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风吹得动静直响。
她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又关上,点开微信列表,目光停顿在置顶的位置。又往下刷了刷,夏栀这才发现她上次和夏国忠聊天已经是好几周前了,也没说什么关心的话,就是让夏国忠填学校要的资料。
叹了口气。
她没敢直接和林庆华问,而是先给夏祁拨了通电话。
那边,电话里嘈嘈杂杂的,估计夏祁又是去了无人机俱乐部。
“什么事?”他喘了两声气,像是精品雯雯来企鹅裙依五而尔期无尔吧椅不太确信来电人是她的号码,声弱了些又凑近问,“怎么想起来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
“哥。”夏栀欲言又止,“你这两天有跟爸妈联系过吗?”
“没有啊。”
“哦。”
夏祁疑惑,“你是找他们有事,还是他们让你找我?”
夏栀咬咬唇,“不是。我就是好久没跟爸妈联系了。”
“那你怎么不给他们打电话,反倒是打给我。”夏祁顿了顿,电话那边的嘈杂减弱不少,他压低的声音更清晰了,“夏栀,你该不会是闯什么祸了,想找你哥我给你善后吧。”
什么善后,说得她好像经常惹麻烦一样。
“我怎么可能闯祸。”夏栀伸直双腿,她仰起来看向天花板,眼睛有点酸胀,“哥。”
“嗯?”
“我,我就是好久没联系爸妈,不知道家里现在过得还好不好。”
“那你给妈打电话问问。”夏祁笑笑,倏地,他察觉到点不对劲,“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啊,你确定你没事瞒着我?”
“就是,哎,我也不确定。”
“说话别吞吞吐吐地,跟谁学的,赶紧一口气说完。到底怎么了?”
夏栀慢慢地深吸了口气,“家里好像出事了。”
“啊?什么事?你从哪儿听来的?”
“爸的公司出事了。”
夏栀把奶奶说漏嘴的那些话都跟夏祁讲了,她现在有点没主心骨。
倒不是因为夏国忠公司出事害怕,而是她很担心夏国忠,更不希望父母瞒着她和夏祁,但又不确定情况是不是像她想的那么严重,怕贸然去问他们,反倒是激化矛盾了,所以就很纠结。
夏祁听完沉默了会儿,随后来了句,“你等会儿吧,我去问问。”
然后就挂了电话。
夏栀把手机放在怀里,她抬起头看向天花板发呆,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请假回家几天,陪着家里把事情处理好。虽然她也不确定她回去能帮上什么忙。
她最担心的就是夏国忠和林庆华会因此吵架。
天花板的光晕像波纹似得映在墙顶。
到现在,夏栀才发现,她其实根本不希望她的父母离婚。
夏国忠和林庆华的感情是这几年才不好的。
以前他们家还没赚太多钱,也没换到现在的小区时,夏国忠和林庆华的婚姻不说蜜里调油也差不多了。
大概是在夏栀初中的时候吧。
那会儿林庆华没升职工作不太忙,会每天给她和夏祁做早饭,但因为太难吃的缘故,夏国忠每次都要重新给她和夏祁再做一份,而林庆华做的早餐就全被夏国忠自己吃完了。
哪怕咸的要命,夏国忠还是抹抹嘴对林庆华说:“我就说你当年学错专业了,米其林痛失人才。”
等林庆华心满意足走远,他抱起大水壶恨不能直接灌。
那时候夏国忠的项目也没做大,根本不会像现在,动不动就加班出差好久,能半个月都看不到人影。
他们就像是万千普通人家灯火中的一束,有吵闹有温馨。
夏国忠会在惹林庆华生气以后,就拉过夏栀超大声地给她讲他当初是怎么追她妈的,搞得林庆华女士非常尴尬。
到了夏祁叛逆期,他被夏国忠和林庆华两个人混合双打。
思绪是被突如其来的铃声拉回来的。
微信语音弹出来,夏栀还以为是夏祁,结果拿过手机看,发现是宋屿给她打过来的语音消息。
犹豫了两秒,她还是点了绿色接通按钮。
语音通了,沙沙的音流声。
她现在心情有点闷,就没主动说话,没想到电话那边也是寂静。
半晌,夏栀无奈地叹息,“宋屿。”
“嗯?”他应了声,嗓音沙哑得像是刚睡醒。
也有点像半梦半醒似的,沙哑慵懒的尾音慢吞吞地上扬,还带了很明显且非常容易察觉的笑意。
夏栀小声地不满,“是你给我打电话,结果你半天都不说话。”
“我没注意到给你拨过去了。”
窸窸窣窣的翻身声,接着他好像起来了,能听到细微的被角滑落声。
他问,“在做什么呢?”
