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明年就要赴德交换,食宿自理, 存钱她自然不敢懈怠,而且她害怕孤独, 更害怕闲下来。
岑嚣啼笑皆非:“考完试人都野了, 事不过三,还有下次我……”
她竟然去拽他衣角,讨好意味笑得很甜:“变成青蛙接电话,不是很方便, 而且这儿这么多人,我丢不了!”
他无语得哭笑不得, 伸手帮她把濡湿的额发别到耳后:“累吗?”
“还好,习惯了。”她抬手擦了下汗,勾起唇问:“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他声音清冽温柔, 落在姚蘼耳朵里。
她白得发光, 骨感清瘦的锁骨上勾连着微卷的发梢, 低声说:“当然,随时都可以。”
一句话,仿佛瞬间春暖花开。
气温低于零下,少女归还玩偶服,转眼硕大的羽绒服就将她包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张小脸,纤长的睫毛颤动。
姚蘼好像听见了快门声。
夜市上随拍的摄影师,看到眼前这一对,女孩细白手指攀住男生的肩头,眼睛瞳仁清浅,盈盈亮亮,像是春雨在湖面溅起的涟漪。
男生五官更出众,他还以为是哪家公司未出道的练习生,等着一鸣惊人,醉人的琥珀眸,眼尾弧度锋利却勾人,俊得强烈嚣张。
见他喉结微动,眼尾收拢,下颚绷出利落的弧度,只在瞧向怀中的姑娘时,才眼波流转,溢出一丝别样情绪。
“这张送给你们。”
刚刚那一瞬间被猝不及防定格,姚蘼还有些懵:“谢谢……”
她知道老城这儿是网红夜市,有不少野生摄影师出没,抓拍后免费送照片。
照片好坏,全凭心情。
但他们这张,氛围出奇地暧昧,堪称噼里啪啦,火花四溅。
他替她去穿羽绒服,结果拉链卡住旁边的布料,她个子矮,踮脚仰头去配合他,结果凑得极近,嘴唇快贴上他冷白的脖颈。
只差一点点,就能吻上他棱角分明的喉结。
“不知两位有没有兴趣,成为我们工作室的签约模特?”
岑嚣婉拒,眼里雾霭沉沉叫人看不清:“抱歉,我们还有事。”
他接过照片,就面无表情拉着她往停车场走去,倨傲的身影像是敛翅的雄鹰,过往人群不由自主闪开道路,怕因为自己耽误王子与公主共赴舞会。
人直到坐上熟悉的副驾驶,她才气喘吁吁问:“怎么跑这么急?”
似乎是真怕午夜钟声敲响,公主赶不上富丽堂皇的南瓜马车,再度变成灰姑娘,不过与童话截然不同,这次是“王子”拉着她的手一起逃。
“是不是因为他不打招呼拍照?”她记得岑嚣不喜欢被拍,出于安全考虑,甚至从小到大他的每张照片都严禁流出。
岑嚣有些别扭,嘲弄地勾起唇角:“不是,只是耽搁恐怕要延误接下来的行程。”
他的笑,看起来出奇的孩子气,凝视着她的眸有某些复杂感情,他矢口否认,但内心却不得不承认他不希望更多人觊觎她。
那种惊艳、直白又带了某种企图的复杂眼神。
姚蘼却看了看运动手环,将近九点,她笑意淡淡:“今晚你还有安排吗?”
