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礼物盒里,是这次集训的画面。
她在笑,他在闹。
人生常有这样的时刻,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夏栀分辨不清自己此时的情绪。
有点鼻酸,眼眶也有点酸,喉咙也有点酸。
她像是被泡进了柠檬里,哪哪儿都泛着酸涩。
这份礼物是宋屿画了半个月,从写生过来就准备的,过生日把夏栀叫出来什么的,只是个噱头罢了。
他本来想直接送给夏栀,但送前他先去找了趟张子显。
那天晚上。
宋屿拿出烟盒,甩根烟递给张子显。
对方接过来,两个人默默点燃,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地闪烁,呼出的白雾悠长。
张子显说,“相比较直接的心意,女生们更喜欢别出心裁的惊喜。”
宋屿抽完那根烟,沉默了会儿。
他看着张子显,“你到底从哪儿看的?”
张子显咬碎了烟末,“有个,APP。咳咳,然后这个APP有个情感交流区,挺多女生们去那分享的,失恋啊或者什么的,我这不,提前学学。”
张子显,“可能受家庭影响吧,我挺期待找到一个互相了解的女生谈恋爱,我能看懂她的情感需求,她能够给我足够的信念支撑,在喜欢的基础,我们就像是灵魂非常契合的朋友、家人。”
安静了会儿。
宋屿拍了拍张子显的肩膀,没说话走了。
缆车晃晃悠悠到了山顶。
璟镇附近的山不高,也就千八百米。但从这里俯瞰下去,能将整个璟镇的风景都收入眼底。
像是飞机在降落时能看到的场景,城镇内的街道错落有致,灯火通明,在黑夜中星星点点地闪烁。
宋屿起身,还没等他去打开缆车的门。
倏地,他手腕被夏栀拉住。
她的指尖有些凉,紧扣着他的腕骨,带了些潮湿滑腻的触感。
宋屿的呼吸沉了沉。
“宋屿。”她的声音颤颤的,很委屈。
委屈得他心口都跟着闷。
夏栀抬起视线,强忍难过,“我都没有替你准备生日礼物。”
“嗯?”宋屿愣了愣,稍停顿,他在夏栀的旁边坐下来,“你有准备啊。”
夏栀眼眶还湿润着,鼻尖也跟着泛红,不知道是被夜间山里的雾气浸润的,还是因为酸涩。
“小仓鼠,给我唱首生日歌吧。”
夏栀眨眨眼,大脑噗呲一声,像是冰块上浇了热水,CPU运转太快,烧了。
宋屿垂手,语气正常地又说了遍,“要我帮你起个头?”
夏栀讷讷地摇头,“不用。”
然后在寂静的夜晚。
在星星灯的点缀。
在空旷的山间。
她青涩的音调慢慢地响起,其实夏栀唱歌挺跑调的。
好在生日歌不长,夏栀没十几秒就唱完了,就在她松口气时。
宋屿敛眸:“再唱遍英文版的。”
夏栀摸不着头脑,但寿星最大嘛,她还是给他唱了。
「you」的音节停止时,宋屿望着她,嗓音带了些笑意,“再给我唱首日文版的吧。”
夏栀:“……”
宋屿见她为难,“那韩文版的吧。”
夏栀腾地站起来:“……得寸进一尺也就罢了,你别进十尺。”
“好吧。”宋屿略失望地叹口气,“那我只能反复听你唱的这两版了。”
说完,他修长的手指拿出手机晃了晃,刚好是录音的界面。
看见录音上面的三十多秒数字,夏栀的心跳比雷声还响,类似于羞赧的情绪作怪,她下意识就想抢过他的手机删掉。
可缆车内的空间还是太小了。
她慌忙扑过去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没坐稳地栽倒下去。
温热的环抱护着她的四周,鼻息间好闻清冽的气息混着属于宋屿周身清爽的味道。
等到夏栀缓过神时,她整个人把宋屿按倒在了缆车的座位上面。
她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里应该不会有摄像头吧?
好糗啊!!!
她的双手还摁在宋屿的腰间。
该,该拿走吗?
可是男生的腰是怎么做到细却劲瘦有力的啊,摸起来很结实,平心而论,宋屿身上的肌肉手感挺好的。
“摸够了没?”
懒洋洋的腔调响起。
感觉到小姑娘在不动声色地想要撤离。
宋屿又慢条斯理地补了句:“你负责啊。”
夏栀:“……别以为你生日,我就不敢……”
“不敢什么?”
小姑娘气鼓鼓地瞪圆杏眸,“诅咒你老两岁!”
宋屿的心情忽地好转,果然,他最愉快的事情还是把小仓鼠惹炸毛。
他今晚想告白来着。
知道夏栀在高考前不可能谈恋爱,但他也只是想跟她说,小仓鼠,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考同所大学吧。然后高考毕业在一起,试试,好不好?
