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后来,却还是她先败下阵来,只需轻轻一推,她就软软地倒了下去,仿佛纸老虎一般,一时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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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星的婚事赶得巧,成亲月余,便到了她的生辰,太子为了给她庆生,请了京中戏班子入东宫搭台表演。
虞秋烟听说的时候倒是很为元星高兴,她二人上街便喜好去梨园。
但实际上,元星消息灵通,总能知道这京中新排的曲目。
虞秋烟以前都是跟着元星出入梨园,这才渐渐喜好上的听戏。
前世待在山庄别院日子乏味,更是只有听戏这一个热闹的爱好了。
春光日渐和煦,树枝之间新茂密的嫩叶,暖洋洋的日头照得蜜树落下一片斑驳的树影。
密树之后的戏台之上,正旦同贴旦主仆二人一人一语,反正出演着一出“惊梦”。
“你可来晚了,方才一出失空斩,你可错过了。不过这个也不错,这是京中新近扬名的戏班子……”元星转头却见虞秋烟发了愣,不由推了推,“发什么呆呢?”
台上的花旦折腰回身,眼含风情,嗓音清亮婉转。
“她唤什么名字?”
元星笑道:“芸娘——她算是班主呢,当真厉害。”
耳畔的声音渐渐远去,虞秋烟当然认识这是芸娘,乍然在东宫瞧见倒叫她晃了神。
这戏曲,旁人称赞着编排出巧,与京中乐楼不同,虞秋烟却只觉得熟悉,一下子又将她拉入到了那副病躯残身里头,让她想起前世常住在别院山庄的日子。
因着这出戏的缘故,她一整日有些魂不守舍,喝茶时还将茶盏弄翻了,水流顺着衣袖落到手腕上,她下意识缩了手。
“赶紧去请太医来看看肃王妃,这茶水新沸的,可小心日后留疤。”梁元星瞧见了,立即带着她进了房内,又是吩咐人去取衣裳,一路上有条不紊。
等她进了房内,元星候在了屋外,转着圈儿:“前几日知道要请人作客,便总担心出事儿,我现在才算是明白我娘的心情,以前不操心,好在衣裳这些早就备好了,阿烟你先换了,一会太医便到了……”
虞秋烟一直出着神,没细听元星在屋子外念叨些什么,她换好衣裳再出去时,才发现太子也赶了过来。
大抵是东宫消息灵通。
虞秋烟扣着隔扇门,听见屋子外的声音,一时收回了推门的手。
屋子外,太子正轻声安抚着元星:“别担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太医马上到了,安心等着。”
“希望无事罢。也怪我嘱咐不周,应当等茶水再凉一些……”
梁元星话说了一半,虞秋烟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笑了起来。
她隔着一扇门对外面的人咳了咳。
隔扇门立即被打开,虞秋烟行出去,元星当即凑近来瞧她的伤势,她反手拍了拍元星以示安慰:“放心,我没有伤着,只是现下有些累了,倒想先回府。”
“本宫命人送皇嫂。”太子应了声。
“嗯。”
今日一见,倒才发现太子和梁元星也是有几分情分的,虞秋烟心想,梁夫人也能放些心了。
她人虽回了王府,太子府上的太医没多久也跟了过来,亲自替她瞧了手,开了副膏药,太医才放心地回东宫复命。
在东宫一整日都绷着精神,注意到前世的人,难免一时恍惚,如今回了王府,虞秋烟是真的有些乏了,她决心先睡一觉。
她涂完药同盈香留了话,便躺去了床边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章启回府,一听管家说太医来过便直直往后院行去,远远看到院外门前围着几道影子。
隐约听见戚九说着什么“徐嬷嬷家的儿媳妇也是这个症状呢”。
章启拧紧了眉,走过去问道:“都围在门前是为了何事?”
丫鬟同戚九左顾右盼,却没一个人出来答话。
“你说。”章启盯着戚九道。
戚九低下头:“王爷,王妃近日易感乏累,盈香下午同奴婢讲起王妃时,奴婢偶然想起徐嬷嬷家的儿媳妇先前也是这个症状,后来才发现是怀了身子,便想着进去替王妃诊个脉。”
盈香摇了摇头,接过话:“太医方才已经替王妃瞧过了,并没有说旁的,只是开了烫伤的外敷药,奴婢便觉得兴许是戚九想岔了,这才在门前同戚九争辩。”
章启沉着脸,挥了挥手:“不必争了,去忙罢,戚九,去将戚鼎喊来。”
说罢,他抬步进了屋内。
……
她又梦到了前世。
蛟绡纱的锦帐如流云一般轻浮,纱帐被一只修长的手拨动着束在两侧,丫鬟的声音在不远处轻起:“虞小姐她病来总是睡不好,说是总能听见梁木燃烧的声音,因而每逢雨天反倒睡得舒格外舒坦。可这已经一整日了,连膳食都不用……”
“无妨,你去热一热。”床边的男子摆了摆手,缓缓在床侧坐下。
他似乎总是陪在她的身旁,常常虞秋烟一醒来就能看到他。
——“启言,你回来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被拨开的锦帐漏进些微晚霞余光,同心结的流苏仍在晃动,虞秋烟睁开眼,她在一片暗光中瞧见了章启的脸。
他在床侧坐着,微微低着头俯视着,眼神格外柔和。
“今日是怎么了?”
