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丽萍抱歉着说道:“大河妈,那哪行呢?你上了一天班,又带着毕业班,从早上六点起床,到晚上十点多进家,这前后都十六个多小时了,我们哪里还能再压榨,你的休息时间呢?这在情理上,也说不过去呢?”
“咱们都一条胡同住着,都是为了孩子们的前程,时间可是争分夺秒,不等人的,我们都是人将朽木的年纪了,能为孩子们补充一点能量,也是我们的福德啊!不是有句话在说嘛,事事我曾努力,成功不必在我。我们都在事前做足了功课,把各种努力和心思,都用到了,用尽了,尽量把孩子们的底气,都给垫足了,到时候,看他们的发挥程度,就是有什么不尽人意的,我们做家长的,也尽到力气了,也会了无遗憾。”
“大河妈,让我说什么好呢?孩子们能遇到,你这样好的老师,真是他们的福气啊!”
“我愿意让孩子们都乘胜追击,追上自己的梦想。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在迈开双脚之前,必须要敢于拥抱整个世界,诗和远方,都是雄心可以丈量的世界。”
第68章 诗和远方
王红就要返校了,王长江推着自行车,就要送她去车站。忽然,丁至诚奔跑着来喊他:“王老师,不好了,你哥刚被救护车拉来了,现正在手术室抢救。”
王长江丢下自行车把,王红扔下书包,王妈还在厨房里炒着菜,也不管锅底下烧得正旺的木柴了,三个人拼了命的就往手术室奔跑。
方珍珠正好就在一旁推着刘妈散步。她看到了,急忙跑到王妈家厨房里,帮她把菜炒熟了,盛放到刷好的盘子里,抽掉了锅底的木柴,用凉水浇透了,并对刘妈说道:“这一家人肯定是遇到了火烧眉毛的事情,才会都抛开一切,心急成这样。都说,长子是兄胜似父,都不容易啊,大家过去的岁月,肯定都是相扶相携着走过来的。”
三人赶到手术室时,人已经推进去了。王红看到爷爷、伯母和三个堂哥都来了。五个人都在哭,王红和爸妈都不知道到底该劝慰谁最好?
后来还是爷爷最理智,他第一个止住了哭声,说道:“你伯父农闲时候,在村上的洗煤厂干临时工,今天下晚班回来,说是有点累,饭也没吃,就趴桌子上了。后来大家饭都吃完了,招呼他去躺下,却看到他昏迷不醒,一想不好了,赶紧去对过的村委,打了电话,医生说是脑溢血,过度劳累造成的,幸好送来的及时。问题不大,手术治疗后就好了,大家都不要怕!”
王红也笑着安慰爷爷道:“伯父一直身体强壮,他比我爸只大两岁,记忆里,一直比我爸扛摔打的。脑溢血只是个小手术,清除完脑部淤血,就没事了,大家尽管放心就是的。”
伯母却还是哭,呜呜咽咽着说道:“眼看着三个孩子,都在村里矿上上班了,让他在家里歇着吧,他就是闲不住,说三个儿子年纪相挨着都要娶媳妇,不干点,填补点,眼看着都要打光棍?这下子好了,上完白班,又顶替工友上了个夜班,五十多岁的人了,这身体哪能够吃得消?都说是,省了省,窟窿等?”
王长江被大嫂哭得也是揪心。都说长嫂比母,王长江是八岁没了母亲的,这在王红姐弟三的记忆里,爸爸是把缺失的母爱和父爱一同给予了他们。而伯父早年推脱学习不好,上了三年小学,就辍了学,在物质贫瘠困乏的年代里,把唯一的学习机会让给了爸爸。爸爸去镇上,去县城,去省城,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的时候,伯父却早早地成了家,担负起了一个家庭的主劳力,还有经济支出,为爸爸的求学路,一直在源源不断地输出和奉献。伯母的煎饼卷之路就是爸爸的求学之路。
这是只有亲人间的血脉情深,才能够达到的不计较?