宋屿知道夏栀想考什么大学。他比她想象中可能要更了解她。就像他今晚送她的那些画,画完的时候,连宋屿自己都没想到,原来他对他们之间的记忆有这么多,有这么深。
夏栀想去的,是国内前三的美院呐。
他想试试,他想向她靠近。
就像张子显那天随口问的那句话,宋屿你是不是想因为夏栀而变成更好的自己。
从前的宋屿没什么目标。
生活对他来说,就是个无底洞,无论填什么进去都永远没有尽头。
卷学业,卷工作,卷婚姻,卷退休,卷到尽头就像燃尽的蜡烛,除了残灰什么都不剩。
他挺悲观,但又没有对生活绝望,只是在按部就班地生活,没什么方向。
现在的夏栀对宋屿来说。
是他的动力吧。
宋屿想起今晚向他告白的女生说自己很有趣,但在他看来,真正的有趣更需要的是有强大的内核。
夏栀的坚韧、努力、优秀,像是攀在悬崖尖的新芽,都在感染他。
他永远都不会对她感到烦腻。
“夏栀。”宋屿唇角扯起,动了动,“等高考结束。”
话没说完,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惊了两人间静谧的氛围。
是夏栀的手机在响。
她看了看手机,是钟婉思打来的电话,没着急接,又抬起视线看了看宋屿。
宋屿稍微往后躺了躺,刚刚没说完的话看起来已经不打算继续了。
夏栀接通,她没按免提,但钟婉思的大嗓门还是兴奋地话筒里流出来了,“夏夏,你是不是和宋屿在一块呢?”
瞥了眼面前已经舒服将双手都垫在颈后的少年,夏栀轻轻地嗯了声。
“我们给宋屿准备了生日惊喜,你们等会儿从缆车上下来,你带着他往缆车起点后面的草地去。”
“那个。”夏栀想打断对方一下,她想跟钟婉思说,这个缆车里太静了,宋屿已经全听到了。
但还没等她说完,那边又叽叽喳喳地响起其他人的声音,“临走前逃出来宿营也太刺激了吧!!!”
“今晚我们就在这块野营吗?”好像是江梦的声音。
旁边听起来像是张明宇的男生回答,“放心吧,哥们工具都准备齐全了,全是托朋友在市面上买的最好的帐篷,防蚊虫你就放心吧。反正今天屿过生日,咱们整个篝火,走一个呗。”
“你快算了吧,张明宇,当谁不知道你酒量呢。”来自钟婉思的吐槽。
接着,钟婉思对准了话筒,还刻意压低声音,“夏夏,艰巨任务交给你了!!”
“那个……”夏栀还想说点什么,啪地,电话挂断了。
瞬间安静下来的空间,刚才的热闹好像幻觉似的。
夏栀眨眨眼,她看向宋屿,“你应该也听到了。”
“嗯。”宋屿懒懒地应了声,然后稍作停顿,“她嗓门挺大的,和张明宇有一拼了。”
夏栀被他语气逗笑,想到什么似的,“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嗯?”宋屿轻慢地垂眸,“没什么。有机会再说吧。”
缆车往返一共是三十分钟。
单程就是十五分钟左右。
等到夏栀和宋屿下来的时候,两个人慢悠悠地往钟婉思说的地方过去。
离着远,四周全都是黑漆漆的,也没瞧见半点人影。
等到他们走近了,篝火啪地点燃了,几个朋友从搭好的帐篷里出来。
“宋屿,生日快乐。”
“屿哥,生日快乐。”
“……”
喧闹声在寂静空旷的草地上被风吹得很远。
今晚来的人挺多的,除了夏栀她们宿舍的三个女生以外,还有张子显、蒋晨岐。
玩闹到将近凌晨一点,大家终于筋疲力尽地安静下来。
围着篝火坐了一圈,玩了会儿狼人杀,还打了会儿扑克牌,然后侃大山似的聊天聊地聊心事,
更神奇的是,张明宇居然还能把户外唱K的工具搞来。
这是夏栀从小到大以来,第一次和这么多好朋友在外面,在陌生的大草地上野营。
四个女生挤在一起,躺进帐篷里,直接睡在草地上。
其实夏栀根本就睡不着。
她们也睡不着,徐颂嫌弃钟婉思不老实动来动去的,钟婉思偏偏就腻乎上徐颂了,非要跟八爪鱼似的黏上去。好不容易躺下,还没安静五分钟就又闹起来。
大约到了凌晨三四点,夏栀才抵挡不住疲惫的困意。她抱住旁边的徐颂,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许久以后,夏栀才恍惚意识到集训、写生的这些日子,如地平线升出的破晓,如荡涤阴云的飓风,如停留在盛夏的蝉鸣,这样的日子,被叫作青春。
她也没有想到,这次的写生,居然是她和宋屿在高考毕业前,最后相处的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说:
小宝们,接下来的进展会很快。
大概高考前和大学部分的内容都不会太多,再有个几章就到都市部分啦~
会有久别重逢戏码 =3=
熊熊来啦!!
