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芜撒丫子的跑,身影汇入渐渐往营房还有四方城楼方向集结的人流中,许是跑的太急,又或许是人太多,脚下冻住的路太滑,秦芜一个趔趄要倒,还是身边及时有人伸手扶了她一把,秦芜才勉强站稳了身形。
“谢谢,谢谢。”,秦芜下意识道谢,也不等对方反应,忙又抬脚要往前头奔。
刚才扶她的汉子见状,急忙一把拉住秦芜的胳膊,嚷嚷道:“哎哎,你是哪家的小娘子,这个时候不好好在家呆着,怎么跑这里来了?赶紧的回去,前头危险,别来这。”
秦芜赶着看情况,挣扎着就想甩开对方的钳制,“这位大哥你放手,我是来帮忙的……”
“帮忙?帮什么忙?帮倒忙吗?”,不等秦芜说完,对方立刻打断了她的话,不仅打断她,人家还义正言辞的教育她:“前头可是战场,城墙上大家都忙着打外族的那些狗子,刀箭可是不长眼的,这可都是老爷们的事情,你个小娘子添什么乱,赶紧的回去。”
“不是,我不是添乱……”
秦芜还待再说,心想就是因为打仗姐我才来的呀,我可以当战地医生,怎么会是添乱呢?
结果恰巧边上又有匆匆行进的汉子听到后,忙也跟着停下来帮忙劝阻。
“对对对,这位兄弟说的对,小娘子你别添乱,赶紧回家去,放心吧,咱们黑扶卫的统领谢大人早就料到了敌人会来扰边攻城,老早就做了准备安排,没见着咱们这些男人都来了么,你个小娘子就别瞎操心了,打仗可是男人们的事情,你们女人家家的还是别添乱了,听话,回去,这前头的战场就交给我们啦。”
边上这时又有人补充。
“就是,打仗都是我们男人们的事,女人家家添什么乱!先不说前头有咱们黑扶卫的铁骑军,铁血卫,更是有多少训练有素的正军守城呢,除却这些,还有我们这些休沐的兄弟,咱们都还没上,你个娘们着什么急?
嗯,一看就是新来的没经验的家眷,也不知你家男人是怎么教的……
行了,放心吧小娘子,咱们黑扶卫上下早准备着狗子们送上门来讨打,且稳着呢,打完了铁血军团,还有正军补上,打完了正军还有余军补上,便是连余军都打完了,还有那些曾经退下来的袍泽兄弟,怎么地也轮不到你们女人上战场的,除非……”
除非是连那些退下的伤残、老家伙们都死光了,那才会轮到女人孩子,只是那样,整个黑扶卫也就基本不复存在了,这么一想,汉子又赶紧摇头,他们黑扶卫才不会到那个份上!
“哎呀不跟你说了,反正咱们是不怕的,谢大人早有安排,料敌先机了,没听到城楼响起的只是集结鼓么,不要说是急惊雷了,就是惊雷鼓都没上呢,小娘子着什么急,赶紧家去,没事别添乱。”
得!这一个两个三个的都是这么劝自己,更是强势的不许自己往前靠了,秦芜也没办法。
想着他们一声声谢大人都安排好了,秦芜嘴巴嗫嚅了嗫嚅,最终脚没动,定定的遥望了下远方的城楼,转身就往来时的方向飞奔。
与其跟他们耗时间,还不如另想它法。
劝慰的汉子们见秦芜‘听话’的走了,也顾不上寒暄,赶紧埋头往自己的营区所在飞奔,一个个的都赶着上战场去。
秦芜匆匆又跑回来后,迎面就碰到了已经焦急聚在一起的徒儿们,此刻的大街上除了她们早已经空荡荡的再无一人,便是前头队尾排着的病号,此刻也已经匆匆回家去了。
整条街道,哦不,可以说整座城,除了四方城门城墙,以及墙内的兵堡广场人潮涌动,其他地方寂静一片,只除了雪花沙沙落下的声音外,整个世界寂静的怕人,想来大家都在家中默默等待,默默祈祷,要么等着城池守住大败敌军,要么等着城破人亡……
小满看到自家师傅回来,激动的捧着包子,指着街道尽头出现的人大喊,“师姐们快看,师傅,师傅在那……”
刹那间,所有的徒弟都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喊师傅,眼里嘴里全是关切。
秦芜忙抬手制止了这犹如葫芦娃喊爷爷一样的乱糟糟声音,她果断分工分派任务。
“姑娘们,考验你们学习成绩的时候到了,听到了刚才的鼓声了吗?那是城内即将大战的集结鼓,大家想必也知道,但凡打仗就没有不受伤的,而我们女人也从来不是残废,更不是只能任由男人护在身后的废物,我们懂医术,会急救,这些日子来的义诊锻炼,你们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这些都不是白费的,眼下,大战在前,男人的战场在城墙上,那我们的战场就在城墙下,在那些即将会受伤,甚至是死亡的将士们身上。”
秦芜扫过面前二十多张稚嫩的脸,严肃道:“姑娘们,女人从来不是负累,我们也能顶起半边天,关键时刻,我们也能成为战斗力,哪怕不能正面跟敌人干,咱们也能从阎王手里抢命,救下那些受伤的将士,咱们多救一个,将来就多一个回归战场的战斗力,所以我们女人也是很有用的,大家今日就拿出自己所有的本事,也叫那些看不起咱们的男人们刮目相看,姑娘们有没有信心?”