“可是我原本听说,夜市上有家紫苏酸枣糕做得不错,我想买来给你……”她一直记得他口味偏酸。
见她神色不作假,岑嚣原本疏懒的眸升腾起淡淡雾气:“那明天,我再陪你一起来。”
一边给她系安全带,一边还把某些东西往她手里塞,姚蘼一看又是甘草糖。
姚蘼笑得温暖轻柔,像是蔚蓝色的海面,沐浴着金色琉璃般的阳光:“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怎么喜欢甘草糖,只是靠它提神~”
“那……”岑嚣微微一怔,也跟着笑了起来,琥珀色的眸中若有似无,像晨起雾气弥散时,枝叶上晶莹的露珠。
他靠甘草糖戒烟,每天嘴里像塞了N把十三香,真“嗑糖”嗑魔怔了。
天幕幽蓝,难得能在冬季看到漫天繁星。
岑嚣没带她去浪迹天涯海角,反而是半夜上了苍岩山,姚蘼第一次知道原来山上有全封闭的缆车。
平时游客多集中在山麓,而山顶的觉缘寺古刹修复时,亦是叶家出资,旁人度假会去热带海岛,他们一家清净却喜欢来山里参禅,真是别具一格。
古树参天,林中时有夜鸟惊起,是名副其实“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岑嚣带她来,自然不是求心静,而是苍岩山的日出,是“临川八绝”之首,他不想她囿于过去悲伤中,眼阔才能心宽。
“冷吗?”他端了杯香浓的热可可给她。
姚蘼正透过房车天窗,欣赏波澜壮阔的宇宙,而觉缘寺后这辆极具现代科技感的房车,颇有孤傲和遗世独立的味道。
“怎么会呢~”
“要不要先去睡会?天亮我叫你。”岑嚣看了看腕表,等他们抵达山脚,再折腾上来安顿好,现下已三点过半了。
她莞尔一笑:“我以为待会还有节目,比如来个山顶烟花,或者玫瑰瀑布之类的~”她像开玩笑般,又好像是说真的。
跟他相处时间久了,她如今也能放松地呼吸和说话,偶尔开个玩笑,像得逞的猫咪。
岑嚣表情微妙,忽然觉得很有意思似的:“如果你想,不妨试试?”
他说话间,真煞有其事地拿起手机,眼底是藏不住的欢喜。
“别~”她急忙阻拦,知道他所言非虚,面对揶揄,到底不如他显得游刃有余。
那双漂亮倨傲的眸,变得沮丧而纯情:“上次弄过玫瑰花,还以为你不喜欢……”
她忽然后知后觉,像做梦将醒,他虽然恣肆张扬,心思却缜密细腻,她才明白他所做种种,只为讨她欢喜。
姚蘼有点受宠若惊。
“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放下’。”但嘴皮上下一碰,最轻飘飘不过,但江家和生父对她的影响,从沮丧到畏惧、怀疑,甚至是憎恶。
就像是做一个被蜗牛追杀的噩梦,哪怕她逃到天涯海角,头顶仍笼罩经久不散的云翳。
她怕,怕极了。
岑嚣动作停顿下来,仍是漫不经心的矜痞样:“小兔子,我可不擅长熬人生鸡汤~”
“我不劝你放下,也不让你拾起,只是带你出来看个日出……”
苍茫大地,日升月出,人不过是自然里的沧海一粟,他想让她以后眼里看到的,不只是淡薄虚伪的亲情和利益算计,而是光明。
悲欢离合都是人生的调味剂,她不该拘泥于过去。
他喜欢的姑娘,值得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他恨不得把一颗心剖出来,像信徒信仰他的神明,献祭给她。
山顶的冷风透窗,凝结一片湿漉漉的水雾,明早应该能看见漂亮的窗花。
她贴着玻璃,原本热烫的肌肤瞬间变凉,她面色镇定地感激他:“岑嚣,你真的会是很好的朋友……”
他热烈,赤诚,明朗而张扬,待人接物永远都是随心随性。
即便有负面消极时,但永远情绪稳定,真诚热忱,是能“共患难”的知己,难怪一群兄弟跟他死心塌地,两肋插刀。
持续的正向情绪价值,对她而言太难能可贵。
小兔子跳线的神经,总能脑补出“神奇”的结论,岑嚣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错觉:“喂,这气氛不对……”
他似笑非笑,瞳仁炙热又无垠,像燃烧着一团火焰,语气搅扰着委屈的哭笑不得:“姚蘼,我在追你!”
