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韬干笑两声,道:“惜惜,我方才不过是同你开玩笑呢。”
李惜惜瞧他,“你确定?”
李承韬举手发誓,“我确定!我想过了,你如今还在长身体,多吃点儿也是正常的!我身为兄长,怎能因此怪你呢?”
李惜惜见李承韬如此认真,便道:“罢了罢了,谁让你是我三哥呢?咱们美食同享,谁都不许说啊!”
万一被发现了,有个垫背的,也总比一个人受罚要强啊!
李承韬见李惜惜答应了,便笑着点头,“好好!”
于是,李承韬便也学着李惜惜的样子,从鱼腹边上掰下了一小块鱼肉,还特意在酱汁里滚了滚,才张嘴接下。
这酸甜香脆的口感,一下便俘获了李承韬的心,他旁若无人地大口咀嚼着,只觉得香味都从嘴里冒了出来。
怪不得李惜惜欲罢不能,这松鼠鳜鱼也太好吃了!
李惜惜见李承韬也吃了起来,便更是放开了手脚,两人你一块,我一块,顷刻之间,最边上的一条鱼腹便没了!
叶朝云回到住处,换好了衣裳,叶朝云在蒋妈妈的搀扶之下,出现在了门口,她一见到李承韬和李惜惜坐在桌前,正在咀嚼着什么,便疑惑出了声,“承韬,惜惜?”
李承韬微微一惊,慌忙将嘴里的鱼肉咽了下去,立即起身行礼,嘴里含糊不清道:“母亲……”
李惜惜也一脸心虚地埋着头,不敢看叶朝云。
叶朝云瞄了一眼桌上的松鼠鳜鱼,两条细细的柳叶眉都蹙了起来,道:“你!你们这成何体统!?”
李承韬忙道:“母亲,我们看这松鼠鳜鱼出锅好一会儿了,也不知蔫了没有,这才尝了尝……”
李惜惜忙不迭附和道:“是啊,方才我们俩都确认过了,这松鼠鳜鱼还好好的呢!等父亲和二哥过来,便能开饭了!”
叶朝云哭笑不得,她指着白了一大片的松鼠鳜鱼道:“这也叫尝一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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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厨的菜式,已经全部备好。
苏心禾一一看过之后,便吩咐丫鬟们将菜式送去了花厅。
她回到卧房,打算更衣收拾一番,却见白梨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世子妃辛苦了,奴婢来伺候吧。”
白梨一面伺候苏心禾更衣,一面问道:“奴婢方才听说,连侯夫人和四小姐都去了后厨?”
苏心禾下意识道:“不错,怎么了?”
白梨笑道:“咱们侯夫人喜好诗书,从不沾庖厨之事,故而在分管家权时,都将这一块划给了姑奶奶,如今却来后厨同世子妃一起备餐,实在罕见。”
“母亲从来没有进过后厨么?”苏心禾想了想,道:“但我却觉得,她应当很有行厨的天赋。”
白梨听得好奇,“世子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苏心禾便将叶朝云一口气包了几十个粽子的事,告诉了白梨。
白梨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这……当真是闻所未闻,当年,侯夫人可是名动京城的才女,怎么可能对庖厨之事如此上心呢?”
苏心禾道:“你觉得奇怪,是因为你认为读书高尚,庖厨低贱,所以看起来似有冲突。但在我看来,庖厨与读书没什么贵贱之分,只是不同的爱好罢了。况且,同样的食材,同样的做法,但不同的人做出来,口味便天差地别,高下立判。读书可以使人明理,但庖厨亦能磨炼人的意志。”
白梨仍然有些迷惑,“但尊卑贵贱,不是早就确定好了么?读书为尊,庖厨为卑,所以君子远庖厨……”
苏心禾知道白梨出生便是奴籍,所以一直以为主人为尊,奴婢为卑,故而一时难以理解自己想传递的“平等”之意。
苏心禾道:“这些事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明白的,这个时代确实男尊女卑,贵贱分明,但也许过了很多很多年之后,所有人会一样平等、自由,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白梨听得似懂非懂,“每个人……都能平等么?”
苏心禾一笑,“是,会有那一天的。”
说罢,她便从铜镜面前站起身来,一转脸,却见门口有一颀长身影,负手而立。
苏心禾有些吃惊,“夫君?你何时回来了?”
李承允道:“方才。”
苏心禾愣了下,遂点头笑了笑,“夫君在等我一起出门?”
李承允“嗯”了声,算是默认了。
苏心禾早已习惯了他惜字如金的样子,抿唇笑了笑,“走罢。”
两人出了静非阁,穿过长廊,径直去了静非阁。
路上,李承允并未出声,只静静侧目看她,心中反复咂摸着方才她说的话。
平等、自由……那是她想要的么?
