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里的人虽没有露脸，但嗓音清透干净，手指骨节分明，指甲被修剪得干净圆润，手腕处还有一个小小的月牙状的疤，是手控党的梦中情手了。他越是不露脸，就越是让人浮想联翩。
陈惹从小被父母教育喜欢的东西要靠自己努力得到，所以空闲时间就会打工或者做一些副业。但上了高中以后时间不多，他除了偶尔去车行帮忙，就是做直播了。
学习直播间是从去年才开始做的，一能挣点零花钱，二能做知识梳理，三也不影响学习，加上大半年下来也累积了一些粉丝，陈惹就一直坚持下来了。
评论区一水儿的“听懂了”，偶尔穿插几句让陈惹露脸的话，他当没看见，又讲了几个需要注意的地方。正准备下播的时候，页面上竟突然了出现一个占据大半个屏幕的游艇，顶上还有一排不断闪动的加粗七彩大字――Zyy今天努力学习了吗送给Re2002H豪华游艇X1！
陈惹难得有点大波动的情绪变化――他惊讶得张嘴，满脸问号，盯着这个眼熟到不行的账号小声嘀咕：“赵又又是饿到把自己脑子吃了吗？！没事学什么富婆？”
学习直播间的观众都是些学生，平时没什么钱打赏，就算有也都是普通的星星、烟花之类的。今天突然来了个有钱人，不光是陈惹，评论区也惊了，就等着看这位一掷千金的富婆说什么。
赵又又也没让大家失望，喜滋滋地刷了几个评论。
【Zyy今天努力学习了吗：主播讲得超棒！我会一直关注的！】
【Zyy今天努力学习了吗：下次成绩进步我还来！】
【一定要考上医科大：我靠前排和富婆合影！】
【CJ独自美丽：这可能是我这辈子离富婆最近的一次了。】
赵又又压根儿没想到一艘游艇炸出这么多人，她评论完就从直播间退了出来，没心没肺地洗澡去了。也托她的福，陈惹的直播间一时竟然涌进不少围观群众，直播间人数居然因为一艘游艇达到大半年来的人气巅峰。
陈惹木着一张脸，丝毫不关心暴涨的粉丝人数，满脑子都在想这钱能不能退回去。
他被赵又又这个操作搞得晕头转向，扒拉两下头发退出直播间，一脸无语地拿手机准备搜相关信息，可拿起来就看到有条未读的微信消息，是赵又又一个小时前发来的。
【气人第一名：也感谢我天下无双的帅气同桌，你棒棒的！】
【陈惹：你也挺棒。】
他扔了手机往床上一倒，仰面朝天地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本以为他在头疼怎么处理这个事，可一丝轻笑却像少年郎没藏好的隐秘心事从唇缝冒了出来。笑声冒了个头就收不住，陈惹笑声明朗，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胸腔起伏不停。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搓了把脸从床上坐起来，可笑意依旧藏不住：“救命，真的好可爱。”
陈惹当晚就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和赵又又在一艘游艇上，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他们站在甲板上，赵又又被海风吹乱了头发，她捧着满满一手的糖，眯着笑眼一点一点地凑近陈惹。咸腥的海风混着几分清甜的水蜜桃味，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陈惹禁锢在赵又又跟前。
少年依稀可以看见她粉嫩的唇和眉骨下方小小的红痣。赵又又越靠越近，呼气时喷涌的热浪打着他的耳廓。
小姑娘言语含笑，用讨好的语气说道：“陈惹，咱们以后一起好好学习，共同进步吧。”
学习邀请就像一根银针，扎破了陈惹的少年心事。他突然惊醒，在床上呆坐了会儿，想到那个怪诞的梦，无奈地揉了把脸，正要起身洗漱的时候，却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羞耻，拿了套干净衣裤大步跨进卫生间。
睡前，赵又又从叶一铭那儿知道刘悦转班了。
第二天到教室的时候，刘悦的位置果然空了，班上的同学也都在讨论这个事，说是一班节奏太快，刘悦这次下滑了几百名，只有换班试试，要再不行可能就得蹲班了。
她们本来就不熟，赵又又知道后也只是“哦”了一声，乖乖把作业放到课代表的座位上。回座位的时候旁边空空的，她的同桌还没来，可桌上却多了瓶牛奶。
“李旭东，这牛奶谁给陈惹的呀？”
赵又又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戳了下前桌，想吃一吃一中之光的瓜。
李旭东刚补完作业，闻言迫不及待且小心翼翼地指向教室斜前方正面无表情认真看书的乐雅，压低声音道：“肯定是乐雅给的，你刚来不知道，他们俩可是青梅竹马呢。
“听说他们从小到大都在同一个学校，双方父母也都认识。”
嚯！陈惹还有个小青梅呢。
赵又又眼睛都亮了，可听到一半又觉得不太对劲：“可我为什么都没怎么看见陈惹跟乐雅说话啊？他们都这么高冷？”
“这就不知道了，说不定……”
“陈惹，早。”赵又又正八卦得起劲，教室前方突然传来乐雅的问好声。
她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却和提着面包奶茶进来的陈惹对个正着。
陈惹冷淡地点点头就当回应乐雅的招呼了，抬脚朝赵又又走去。
陈惹对小青梅怎么这个态度？难不成这俩人拿的是虐恋情深的剧本？
