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马车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她深叹几声,蹲下身子,盯着李言,无奈一笑道:“会回来的,外太公他们只是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办完便会回来,接下来的日子言儿不许偷懒,好好将夫子交代的任务完成,过不了几日,外太公便会回来。”
李言重重地点头,“嗯,母亲,言儿记住了。”
翌日
荆州城的一处府邸内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将榻前人的影子倒映在地上。
“咳咳--” 榻上女子转醒,睁开双眸发现榻边坐了一人,惊呼道:“啊啊--你是谁?”
她捏住锦被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双鹿眼,瞅着眼前人。
元深轻声安抚道:“姑娘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昨日是我救你出来的。”
那女子听到此话,才放松了警惕,紧抓着锦被的手中慢慢松开,露出整张秀脸。
下一刻,昨夜惨痛的回忆袭上她心头,她承受不住,开始不停地拍打自己的头部。
“不--不--不会的--”,完全不敢相信昨夜发生的事。
“姑娘!”元深急唤着她。
冷汗从她脸侧缓缓落下,滴落到被褥之中。
元深有些不知所措,见她整个人都在不断地颤抖,他忙出声劝道:“姑娘,昨夜之事已成定局,我猜姑娘的身份,应该是严家人,还望姑娘节哀顺变。”
他自己也忍不住叹息一声,严家虽然有错,但罪不至全家覆灭。
元深压下自己心头倦意,从一旁的桌上倒了杯水,随后重新坐回榻上,一只手拉过那女子的手,让她停止拍打自己的头部。
她手心不断颤抖,望向元深,一瞬间记起他昨夜是如何救她出府的,情绪再也收不住,眼泪开始决堤。
元深此刻就像是她的救命稻草一样,她扑了过去,靠在他肩膀上,止不住地大哭起来。
哐当一声响,元深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应声而碎。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抱个满怀。
“呜呜--他们都死了,我所有亲人,全部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严家没了,我再也没有家了。”
里面的动静让门外暗卫一惊,以为是元深出了什么事,冲进来后却傻眼。
“王爷--王爷-”
元深一个警告的眼神让暗卫们反应过来,皆收回视线,捂住双眼,“属下该死-走走走。”
暗卫们识趣地关上房门。
元深没有想到她反应如此激烈,任由她抱着,好一会后见她情绪平复了些,但还是抓着他不放,在他怀里小声地抽泣着。
他无奈地放低声音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可否暂时先放开我,有什么事你可以慢慢说给我听。”
女子反应过来,自知刚才失礼,忙放开元深,吸了吸鼻子,克制住崩溃的情绪,垂眸道:“对不起,我方才失礼了,实在抱歉。”
元深见她哭得鼻子通红,忙安慰道:“姑娘,你莫要再哭了,你继续伤心下去严家人也不会回来,不如振作起来,查清真相,为他们报仇。”
元深的话传入耳中,她嗤笑自己一声:“报仇?谈何容易,何况我连昨日下杀手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见她情绪逐渐平稳,耐心询问道:“姑娘,我能否问一句,你既是严家人,那与严家家主是什么关系?”
他记得如今的严家家主严章乃是顾川舅父,他膝下有二子,这位女子若是严家人,大概是严章的孙女。
“恩人,我叫严初凝,是严家家主的孙女,在家中排行最小。”,严初凝小声道。
“初凝,好名字。”他反应过来后扬唇一笑,望向严初凝,温声道:“严姑娘,如今你在荆州已无家可归,不如就跟我去金陵城生活,如何?”
元深的询问,让严初凝一愣,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金--金陵?”
“对,金陵。”
严初凝重新打量了他一番,见他一身雪缎锦长袍,金玉冠束发,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家世在金陵是不是非常显赫?”,说到最后话音越来越弱。
她如今乃是孤女,就那么跟着他回金陵,日后难免会受到外人冷眼。
元深低头打量着她,方才她刚哭过,如今眼角微红,衬得肌肤如雪,脸颊上带着一丝羞涩,他轻声道:“严姑娘,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就问你一句,你想不想为你的亲人报仇?”
严初凝毫不犹豫地答应:“想!我想,我想为我的亲人报仇。你是不是能帮我?”她目色坚定地望向元深。
元深收起笑,与她对视,肃声道:“能,但前提是接下来,你都必须听我的话,之后也必须按我说的去做,你能做到我说的这点吗?”