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外院,正好遇上了从书房出来的李俨。
父子俩仿佛冰块对冰块似的,别别扭扭见了个礼。
苏心禾只能主动打起了圆场,“父亲,母亲已经去花厅了,我们这便过去吧?”
李俨也淡淡“嗯”了声,大步走在了前头。
苏心禾心道,还真是亲父子,能不说话便不说话的一家人。
三人前后而行,待到了花厅,却见叶朝云、李承韬和李惜惜已经坐定了。
桌上的菜肴摆得琳琅满目,香辣猪蹄油香四溢,三杯鸭鲜红耀目,一整只烧鸡昂然侧立,还有色泽鲜明的炒菜和清爽的凉菜相佐,一桌子满满当当,极有团圆的气氛。
李承韬和李惜惜连忙起身见礼,而后,又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坐在了松鼠鳜鱼旁边。苏心禾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待她看到桌上的松鼠鳜鱼,顿时眼角微抽。
这好端端的松鼠鳜鱼,怎么瘦了一圈儿!?
第36章 夫君专属汤羹
张罗了半日的家宴, 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中开启。
苏心禾瞧了李惜惜一眼,李惜惜眼神闪烁,抬手指了指李承韬, 李承韬冲她挤眉弄眼, 又将她的手指打了回去。
苏心禾:“……”
这两人恐怕是共犯了。
李俨瞥了二人一眼, 李惜惜和李承韬连忙做好, 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惜惜和李承韬为了掩盖“罪行”, 便一人夹起一块鱼肉, 送到了叶朝云碗中。
“母亲请用。”
叶朝云自然明白他们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为了这难得相聚的家宴,也不想点破,只道:“罢了, 开始罢。”
李惜惜和李承韬听了这话, 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李俨常年征战,哪怕是用饭, 都坐得十分威严,他一提杯, 众人连忙举杯相迎, 碰过之后, 才算彻底开餐。
李俨瞧了一眼面前的鱼肉,造型宛如松鼠一般, 活灵活现, 不由得问:“这是什么做法?”
苏心禾连忙介绍道:“这是松鼠鳜鱼, 我先将鱼肉过了一遍油,再以番茄熬汁浇上, 口味甜中带酸。”
叶朝云道:“侯爷,这松鼠鳜鱼可是心禾亲手做的, 尝一尝吧,莫要浪费了她的一片心意。”
说罢,她便主动夹起了一块鱼肉,放到了李俨面前的餐盘之中。
苏心禾记得上一次敬茶送点心之时,李俨便说过自己不喜甜食,便道:“若父亲实在不喜甜食,也不必勉强,可尝尝别的菜色。”
李俨颔首,道:“粮食皆是百姓血汗,只要取了,便不应浪费。”
苏心禾实在摸不清这位公爹的脾性,既然他愿意吃,那便最好。
开餐之后,李惜惜和李承韬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吃起了松鼠鳜鱼,两人风卷残云一般,顷刻消了半条下去,就连李承允都略显讶异。
苏心禾低声道:“夫君,这是我为你准备的。”
李承允身上有伤,不宜食用油炸、腥辣之物,故而苏心禾单独为他炖了一盅汤。
李承允会意,便顺手接了过来,“多谢。”
他揭开汤羹的盖子,排骨的香味便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李承允舀起一勺汤羹,启唇品尝——这冬瓜排骨汤,清而不淡,荤香中带着一丝清甜,缓慢流淌到胃腹之中,暖意融融。
李承允夹起一块排骨,排骨肉质炖得软烂,轻轻一咬,便能脱骨。
瘦肉吸收了冬瓜的鲜甜,口感丰富,丝丝入扣,而冬瓜经过了漫长的熬煮,已经做到了入口即化,轻轻一抿,便成了一口鲜汤,令人回味。
一盅汤喝到底,李承允才发现里面还放了些益气补血的药材,但他却丝毫没有尝出来,倒是有几分惊讶,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
“嫂嫂,你给二哥喝的什么汤?我们怎么没有?”
李惜惜早就盯紧了李承允的汤,直到他喝完,她才确定桌上没有一样的汤羹。
苏心禾气定神闲地解释道:“你二哥近日苦心研究赛舟之法,一直没有睡好,所以我便为他炖了些安眠的汤羹。”
叶朝云听了这话,不免提醒道:“承允,庶务再忙,也要注意身子才好。”
李承允颔首,“是,母亲。”
李惜惜只得失落地收回了目光,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左侧的李承韬,却见对方嘴唇泛红,正“斯哈斯哈”地喘着气,“你这是怎么了?”
李承韬指了指桌上那盘香辣猪蹄,道:“这盘猪蹄可真辣啊!”