“启言——”她又唤了一声。
章启方才还觉得她是喊错了,如此听罢皱了皱眉:“王妃在唤什么?”
王妃——虞秋烟当即清醒了一些,揉了揉额角,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才轻声道:“王爷回来了。”
章启敛下眼中疑惑,继续问道:“听盈香说你从东宫回来便一直睡着,可是去东宫累着了。”
她笑了笑,摇头道:“今日在东宫不过听了一场戏,有些入迷了。”
“手怎么样了?”章启执着她的手腕,瞧了瞧,上头有些泛红,他拿起床边放着的玉瓶,拧开,嗅了嗅,才缓缓涂到虞秋烟的腕上。
“你再回来晚一点,只怕连这点痕迹都要消了。”虞秋烟轻笑着,“这一点算什么。”
确实不算什么,前世腰上被烫出一整条长长疤痕,又丑又难看,如今这一点点和那时候比实在不算什么。
她不甚在意,章启却小心翼翼地将她手上的药抹开。
天色渐晚,外面灰蒙蒙的,屋子里格外幽静。
虞秋烟睡了大半日,扭头发觉窗子外有几道人影晃动。
“我想想……赏云说王妃近日犯困,今日更是听了一场戏便乏了,况且如今春来,王妃早晨喜爱那道醋溜小菜。”
是戚九的声音。
戚鼎轻责了一声:“道听途说,这可不算症状。”
“我也不是胡说,我方才查过了,王妃这个月的月信……”
章启不由咳嗽了一声。屋外两兄妹讲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虞秋烟坐在床沿,一扭头对上章启漆黑的双眸,一时有些发懵,眨了眨眼睛。
戚九的话倒是提醒了她,说起来她确实这个月葵水晚了不少日子……
许久,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声问道:“我,我怀孕了?”
章启叹了一口气,朝外头扬声道:“进来罢。”
戚鼎和戚九一道走进屋中,施了一礼,戚鼎先是瞧了瞧虞秋烟的手,道:“伤得倒是不重,想来过两日便能好了。属下再替王妃号号脉。”
虞秋烟伸出手,心中有些忐忑。
戚鼎沉思了片刻,方才收起手,对上虞秋烟的视线又问了几句诸如晨间的胃口之类的细节,虞秋烟一一答过。
最后戚鼎勾了唇,拱手道:“戚九倒是对的,恭喜王爷王妃,王妃确实是有喜了,属下瞧着当是刚刚足月。至于东宫的太医,想来是专治外伤的,不曾留意这些。既如此,王妃再不必喝先前的补药了。”
“回头属下重新开个养胎的方子,每日还叫戚九送来。”戚鼎继续道。
虞秋烟才送了一口气,一听这话又差点晕过去,怀胎十月,她未来一年又要继续喝戚鼎的药么。
这么一想,她瞬时有些恶心。
想吐。
戚九乍然见到虞秋烟的脸色,顿时心领会神,眼疾手快,就将屏风侧的漱口盂端了过来。
“王妃莫不是孕吐——”她忧心着,伸手拍了拍虞秋烟的后背。
原本没有的症状,硬生生也起来了。
虞秋烟当真张了张嘴巴,可酝酿了半晌,似乎那股感觉又消了下去,她转了转脑袋,靠在床沿上,有气无力:“戚九你还是不要说话了比较好——”
一直站在一旁的章启早已经喊戚鼎去了屏风外,虞秋烟远远瞧着也不知这两人在商量些什么。
屋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她将手放到了自己的肚皮上,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许久,章启才从屏风后转出来,戚鼎已经离开了,丫鬟们也默默退远了。
“发什么呆?”他亲了亲虞秋烟的眼睫。
她伸手抱了抱他,将头靠在他肩上,轻声道:“夫君。”
“嗯。”
“夫君——”
“嗯。”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在不知道肚子里有个小东西存在时,尚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一发觉,身上还有另一个小生命的存在,她竟有些怅惘。
“我以后要当娘亲了。”
“……”
“我能当好娘亲么?我……”
她话说到一半,便被章启抵住了唇。
“不要胡说,能选你当娘亲,是这东西的福气。”他安抚道。
这东西……
章启话说出口,也顿在了原地,视线往下落到她的腹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这东西到底算不算人?
虞秋烟听完不乐意,瞪着眼不可思议道:“什么这东西?这是我们的亲生骨肉,是我们的宝宝,你这样喊,生出来会记仇的!”
章启默了片刻,俯身吻了吻虞秋烟:“想吃什么?”