王长江招呼道:“既来之,则安之吧!现在到了饭点了,我在这里守着,让红妈带你们回家去吃饭,她饭都做好了呢。”
王妈也接过来说道:“想着你们来得急,肯定是没带够钱,家里有给小菲准备的大学备用基金,可以先拿来用的,我这就上银行取钱去……不,还是先领你们回家吃饭去……哦,不对了,我那锅底,竟还烧着火呢?这可真是要了命了……我得赶快回家看看去,红,你领着爷爷和伯母,慢慢走……”王妈说着,就往家的厨房冲去。脑子里还想着,这要是遭了火,自己不成了个千古罪人了?
当王妈冲刺到厨房的时候,却发现一切安好,大铁锅已被刷得干干净净,锅台也很光洁。只是锅灶的前方,有一堆被水浇透了的木柴,正是有人帮她做的。她知道,这人肯定又是方珍珠。自己忙碌不堪的时候,方珍珠总是在背后默默帮助她。王妈再走到屋子里一看,饭桌上,所有的菜都摆满了,还用一只红色塑料罩给盖住了。
王妈正想去感谢方珍珠,却看到王红带着爷爷他们来到了,她让王红招呼爷爷吃饭,自己拿了存折,又向银行奔去了。王妈到了银行,把所有钱都取出来了,以备后患。
伯父终于从手术室出来了,一家人推着他去了病房。主治医生却把王长江喊到了楼梯口,说道:“王老师,你哥哥这次脑溢血,虽然是可以痊愈的,但是还有一个顽疾,比这个更可怕?这次手术例行检查中查出来了,他患有尿毒症。我们看了他的资料,他今年才 52 岁,如果采取保守治疗,以后每月都要透析,这笔费用作为一个农村家庭,负担也是很重的。唯一的途径就是换肾。”
王长江忽然脑子一轰,他觉得,天塌了。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他的眼眶里立刻涌满了泪花,摇晃着脑袋说道:“我哥一辈子也不容易啊,一个十岁就没了妈的孩子,跟着脾气暴躁的父亲讨生活,年纪很小就结了婚,上山背石头,挖水渠。为了多挣工分,整夜的不睡觉,为了代替我上学,他什么苦都吃足吃够了?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前半辈子,我哥替我受够了苦,后半辈子,我得让他健康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你有什么打算呢?王老师?是采取保守治疗?还是一劳永逸?”
“我想努努力,帮助我哥闯过这个难关,也是为我哥全家在闯难关。”
“王老师,你可要想清楚了,不管是移植器官,还是手术费用,都是一个两难决定?”
“怕什么?在我上了那么多年学,那么艰苦难捱的岁月里,我哥都没怕过,一个人用羸弱的肩膀扛下来了,如今,我也要为他彻底抗住了才行。我们可是一脉相通的,血缘决定着一切。尽早给我做相关检查手续,如果合适了,就马上做换肾手术,越快,我哥身体的恢复程度就会越好。我知道,你怕我们承担不了这巨额换肾手术费。我老家还有个原来住的房子可以卖掉,剩下的,找亲戚朋友借,再凑不齐,就扣我以后的工资。总之,只要我哥健康了,办法总会有的。我家两个女儿,上完学后就快要挣钱了,我们全家都会支持的……”
“那好吧,王老师,你还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吧,毕竟,这也是一个大手术,各方面都复杂?”
正说着,王妈拿了交款单据过来了,走到他俩身边,才说道:“还好,住院费交完了,这笔钱总算是够用了,这才让我悬着的一颗心彻底落下了。”
王长江看到王妈走近了,却伸出两只手,突兀地拽着她的两只胳膊,开始泪流满面。王妈笑着劝慰道:“哭什么啊!谁不知道呢?你是心疼小菲的大学基金?怕她上不了大学,会埋怨你一辈子?咱家大丫头,心里想的,跟咱可是一样的,什么能有伯父的健康重要?好了,人这一辈子,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也没有过不去的沟沟坎坎?那么多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就这点小波折,又怕啥呢?还说你是一家人的顶梁柱呢?我看你现在,还不如我这个,从农村广阔天地里闯荡来城市的村妇有主心骨呢?”