“发呆。”夏栀回。
“嗯?”那边轻笑了声,“发呆想什么呢,不会是想我吧。”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好不好。”夏栀挺认真的态度。
宋屿收敛了语气,通过电话里,他声音温柔到了极致,“想跟我聊聊么?”
倏地,气氛沉寂了。
宋屿很有耐心,夏栀不说话,他就把手机放在耳边等。好像只要是她,他什么都可以等。
院里的虫鸣都遥遥地落进了听筒里,衬得愈发安静。
手机贴在耳侧,微微发烫的机身将热度也蔓延到了她的耳梢。
夏栀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想。
她知道破窗效应。
人与人的真心倾吐本就是场赌注。
但如果这个人是宋屿的话。
如果是宋屿,她是不是可以无所顾忌地和他分享。
“我很喜欢我的家人。”
沙沙的寂静中,夏栀低垂视线,她的目光划过拖鞋的鞋面,慢慢地说道。
“其实以前我爸妈吵得很凶的时候,我都在想,为什么吵成这样都不离婚。”
“我也想过,如果我爸妈离婚了,我该跟谁生活的问题。”
“我爱我妈妈,哪怕她对我很严厉,但我也很喜欢我爸爸,他是个很有趣的人。还有我哥,他以为我看不出来,其实我都知道,他在爸妈那里装傻充愣当开心果。”
夏栀轻轻叹了口气。
“我现在才发现家人对我的重要性,我真的很爱他们。”
“但是我爸的公司出事了,我很怕我妈跟他吵架。”
宋屿顿了顿,问她:“你爸公司出什么事了?”
“他们公司好像是安全出问题了,伤了七个工人,有个工人还在重症抢救。”
夏栀像是找到了倾诉的通道,她和宋屿聊了很久很久,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
桌上的闹钟滴滴答答地走了好几圈。
半晌,她叹息道:“好像,我才是全家没什么作用的那个人,感觉什么都帮不上忙。”
“不要这么想。”沉默许久的电话里,突然传出宋屿的声音,他说,“你很重要。”
“对你的家人,对我。”
“夏栀,你都很重要。”
“所以不要怀疑你家人对你的信任,也别质疑你父母处理问题的能力。”
她的心脏很轻地停了拍。
宋屿的声音从话筒里飘出来,晃晃悠悠地,好像在她的心里形成了坚实的硬盾。
不知不觉就这样聊了很久,久到夏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房间的灯还亮着,但外面的天光已经落了进来。
她居然就坐在地上,趴床边睡着了。
夏栀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头还晕沉沉的。想起什么似的,她杏眸猛地睁大了,四处开始寻找手机。
终于在她甩出去的拖鞋旁边找到手机。
她点开屏幕,唰地,正在语音通话的界面出现在了眼前。
那些跟宋屿聊过的话闪回般划过她的脑海。
夏栀突然觉得有些脸热。聊天就算了,她还聊睡着了。
那边像是察觉到了她醒过来的动静,宋屿沙哑的声音轻慢地从手机里传出来。
“醒了?”
“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呀。”她小声问。
宋屿嗯?了声,“大约是三点半多?”
看了眼时间,现在快到六点了,宋屿一直都没睡吗?夏栀在心里想,不然他怎么听见自己的动静就说话了。
“宋屿,你怎么知道我睡着了。”她摁了摁脑袋,思绪还是有点不清醒。
“我听见你均匀的呼吸声了。”他笑笑,“还有手机掉地上的声。”
夏栀猛地捂住嘴巴,忍不住在意形象,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她,应该没有打呼噜吧?
“你睡得很沉,像小猪。”好像猜到了她在紧张什么,他故意说道。
夏栀哼哼了两声,表达自己的不满,但是现在的她心情没有那么阴郁了。
就像是风卷过阴云,积压的沉闷一扫而空。无论怎么样,她都会去积极地面对。
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
“宋屿,你是到现在都没睡吗?”她去揪着抱枕边缘。
宋屿,“嗯。”
“那你不困呀。”夏栀想,他们聊了很久。
好像从八,九点到现在,聊得她手机都没电了,还要边充电边聊。
“不困啊。”他意味深长地说,“好不容易跟你连麦整晚,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脸颊倏地变烫。
正巧手机电量过低的弹窗再次跳了出来。
也差不多该是洗漱,准备回学校上课的时间了。
夏栀咬唇,“不跟你说了,我手机要没电了。”
不等宋屿说什么,她快速地说道,“你现在快点去休息会吧,不然今天都没精力上课了。”
猛地挂断电话。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空旷的客厅,小仓鼠跑轮的声音跟带了风似的,呼呼呼。
很安静的四周。
宋屿抬起的手背搭在眼眶。
原来家人对夏栀来说,这么重要。
那他呢。对她来说,重要吗?
半晌,他扯起唇自嘲地笑笑。他在做什么啊?在比较什么啊?