屋子外,戚九似乎已经端着才熬好的药膳端了进来。
虞秋烟不由拉下了嘴。
“这要看宝宝想吃什么了。”
她眨了眨眼睛:“宝宝说,只要不喝药,吃什么都好——”
她眼睛不时扫向那黑乎乎的瓷碗,眼睛拼命眨了数下,楚楚可怜地恳求着。
章启的喉结滚了滚,轻轻笑了一下,语气不由纵容:
“那明日再喝。”
“本王让戚鼎再改善一下药方,必不叫那药苦着……宝宝。你可满意?”
虞秋烟当即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那自然最好了。最好叫戚鼎自己尝尝,他开的药他自己怎么能不尝尝……”
第88章 金疙瘩
◎金疙瘩◎
过了近月余, 虞秋烟孕吐的症状明显起来。连着数日都惫懒地卧在房中,连动弹都不愿多动。
元星自从得知她怀了身子便每隔两日就抽空来王府,这次更是特地从东宫带了不少补药来王府。
她献宝一样拿出那百年人参滋补的药材。
“我听说妇人生孩子最是废力气, 这些人参,有备无患。”
虞秋烟喝了不少药, 一瞧这些就拧紧了眉。
“你别皱眉, 不只是你要用, 就连稳婆也很是耗心神,我听说有妇人要在床上生一宿才能生出来,稳婆得一直陪着,推拿穴位, 若是稳婆精神不济也是万万不行的,里面还有我为稳婆备着的小人参。”
虞秋烟:……
她靠在榻上翻看着话本, 听了梁元星的话,抽了抽嘴角:“不愧是太子妃,如今做事竟然这般稳妥。连这些旁人都能顾虑到。”
元星摸了摸鼻尖,有些赧然:“幸好你那日在东宫没烫到, 否则我就是罪人了。你好歹是有了身子的人,吃食啊,素日用物啊,也需留意。这些事还需请教有经验之人, 我娘听说你怀了身子可叮嘱了好一番,只是她不便来王府,回头你若是有什么难受的尽管告诉我,我不知道还能问我娘…”
梁夫人待虞秋烟向来极好, 虞秋烟听了元星慢慢转述着, 也连连点头, 丝毫没有不耐烦。
两日叙了半日话,虞秋烟也有些乏了,元星便先行离开,她走出去见院子外的小径上吵吵嚷嚷的。
梁元星跟过去瞧了一眼:“这是在做甚?”
一名嬷嬷带着小丫鬟领着数名年纪稍大的婆子从院外行过,闻言稍稍转回身行了一礼。
“这些人是何人?”见身后那几人姿势有些古怪,梁元星又问了一声。
小丫鬟看了看嬷嬷不敢答话,过了一会,还是嬷嬷站了出来:“回太子妃,这两位是管家寻着的稳婆。”
“这样早就寻稳婆了?”梁元星嘀咕了一声。
那嬷嬷笑道:“王爷心疼王妃,何止是稳婆,就连那烧水丫鬟都指派好了。连打赏都备下了。”
“什么打赏?”梁元星心中发疑。
嬷嬷继续解释道:“太子妃兴许不知,这生产时,跑腿接生的人都极为耗心力,王爷提前着人备下了提神补气的汤药,也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连烧水丫鬟都有?”
“自然。连奶娘的赏赐都备下了。”
梁元星微微瞠目,“这事你们王妃知晓么?”
毕竟她方才不过提了一句,虞秋烟就一副觉得她大题小做的模样。
分明她夫君筹谋得更加过分。
嬷嬷为难道:“王爷说暂且不必叫王妃知晓。还望太子妃体谅。”
梁元星为了那些补药可是费了不少心,如今竟无形之中就被人给比下去了。
等行到王府门外,和章启打了个照面。
没忍住提了一句,慨叹道:“听嬷嬷讲,皇叔近日在寻药材,为王妃生产做准备,刚巧本宫今日在东宫库房寻见了支百年老参,想来皇叔用得着。”
章启点头:“有劳太子妃。”
“皇叔兴许不知,这孕妇的心情也格外重要,本宫瞧着王妃日日待在房中也闷得慌,那日东宫请的戏班子倒是不错,阿烟也说过很喜欢,得空不若情人到府中来。本宫可替皇叔安排。”
这下她可算是思虑周全了。
章启往一旁侧过身子,梁元星这才看清他身后有一辆马车。
马车里的人缓缓走了出来,正是芸娘同她那徒弟……
梁元星笑意渐渐凝固,语气讪讪:“原来皇叔早已想到……”
……
虞秋烟在午后便瞧见了芸娘带着数人着了戏服,要在王府戏台上唱起了戏。
此处是王府宴宾的小戏楼,在王府初建之时就已经存在了,只是一直没有人使用。
这两日管家带着丫鬟才算将楼里收拾得焕然一新,芸娘带着她的徒弟拾掇布置了一番,倒是格外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