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第九杯茶【完结】
时间:2024-01-23 23:06:17

  桑吉听得她这话里话外似有指,但又一时猜不透。正在这时候,易风拎着两只死兔子进来,咧着嘴乐呵呵地问:“将军,这兔子怎么吃?”
  “做你拿手的吧!”
  “好呢!”易风转身就要走,百里子苓又把他叫住,“拿一只做烤兔,另外一只你看着办。剥皮的时候小心些,别弄破了皮,那皮毛我还有用处。”
  易风应声而出。
  百里子苓打从进来就没看一眼晏辰,好像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存在。这会儿手也烤暖和了,拿了披风,就要往外走。桑吉朝晏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着去。
  百里子苓的心情确实不好,毕竟今天是他父亲与长兄的祭日。刚刚又听闻两国要和亲了,更有些伤感爬上心头。
  了却君王天下事,未必能赢得生前身后名。
  坟冢到庙堂,书简已泛黄,又有几人记得运筹帷帐,横刀沙场的苍凉。
  雪花飞舞中,百里子苓舞动着父亲留下的长剑,斩雪花,劈北风,刺苍穹。一张一弛之间,有啸虎之风,也有破涌山之浪。
  今天,她特别帅气。
  晏辰站在边上不由得暗暗叫道。若是他能有这样一位将军,又何愁杀不回雪狼部去。可是,这样一位南陈的将军,又如何会跟他回雪狼部呢?他这么个半死不活的废人,指不定哪天也就死了,他能给这位将军什么?高官厚禄,还是荣华富贵?他能给的,大抵也只有死亡吧。
  看着在雪花中翻滚的百里子苓,他第一次有了想带走百里子苓的念头。
  待百里子苓收起长剑,捡起扔在地上的披风,朝他走来。他想说点什么,却又没能开口,他能感觉到她的心情不好。即便是她心情不好,但在风雪之中,那披风还是披在了他的身上。
  无言,有时候便是最深的疼爱。
  二人转身并肩而行,漫天雪花落满头,仿佛这样一直走下去,便能白首。
  晚上易风做了全兔宴,桑吉闻着味过来的,但看到烤野兔,他还是吃不下。香归香,但他总觉得不干净,毕竟是世家公子,即便是到了北楼关,该讲究的还是讲究,与百里子苓这种在军营里长大的完全不同。
  桑吉原想借着吃饭的功夫,问问百里子苓怎么了,可是百里子苓也没吃几口,就说身子不舒服,回屋里躺下了。他呢,吃饱了也不能在人家院里赖着,想说这女人有时候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当然,他常常忘记了百里子苓是个女人。
第31章 、进贼
  回到自己屋里,桑吉一边泡脚一边看书,可是心思有点没在书上。他突然想起来,今天他们说到和亲的时候,提到了扶风郡王和兰阳郡主。扶风郡王从前便与百里子苓的二哥百里策交好,但后来二人不知因何反目,还曾在上都城的大街上打过一架,为此百里策被老将军罚了五十军棍,一个月下不得床。扶风郡王也被先皇禁足一个月,闭门思过。
  扶风郡王是先皇的第七子,母亲是宫人出身,直到先皇驾崩,连个嫔都没有混上。母亲不得先皇宠,连带他这个儿子也不受先皇待见。即便是到如今,他的哥哥登基做了皇帝,他还只是个郡王,唯一的同胞妹妹兰阳也只是郡主,没能混上个公主。
  这些年,扶风郡王沉迷酒色。郡王府里不知道多少姬妾,争风吃醋的事时有发生。更何况,扶风郡王还常流连秦楼楚馆,花名在外,于上都城中,那也是风流人物。再加上个柳菘蓝,每每回京都得夜宿郡王府,也为扶风郡王的故事添了更多的料和色彩。
  都说扶风郡王是受了情伤,毕竟从前的他并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也是一个非常上进的好青年。
  百里家与扶风郡王之间,有什么吗?
  桑吉的脑子里第一次跳出来这样的问题。百里子苓那句‘他如何舍得’,怎么想也不像是说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的口气。想想柳菘蓝,那么大手笔的给北楼关的将士送冬衣,而且分文不取,这得是多大的交情。可惜,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可以特别自然地提这件事。
  桑吉想得有点多,也就没怎么睡着。
  大约半夜的时候,屋外有了动静,像是有人进了院子。他的那个亲兵夜里睡得跟猪一样,不会这时候起来,即便是起来了,脚步也没这么轻。若不是他还没睡着,这种细小的声音,他是不会发现的。
  轻轻起了身,拿起放在枕边的刀,连个外套都没有穿,正准备出去,就听得窗棂边有响动。他轻手轻脚来到窗边,把身子隐在墙后,那窗户被人拨弄了几下,也就慢慢地打开了。桑吉心想,在北楼关大概没有哪个贼敢偷到这里来。所以,敢来他这里的,恐怕也就不是一般的贼人。
  窗户开了半扇,一个黑影跳了进来。桑吉屏住呼吸,想借着窗外的雪色看看这来人是谁。奈何屋里太暗,借着窗户透进来的那点光,不足以看清来人,更何况来人还穿了一身夜行衣,把自己从头到尾捂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长相。
  之前牢房那边就有贼人出现,后来还抓了两个雄鹰部的探子,现在居然有人摸进他屋里来,是想做什么?好歹得把人擒住才能知道,所以今天他得亲手抓着这人。
  窗户突然被风吹上,发出‘啪’的声响,那人惊回头,只觉得有人袭来,他下意识地闪躲。连连退了几步,似乎觉察出有些不妙。转身就向房门处走,而桑吉哪里肯放过他,立马扑了上去,二人在房里打斗起来。
  百里子苓是被一声‘抓刺客’给惊醒的。她一个翻身落地,抓起放在枕下的长剑,就奔了出去。此时,易风和晏辰也听得到了动静,都开门出来。百里子苓让他二人在院里待着,自己寻着声音追到了隔壁。
  “怎么回事?”