鬼才只想和她当朋友!他当老婆追的呀……
岑嚣心里能七上八下不得安,像脱缰的野马奋不顾身,随时随地易燃易爆炸,仿佛成了座即将喷发,闹得天翻地覆的活火山。
“我知道。”这是她目前仅此能给的回应。
认识他,是她的荣幸。
第一缕曙光降临人间时,姚蘼正睡得昏沉,岑嚣已成功掌握唤醒她的办法,“小耳朵”只轻轻往她耳后一贴。
“小懒虫,醒醒~”他则一夜未眠,精神依旧亢奋。
与他同居一室全无戒备,反而数小时酣眠,她揉着惺忪地睡眼,抬眸才发现窗外是壮丽又浩瀚的光景。
层层翻滚的云海,而极具穿透力的光芒,撕破黎明前的黑暗。
见东方天幕由邃蓝转为鱼肚白、橘红、正红,仿佛是打翻了莫奈的调色盘,直到最炫目的金黄色,将山顶一切事物全都包裹起来。
动人心弦的旭日,仿佛触手可及,而他亦在身后注视着太阳,注视着她。
眼前已是最动人心魄的风景,但岑嚣的心思却放在山麓的月老庙里。
“你信鬼神?”她有些难以置信。
“之前是宁可信其无,但如今不得不信。”
因为我希望和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他在心里补充上这句,对应她那句“余生皆顺遂,所愿皆所得。
但他现在所奢求,不过一个你……
陈家藏书楼的那个风雨夜,月老开玩笑把送到他脚边一根红线,他终是捡了起来。
因为,根本无法抗拒!
第61章 一口一个小嫂子
◎“小学妹,你忙完了吗?”◎
青檀树下, 绿叶早已碾作尘,而千万条垂下的红丝绦也已换了一茬,蜿蜒遒劲的枝干上, 恐承载不住如此多的“相思”。
看完日出,两人徒步下苍岩山, 一大清早便人流涌动,香客不断。
拜佛的拜佛, 求道的求道,有人虔诚,有人好奇, 姚蘼不曾踏足供奉神佛的殿阁中,只在殿外瞻仰往来人不同的面容,或喜或悲, 亦是人间百态。
人惶惑,才会将希望寄予“往生”, 她虽敬畏, 但从不苛求,因求佛不如求己。
神佛不自渡,但会渡人。
比如这座号称从宋城“请”来的月老像灵验无比,业务已经从挂红绸拓展到挂情侣锁, 投掷心愿铃,别人都是用心型迷你锁, 代表“心心相印”。
岑嚣相中两把防水防锈加厚款的挂锁,拿在手里掂量,仍剑眉微蹙。
若不是姚蘼拉住他, 他就把主意, 打到导游锁小电驴的加粗铁链上去, 烟雾缭绕弥漫着浓浓的檀香。
“上次来求了只姻缘签,不料还能有幸来还愿~”他在卡片上写名字时,神情无比虔诚。
似乎是怕她“煞风景”,她手腕被紧紧攥在某只大手中,他脸上笑意蔓延:“我知道自己现在是自作多情,但有志者事竟成!”