真的是有够无聊的。
宋屿对家人没什么概念,尤其是对父母,这就是他和夏栀的不同。
可是内心深处,强烈的占有欲作祟。
她的关注,他连一点点都不想分给其他人。
宋屿去冰箱起了罐可乐。
仰起头,他灌了几口,冰凉的汽水根本不能抚平他内心的烦躁。
空易拉罐被他单手捏扁,随后往身后扔了过去,啪的,正正好好掉进了垃圾桶里。
-
夏祁跟夏栀联系的时候,都已经是周一傍晚了。
“放心吧,爸说他们在处理呢。”夏祁在电话里说道,“别的都还好说,该赔偿赔偿,该走程序走程序,只是甲方单位是南城最大的房地产公司,就是周廷渊的,所以问题现在就棘手在这。”
周廷渊是南城最大的房地产商,他几乎承包了南城80%的项目。
如果周廷渊想存心和夏国忠过不去,其他的人也只会见风使舵,让夏国忠难做。
夏栀听见这个名字顿了顿。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宋屿的父亲。
夏祁深吸口气,“我听爸的意思,他和妈跟周廷渊好像几年前认识,只是后来因为些事情疏远了。”
诧异划过,夏栀喃喃地说,“竟然认识吗?”
夏祁说,“早些年吧。那时候周廷渊还不是现在这个阶层呢。”
周廷渊靠老婆上位的事也不是什么奇闻了。
不过夏祁说的话却是实话。
以周廷渊现在的地位,即便要和林庆华所在的建设局对接,能和周廷渊说上话的人物,级别都在林庆华之上。
虽然夏祁再三让夏栀放心,但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周廷渊但凡是省油的灯,也不会爬到如今地位。
今天周一,宋屿却罕见地没来。
最近他都非常勤勤恳恳,完全拿出三好学生的态度了,就要冲刺个什么大学给各位瞧瞧。
老何嘀咕了几句,也没多想。
毕竟宋屿旷课的前科太多,所以老师们也没当回事,只当他是两天努力的新鲜劲儿,又回到从前了。
刚开始夏栀也是以为他睡过了,因为她昨晚和宋屿打电话打了整晚,所以她猜他今天上午没起来。
可到晚自习,宋屿仍没见半点人影。
就连夏栀给宋屿发去的消息,也都好像石沉大海似的,直到晚自习下课也没回。
夏栀有点担心,回宿舍的路上不由地看了好几次手机。结果,她的小心思被徐颂睨了几次给点破了。
徐颂挑眉,“你现在这么心不在焉的,该不会是因为宋屿没来吧?”
夏栀底气不是很足,“嗯?没有。”
但是真的好奇怪,今早两个人还在聊天,到了下午晚上突然就不回消息,也不来上课。问周清、张明宇他们,也都说宋屿没和他们联系过,他就好像失踪了似的。
宋屿他,没出什么事情吧?
作者有话说:
熊熊来啦!!
小红包掉落~
第40章
◎藤紫◎
宋屿咬了咬烟尾的碎末, 他捡起残缺的手机,试探性地摁了几下毫无反应,已经打不开了。
空旷的客厅,迸溅的零件被甩得到处都是, 屏幕已经被摔的没个完整样。
宋屿抬起的手背蹭过唇角的血沫, 深吸了口气。
他给了周廷渊一拳, 周廷渊也还了他一拳,虽没沾到便宜,可哪怕这样他也觉得解气。
五岁后有记忆起到现在, 这是他和周廷渊的初次见面。
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所谓的亲生父亲。
之前都是赵助理和他联系居多, 那时候的宋屿还在想呢,什么狗屁父亲, 连出现在他面前的底气都没有。
现在想来,周廷渊哪里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愧疚而不敢面对他,周廷渊根本就是不屑罢了。
周廷渊发达以后就看不上宋婉清,自然也看不上宋屿这个儿子。
说到底, 要不是周廷渊现在不能生育,和现任妻子秦秋池又多次试管失败, 周廷渊会想到他?
对于周廷渊来说, 任何人不过就是有用和无用的区别。
房间内寂静, 全然不似刚才周廷渊带人进来时那般热闹, 而宋屿稍抬的目光瞥过沙发前的茶几,那张已经填好了金额的支票孤零零地躺在那。
他眼底飞快地划过厌恶。
支票是周廷渊来过的痕迹,而摔碎的手机,打翻的桌椅则是宋屿反抗的证据。
“改回周姓, 作为我周廷渊的儿子接替打理公司的部分生意。”周廷渊整理袖口, 旁边的赵助理很快就递上纸巾, 周廷渊接过后,擦拭着唇角的血迹,淡漠的目光看向面前被三五个男人按住的儿子时,也没有半分缓和,“我会全心全意培养你,你不需要有思想,听我的命令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