李惜惜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便夹起一块猪蹄,放到了自己碗里。
这猪蹄上面裹着零碎的红椒,落到碗里之时,轻轻一弹,便抖了些许小料下来。
李惜惜喜食辣味,便迫不及待地夹起香辣猪蹄,送到了嘴边,她嘟起嘴,轻轻吹了吹,张嘴咬下——
猪蹄皮肉Q弹,一口见骨!
嚼着嚼着,香辣的汁子便顺着牙齿,一点点渗到舌尖,激起一阵辛辣的战栗。
这猪蹄特意选的蹄尖儿,猪肉不过三四分,余下的全是胶质满满的肉皮,肉皮里裹着香浓的酱汁,香而不腻,柔韧弹牙,一块入口,别提有多美了!
“唔……”
李惜惜由衷发出了赞叹,有了这香辣猪蹄,谁还喝汤啊!?
叶朝云见李惜惜吃得津津有味,便也将目光伸向了那盘香辣猪蹄,但她一贯口味清淡,也不知这猪蹄,是不是当真辣得难以接受。
苏心禾看出了叶朝云的心思,便亲手拨开了一个蜜豆粽子,送到了她面前,道:“蜜豆粽子可以解辣,母亲不放试试?”
叶朝云见她聪慧,便含笑点了点头,接过蜜豆粽子后,便夹起了一块小小的香辣猪蹄,放到了餐盘之中。
叶朝云对这道辣菜,先是浅尝辄止,细品了片刻之后,才慢慢感觉到辣意,她立即吃了一口蜜豆粽子,才将这辣味压下。
但压下归压下,方才那香辣猪蹄带来的刺激感,却还留在舌尖之上,仿佛有些意犹未尽。
叶朝云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李惜惜已经两块香辣猪蹄下肚,一张小嘴,吃得宛若熟透的红樱桃。
叶朝云仍然想试一试,便鼓起勇气,咬下了一块香辣猪蹄,软弹的猪皮从猪骨上剥离下来,韧劲十足,嚼起来极有趣味。
她平日里吃的茶饭都口味清淡,但此刻品味到的鲜辣,却仿佛激活了整个口腔,虽然有些微微的痛感,却有种让人无法言说的酣畅。
就这样,叶朝云靠着一个蜜豆粽子,吃完了整块猪蹄。
李俨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见叶朝云突然吃起了辣菜,不由得皱了皱眉,“给夫人添茶。”
丫鬟应声而来,帮叶朝云添满了茶水。
叶朝云吃完猪蹄,又喝了半盏茶水,才彻底平息了下来,虽然面上辣得微微发红,但精神头却比之前好了不少。
李承韬颇为好奇,“母亲什么时候开始食用辣菜了?”
叶朝云瞧他一眼,道:“偶尔也想尝尝鲜。”
李承韬笑道:“母亲能吃,那自然是好的。之前便听说嫂嫂厨艺高超,今日才是真的见识到了,二哥,你可真有口福啊!”
李承允唇角虚虚勾了下,并未否认。
苏心禾只管埋头吃饭,她与李承允不过是表面夫妻,事实上,两人还从未一起用过饭,连饭搭子都算不上呢。
一顿家宴用到后半段,苏心禾便为众人分食粽子,也是端午家宴必不可少的环节。
李惜惜方才吃多了香辣猪蹄,便主动挑了个蜜豆粽子,而李承韬见她选了蜜豆粽子,就偏偏要拿个肉馅的,以示不同。
叶朝云方才已经吃了一个,有些饱了,便为李俨也挑了个蜜豆粽子。
李俨微微蹙了眉,道:“这粽子也是甜的?”
叶朝云淡淡应了声,道:“不错,侯爷若是不喜,我帮您换成咸的?”
李俨神情有些勉强,但仍然开口道:“罢了,甜的便甜的罢。”
苏心禾总觉得有些奇怪,公爹明明不喜甜食,但为何婆母却总劝他吃甜的呢?
当众人酒足饭饱,各种心声便也传到了苏心禾的脑海里——
李惜惜放下了筷箸,虽然表面坐得端庄,但心中却暗道:【今夜的菜可真不错,比起福来阁也不遑多让!忽然有点期待下一次家宴了,莫不是要等到中秋吧?】
苏心禾心觉好笑,李承韬的声音又飘了过来:【之前姑母还说,二哥不该娶嫂嫂进门,笑话,若是娶个高门贵女,哪里有今日这般好日子?从今往后,谁要是为难嫂嫂,那就是和我过不去!不过,下次若是能去静非阁蹭饭就好了……太学的饭堂,简直不是人吃的啊!】
李惜惜瞧他那副摇头晃脑的样子,便道:“你在想什么?”
李承韬道:“我不过是想起了太学的饭食……唉,一言难尽!”
苏心禾随口问道:“很难吃么?”
李承韬微愣了下,抱怨道:“何止难吃?!那太学的饭堂,听说二十年没换过厨子了,祸害了好几代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