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关越把车停在服务站,他都紧绷着脸,眉头紧蹙着,一句话没有说。
程诺手搅在一起,看着外面的夕阳被夜色替换。沉沉的黑夜压着黑色的车身上,像一只巨网,他们匍匐在地上,无所遁形。
车子停稳,关越径自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车门被他甩上,砰的一声。
程诺偏头去看,他站在外面抽烟。大概五分钟左右,他把最后一点红红的火光扔在地上,脚踩了踩,拉开车门上来。
也带进来一股寒气,程诺唇角打了个哆嗦,关越身上凌冽的冷空气味道夹杂着微烫的烟火味冲进鼻腔,令人心颤。
又默了两分钟。
他才开口,话里带刺:“你刚才那么费劲的阻止,是害怕我打不过他吗?”
“才没有,”程诺哭丧着,“我是觉得太丢人了。”
关越听完前半句刚浮起来的一点喜悦瞬间就被浇灭了,刚才还说是害怕他受伤,现在说辞又变了,他嘴角哼笑了下:“我让你觉得丢人了?”
“不是。”她侧身对着他,极力否认,“两个大男人为我大打出手,不管事实如何,我肯定成了别人口中的 ‘ 红颜祸水’。”
“你不是吗?”
程诺坐正,情绪瞬间跌落:“你要这样讲话就没意思了。”
“他讲话有意思?”
关越仰头看车顶,他承认自己今晚说话是夹枪带棒的,但是一想起周成郁那小子道貌岸然的欠揍样,还有程诺面对他时的退缩,这火就压不住。
程诺摇头,闷闷道:“没意思。”
关越斜睨了眼程诺,她垂眸摆出一副委屈样,他看得一阵不爽,语调收敛了点:“那你还见他干吗?”
程诺偏头去跟他解释:“不是我要见他,是他自己来找我的。之前还没分手的时候我把准考证发给他过,谁承想他会找过来。”
越往后说,她声音越小,眼睛泛酸,赞了一路的委屈这会全堵在眼睑,一戳就淌。
还有,她在这费劲给他解释什么。
偏关越还没消气:“之前在电影院你不是说分干净了吗?”
程诺咬唇,那泪珠子就啪嗒啪嗒跟夏日里的雷雨一样滚落下来,她是真难受,被周成郁的恶心玷污了回忆难受,看到关越会忍不住悸动也难受。
还有她想要是她哭了,关越应该不会再那么凶了。
果然,看她哭了,关越瞬间有点无措,声音软了下来:“我不是在凶你。”
“但......呜...呜...你就是生气了。”
“我还不能生气了?”关越颇有点无奈,倾身过去拉开程诺身前的储物格,掏出一包纸巾,抽出来几张摁她脸上,“擦一擦,鼻涕不要弄我车上。”
“你就是觉得我蠢,他都那样了我怎么会再凑上去,我就是不想大家闹得太难看,退一步海阔天空。”
退个屁。
关越心里暗骂,程诺身体哭得在抖,看着真伤心难过,他也跟着心烦意乱。
“行了,别哭了。他要再找来,你跟我说,”他侧身看她,“还有谁跟你说的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还有蹬鼻子上脸的,那小子就是后一种。”
他还想着怎么哄她,就听程诺说:“这个你没扔?”
关越顺着她视线看过去,他刚才取完纸没有关上储物格,里面还放着程诺之前落下的胸贴。
他欲盖弥彰道:“忘了。”
程诺因为这个插曲停下的哭声又接续响起,没完没了。
关越实在难捱,俯身过去凑她眼前,粗粝的拇指一下一下撇去她眼角的泪花。程诺呜咽的声音瞬间降了个调,只有身体还在一抽一抽。
程诺遗传陈美芳,多少有点泪失禁体质。但是她鲜少在人前哭,今晚她似是泄愤般地把之前积攒的水都要放出来。
她透过模糊的泪眼看见朦胧的关越,他那张冷硬的脸现在挂着点无计可施的缭乱,车灯昏暗的光线在他侧脸三分之一的位置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切割线,鼻翼的阴影也恰到好处。
她不记得是从哪个小杂志里看过,里面说男女在一起昏黄的灯光最容易激起人的欲望。
果然。
她也不记得之前有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关越,但是现在她有点想做个不负责任的渣女,亲了就跑的那种。
她也真那么做了。
关越本来一下又一下伺候着眼泪决堤的人,忽然她那张哭得微张的红唇就贴过来,碾着他的唇瓣,毫无章法,一顿乱亲。
他之前满腔的火气瞬间被戳了个洞,噗噗漏气。程诺的吻像一根擦开的火柴,丢到那些易燃易爆的气体上,在他心里灼烧。
越烧越旺。
亲着亲着,她脸上的泪渍有一部分剐蹭到关越脸上,冰冰凉凉,很舒服。他转守为攻,粗厚的手掌扣着程诺的后脑勺,加重了那个略显缠绵的吻。
一时间吮咂声灌满车厢。
夜色如荡开的水波一般铺洒,程诺双手攀着关越的脖颈,任他予取予求,为即将出现的高潮推波助澜。
“砰”外面停下一辆车,里面的人下车关门,程诺被那声音惊了下,理智稍稍回笼,她推了下关越的肩膀,娇喘着:“有人......”