主治医生看到王长江这般失态,想到这也是难言的痛,他拍了一下王长江的肩膀,也红着眼睛说道:“王老师,你也多保重。”说完,飞快地迈着大长腿,向办公室走去了。
王妈摇晃着,他依然死死摁住的两只手,责问道:“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的魂魄,都已经飞走了?”
“我哥的病,还有比脑溢血,更为严重的?”王长江在王妈锐利眼神的逼问下,终于决定和盘托出了。他知道,早晚都要知道,不如早一点,让她知道。
“刚才医生在,就是要告知这件事情的?我知道了,这个病,是不是大的超过我们可以承担的程度?我说,我这右眼皮一路就跳得厉害?看来,我们的灾难还是来了?”
“先说下,你要先答应我一个先决条件,不许急,不许翻脸,不许袖手旁观,答应了,我才会告知的。”王长江也是心里没底的,他刚才和主治医生许下的海口,现在,全不管用了,他们全家还全靠他这个顶梁柱穿衣吃饭上学呢?
王妈头重重地点着,说道:“我全部都答应,你说吧,都快急死人了。”
“我哥得了尿毒症。我已经答应完主治医生了,下午就做相关检查,如果肾源合适,我将会考虑给我哥换肾。我已经考虑清楚了,你不要打岔,你也更改不了的。”王长江一脸斩钉截铁,语气铿锵着说道。
“谁给你的权利?你怎么不等到我回来后,和我商量,再做决定?你的肾,虽然长在你身上,但它是代表全家人的,你一个人说了不算?还有,即使你同意检查,但是,各项数据和值项,并不一定能够匹配得上?”王妈开始感觉备受委屈,两人在一起生活二十多年了,各种压抑大山般压顶,陈谷子烂芝麻的,一箩筐全部涌满心头,她开始哭泣着,如背书般控诉道:“从结了婚,就没跟着你,过上一天好日子。结婚第一天,外面下大雨,屋里也是下大雨,一间土培的小南屋,西北风刮得呼呼地,屋子里没有一件衣服是干着的。后来,你在城里上班,我在农村,独自养大三个孩子,还要种着全家四口人的地,夏天割麦,秋天掰玉米,哪个不是我干的?四分自留菜地园,愣是每天赶早集,挣来了三个学生的学费,你那 29 元的工资,领了那么多年,真是啥也添补不上的……”
王长江看到王妈又开始老生常谈了,他有一个不二法则,还是从他常去聊天的老伯那里学到的,人生如戏,全凭演技。王妈跟着自己,确实也是比常人受了太多的苦,那就每次她委屈了,都让她控诉个够。人世艰辛,说出来哭出来,总比压抑在心底,憋出病来,好吧。
王菲喘着粗气,匆忙着找来了,她用双手揽住爸妈说道:“听说伯父病了,我得要先赶过来看看,才算心安。”
三个人走向病房,伯父还在昏睡中。护士招了下手,示意病人需要安静。三人很快出来了。
王菲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下了。她说道:“爸妈,告诉你们俩一个惊喜,我们学校老师推荐一批尖子生,开始填报高考志愿了,老师们都推荐我报考北大中文系。”
王妈的脸上,原来的忧伤,片刻就被女儿的喜悦,冲散得不留踪影。她欣喜着说道:“我们的小菲,终于可以展翅而飞了!”