他扣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询问她。
严初凝重重地点头,应道:“好,我答应你,无论要我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去做。”
元深得到回复,满意笑了笑,随后松开手。
“好,严姑娘,既是如此,那过几日我便带着你回金陵,这几日你就好好休息,大夫说你的伤口并无大碍,多休养几日便可。”
严初凝觉得自己很幸运,贼人入府的时候她在逃窜中不小心撞上石柱,便晕倒在地上的血泊中,也正是因此才能顺利活下来。
“好,多谢恩人。” 她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元深又吩咐了她几句,才抬步离开。
一出到房外,脸色突变。
心情瞬间变得异常低落。昨日的痛苦记忆袭来,他也有些承受不住。
如果信件中的事情是真的话,那他们元家,怕是永生永世都都对不住长宁王府。
元深回忆起那信中的内容,手心都在颤抖。
两日后
禹州城外
木屋内
元赫下了早朝便马不停蹄地赶到这,他推测着宋宁今日大概就会回京,提前传信给她,让她领了人在禹州城外的木屋内等着他。
北青远远地见到霍尘站在木屋门口,对宋宁道:“郡主,到了。”
“吁--”宋宁拉紧缰绳,随后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低声道:“外祖父,外祖母,已到了,请下车。”
刘氏掀开车帘,见是在京郊外,疑惑道:“宁儿,你不是说要回金陵吗,带我们来这是何意?”
身后李文不满道:“郡主不会是坑骗我们两个老人家的吧。”
宋宁赶紧解释道:“外祖父,阿宁没有骗你们,不信你们下车查看,陛下就在里面,已等候外祖父多时。”
两人一听,刹那间敛了不满神色,宋宁拿来轿凳,让他们踩着下了马车。
元赫正在里间批阅奏疏,听到响动,按耐不住性子,急步走到门口。
宋宁见到他,一脸欣喜道:“给陛下请安。”
元赫勾勾嘴角,压着心中的欢喜,温声道:“阿宁这几日辛苦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陛下,臣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文拉着刘氏跪在地上,朝元赫行礼。
“李大人,夫人,请起。”
“谢陛下!”
李文起身,余光快速打量了一下元赫,一双凤目,寒潭般幽深,轮廓棱角分明,脸庞辉映着阳光,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
他离京已有十几年,对元赫的记忆完全空白,他只记得当年先帝不止一次夸赞过元赫。
‘朕的几个孩子中,唯有皇四子元赫,最得朕心。’
如今看来,当年先帝的选择果真没错,当今陛下绝不止甘于做一个守成之君。
“李大人与夫人里面请,朕早已让人备好了茶水,大人与夫人想必也是累了。里边请。”元赫朝李文抬手道。
"臣不敢,陛下先请进。”
李文可不敢造次,他是第一次接触这位天子,摸不清他的脾气,自是处处小心,谨小甚微,生怕那句话说错,得罪天子。
元赫收回视线,见宋宁抱着长剑,垂眸想着事,骨节分明的双手伸出去牵过她柔荑,宋宁一愣,“别,陛下--”
他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去,宋宁小声嘀咕道:"你这是干什么,我外祖父与外祖母都看着呢-"
"阿宁,你话好多,好吵。"元赫瞪了她一眼。
宋宁一边尴尬地朝身后的李文与刘氏挥挥手,另一只手拿着长剑往他胳膊肘一捅。
元赫轻嘶一声,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
怎么关键时候她这人思绪短路,要让她外祖父出面,首先是得让他相信自己对宋宁是真心的。
若是宋宁有一日能入天家后宫,那李家就是外戚。如此巨大的诱惑,是个聪明人都不会拒绝。
刘氏见元赫与宋宁感情深笃,脸上布满喜色。
几人入屋,木门嘎吱一声关上。
元赫拉着宋宁坐在茶桌旁,放开宋宁的手,转过身,对着李文道:“李大人与夫人请坐。”
“谢陛下!”
宋宁识趣地给几人添茶,元赫也不想多说无用的话,直接单刀直入谈正事道:“想必二位也知道朕让阿宁去徽州接二位回京的目的,朕如今当着李大人的保证,若是此次能成功扳倒顾家,李家一定能重新回到金陵城。”
元赫话落,李文倒是一笑,“陛下金口一出,必不会反悔,这一点臣是相信的,就算今日陛下不答应让李家重新回到金陵城,臣最后怕是也会答应陛下,出面举证扳倒顾川。”
他话顿了顿,感慨道:"不用臣言明,陛下自是知道臣话里的意思。"
元赫瞬间明了,拿起手中的酒盅敬他,“好,李大人真不愧是阿宁的外祖父,朕之前虽未曾与你谋面,但今日一见如故,你放心,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答应大人的事朕一定会办到。”
李文回敬他,释然道:“臣敬陛下一杯,这一杯酒不单单是敬陛下愿意再次提拔李家。”他话讲到一半,顿住,扫了宋宁一眼,沉声继续道:“还有就是,谢陛下对于宁儿的包容与偏爱。”
第74章 宅子
◎藏有秘密,一击即中◎
他这句话让宋宁一愣, 有些不知所措。
字字诚恳,不像是假话,她心中生了些说不出的滋味。
元赫没想到李文竟然那么爽快就答应他, 嘴角含笑地瞅了宋宁一眼, 随后缓声对李文道:“李大人放心, 朕一定会照顾好阿宁的。”
刘氏虽在一旁不出声,但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陛下与宋宁。她乃是普通妇人,对于朝事一概不懂, 她关心的是自己的外孙女的终身大事。
心中还是有些担忧, 君心最是易变,天家后宫深似海, 一入就回不了头。
方才元赫当着两人的面, 担保过会照顾宋宁,这让她放心不少。
“来,朕也同样敬夫人一杯。” 元赫举起酒盅对着刘氏道。
刘氏受宠若惊, 以茶代酒, 回敬元赫, “老身谢陛下。”
片刻后, 门口传来一阵马蹄声。
北青从门口走入。
元赫沉声问道:“怎么了,门外来了何人?”
