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昀揉了揉眉心,莫名说了一句:“谢谢。”
“不好意思念慈,打扰了。”金媛媛仿佛什么争执都没发生过一般微笑,见念慈也大度没计较,招呼舞蹈队离开。
直到出门之前,她转而问颜昀:“你要跟我们一起去排球教室么?我们新加了几个动作,帮我们看看好不好?”
颜昀摇头,笑了一下:“我是外行,你们决定的肯定就是最好看的。而且我还得留在这给校队选新队服。”
金媛媛神色里终于有了一丝不愿,但到底隐秘在了得体的笑容之后,淡淡点头说了句:“也好,我练完舞来找你。”
“嗯。”颜昀已经低头开始翻看摆在桌子上的图样,嘴里答了一句,转头问念慈:“廖星刚才拿过来的是这本画册么?”
“他没拿东西过来,这本画册下午就在这了。”念慈转头,帮他寻找:“是什么样的画册?”
颜昀和念慈慢条斯理地说话,金媛媛离开前还跟两个人说再见。
我心里疑惑:这三个人真是好神奇。
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能把那样汹涌的暗潮全部覆盖在冰层之下不见丝毫端倪,明明是剑拔弩张的氛围怎么一下子就天下太平了呢?
怎么有人可以这么厉害?
还有颜昀和金媛媛又是怎么回事呢?怎么会看起来特别熟悉又特别客气呢,真是神奇……
会议室就剩我们三个,我推开作业本又有了聊天的心情,问颜昀:“学长来找廖星来的么?”
就这会儿门也同一时间打开了,廖星和王晨他们抬着两三个大箱子进来问:“放哪啊?”
颜昀抽空回答我,“对,我给咱们明年篮球比赛和校庆各谈了一个品牌的赞助,今天赞助商送了商品过来,年后可以在校园义卖。对了,参加校庆的同学都有一份礼品当做纪念。”
“哇,我们也有么?”
“当然,参加的同学都有。”
“是什么呀?”我不等他回答,跑过去拆开箱子看,瞬间有点发呆。
嗯,这个品牌的Logo和发夹,最近出镜率有点高。
颜昀从商场拎回来的是这个,金媛媛头上的也是。
“那个。”脑回路简单的黄瀛子非常努力地串联了最近发生的事情,惊呼一声,问到了重点,“那天咱们在商场遇见的时候,学长你是去谈赞助?”
“对。”颜昀点头,一边翻找一边自言自语,“怎么感觉跟那天我带回来的样品不太一样……”
“……你那天带回来的是样品?”
“是啊,因为拿着个发夹还被他们几个嘲笑。”
王晨哈哈哈笑,“我就说了你头发这么短也戴不上。”
廖星挠挠头说:“我以为是你要送给谁的礼物。”
我也这么想来着。
“样品哪去了来着?”颜昀翻找旁边抽屉,“算了,大概也差不多……”
我看看仍旧一派淡定画画的念慈,心里焦急,趴在桌子上问:“那蛋糕也是赞助么?”
“嗯?什么?”颜昀随口答,“蛋糕是我买的。”
我想不出怎样能问到重点又不太明显,急中生智:“那你过生日的时候是不是还要请我们吃蛋糕?”
“你不是吃到了么?我的生日上周过了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还真被我问出来了!
“上、上周是学长你过生日?”我又是高兴又是难过,替念慈高兴,不知道替谁难过,“那你怎么不说一声呢?”
“说了你要送我礼物么?”颜昀笑着看向我。
“当然啦!你喜欢什么?我喜欢可以变身的手办和精装书!好看厚实的纸也喜欢,哦还有笔,还有孙悟空、灌篮高手、大黄蜂、哆啦A梦……”
“可以变身的手办是什么?”
“就是能动、可以组装的手办呀,变形金刚还有钢铁侠。”
颜昀笑:“好,那我知道你生日的时候送你什么了。”
“哎?跑题了,所以学长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拍照片。不过下次生日你再送我礼物吧,这次都过去了。”
“也行。”
喜欢送礼物的黄瀛子被拒绝也还是美滋滋的。
原来过生日的不是金媛媛!颜昀没有送给金媛媛礼物!他请大家吃的蛋糕是想庆祝自己的生日!这个真相仿佛圣诞节礼物一样让人高兴。
我一脸懵地消化新鲜的八卦,颜昀便转身过去看海报的进度,还帮忙给专心画画的念慈递画笔,却拿错了方向,蹭了一手的油彩。
这个人下意识要往旁边的画纸上擦,却被念慈慌忙叫停:“不行那个纸我还有用!”
颜昀一手的粘腻没处擦拭,笑起来:“那给我张纸巾擦手行不行?”
念慈忍住笑:“纸巾擦不掉的,等一会儿我用松节油给你洗一下。”
“箍在手上怪难受的。”颜昀翻找念慈的颜料箱,问:“哪个是油?”