  桑吉提着刀站在院子里,风雪之中,喘着粗气。他居然打不过贼人,这个现实有点伤人。
  “家里进贼了。”桑吉答道。
  “进贼了?敢偷到你院里?这贼疯了吧?”
  桑吉现在很憋屈。此时只着中衣的身子在风雪之中有点颤抖,他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给气的。
  “进屋再说!”
  百里子苓拉了桑吉往屋里走,可是里边乱成一片。百里子苓当下就明白,来者是个高手,便回身道:“去我那边吧,让他们收失一下。”
  桑吉这会儿又气又恼。他堂堂北楼关副将,冲锋陷阵,沙场御敌,居然连个贼人都打不过,倒也不怪百里子苓从前总说他是花拳绣腿。他以为,自己这两年也算努力,除了打不过百里子苓,军人倒无敌手。但今晚,他突然发现,自己可能是个错觉。
  屋里的炭火很旺,易风又端了热茶给他们各自饮下。晏辰拿了件自己的袍子过来给桑吉穿上,就和易风静静地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看来,这北楼关还真是进贼了。”百里子苓道。
  “不只进贼,恐怕还是个大贼。”桑吉又喝了口茶。“来人身手极好,但不是中原人的路子。恐怕,跟那晚在牢房顶上的人是一伙的,又或者就是同一个人。”
  “这么说,除了那天在客栈里抓的两个探子,确实还有其他人。难道,也是因为木苏和?”百里子苓与桑吉正在讨论今晚的贼人,晏辰在旁边原也只是听着,但‘木苏和’三个字太过刺激,他的身子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易风回头看了他一眼,以为他冷。
  木苏和?他可就是木苏和。是百里子苓知道什么吗?还是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可是,如果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百里子苓还对他那么好?难道,真的是那女人馋他的身子?
  不对,不对。他的心头立马否定。
  他偷偷瞄了一眼坐在火炉边的二人,巴不得把耳朵都给伸过去。
  “一个死了的狼王之子,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非得让这些人到北楼关来上窜下跳?不过,也不应该呀。就算是真有什么,这雪狼部与北楼关甚远,那也挨不着。”桑吉现在脑子有点乱,有些理不清头绪。
  “确实是挨不着。不过,那个木苏和真死了吗?”百里子苓这一问,让站在旁边的晏辰冷汗都下来了。他可是准备在北楼关修养个一年半载的,好歹也要过了这个冬天。待明年开春,雪都化了,再回雪狼部图谋大事。要是这么快就被人揪出来,那可就太不妙了。
  “莫车与雄鹰部联手剪除异己经做了新狼王,大局已定。就算是木苏和没死,他想把这局番过来,真正着急的也应该是莫车,而不是雄鹰部。我们抓的那两个探子……”桑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对于燕云人,他们其实是很难区分到底是雄鹰部的人,还是雪狼部或者是苍穹部的人。燕云三部同出一系,这就跟南陈的西北人与东南人皆为华夏人,外族人是很难分得清的。所以,他们抓到了燕云人,就理所当然认为是雄鹰部的人,毕竟雄鹰部与他们最近,也最该派探子来。
  “怎么了?”百里子苓看出了他的异样。
  晏辰站在旁边,汗水直流,他已经从桑吉与百里子苓的话里听出来了,不管是探子也好,贼人也好,恐怕都是冲着他来的。雄鹰部的人自然是想抓他回去,而莫车的人嘛,肯定是要他的命。但他现在不想落在任何一方手里,他只能紧紧抓着百里子苓。
  “你怎么啦?怎么流那么多汗?”
