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怡人,非常清丽。
但是应止玥从来没有想过, 这种细密的轻响会出现在她自己的身体上。
她好像也成了一枝扇脉杓兰。
第三次掴下去发出的闷响传回至耳边时,应止玥终于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回过神,蹬开对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回爬, 嘴上不忘骂人:“小姝, 你是不是神智不清醒了?你要不要看看你在做什么!”
然而小姝神智清醒得很, 在应止玥就快要彻底脱离危险范围时, 那只挣扎欲躲的脚踝被一把拉住,轻而易举地扯了回来。
大小姐的皮肤太过嫩弱,只是在玉枕上躺了短短几息时间,已经有浅青的印子浮现。小姝将其丢开,另外放了几个松软如云的棉枕垫上去。
但这根本不是重点。
也不知道小姝是怎么将其垒起来的, 应止玥上半身微抬,没办法再向后避开,此刻倒是清清楚楚地看到枕下的情态。
看到那只玉白修长的手是如何将她整个覆上, 指上缠了洌滟的水, 却没被镀得柔软几分,边缘冷厉, 察觉到大小姐惊愕的视线时,从容地再挥一掌下去。
红与白在混沌交接。
之前一切的发生都是朦朦胧胧的,应止玥大脑发蒙,甚至以为自己做了古怪的噩梦。但是眼前的景象告诉她,不是做梦,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应止玥不受控地一颤。
她亲眼看到了小姝在做什么。
在发觉她懵然的注视后,小姝不但没收敛几分,反而更加恶劣,力度没变,掌风的角度却发生微妙偏移,碰触到连应止玥自己都不知情的细泽之地。
应止玥眼睁睁看到原本微弱的粉,是怎么绽成秾艳欲滴的炽瑰色,又被带着薄茧的指随意地刮去。
大小姐哪里受得了这个?
无论是视觉、听觉、嗅觉,以及她难以言表的触感,都完全超出了她之前预想的承受阈值。
小姝到底在想什么啊?
不行,她要问问。
向后避不开,应止玥索性半直起身,思绪混乱地想去扯开小姝脖颈上的绷带,“好小姝,乖小姝,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哑——”
剩余不言而明的真相,被小姝吞进了嘴里。两人的唇瓣相摩,应止玥的两只手腕无力地并到一起,被抓握着缚住。
应止玥挣扎间想去推开小姝的唇,好大声道出两人心知肚明的事情,生理反应激出的泪珠顺着眼尾滚落,轻飘飘砸在那只束住她的右手背上。
而即便到了这般境地,小姝左手拍打的动作也未停,清雪堆云,万沙拍岸,烛光照不到的此处背离主人意愿,又是贪婪,又是可怜兮兮地吐出一汪水。
于是,小姝的右手被大小姐的眼泪哭湿,左手也被打湿了。
透明的泪液盈盈在眼眶,水汽洗濯过的眼睛分外明丽,应止玥瞪过来的眼神本是愤懑的,可也因着这呖呖水色,勾出点本人都不知情的娇妩。
最开始的时候,小姝对大小姐的事情是冷眼旁观的,只是因着旧时家里关系的关系,才在对方作死时出面拉过一把。
可是应止玥的性格太难以预料,又或许正如大小姐本人所言,山居岁月太过无聊,只能用琐碎小事打磨时光。于是连小姝自己也被打磨,以一种突兀的姿态,被敷衍缝进了大小姐的日常起居里。
可是当下又该怎样定论?
潮湿的额头、柔软的面颊、殷红的嘴唇、以及混沌的触感。
复杂的情绪黏着在一起,拉扯不开,唯有最原始的愉悦以一种恶劣的情态升腾起来。
应该要清楚地知道,这样的大小姐,是因为自己才变成的。
应止玥方才的怒骂,还清清楚楚地回绕于脑海:“你要不要看看你在做什么!”