不得不说,经过现代鸡血毒打多了,秦芜给眼前的徒弟们打起鸡血来也是杠杠的厉害。
二十几个姑娘,哪怕是最娇气的田蜜,哪怕是年纪最小的小满,一个个都把胸膛挺的笔直笔直,异口同声的喊,“能,能,师傅我们能!”
“很好,为师相信你们,姑娘们,只要能抗住眼下这一波,你们就正式出师了,眼下战事在即,没时间多说,这样,所有人听我分派。
阿花,美华,你们为队长副队长,带上小丽,敏敏,还有……组成东队,直接奔赴东门;
阿岁,桂枝,你们带领……成为西队,奔赴西门;
嫦儿,宝妹,你们带领……成为南队,奔赴南门;
晴晴,蔓娘,你们带领……成为北队,奔赴北门;
至于田蜜,小满,还有莲叶,秋麦,你们跟着我,咱们就在此地建立急救帐篷。
现在所有人都听好了,去到四门后,建立急救帐,尽可能的跟军医汇合,配合军医打下手,争取多抢救咱们的受伤将士,若是没有碰到军医,你们就听队长副队长的安排指挥,另外,碰到棘手的病人,需要外伤手术的,比如断手断脚或者伤情严重军医跟你们都处理不了的,立刻让将士把伤号送到为师这里来抢救,大家都记住,危急关头,时间就是生命!
好了姑娘们,为师相信你们,你们也必须相信自己所学的,为师今日对你们只有一个命令,就是竭尽一切所能,尽可能多的挽救将士伤员的性命,尽可能多!你们能不能做到?”
“能,师傅放心。”
“很好,现在,马上,所有人先速速随我回家,咱们先取药材,而后各自奔赴自己的战场,为师等着你们胜利的好消息。”
“好。”
秦芜带徒弟匆匆返回,明明是一帮子柔弱女子,却硬是给她带出了女军的气势。
回去的路上,秦芜还专门叫了几个副队长,给了钱,让她们去敲开了饭铺子的门,问店家尽可能多的购买些简便的食物。
大家回到家里,秦芜避着人快速放出一拨急救物资,比如金疮药,纱布,云南白药,还有外伤手术器材等,秦芜一边让大家抓紧时间吃饭,一边让队长领药品给队员们各自分派下去,秦芜自己则抓紧一切时间给大家说明使用方法,以及再恶补了一下,战争中可能出现的严重伤势跟紧急情况的抢救细节。
等东西一发下去,秦芜大手一挥,二十几个徒弟除了自己点名的那几个,所有人背负药箱,抬着药品,匆匆就往四方城门奔。
秦芜目送大家离开,来不及多停留,忙就领着田蜜她们往刚来的义诊棚子冲,当初为了给全城的百姓义诊,她的棚子就是求了谢真给搭在了城中央的菜市口空地上,想不到今日倒是正好用上。
轰隆隆……
哐哐哐哐……
“杀呀……”
“兄弟们,随我干死这群狗逼养的……”
“啊啊啊啊……杀!”
秦芜从来不知道,原来冷兵器时代的拼杀,动静也是那般的喧嚣,那般的震动人心。
集结的鼓声,进攻的号角,城楼上将士们的厮杀,还有兵器交戈的碰撞,一声声震耳欲聋,一声声都震荡在她的心口,震荡在整个黑扶卫城中。
“快,快点,再快点,我师傅说时间就是生命,快,快,我师父就在前面……师父,救命啊……”
就在秦芜倾听着东面、北面城楼上的震天厮杀声之时,忽的,北面城楼方向,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道路尽头的几个人影中。
看着紧紧护在担架边,浑身都是血,看到自己如看到救星般急促呼喊的人,秦芜一惊,快速迎了上去。
蔓娘见状大喜,“师傅……”
抬着伤员的两名将士闻声,知道眼前就是这个会急救的小娘子口中,能救自家兄弟一命的神医师傅,二人立刻就要放下担架。
秦芜见状忙大喊,“不要停,继续往前,把病人送到前头的棚子里,那里暖和,方便治疗。”
两将士这才复又握紧了担架扶手,快步往秦芜指着的义诊棚子奔去,秦芜步伐不停奔跑随行在担架边,一边还不忘了询问徒弟,“蔓娘别急,伤员什么情况,你慢慢说。”
蔓娘眼里都是泪,却也心知情况紧急,心里记着秦芜的交代,硬生生的给憋住了,染血的手一抹泪,忙就道:“师傅,这位将士肚子被爬上城墙的高狗砍了一刀,肠子,肠子都出来了,军,军医说,说,救,救不了,我就想着师傅说的那些,就跟这两大哥说让他们带来找您,师傅,您看他能救吗?”