小红包掉落~
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出自网络热评
第39章
◎黛绿◎
写生结束没多久, 夏栀又重新回到了早起画画闭眼也是画画,甚至连做梦都是画画的生活。
她将这次去璟镇缆车时,宋屿送给她的那堆画放进包里保存好带了回来,又和那块MVP奖牌放在了一起。
夏栀还特意买了个保存物品的方盒。
每次打开盖子去看, 好像瞬间就能回想起当时的心情。
然后, 她在日记本上写了个数字:7.27。
这是宋屿生日的日期。
而夏栀的生日则是8.28号。
727, 828,夏栀悄悄地将这两组数字用作了自己的手机密码。
又过去了一周,盛夏的躁意愈盛。
教室的中央空调短短七天内维修了两次。
也是奇怪, 这次出去玩了圈, 有人进步有人退步,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收心了。
班级四周的墙壁上也挂满了联考冲刺的励志红底横幅。
「联考在即, 旗开得胜,一帆风顺,前有曙光」
学校里紧绷的氛围顿时像拉紧的弓弦,只待联考日期的接近。
和暑假写生前的散漫完全不同。
每个人都超级有冲劲。
夏栀最近这段时间也是只有在周末才会回奶奶家。平时除了上课, 她和徐颂两个人就跟上了发条似的,抱着速写板, 捧着颜料盒, 坐在画板前就是十几个小时。
就连宋屿他们宿舍的男生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联考而奋战准备。几个大男生不再天天翘课, 说实在的, 当宋屿天天踩着点进班级的时候,连老师都吓了一跳。
倒是也有个人没变,蒋晨岐睡神称号依旧屹立不倒,天天被铅笔头砸。
张明宇拍着蒋晨岐的肩膀, “哥们等毕业去给脑袋拍个片吧, 我怎么瞧着你额头都有坑印了。”
作业越来越多, 画不完,根本画不完。
转笔刀用废了七八个,夏栀都练出削铅笔的速度了,她摇摇头跟钟婉思说,“以后毕业没工作,我就去给别人削甘蔗。”
暑天干燥,颜料盒干的速度也超级快,他们搞了个小喷壶,装酒精,再买个搅拌器。
嗡嗡嗡,反正画室里什么奇怪的声都有,能看见什么都不奇怪。
每天她和徐颂不是在结伴买画材,就是去买画材的路上。
说起来,人的磁场缘分真挺奇怪的。
初见时,她好徐颂的关系淡到可以用如履薄冰这词形容,没想到短短小半年过去,两个人现在愈发亲密。徐颂会给她讲些关于她小时候的事,她也会跟徐颂提她家里的事,比如夏祁小时候怎么欺负她,怎么骗她把超级苦的药当糖吃,又是怎么把她的零食都偷吃光的。
没个哥样!夏栀攥起拳头给出评价。
夏栀也有跟徐颂提起过她最好的朋友林岁,徐颂在听完林岁的遭遇以后还沉默很久。
但她没有跟她说的是,徐颂和林岁长得很像。因为相处越久,夏栀就发现,徐颂只是和林岁长得有些像,其实两个人的脾气性格完全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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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日子就这么过着。
直到有天周末,夏栀回奶奶家吃饭的时候,她听周曼文说漏了嘴,这才知道夏国忠的公司前段时间出大状况了。
好像是项目的安全检查没到位,有七个工人出事了,伤势都还挺严重的,最严重的工人现在还躺ICU。
听到这个消息的夏栀哪儿还有心思吃饭,屁股底下像坐了口热锅似的,担心得不行。
她晚饭没吃几口。
周曼文安慰她,“瞳瞳你放心吧,你爸做事情有分寸,再说你马上高考,你哥那边又快毕业了,他肯定不能让你们两个孩子操心。”
话是这样说。
但周曼文心里也没底,怎么可能真的毫不在意。
“我知道,奶奶。”夏栀朝着周曼文扯出个笑,心不在焉地戳碗里的米饭,“我吃饱了,奶奶爷爷你们慢慢吃,我先回房间画会儿作业。”
看着小姑娘走远的背影。
周曼文还想说什么,旁边的夏文启将她抬起的手拦了下来,“你看你,非要提国忠公司的事。”
“唉,怪我了。刚才那话就溜出口了,我也没想到小丫头耳朵这么灵,一下子就全给听进去了。”周曼文把筷子一放,分明也是吃不下去,“这事闹得,两天了我哪合过眼。”
夏栀进房间把门关好,背靠床边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