  易风的一句话,打断了百里子苓与桑吉的对话,二人皆回头看他们,这才发现两个孩子还站在屋里呢。
  “怎么回事?”百里子苓问道。
  “将军,他出了好多汗,手也是凉的。”易风摸了一下晏辰的手道。
  百里子苓起了身,伸手探了一下晏辰的额头,倒是不烫,但满头的汗水,湿哒哒的。她想着这孩子怕是今日在校场上受了风寒,大雪天,站在那里看她舞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易风,你去叫老沈头过来。”
  “知道了。”易风应声而去。
  晏辰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下意识地往百里子苓身上靠,而她那强有力的手臂则揽住了他的腰,让他可以安心地靠着自己。
  桑吉瞧着百里子苓那紧张的样子,嘴角不禁露出丝笑意。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百里子苓这么紧张一个男人。
  “将军,也不早了,咱们天亮了再说。”他很识趣。
  这一夜,百里子苓守在晏辰床边,而躺在床上的人,流了好些汗,还做了恶梦。
  天亮时,晏辰先醒过来,发现百里子苓就趴在床边,而他的手紧紧地握着百里子苓的手。昨晚?他一下子想了起来。他隐约记得,百里子苓给他喂过水,还替他擦了汗,又跟他说了些温暖的话。
  温暖?
  对,就是温暖。
  像母亲一样。
  母亲?
  他的心狠狠被刺痛。母亲临死前的样子在脑海里闪过,那双带血的手,颤颤巍巍地抚上他的脸,十指冰凉刺骨,本该绝望的眼里却写满了疼爱与不舍。当那双手落下,母亲也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下意识地揪住胸口的衣衫,觉得像是被什么压着,透不过气来。
  百里子苓被这一扯动惊醒,睁开眼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忙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担心地问道:“是不是还不舒服?”
  他猛地抓住了百里子苓的手,紧紧地按在自己胸口,好像这样,真的就舒服了很多。他直愣愣地看着百里子苓,看得百里子苓心里有点发慌,担心是不是长乐又发作了。
  “你说呀,哪里不舒服,我让老沈头……”百里子苓着急起身,想让易风去叫老沈头再来一趟,但刚站起来,就被晏辰拽住,“将军,昨晚的贼人……”
  “吓着了吧?”百里子苓坐下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没事,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什么都不用怕?那将军能保护我一辈子吗?”他知道百里子苓会错了意,倒也正好。反正要装可怜,那就装到底,不然,他怎么抓住这个女人。
  “一辈子?”百里子苓想了想。她确实喜欢这狼崽子,但她也看得出来,这狼崽子对她似乎不是喜欢,更像是依赖。人在绝望的时候,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无论如何都不想松手,不然,怎么会有主动脱衣服要与她欢好那一幕。她不傻,这点事还是看得明白的。
第32章 、告白
  如果说一开始是因为那张脸实太好看,那么,后来让她挂心的便是这孩子扛过长乐的折磨。有韧劲,够隐忍,又懂得怎么利用机会,脑子也活,这些,都是她喜欢的。一个男人,在逆境中不放弃,不被任何困难和痛苦打倒,还能就势利势,即便是有再多的困境,他都能柳岸花明。她喜欢他这股韧劲,哪怕他真的就是利用她的喜欢。
  “我知道,我的身份配不上将军,但是我是真的很喜欢将军。特别是昨天看你在雪中舞剑,我当时就在想,若是能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那多好。”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百里子苓有点恍惚。他的眼睛那么真诚,连半点闪躲都没有,如果这是谎言,那定然也是世间最真挚的谎言。百里子苓有点动容。长这么大,还没人跟她说过要一辈子在一起。她觉得心里像吃了颗蜜枣那么甜,但脸上的表情未有任何波动。
  “将军,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话?可是,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将军。”他的声音渐渐变低,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我知道,我什么都没有,还是这么个药罐子身子,将军对我好,也是见我可怜罢了。我却还痴心妄想,想登百里家的门,确实不知好歹。上都城里那么多王孙公子,哪一个不比我强。别说是我现在这样,就算是隆兴记还在我手里,我这样的商人怕也是入不了百里家的眼……”
  百里子苓看着晏辰,他一会儿表白,一会儿又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这还真是个孩子。一个孩子真的明白什么是一辈子吗?
  “晏辰,我从前跟你说过什么,还记得吗?”百里子苓努力按压下那颗跳得欢快的小心脏。
  “记得。将军说救我是想拿我换银子的。我让将军失望了,没换到银子。”晏辰嘟囔着道。
  换银子?
  我他妈说的是换银子的事吗?你那脑子现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想到换银子,也真是个人才。
  “除了换银子,你就没记住别的?”百里子苓忍着想骂人的冲动。
  “让我赔你百年老山参的钱……”
  “我看你不是身子坏了,是脑子坏了。平日里不是挺能顺杆往上爬吗?现在给老子装什么?”百里子苓终究没忍住。“我还真是……都喂了狗了!”
  百里子苓转身要走,她怕自己再说下去,真的会骂得更难听。可是,还没走出去几步,一双手臂便紧紧地环在了她的腰上。她是练武之人,被人突然从背后抱住了腰,身体的条件反射远比脑子要来得快,手肘猛然往后一击,身后人吃痛不及迅速松开手来,她一个快速转身,便把那人制服在地上。
  “你为何突然袭击我?”百里子苓把晏辰按在地上,她的手劲大,晏辰这会儿被按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将军,我只是……”晏辰肩膀吃痛,还有刚刚被她撞击过的肋骨,这会儿连话都说不全。
  “只是什么?”百里子苓并未松手,反倒是在手中加重了力道。
  “我只是不想将军走,情急之下才抱住了你……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将军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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