醒就看到已经掉地上了,我不知道……”
“他不是故意的。”我有些心虚地说:“我跟你道歉,但你不能打他。”
“谁是你朋友,你向着谁?”她指着我说:“过来!”
“我不!”我大声说。
“成蹊,我们一起回家。”她见我强硬,语气柔和了许多,过来拉我:“我请你喝奶茶。”
“葫芦娃是我的好朋友。”我说,抓着葫芦娃的胳膊把他推到后面去,“我向着他。”
“你说什么?”
“他手上的淤青,你是不是你弄的?”
“是又怎么样?”
我渐渐回忆起,葫芦娃就是罗霞来那天起越来越胆小,话越来越少,也很好跟我抱怨什么了。他很怕罗霞,不是无缘由的害怕。
“你以后不准欺负他。”
“成蹊,我怎么会欺负他呢?”她笑着说:“他胆子小,我在帮他训练胆量。”
“不需要。”我厉色说道。
“好,你们在这儿慢慢惺惺相惜,我先回去了。”
她扔掉了微笑的面孔,不耐烦的样子,提着包白我们一眼就转身走了,消失在放学的人流中。
这十分钟,可能是我整个一生中拒绝别人最多次、最坚定的十分钟。
看到她离开,我才终于松了口气。其实我自己也很害怕,不知道她会干什么,但只有一点是肯定的——不能对葫芦娃的痛苦视而不见。
“西西!”
我本想转身回去看看葫芦娃的情况,他却猛地扑上来,抱住我痛哭。
“叫你别乱叫嘛……”我小声嘀咕。
“西西……你是我的天使……”葫芦娃抱着我哭,鼻涕擦了我一衬衣,“以后……就不止我一个人被欺负了……”
第十二章 :弱小
一场暗恋被这样撕裂开展示,却没办法为自己声张权利。
“啊?”
“有你陪我。”他眼泪汪汪,眼中怀着感激的小星星“啪啪啪”地打在我脸上。
“饿……那个……”我有点郁闷:“不应该是……你以后不用被欺负了吗?”
葫芦娃抬头,表情明显的有些开心:“你是说她以后只欺负你,放过我了?”
“额……”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也很想打他。
他已经弱小到了人生词典中没有“不被欺负”这个词儿,还顺便对我营救他之后的处境采取了幸灾乐祸的态度……
我好像看到了方棠视角下的自己,弱小得可怜。弱小本身就是一直可憎的属性,我十几岁就知道了,却花了半辈子才扔掉。
……
第二天。
在路上遇到胡图,她拉着我小声在耳边说:“前段时间有人说你喜欢方校草。”
“啊?”我心里像是被雷劈了般,一下没控制颤抖。
“罗霞。”胡图小声告诉我,“别说是我说的啊。”
我点点头。
“我倒觉得方校草看着对你没什么别的心思。”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跟兄妹一样的。”
“对啊,他把你当小妹妹一样。”
“对。”我点头的时候心里莫名刺痛。
“闲话,别放在心上。”她笑了笑,追着几个朋友跑远了。
罗霞,为什么会说这种没依据的话?
果然如葫芦娃所望,她以后准备开始欺负我了吗?可这事儿听起来可不像是昨天晚上临时起意,她一直都用不友善的目光盯着我。
我还是太天真,以为昨晚那样就能简单结束一场校园欺凌,还是葫芦娃有经验,事情哪那么简单。
教学楼下公示板下围满了人,都在议论纷纷。
我从旁边路过都有些好奇,这是老师换了还是食堂涨价了?大清早能吸引这么多人不顾迟到的风险在这儿围得水泄不通。
“成蹊,有人暗恋你哥。”
胡图正好看见我,远远叫住我。
“我哥?”
“方校草啊。”
我心想,暗恋他不是挺正常的吗?
每次路过贴着他照片的光荣栏,都有几个妹子对着一张模糊的照片犯花痴。就连我这种几乎天天见到他的人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随便拍张照都这么好看。每天悄悄在他们班后门偷看的女生都能排长队,这些明显的现象大家都都见怪不怪了。
暗恋,多小一件事。
胡图见我好像没什么兴趣,便挤出来把我推进去。
公告板上贴着两页纸,上面娟秀的小字写着一篇作文——《我最难忘的人》,一群人就是在细细品读这篇作文。
看到这两张纸,我的头“嗡”的一下,快要失去意识。这字迹太熟悉,出自我之手。
某次老师不知作文,以“我最难忘的人”为题,我在家写着写着脑中就被填满了,正好那时候他刚交了女朋友,所以把所有郁闷的小心思全写在了上面。字里行间感情热烈,是我的自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