念慈放下画笔,“我来帮你吧。”
“谢谢。”
头挨着头清洗手指上颜料的少男少女,仿佛已经入了画。
我心里小小地叹口气。
他们是真的厉害呀,明明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有那么多的期望和不安,却还能那么自然又开心地相处。
多少年后,黄瀛子已经自认是个大人,可重新回想起那时的念慈和颜昀还是免不得感叹:那是多好的两个人,多聪明,又多可爱。
他们在那样敏感的年纪,就可以轻松舒服地处理好那样的情感和纠葛,可能是成熟的大人也不一定能做到的。
虽然做不到这么成熟也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因为爱本来就有一点点小幼稚。
爱一个人的时候,我们总是希望能得到回应,希望爱如我所愿,希望两情相悦,可现实是有多少情感是错位的呢。因为懵懂,那些情感里的急切、燥热、混乱,不加节制,生生把爱从美好变为困扰。
恰当地表达爱和拒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念慈和颜昀在远处一边画海报,一边调整内容和设计,默契且从容。黄瀛子傻兮兮地替自己的朋友高兴,一抬头正看见廖星。
他冲我笑了一下,但是没说什么。
这个人被讹诈了冰激凌,可除了偶尔喜欢撩闲,平时见到还是高高兴兴,是不记仇又很好玩的小伙伴。可我却因为亦菲一句话,连采访都没有好好给他做。
黄瀛子心生愧疚,想要好好道歉:“那个……”
对不起,暑假的时候,我不该讹诈你的冰激凌。
话没说出来,还是觉得有点尴尬。
可就在这时候,廖星的肚子叫了一声。
我俩沉默了片刻。
“咕噜噜。”肚子再次叫起来。
我们互看了一眼,突然爆笑起来,惹得念慈他们都看了过来。
廖星挠头,不好意思:“我晚上打球,还没吃饭。”
所以是饿了么?
这个就难不倒专业热爱投喂的黄瀛子了。我立刻从口袋里翻翻找找,递过去一块奶糖,“给你吃。”
廖星眼睛明亮,接过来,糖塞进嘴里的时候才含含混混说:“谢谢。”
可黄瀛子的糖不能白吃。
我声明:“这块糖就是还了暑假的冰激凌了。”
廖星低头笑起来。
“笑什么笑?!”
男孩子立马跟我承诺:“我弄脏了练习册,那个冰激凌本来就应该买给你。”
那倒也是。
“明天晚自习之前,我去你们班给你和关超做采访吧。”
“好。”廖星眼睛亮晶晶冲着我笑。
这个男孩子有着小麦色的皮肤,可整个心都像是透明的,简单又明亮,明明可以做好朋友呀。
黄瀛子很大方又分给他一块糖。
廖星接过来,笑:“所以给我这块糖是又是为什么?”
“嗯。”我想一想,笑眯眯抬头,“廖星,平安夜快乐。”
廖星回看我,真诚坦然:“你也是,黄瀛子,平安夜快乐。”
那年的平安夜,我用两块奶糖摆平了小女生的小纠结。回到家的时候,四个大人倒是没有打牌,还在餐厅聊天,满满一桌子的饭菜,还有蒋叔叔自己研制的号称不输给肯德基的“蒋氏炸鸡翅”。
我洗了手,坐下来啃炸鸡的时候看着窗户上被贴成圣诞树形状的彩灯,心情还是难免低落。这几年每次两家团聚都是圣诞节,可是今年少了一个人。
我妈习惯性地伸手过来摸我的额头,问:“怎么看着不高兴?”
我把眼睛和鼻子在她手心里蹭了蹭,不说话。
“想蒋翼了么?”蒋叔叔笑。
“才不想。”我小声哼了一句,抱起炸鸡跑回自己房间,把大人们的笑声关在门外。
炸鸡有点凉了,可是照样好吃,我没开灯,趴在窗台吮吸自己的手指头,心想:我有这么好吃的炸鸡,我谁也不想。
可窗户突然一响。
我心里一动,急急起身看向窗外。
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来,平安夜的小花园里,五彩斑斓的灯光闪烁。楼下扶着行李箱的男孩子仰头看着我笑。
厚实的围巾,清晰深刻的眼窝,一颗小石子在他手心里被抛在空中又接住。
我的心和那颗小石子一样,翻滚着跳跃。
我一把打开窗子,蒋翼吓了一跳,大声喊:“零下十几度你傻啊冷不冷啊快点关窗!”
“你才傻呢!”我迎着冷风冲他喊,嗓子都梗住了,“你回来怎么都不说一声?”
蒋翼得意:“惊不惊喜?”
我转身开了门穿鞋就往外跑,我爸听见响动跟出来:“大姑娘要上哪去?”
“蒋翼回来啦!”
“蒋翼回来了?他怎么回来了?瀛子你穿上衣服!外面冷!”