依旧长身玉立,如茂林修竹般的挺拔背影,侧脸清隽明亮,莫名带着些蛊惑人的味道,熠熠生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既心疼又无奈。
晨起的光穿透缭绕的烟雾,她眉宇间的安宁淡然,在他的陪伴下,情绪越来越趋向稳定,她的“炙阳”正释放无穷无尽的光,照亮她本该荒芜的脚下路。
两人的腕间一左一右,还缠绕着去年的红绳,桃核小兔已是过时的“爆款”,但岑嚣那只盘出包浆,油油亮亮,形成一层自然的光泽。
“去年,我也和舍友爬过苍岩山……”
“也来求神拜佛?”他被激起好奇心。
姚蘼挂姻缘锁时,表面风轻云淡,但心脏已控制不住狂跳,声音却堵在喉头:“不算,只是进了这月老庙挂了条绸,许了个愿。”
只为她心头那一人,许了生平第一愿。
“小小年纪不学好,偏要学人早恋!”他点了点她眉心,语调仍是年少时的张扬恣肆。
不过过了两年,声线略低沉清越,岑嚣还是忍无可忍,问:“告诉岑嚣哥哥,你替谁许了愿?”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她面上染了抹樱粉,鹿眸水光潋滟:“你不认识……”
说罢,岑嚣真煞有其事跑到那棵相思树下,每条红绸都仔细看,誓要找到她当初写的那条。
“找不到的。”人们都寄望自己的心愿能挂到最高处,所以青檀树每月都会清理。
岑嚣找了好一会儿,高大身影由远及近,目光却只逡巡在她身边,从未离开半分。
他忽然又有了奇思妙想,像暗藏得意的狐狸。
那双琥珀眸微微上扬,似笑非笑,近乎蛊惑:“要不然每个月,我都来陪你挂一次?”
姚蘼的思绪被按下暂停键,明明周围环境一片冰凉,但她好像被丘比特之箭,命中内心最柔软那部分。
一颗小火种,点燃她沉寂已久的滚烫。
虽然知道他是玩笑,但她仍点头说了“好”,被冻僵的脸蛋,晕染出一种奇异的蔷薇红。
这下换他难以置信了,空气中除了香火气,便只剩薄凉的冷意融进呼吸,他竟滞涩一笑:“好了,别逗我开心。”
爱而不得,即便放肆如岑嚣,亦隐忍又沮丧,像钝化的针刺入胸膛里,痛感不明显,却时时能清楚感知到。
廖辉笑话他是“自讨苦吃”,但这苦,他甘之如饴。
岑嚣仿佛是铁打的,姚蘼穿着羽绒服,从山顶下来都冻得双脚麻木,湿黏的鬓发能刮出冬霜,他仿佛自虐般穿着单衣,只悄悄红了鼻头。
“我们快点下山吧。”
这次是她主动拉起他的手,温热的掌心传递着温度,见他绷紧的下颌瞬间柔和下来,骨节分明的大手却反向包裹住她的。
“叮”——
原来是两人衣摆的金属拉链碰撞到一起,清脆响动伴着古寺的钟声。
期末考试告一段落,聚餐完又疯玩够的大家,纷纷买票踏上归家的路程,约定着来年再见。
又一场雪后,校园里变得空空荡荡,今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早。
迁安的小年和北方差一天,他们不吃水饺,反而是祭灶、掸尘、吃年糕,阿婆会把新蒸好的米糕先给她一块,蘸着白糖吃。
那又甜又烫嘴的滋味,她至今想起仍有回甘。
每年这个时候,街头巷尾孩子们的嬉笑追逐,伴着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空气中还能嗅到淡淡硝烟味。
阿婆住在知闲阿姨安排的一家养老机构,医养结合,服务专业贴心,但阿婆人越来越不糊涂。
她回迁安两次,最后一趟都认不出姚蘼,昏睡比清醒时多得多,见了谁嘴里只念叨“梦梦,梦梦……”
她原本想接阿婆回家过年,但大夫劝她三思,“老人家日薄西山,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所以今年,只有她一个人。
幸好临大宿舍放假期间也能住,是本地人的宿管阿姨,甚至早统计留校名单,保证谁都有碗热乎乎的饺子。
而付教授和师母知道她留校,也盛情邀请她除夕来家里过,却都被姚蘼婉拒了。
一月中旬,眼下正是俗语中的“数九寒天,冷在三九”。
天气App上的寒潮黄色预警,便利店外仍是寂静凛然的风雪,鹅毛般沸沸扬扬,她只买了些关东煮吃。
上午结束家教课结束最后一节,雇主为她结算了工资,还多给了节日红包,银行卡里的余额,在未来相当长时间内,足够支撑她生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