赵又又的吃瓜表情没来得及收拾好就被陈惹逮个正着，她见男主角脸色又臭了几分，咧嘴嘿嘿一笑，开始转移话题：“你今天居然没迟到，不用去办公室喝茶咯。”
陈惹扯了扯嘴角没搭理她，趴桌上开始补觉，还没闭眼就从胳膊缝里看到一只企图作怪挠他痒痒的手，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作怪不成的赵又又及时求饶，把陈惹放她桌上的面包和奶茶推了过去：“你的早饭。”
陈惹说：“给你买的。”
“啊？”赵又又先是疑惑地盯着他看了会儿，又半眯着眼睛凑过去，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当台灯，模仿港剧里阿Sir审问嫌疑人的样子，“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因为赵又又喜欢吃水蜜桃味的硬糖，她身上老有股蜜桃的香甜味道，伴随她欺身过来的动作，一个劲儿往陈惹鼻子里钻，昨晚那个梦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陈惹神色别扭，心虚似的一巴掌罩住赵又又的脸往外推：“我还钱……”
赵又又把他的手扒拉开，闻言却更迷惑了：“你什么时候欠我钱了？”
昨晚十点半，你的豪华游艇！
陈惹暗自腹诽，面上却不显，动作极快地撕开面包袋，拿出面包往赵又又嘴里一塞：“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哦，对了，”被强行投喂的赵又又顺杆往上爬，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找水喝的时候才想起乐雅放在陈惹桌上的牛奶，伸手一指，“你小青梅给你的牛奶。”
在线观看仓鼠吃饭的陈惹好不容易脸色阴转晴，这会儿直接小雨转暴雨，拿着牛奶浑身冒冷气儿：“我没什么小青梅大青梅的，从小我就不爱吃那东西。”
陈惹说完就走到乐雅面前，把牛奶往她桌上一放：“我从来不喝牛奶。”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陈惹个儿高显眼，四十多双眼睛都盯在他和乐雅身上。教室里的同学们OO@@的，小声讨论着。
陈惹说完扭头就走，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帅哥的烦恼。
吃错瓜的赵又又费劲儿咽下嘴里的面包，抬头就看到眼尾泛红冷脸看着她的乐雅。
赵又又有些尴尬，刚想找前桌要个说法，回到座位的陈惹又冷不丁地迸出一句话来：“下次别让其他人来我这儿。”
赵又又四下看了看，确定他在和自己说话后，有些疑惑：“我？”
“作为同桌，你有这个义务。”
赵又又生怕这位傲娇大爷生气，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一边憨憨敬礼，一边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陈惹的脸色这才好一点，也没心思补觉了，拿起课本准备早读。
赵又又偷摸吐了吐舌头，暗道以后不能乱吃瓜。她吃完面包嘴里干，拿起奶茶才看见价格，居然二十多块钱一杯。
陈惹自己都不容易，白天上课，晚上还要去车行打工，平时别说奶茶了，可乐都很少见他喝，而且她实在不记得陈惹什么时候借了她钱呀。
吸管被赵又又蹂躏得不像话，她越想越过意不去，奶茶也苦涩起来。
一整个早自习，赵又又偷摸瞧了陈惹好几次，终于在第三次的时候被他抓了个正着。她原想趁机问个清楚，可下课铃一响，孟荧和叶一铭就突然蹿了过来，两人笑得跟福娃似的，围着陈惹打转。
“陈惹哥哥，我的好哥哥，你就答应我们嘛，”叶一铭仗着自己跟陈惹关系不错，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撒娇可以为所欲为的歪理，居然拉着陈惹的手在大庭广众之下撒起娇来，“要是你不去参加比赛，那这次篮球友谊赛咱们学校又得输给四中，多丢人啊。”
关于篮球友谊赛这事儿，赵又又也听他们俩说过。
清川一共有七所学校，一中和四中挨得最近，为了增进两所学校的感情、锻炼学生的身体素质，每年秋天都会开展篮球友谊赛。
虽说两所学校的升学率一直咬得很紧，但一中一直领先四中。就是每年的篮球友谊赛，一中年年输，再加上今年他们又是主办方，校领导咽不下这口气，决定一雪前耻，一定要赢一次。
虽然已经选出几个篮球校队的佼佼者，但还是差人。叶一铭和孟荧“偶然”从老蔡嘴里得知陈惹初中是篮球校队的，再加上陈惹个儿高腿长又有肌肉，一看就是个打篮球的好手，就把主意打到了陈惹身上。
叶一铭的猛男撒娇把众人恶心得够呛，赵又又一口奶茶差点喷出来。
陈惹更是青筋直冒，太阳穴直跳：“你要是再这么说话，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他们教室在四楼，摔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叶一铭赶紧闭嘴，用手肘捅了捅孟荧，让她想办法。
偏偏孟荧是个木头脑袋，以为叶一铭让她当撒娇战术的主力军。她嘴角抽搐，但为了学校和班级的荣誉，孟荧心一横，一副豁出去的架势，板着脸强行撒娇：“陈惹啊，你就帮帮我们嘛，求求你了！”