我一口气跑到二楼,正对上拎着箱子匆忙跑上来的蒋翼。
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冰凉凉的,软乎乎的。
可这个人见我一身单薄,当即劈头盖脸教训,“你跑出来干吗?大衣都不穿就往外跑你作什么?”
我一个跃起,扑向这个人,蒋翼下意识扔了行李箱一把抱住我。
他身上带着凛冽的寒气,呼吸却温热得发烫,连肩膀的雪花都可以融化。
我脸孔埋进他的肩窝,他手臂紧了紧,在我耳边笑:“哎你干吗啊,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我气得推他要跳下来,被这人一把紧紧按在怀里。
我吸吸鼻子,不再抬头。
我们不是没有分离过,毕竟出生至今,相聚了太久。
可从来没有一次分开让我这样想念,没有一次重聚让我红了眼圈。
蒋翼抬头,似乎是从楼道的缝隙里和跟我下来的家长打了个招呼,才问:“黄瀛子你是不是又胖了?好沉!”
“才没有。”我小声反驳,闻了闻他的脖颈,确认还是我熟悉的他的味道:“这酒店的沐浴露跟家里还是一样的么?”
蒋大爷恬不知耻:“不知道,我三天没洗澡了。”
“啊啊啊啊啊啊你脏死了!住酒店还不洗澡!”我一下子跳下来,转身就往楼上跑。
蒋翼在后面拎着箱子哈哈笑:“你都跑下来了还不给我拿箱子啊?礼物还要不要?”
“礼物留下赶紧走,回家洗了澡再来!”我快乐地喊。
礼物不要也行,你回来了,我好像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礼物。
平安夜,真的快乐。
第50章
蒋翼到底是在我们家洗的澡。
爸妈怕他着凉,怎么可能让他来回折腾,四个大人重新开灶,端茶送水,问寒问暖。再等这个人擦着头发穿着一身新洗的运动服一身水汽地跟我抢炸鸡的时候,我就恨不得他继续留在北京别回来了。
冯姨问:“你姑姑还说这几天能回一趟北京,想和你见见,你倒先回来了。怎么这么些天都不来一个电话?”
“没空。”蒋大爷打个哈欠,“我说要早回来,老徐就把我的课程从早上七点排到晚上十一点,连辅导老师都熬不住了。我在火车上睡傻了,差点坐过站。”
我爸心疼:“怎么没叫我们去接呢,你跟徐老师一起回来的?”
“他家人从美国回来参加一个什么研讨会,留他在那边度假了。”
老徐的儿子是普林斯顿的高材生,毕业后和太太一起留在美国顶级的制药公司工作,这几年一直说要接他们老两口出国,老徐却一直接受返聘,一家人没能团聚。
冯姨说:“我们在国外见到过徐哲,他学生物工程的,跟你外公很聊得来。”
蒋翼显然对这个话题没兴趣,冲着厨房的蒋叔叔喊:“爸炸鸡火候大一点,我想吃脆的。”
冯姨转头问我:“瀛子也喜欢美国是不是?”
“啊?”我满嘴凉炸鸡,下意识抹了抹腮帮上的油渣,“我想去迪士尼玩。”
冯姨满意:“迪士尼在加州呀,我们就在那。加州理工是好学校,当地也有很多有名的文科学院。”
我妈笑:“就她那个自理能力,连洗衣粉和白面都分不清,出国可还是算了吧。”
啊?算了啥?这是啥意思?
“要去美国玩么?”我眼睛放光。
蒋翼嫌弃地扔了纸巾给我,“玩什么玩,给你卖到美国去。”
我一边擦嘴一边冲他皱鼻子:“所以是不是去玩?”
蒋翼夺过纸巾在我嘴上没轻没重地抹了一下,“嘴巴都擦不干净就知道玩!”
蒋翼回来了,第二天中午我们的午饭大军又恢复了人数。
可亦菲却从学生会开会回来却迟迟没到。
念慈帮她打了一份饭菜带回六班,空荡荡的教室里,亦菲一个人整理着桌面,眼圈有点发红。
“怎么了?”我们见状都没回教室。
亦菲低头说了一句:“年级集体舞被取消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不是之前已经定好了么?”
亦菲顿了顿说:“金媛媛带着高二策划了一个集体舞,参加的都是原来少年宫专业选手,见天校领导看了名单,觉得两个节目重复,我的就被取消了。”
我愣住了。
念慈一时间也没说话。
姗姗莫名:“金媛媛不是已经有一个舞蹈节目了么?她练得过来么。”
几个男孩子也围坐过来,关超不明就里问:“那咱们换个节目行不行?”
亦菲摇头,“这个舞蹈是咱们小时候的记忆,我一直想重新复排的。这次又有市里的录像,我本来还希望咱们都参加,会特别有意义。”
关超急了:“那必须得上!”
“已经被Pass了懂么?”明雨无语。
“不走年级舞蹈的名额,重新报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