关越头还抵在她肩上,满眼欲色,手不规矩地掀起她衣服的下摆伸了进去,濡湿的唇瓣贴着程诺发烫的耳朵沙哑道:“看不见。”
程诺真心觉得太羞耻了,他车是贴了膜,从外面看不见里面。但是动静太大,别人又不瞎不聋。
她固执道:“看不见,能听见呀!”
关越手下的动作一点都没停,低笑了声:“你小声点,就听不见。”
程诺气得捶他肩膀,他疼没疼她不知道,反倒是她的指骨撞得生疼。关越捧着她脑袋,没再给她喋喋的机会,舌尖搅进去,有淡淡的烟草味。再吻,口齿生津,弄得程诺吞咽了好多口水。
关越湍急的吻让程诺还没进入正题就已经晕头转向,趴在他肩头虚虚地喘气。
“这就累了?”他嘴角噙着笑。
程诺斜了他一眼,说的好像她多么弱鸡似的。
事实证明在关面前,她是真弱。
摇晃的车身在黑夜里踽踽,反反复复动作,不断激滚的汗水,还有关越唇齿间溢出的荤话,都让程诺饱满得无以复加。
她喜欢他的那股子实干劲,也喜欢金属锁扣咔哒落下的声音,更喜欢他动作时说的“情话”。
这种体验是前所未有的,她跟周成郁已经好久都没有过亲密接触了,而且他那人虽渣,但是在这事上还矜持着。不像关越,恨不能把自己彻底镶进去。
淡如水的月色透过车窗打在关越清晰的下颌线上,他眼皮挑起,伸手握住程诺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火热的身体互相抵着。
一下又一下。
一句又一句。
他低沉暗哑吐出的尾音,让程诺本就特别敏感的身体像是触电般微微颤抖,眼眸里渗着亮晶晶的水珠子,鼻尖刚被粗粝的卫生纸摩擦过,泛着红。
她像一只在深海的风浪里撞上巨礁的船只,飘飘摇摇。很快脑子里仅剩的一点“求生欲”就被撞碎。
她抓着他胳膊跨坐到他腿上,胸口还因为先前的动作高低起伏,她看着关越挂着笑的嘴角,俊逸的眉目,汗湿的黑发。
恍惚间,之前背对着他时的那种刺激快感被现实的那股软弱击中,她眸光中心的那团雾气越来越浓,伏在他肩头无声伤神。
关越掌心扶着她的脊背,一寸又一寸,被欲望挟持的嗓音多了点黏腻:“怎么了?”
不知是被她这泡眼泪搅了心神,还是想到了什么,关越眉心微微蹙起,原本狂热的心跳转变成心慌。
莫名奇妙。
程诺没说话,纤细的手指捧着他脸,主动吻住他唇瓣。
海洋馆的从业人员不能做指甲,平常上班也不能带首饰。程诺的指尖剪的干干净净,耳朵也没有洞,整个人这会没有一点刺,瘫软在关越怀里。
程诺咬着那撩人的唇吸吮了一会,唇瓣像淬了剧毒的果实。
“嘶”,关越唇齿间溢出一声。
唇角挂着笑,她的主动对他太受用了。
第27章 chapter27 .技术切磋?
程诺坐回副驾位的时候,腿心还在发麻。胶着后的余味萦绕在鼻尖,烧了一把浓郁的暧昧,荡进车窗里的月色也失了清凉。
刚才她电话响了,都没顾上接。
程诺给陈美芳回了一个过去,她问程诺怎么还没回来?
程诺搓着掌心,撒了个谎:“大巴发车迟了。”
陈美芳又唠叨了两句,说让她回来注意安全,不要省钱打车回就挂了电话。
关越眯着眸子看她一本正经撒谎,手大喇喇地放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嘴角的笑意明晃晃的,程诺被他看得刺挠,抿嘴道:“你别笑了。”
“嗯,不笑了。”
可他嘴角明明还在勾起,拳头抵在唇边,那笑更是张扬,跟之前见到的关越是截然不同的。
他们两这会莫名有一种背着家长谈恋爱的感觉,仿佛年少的炽烈触手可及。
可那种心绪也就是激情之后的回光返照,就一瞬便被泼了一铁锹黄土盖灭。
程诺眸子里的光黯淡了下来。
她很讨厌自己的摇摆和矛盾,尤其是感情的事上,总要犹豫再三,总想算定后三步,可又总是赌输。
像一个胆小怕事的赌徒,偏又遇上蛮横无理的庄家。
她也安慰自己,这也许就是饮食男女的一时快意。她不是相信一见钟情的人,她和关越也不过就是见色起意,她失恋悲伤,他久旱逢甘霖,撞上了,短暂地勾缠在一起而已。
别无其他。
包括现在她的难过,不肖几天就会消散。
之前的五年,她也不是很快就没有任何感觉了吗?