秦芜立刻知道了此刻情况的紧急,直接上手把脉的同时,一把掀开了蔓娘临时找来遮盖这位伤员肚腹,以免损伤感染更多的外衫。
看到对方身上的伤,秦芜目光闪了闪。
说实话,在这缺医少药的古代,她其实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可看到脸色泛白,伤成这样都不喊一声痛的将士,再看满怀期待望着自己的蔓娘,秦芜点头。
“蔓娘做的对,师傅能救,放心,你赶紧回去北门,那边肯定还有更多的伤号,那里需要你,快去。”
蔓娘闻言,脚步立即顿住,冲着秦芜点点头,松开扶着担架的手,“好,师傅放心,我这就去。”
“等等!”,秦芜又喊,蔓娘回头,“师傅?”
秦芜快速交代:“蔓娘,师傅原先估计失误,南城西城现在暂时没有战事,你去两个城门找到分队队长,通知一半的人手速速支援东门北门,让她们队长带队留守一半人手在原地即可,若这两方也开战,你再让大家回去。”
“好。”,蔓娘知道耽搁不得,应着话人已经跑远。
秦芜这边也带着人进入了义诊棚,里头莲叶,秋麦,甚至是小满都做好了准备,伤员都被抬到了秦芜带着徒弟们刚刚搭起来的临时手术台上,秦芜一把掀开盖在伤员肚子上的外裳,狰狞的伤口一下子暴露在了众人眼前,小满等小姑娘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唯独田蜜这丫头,竟是被露出来的肠子惊恐的叫出声来。
“啊!”
抬伤员的俩将士跟着一抖,不可置信的看着受到惊吓的田蜜,秦芜看着这样的田蜜也跟着叹气。
就是因为知道这个丫头的脾性,所以刚才安排四方城门值守的时候,她才没有把这个大师姐安排出去,其实明明最该带队的就是她这大师姐,结果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不放她出去就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是对的。
“师傅,怎么办?”
小满几个有些怔愣,忙忙就问。
秦芜深呼吸,对着小满几个有条不紊的吩咐,“按照先前我交代的,开始清创,处理伤口,准备手术。”
小满几个立刻应是,各个开始行动,唯独田蜜,却还怔愣在当场怯怯的。
秦芜看不下去,打发了两个忐忑的军士离开棚内,上去就给了田蜜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田蜜捂着脸茫然回神,“师傅?”
秦芜恨铁不成钢,“不明白师傅为何打你对吧?田蜜,师傅知道你心地单纯,以往被大家保护的太好了,可当日你既然决定拜入我门下时,师傅就说这一行很苦,是你自己愿意的,既然愿意,那当初师傅带你宣誓时的话,你忘了吗?”
“我,我没忘。”
“很好,你没忘很好!可是蜜蜜,你看看手术台上的这位伤员,他们每一个人的身后都有一个家庭,他们也有父母妻儿,兄弟姊妹,若是可以,他们又何尝想奔赴战场?何尝想以命相搏上阵厮杀?又何尝想受伤?何尝愿意英年早逝抛弃妻子、儿女、老父母?
不过是为了更多的如你我这样的父母妻儿,兄弟姊妹可以活命罢了。
你今日一时的走神,一时的耽搁,要的就是他的命!会有多少父母立时没了儿子,多少妻儿没了丈夫父亲,多少兄弟姊妹失去兄弟。
蜜蜜,想想当初你的姑姑重病时你是何等心情?你再想想,若是你的黑子哥身受重伤正等着人救命,而救他的人却还在走神,甚至还因为害怕耽搁了救命的时间,请问你会做何感想?你愿意见到这样的人,甚至愿意原谅这样的人吗?”
田蜜摇头,眼泪连连。
秦芜深呼吸,“蜜蜜,若是你真做不到,觉得自己不合适,那你便出去,今日你出了这个门,师傅就当没收过你,你的师妹们也当没你这个大师姐,要害怕退缩,还是勇敢克服,怎么选,看你自己。”
说完,秦芜再不看田蜜一眼,床上秋麦递上的一次性手术服,这是她先前就冒险拿出来的,迅速的进入手术状态。
那边的田蜜也不知是被秦芜的一巴掌打醒了呢,还是心里那点身为大师姐的觉悟决心,更或者是秦芜点到梅姨,点到黑子时让她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