“陛下,洛王殿下到了。”
元赫挑眉, 没想到他速度竟如此快, 低声道:“让他进来吧。”
门口元深扶着严初凝下马, 霍尘见元深去了一趟荆州竟带回来一个女子,吃惊道:“王爷, 这位是?”
元深解释道:“严家小姐, 严初凝。”
霍尘偷偷打量了一下这位严小姐, 一身粉色襦裙,墨发随意地挽了一个发髻,眉似柳叶,樱唇琼鼻,肤如凝脂,眼波盈盈,甚是灵动。
他心中对这位姑娘产生了些好奇。
“王爷?”严初凝疑惑出声,对上元深双眸,惊讶道:“你竟然是皇家人?”
元深也没想着继续瞒着她:“没错,本王是当朝天子的胞弟,洛王元深。之前没有及时告诉你是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本王的皇兄就在里面,等会你有什么冤情,可以尽情说出来。”
北青从屋内走出,给元深行礼道:
“见过王爷,王爷与严姑娘进去吧,陛下已等候多时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里走去。
入门
元深急步走到元赫面前,行礼道:
“皇兄,臣弟给皇兄请安。”
“起来吧”
“谢皇兄。”
元深见到一旁的李文与刘氏,眸里闪过一丝诧色。
之前元赫在信中提起过宋宁的外祖父,他已知晓此次若是事成,之后李家会重返金陵。
所以在此见到两人他并未感到诧异,李文见来人是元深,赶紧给元深行礼:“臣见过洛王殿下。”,在他身后的刘氏也随之福身。
“李大人与夫人有礼了。”
宋宁与元赫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后的严初凝身上,冷眸打量着她。
元赫率先出声询问道:“身后那位是你信中的严姑娘吗?”
元深反应过来,对着严初凝介绍道:“严姑娘,这位是我皇兄,也就是当今天子。”
严初凝直面元赫的打量,脑海中记起方才元深对她说的话,往地上一跪,眸中带泪,委屈道:“小女参见陛下,陛下,严家遭遇此等灭门惨案,全家上下几百口人死不瞑目,请陛下做主,为严家报仇。”
她一番哭诉,宋宁直皱眉,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急声出口:“严家,什么严家,荆州严家吗?
“灭门惨案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李文与刘氏同样一惊。
严家怎会遭遇灭门惨案?
元赫收回视线,见宋宁一脸疑惑,解释道:"朕还没来得及告诉阿宁,事发突然,最迟明日,严家出事的消息便会传到金陵。"
宋宁轻叹道:“原来如此,陛下,那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元赫指腹不断磨搓着白玉扳指,细想着接下来的计划,此次严府遭遇灭门,便让他的计划中的一环出现了很大问题。
元深望向宋宁,想起那封书信,眼底的哀伤一闪过。
良久后,元赫出声询问道:“小六,朕问你,你此次前去是不是发现严家库房里暗藏着白银?”
元深正色道:“对,皇兄,同时我还发现严家有暗室,里面存着许多白银,玉瓷,珠宝。”
顺着元深的话,陛下心中顿时生出许多猜想,于是盯着严初凝,沉声问道:“严姑娘,朕想问你,你知不知道严家人私藏了那么多两白银?”
他一番厉声询问,严初凝摇摇头,颤着声道:“回陛下的话,小女不知,家中账务都有专门的人来打理,小女从未过问过祖父关于这些问题。”
宋宁弄清楚了来龙去脉,立时觉得不对劲:“陛下,臣觉得若是深究起来,严家的白银流入时间一定是在去年,陛下之前下令,逐步停止使用白银,开始使用交子,所以短时间内不可能有那么多白银流入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