这次也可以。
也或许,她本身就是个自私又薄情寡义的人,和周成郁的五年到底是因为爱他?还是因为需要,她都开始产生质疑。
程开林给她种下了一颗很不好的种子,那种情感的匮乏甚至需要刻意的补偿。
他背叛家庭,她就偏要幸福。带了点计较在里面,所以才为了最终能和周成郁有个好结果而一味委曲求全,结束的狼狈。
关越哪里知道程诺在心里已经给两人划清了一条界限,把这场媾和定义成了酒肉男女。
他还沉浸在恬静的美好里,车子在夜里丝滑的前进,车灯推出的一点光亮照着地面的柏油路发黄,发烫。
也烙烫着他的心脏。
他借着手机屏幕的亮光看程诺,她像个从森林里跑出来的精灵,鲜活又明亮,凿开了他这几年堆积起来的铜墙铁壁,关越伸手想抓住那抹亮光。
他问:“你家里就你和你妈?”
其实,程诺的事他听李涛说过一点,但是涛子掌握的信息太有限了,只说程诺是单亲家庭。
“嗯,”程诺敲着手机回晓丽的消息,“你怎么知道的?”
还没等关越回话,她又自答道:“肯定是李涛那个大嘴巴。”
“他也没说什么。”
“都知道我家庭成员结构了,还没什么,难道你还想知道我支付宝余额?”
关越好笑地摸了下下颌:“我可以告诉你我的。”
“......”
程诺刚安抚好的心悸又被狠狠敲了下,她没接话,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这话对方没接,关越突然有点笨拙,也不知道怎么继续,索性也沉默。
浓郁的夜色裹着风被隔绝在窗外,摇晃的树枝都被泼了墨一般黢黑。半圆的清月飘悠悠地跑在车前,加重了车厢内的寂静。
程诺突然怕这样的静,她手指握着发烫的手机壳摩擦,心里突突直跳。
无数横冲直撞的躁动同爬山虎的枝蔓一样,攀墙而上,压下这头,那头又起,程诺只好又搬出关越有一个女儿这块巨石,才压住那些横肆的嫩芽。
她去看关越,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放在裤兜边不知道抓着什么,眉眼冷峻消散,挂着和洛林春天同个感觉的笑意。
程诺故作轻松地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喂,你想什么?”
转向灯滴滴答答,关越唇角含笑:“没什么。”脑海里却是无数个两人交锋的瞬间,她或凶狠,或抽烟放空,或直白,或妖媚的样子全涌上头。
他是真上头了。
“敷衍。”程诺不满他的遮遮掩掩,简单粗暴地定刑。
关越不恼,似是要准备说什么机要大事般轻咳了下,末了只问了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你是不是和涛子同岁?”
“嗯。”程诺提着的心掉下来半截。
又听关越自顾自说道:“我大你六岁。”
程诺笑了下:“怎么,是不是觉得自己老牛吃嫩草了?”
“我老吗?”关越掰了下后视镜,往里面瞧了两眼,又摸了摸下巴上淡淡的胡茬,说,“还行吧!没到老得啃不动吧?”
他知道自己长得还行,但是一个大男人长得帅也不能当饭吃,他一直不在意这方面。现在被程诺这么一说,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擦擦脸霜、护手霜什么的。
她那么软嫩,是应该嫌弃他糙。
程诺侧身看着窗户里两人的倒影,淡淡道:“不老,很帅。”
明明是一句夸人的话,关越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他转头只瞧见她海藻般的发和白得发光的侧脸。
又是那种在小巷外看见她抽烟时周身裹着的孤寂,她仿佛待在一个无人的岛屿,靠着吞噬沉船为生。
关越手伸过去握着她脖子将人转过来对着他,问:“既然帅,你怎么还阴着个脸?”
程诺撇开他手:“你好好开车,危险。”
“不相信我的技术?”他勾了勾唇,“你不是试过吗?不满意?”
关越以为她会开玩笑骂他,然后任由这种暧昧情调发酵。但是程诺没有,她垂眸,低声说:“别开黄腔。”
“好。”
他认真开了一段路,时间也不算太晚,过了高速路口,视野突然变宽不少,也亮堂了。
程诺心里重重喘了口气,高速路段上的那种空旷和寂静太折磨人,她的胆怯在那样的广袤里显得更加自私狭隘。
到了闹市,突然有了种还俗的安心感。
她挑起之前的话题:“我没说假话恭维你。”
关越问:“什么?”
程诺抠着掌心一字一顿道:“你不老,有可能是因为有孩子,所以别人可能会下意识觉得你年龄挺大。”
“这个别人包括你?”
“嗯。”她坦然道。
车子已经在往福林街的方向走,满街道的银杏树和五颜六色的广告牌交叠,给人一种“人间忽晚,山河已秋”的空茫。
周末,出行的车辆比较多,他们拥堵在离福林街还有一条道的高架桥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