小姝望下去的眼神是平静的,可是另有一丝神智抽出,在半空中嘲笑着自己做出的离奇行径。
早在那个雨夜,或者是她搂住自己双唇交叠的时刻,又或者是大小姐含住脖颈无情啃咬的瞬间,甚至是更早。
在一片混沌的气息交缠中,小姝抹去嘴唇上被应止玥咬出来的血,颇为心平气和地想,自己已经失去了旁观的资格。
如果大小姐真的有一天死去,那么……
血液急速涌向四肢百骸,呼吸中夹杂着微妙的铁锈气息,原来脖颈处也被她发狠咬破,凝成了一颗红滟的小痣。
所以,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就这样吧。
小姝表面上和往常无异,还是冷静漠然的模样,没人知道“哑巴侍女”脑海里可被称作理智的弦,已经尽数崩断。
眼神平静无波,唯有唇角的朱色血迹蔓出一丝不详。
应止玥却在那一瞬间,敏锐地察觉出什么,不顾自己刚刚卸力后微微舒展所带来的懒惫,她想去拉小姝。
细白手腕上吝出一条细小的红痕,那是不知道是被谁攥出来的痕迹,她在这刻察觉出事态失控的征兆,“你——”
今晚,小姝应该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她说完话,拇指微掀,轻易地抵住大小姐唇齿,迷离间应止玥尝出一丝腥气,不知道来源于她自己还是小姝的血气。
察觉到这一点时,应止玥愤怒地去咬,这回是真的用上了全部的力气,如果可以,她真的恨得想要咬下来一块肉。可惜小姝没有如她所料地撤离,反而借着这个机会更进一步,温柔搅动她的舌畔。
混杂着拇指根部被磕咬出的血,黏密地混搅在一起,腥且甜的水汽氤氲,早已经分不出来源。
那一咬好像耗尽了应止玥所有的力气,小姝抽出手又伸入衾下时也没有察觉不对,只涣散着盯向窗外朦胧的一弯月。
——可今晚乌云密布,分明是没有月的。
直到湿软的意象化表向被打着圈捏揉,她的眼睛才勉力聚出几分神,往下看时,却没对上那双总含着些微讥诮的乌湛双眸,而只有小姝的黑色发旋。
冷硬指节贴近她被衾下被遮掩的柔嫩所在,应止玥生出极为不安的预感,待要张开嘴制止时,喉间绵密的干涩却在提醒她,所有的水分好像都蒸发了。
如此的好笑和滑稽,大小姐故意戏耍人时亲口道出的轻飘飘玩笑,让她自己也成了口不能言的哑巴。
可就算能开口,又能说什么?
妄想并紧的想法被察觉,反而被不留情地更大掰开。
上次,大小姐胡闹着圈住小姝的手,抚过自己膝盖惹出来的后续,确实让她至今都心有余悸。
应止玥抿住嘴唇,染成微粉的指甲在掌心扣出月牙的痕迹,呼出的气息不成型,隐约破碎开在这燥热的仲夏夜。
大概是错觉,小姝在动作前瞥来一眼,但不等她发觉,就已然收回视线。
可在脑海的预测也没有成真,探进去的并不是血迹淋淋的湿润手指。
然而,应止玥莹润的眼眸倏地瞪大,她又不是食物,小姝怎么能将舌送进去!
可说什么也都太晚了,应止玥很久以前,就用自己的手指探索过小姝口腔的每一寸,连对方舌尖的触感都细细分辨过,然而现在被探索的变成其他。
哭泣都变成了做不到的事情,在全身都绷紧时,应止玥拒绝去思考,谁才是造成事态发展至此的罪魁祸首。
拨动、弹弄,还伴有牙齿在外缘不轻不重地吮咬,在应止玥不受控地瑟缩一下时,却又不经意听到一声揶揄的笑息。
混蛋!
应止玥握紧了拳头去捶她,大仇得报的快意还没升起来,就在发现小姝的下一个动作时变得慌乱。
怎么、怎么还能再进一寸呢?
窗外无月,可灭了烛光的室内却有月影慢吞吞漫上来,在应止玥整个人都被潮汐覆没的瞬间,手指和脚趾尽数抓紧,思绪也彻底化作雾,而这具身体也已经不归属于她自己。
大小姐有气无力地仰在榻上,只觉得自己变成了被堆叠海浪推到滩边的艳尸,月汐和凉血交织在一起。
本来不该是这样的。
她愤怒道:“小姝,我恨你。”
小姝轻轻亲了亲她。
第85章 那又怎样
廊下的烛火落下微浅的清涟, 一点点沉进寺庙里。
睡意朦胧间,涩而辛的草药汁液浸过味蕾,应止玥无意识地拧起眉毛, 吐出来的都是轻不可辨的气音, “好苦。”
真的好讨厌, 大小姐厌烦极了,牙齿咬合住, 坚决地抵抗要探进来的羹匙。
然而应止玥现在确实没什么力气,眼看着那涩苦的药汁还是要进到嘴里, 她偏头欲躲,凉而苦的药味终于离开了。
正当她微松口气时,后颈却被握住,取代小匙的是温热唇息, 齿关被舌灵活地撬开, 辛涩的苦味还是一滴不剩地灌入她口腔。
到底是谁这么烦人啊?