王菲说道:“我们老师说了,生活就是诗和远方,能飞多远就飞多远。可是,妈妈啊,我只有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在你的唠叨里,才会读诗写诗,我握着你的手,就看到了远方。就如爸爸,即使走到了天涯海角,伯父的肩膀也是他的诗行,爸爸舍不掉的手足情,就是巍峨的远方。”
第69章 此情不移
周末,方菲和刘素云正在用午餐。两人自从上次见面后,伙食的问题,很快解决了。刘素云对吃很讲究,她工作之外的兴趣,爱研究菜谱,更爱去菜市场溜达,买来各种原材料,在家上演满汉全席。
刘素云看到方菲在吃上的窘迫,她和方菲的舍友调换了宿舍,两个人住在一屋,也带来了各种方便。学校外面有一家菜场,一周出去两次购物,买回来放在冰箱里,用时还是新鲜的。
两人对着一桌子中国美食,正在大快朵颐时,方菲看见电脑屏幕又闪了一下,忙站起来点开看了,是汪波的电子邮件:我春节前有一个长假,我要飞英国,去找你,现在已经登机了,我要你去机场接我。
方菲心里扑腾了一下子,这是两人闹别扭后,他第一次主动联系自己。她如果不理会,显得特小家子气,索性就给个台阶下吧。她打下同意后,点了发送,然后,回桌子坐下继续用餐。
刘素云故意调侃道:“看你小脸蛋红彤彤地,是不是男朋友要来了?别给我说,没有的事情,女人一恋爱,眼神就会出卖自己的。”
“哪里的,不是的,阿姨,就是一个普通朋友,出国时,才刚认识,他爸妈在这儿,做着很大的产业,他是奔父母来的,只是礼节性的,给我打个招呼而已。”
“你就别再瞒着我了,这种异国追踪的,一般都是情侣。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遇到对自己十分心仪的人,不要一开始就全盘否定,把人拒之门外?给别人留一点余地,也是在给自己机会?阿姨可是过来人啊,纵观全局,以我这个过来人的眼光,来看追求这一件事,真正对你用尽心思,死缠烂打的人,也是最在乎你的人。别等到最后,倦鸟全都归林了,早已栖息在某一树枝里,落巢安家了,等你孤单影只够了,哪天,有个介绍人一上门推销,你就把自己便宜打发了。这用尽心思追到手的,和介绍人一句话就娶到家来的,这中间可是差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即使你是天仙,可又如何呢?太容易到手的东西,这男人们的视觉,就像上了时间的流水线,早已等同于他们的妈妈奶奶辈们,没有一点悬念,更没有半分期待,生儿育女,照顾公婆,在家里还要顶天立地,一眼看穿,哪有半分呵护疼爱之意?”
“他让我去机场接机。”
“那好吧,我就不再当你们的电灯泡了。”
“我打算让你和我前往的?”
“这不好,人家漂洋过海来看你,我不合适在中间做夹心饼干的。吃过这顿饭,我给你做一下清洁卫生,还是去原来的宿舍,挤一下了。”
方菲提前半小时,来到机场。她故意站在一个角落里,前后张望了好久,汪波既然要来,他没有不告诉父母的理由。如果两位伯父伯母在,她要事先去打招呼的,显得有礼数,有涵养。第一次,与两位长辈见面,自己也没收拾,屋子也显得到处凌乱。今天出门,方菲就是精心打扮过的,穿了一件粉红套头圆领毛衫,黑色呢子直筒裙,细高跟短靴,衬托得她亭亭玉立。
方菲的眼睛,搜寻了很久,也没有看到他们的影子。这时候,开始提示航班已经到达。直到汪波拽着行李箱,从安检口出来,方菲也没有看到汪家伯父母。
汪波看见了大厅里的方菲,举起了右手,脸上升腾着一股幸福,拽着行李箱,就朝方菲飞奔而来,来到方菲跟前,蹲下就抱起方菲的双腿,把她高高地举起来,开始拼了命的旋转。
方菲拿着双手,擂着他的肩膀,说道:“你这是疯了吗?快放下,全大厅的人,都在看我们呢?这太难为情了?”
“我不管,我在抱我的未婚妻,谁能够管得着。我在尽情释放,我爱的权利。”
“停停,你个厚脸皮,说谁是你未婚妻?我们还只是普通朋友呢?我问你,你怎么不让伯父伯母,来接机,我一直在找他俩,发现他们压根就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