孟荧撒完娇，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陈惹一副见鬼的表情，借口要上厕所，赶紧离开大型直女撒娇现场。
叶一铭不放弃任何可以洗脑的机会，跟屁虫似的跟去了厕所。
孟荧这哪儿是撒娇，这是撒钢铁嘛。
赵又又笑得直拍桌，眼泪都笑出来了，后悔刚才没把陈惹的表情拍下来，不然贴门上肯定辟邪。
原来比猛男撒娇更可怕的是直女撒娇。
“孟荧，对不起，我最后再笑一分钟，”赵又又乐开了花，笑得肚子疼，见孟荧一脸挫败地趴在桌上，连忙安慰，“放心啦放心啦，如果真的劝不动陈惹，你们就赶紧找其他人，说不定有人比陈惹厉害呢。”
“得了吧，咱们学校就没几个会打球的，要不是不能男女混合赛，我就自己上了。”
孟荧是班上的体育委员，又是学校体育部的前任部长，所以学校才把这事儿交给她来办，可没想到她连人都找不齐。
赵又又见她真有点受挫，担心她难过，拉着她的手轻晃，柔声细语地宽慰道：“没关系啦，我们孟荧已经很尽力啦，就算最后输了也没关系，大不了……”
赵又又的话没说话，孟荧突然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双手重重搭在赵又又肩膀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小柚子，不然你帮我个忙？”
“我？”赵又又拧巴着一张脸，连忙摆手，“我可不会打篮球，我是个运动废物！”
“谁要你打篮球了啊！”孟荧拉过赵又又，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帮我向陈惹撒撒娇，劝他参加一下。只要你去说，陈惹肯定答应的。”
赵又又的心像是被人攥了一下，又很快松开，有种奇怪的酥麻感。
她睫毛轻颤，感觉有些别扭：“你和叶一铭都劝不动，我去说也没用的啦。”
孟荧一急：“有用！陈惹那么护着你，他当然愿意听你的，你可是他的同桌哎！”
她的话像是 3D立体音，不断在赵又又脑子里回放。赵又又心情复杂地抠了抠手，视线先是落在桌肚里的校服上，又飘到了奶茶那儿。
陈惹好像真的……一直护着自己呢。
孟荧把希望寄托在了赵又又身上，扣着她的肩膀轻晃：“拜托拜托，小柚子你最好了！事成之后，我就是你小弟！行不行？”
“那……那好吧，”赵又又垂眸的时候看到桌上那杯奶茶，她不自然地揉了揉眼睛，藏住了眼底的情绪，拖长尾音慢悠悠地道，“我试试好了。”
兴许是为了帮孟荧，也或许是为了她心里那点小小的私心――她确实想知道陈惹是不是真的愿意听她的话。
陈惹回来的时候，孟荧已经老老实实地回座位待着了，顺便把跟狗皮膏药一样贴在陈惹身上的叶一铭领了回去，还不忘冲赵又又使个眼色。
“她跟你说什么了？”这两人的眼神交流被陈惹抓个正着，他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偏头问了赵又又一句。
小姑娘目光躲闪，含混地说：“没什么。”
语文老师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陈惹也没继续问下去，可过了半晌，袖子却被人轻轻扯了两下。
赵又又用手捂住嘴，很小声地问道：“惹神，你为什么不参加比赛啊？”担心他听不见，她又凑近了些，手臂挨着手臂，“你看你个子高腿又长，打篮球肯定超帅的！”
陈惹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睨了赵又又一眼：“怎么，你希望我参加？”
风从没关紧的窗缝钻了进来，发丝飘在脸上有些痒酥酥的，赵又又抬手挠了挠，避开陈惹的视线，嘴里嘟囔着：“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我是帮孟荧的忙。”
“哦？”陈惹拉长声调点了点头，“那她让你怎么帮？”
“让我冲你……咳……撒撒娇。”最后三个字说得含混不清。
陈惹挑眉，趴下身子把耳朵凑了过去：“冲我干吗？”
他身上总是有一股干净的青草气息，把他对外的冷冽弱化了许多。如今凑得这样近，浓烈的青草味让人头晕目眩，赵又又有些喘不过气，声音也不受控制地高了起来：“冲你撒娇！”
教室里诡异地安静了起来，孟荧见鬼似的扭头看着赵又又，扶额道：“要命。”
“最后一排的同学，冲谁撒娇呢？”
语文老师叫祁鹤，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以前也是一中的学生，还是当年的文科高考状元，博士毕业后就回一中执教，跟同学们的关系一向不错。他放下手里的书，不紧不慢地问出这话的时候，同学们纷纷笑了起来。
赵又又着急忙慌地捂住嘴巴，恨不得找个龟壳套身上，脸和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偏偏祁老师不肯轻易地放过这两个破坏课堂纪律的捣蛋鬼，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道：“那就起来读一下这篇课文，冲我撒撒娇呗。”
教室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所有的眼睛齐刷刷地对准后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