应止玥本来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却也因为这苦味太浓郁, 勉强抬了抬眼皮。
湖水糅过澄寂凉夜,滴落成对方的眸色,一片乌湛的清波。
当然是小姝。
也只能是小姝了。
但大小姐此时实在是没心思欣赏这混蛋的美色,气不打一处来,喉咙被药液滋润, 倒是没那么干哑,她张唇欲骂,就又被灌了一嘴的药汁。
应止玥:“……”很多粗鄙之语。
一碗药汁喂干净后, 应止玥颊腮匀上两抹细细的桃花色, 额上又沁出薄汗,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应止玥浑身都浸在酸麻的胀意里, 嘴巴里还都是苦药味,却连咬一下嘴唇都不敢。
——因为唇也被吮得肿了。
应止玥真要气疯了,大小姐的书斋中,藏书可称浩如烟海,她不仅珍藏古书善本,也看过不少通俗抄本。
她往素懒得骂人,当然也没有什么人值得她花精力去骂。哪怕是对上范老爷,在大多数的时候也只用微微一笑,态度是“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表演。”
然而,小姝激发了她前所未有的挖苦欲。
大小姐口舌如利刃,言辞冷薄锐利,仿佛寒冰刀刃刺入人心,无情地刺痛旁人的尊严,傲慢的言语到了几近恶毒的地步。
但凡是个人——别说是个人,就算是个鬼都能被她这番话给气活,然而侧对着她的小姝动作未停,收拾杯盏的手指修长有力,如冷白苍玉,丢弃药渣、熄灭铜炉的动作娴熟至极,在夜色中勾勒出行云流水的优雅线条。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哪里不清楚的?
这么熟练的倒药汤,说明对方绝对不是第一次做了!
她之前以为是自己做梦才喝的苦药,其实哪里是什么做梦?完全是小姝这混账干出来的好事!
可恶的小姝!
应止玥言语愈发冷怠,每个字都浸了毒针,然而小姝神色依旧平静,已经不能说是心机深重、难以窥测,她更倾向于这是聋——
正好小姝此时收拾停当,重新走了回来,应止玥定睛一看,真是气得五佛升天。
小姝不知何时给自己塞了耳堵,可不就是真的“聋”了。
好,又聋又哑也就算了,眼睛总没瞎吧!
应止玥捧住对方的脸,直视进那双沉若深潭的眼眸,面色愈冷一分:“小姝,听不到是吗?我让你给我滚。”
滚字诚然是念了出来,可是在她出声的前一息,小姝已然闭上眼睛,摆明了一副“我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所以没办法照做”的无赖样子。
应止玥甚至还不能说小姝不听她的话,毕竟小姝又聋又哑又瞎,此刻还不能说话。
应止玥:“……”
她难得呆滞住,甚至有一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方的行为好。
这不能简单定义为孩子气,因为应止玥觉得要是用这话形容小姝,简直是对“孩子”的侮辱。
在大小姐难得滞在原地的瞬间,小姝伸手拥住了她,动作下移,深浓的睫毛一寸寸扫过她的指尖,唇若有似无地贴上了她手臂内侧,连带着脖间缠绕的绷带也蹭过来,酥酥麻麻的痒。
大概是“小姝非常讨厌和人亲昵”的想法过于深入人心,哪怕今晚发生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应止玥都没能及时预料到,对方会突破下限到这个地步。
——好,好无耻。
无耻的小姝趁大小姐不备,直接握着她的腰拥入榻,将衾被盖在她身上的时候,还在细细啄着她的指尖。
好家伙,这时候倒是睁开了眼睛,又不瞎了。
应止玥已经恼到一种无以复加的程度,毫不客气,张嘴恶狠狠地咬住了小姝的肩,唇齿间含出淡淡的血味,听到对方“咝”出一声气音也不松口,就等着对方伸出手推开她——
伸出手是伸出手了,可是没有推开,却把她拥得更紧。
应止玥不知道小姝是不是痛觉失灵,她确实是没失灵,两个人紧靠到这个地步,她酸胀的地方生出更细麻的微妙痛意。
而且她的牙咬得也很酸!
应止玥不甘心地再次咬了一口,发现对方不但没放弃,还愈加用力地环抱住她时,不得不放弃通过此举报复的想法。
没办法了,她怏怏地陷入一片冷香中,只得放弃让对方松手滚下去的美好畅想。
虽然应止玥极为疲惫,可大概是运动过度,只迷迷糊糊盹了一小会儿,就又醒过来。
但这不能怪大小姐睡眠浅,她真的不能理解小姝,醒着的时候紧紧抱着她也就算了,怎么睡着了也不肯松手啊?
冷山月泠泠,映得哑巴侍女的眉眼清而殊丽,一种难言的静疏感。
这时候看着倒是很乖巧,可也只是看着乖巧,手臂牢牢地环着她的腰,倒像是怕月色会从怀里流泻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