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迎上她的目光,接受她的审视,启唇沉静道:“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没有必要在这桩事上哄骗娘子;我若真的想要,音娘根本避不过。”
说话间抱起她,径直往里间进。
顷刻间,施晏微被他放进了锦被之上。
施晏微心下大惊,瑟缩着身子往床榻里面挪,“你方才说过今晚不动我的...”
宋珩的大手触上衣料,再次向她保证:“不骗你,音娘只让我亲一亲可好?”
晚风吹动轻薄的素色床帐,施晏微的眼中蒙上一层水雾,眸子里带着些许惊惧,就那般看着他,显然是不信他口中的话。
指尖悄无声息地来到蹀躞带上。
“你别过来。 ”施晏微往后退却。
宋珩似乎找到症结所在。
大掌一勾将人扯过来,宽慰她几句,俯身覆上她那柔软的唇瓣。
良久后,宋珩离开她的唇。
施晏微勉强去够他的金冠,疾呼一声:“不可。”
宋珩扣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握。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施晏微说不上来,但终归心里是厌恶着他的。
宋珩立起身来,喉结滚动,吃了口茶,细细品味,打趣她道:“眼圈怎的又红了,音娘莫不是那山涧里的清甜泉水做成的?”
施晏微没想到一向自视甚高、目下无尘的他竟会如此,黛眉微蹙,抿着唇别过头不去看他。
待她的呼吸平稳下来,宋珩抱她坐在自己的煺上,捉了她的一双小手过来。
许久后,施晏微便觉得手有些酸麻。
宋珩忙不迭松开她的手,稍稍侧身避开她,终究是没让她沾染分毫,叫了水。
婢女送水进来,宋珩看着她净手,伺候她更衣,拥着她入眠。
次日清晨,施晏微洗漱过后,宋珩早在外头练了好一阵子的剑,见婢女端了水盆出来,方往屋里来,合上门对着施晏微毫不避讳地褪去衣物,拿巾子擦去身上的汗,将自己收拾地干干净净,特意穿上熏了苏合香的衣袍,以防待会儿施晏微嫌他不给他抱。
二人用过早膳漱过口,宋珩抱她出府,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原本宽敞的车厢因为他的存在变得逼仄闷热起来。
施晏微没来由地想起上回意识清醒时与他同乘马车,还是在前往长安城的时候。
他竟肆意妄为到在马车里那样。
佯装镇定,实则满眼防备地看着他。
“在想什么?”宋珩迎上她的目光,分明知道她在提防什么,却又明知故问。
施晏微紧紧攥着柔软轻盈的衣料,垂眸收回视线,声如蚊蝇,“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热。”
“是么?”宋珩从边上的小格子里取出一柄折扇,打开,靠近她,替她扇风。
离他这样近,每一分每一秒仿佛都被无限拉长,施晏微起了一身的细汗,手心里攥着的衣料被汗水沁湿。
半个时辰后,马车出了城郭,又前行了一阵子,这才开始减速,待停稳后,宋珩牵着她下车。
马场上有驯马人正在骑马,那些马儿看上去比寻常的马还要高大一些,施晏微莫名有些心慌,忧虑自己学不好。
宋珩瞧出她的心神不宁,牵起她的手握在手里,用温和的语气与她说话:“有我在,无碍的,音娘只管安心就是。”
牵着她往马厩走去,一路上有不少养马人朝他拱手行礼,皆是目不斜视,无一人偏过头去看他身侧施晏微的正脸。
不觉间来到马厩,宋珩问她喜欢什么样的马。
施晏微哪里会挑选马,尤其这些战马每一匹都是那样的高大强壮,略思忖片刻后,只说要温顺些的。
“好娘子,既都是要随我上阵杀敌的战马,又岂会有性情温顺的。”宋珩有意唬一唬她,板着脸正色道。
施晏微闻言,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傻傻地立在原地,看着那些毛色不一的马儿,暗暗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音娘迟迟未有决断,想来是瞧不上这里的马了。如此也好,便带你去瞧瞧我出征时骑的战马。”
说完,也不管施晏微是何反应,将施晏微打横抱起,穿过这间马厩往别处去了。
一路上投来不少目光,以及声调各有不同称呼宋珩为晋王的男声,施晏微有些不好意思,将头埋进宋珩的怀里。
施晏微从他的脚步可以感受到,这段路不大好走,深一脚浅一脚的,像是踩在泥泞的路上。
宋珩将她放下,领着她进了另一间马厩,但见其内养着八匹膘肥体壮、鬃毛油亮的战马,每一匹似乎都要比她高出一截。
“音娘肤白胜雪,此间竟是这照夜白龙驹与你最相配了。”宋珩一面说,一面上前去那通体雪白的马儿出来。
那马的确生得极为好看,骨骼匀称,体态优美,通体的白毛里不带一丝杂色,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浅浅的银光,仿若一块无暇的白玉雕琢而成。
“去岁我领五万河东军攻破晋州时,骑的便是这匹产自西域大宛国的白龙驹,它自四岁起便随我出征不下十回,至今已有五载,甚通人性。”宋珩抬手一下接一下地顺着白龙驹的鬃毛,认真地向施晏微介绍它。
宋珩将施晏微抱上马背坐稳了,教她如何握住缰绳,如何扬鞭催马,亲自牵着马儿走了好一阵子,待施晏微适应了,他方翻身上马,紧紧贴着她的后背,拍了拍马屁股。
白龙驹如离弦的箭矢般狂奔出去,耳畔风声呼呼而过,施晏微心跳加速,当下只觉紧张又刺激。
宋珩如山的胸膛护着她的腰背,整个人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施晏微没来由地觉得安心,不似上回与宋清和骑马时,一颗心高高悬起,怎么也落不下来。
明明宋珩身下的这匹马跑的更快些,施晏微却不觉得害怕,渐渐胆大起来,要宋珩撒开手,她来握住缰绳。
宋珩这会子心情不错,很乐意迁就她,什么都听她的,将缰绳送进施晏微的手中,继而紧紧环住施晏微的腰肢,一心只想着护她周全。
小半个时辰过去,宋珩耐心地陪着她跑了一圈一圈,待她学会催马和收紧缰绳令马停下,他这才从马背上下来,拍着它的脖子在它耳边说话。
“好马儿,待会儿跑慢些,可莫要摔了我的心肝娘子,我会心疼的。”
马也能听懂人说话的吗?施晏微心中存疑,叫宋珩退开些,她要扬鞭了。
说来也奇,这回骑马的人换成施晏微,那白龙驹果然将速度放缓不少,跑出去的那一瞬亦是踏得极稳,有节奏地加快蹄下的速度,并未让马背上的女郎承受太多颠簸。
施晏微不过略跑一阵子,因身后空无一人,终究还是生出些隐隐的俱意,收拢缰绳令马儿停下来,却在下马的时候犯了难,这马太高,她怕直接跳下去会摔着腿。
宋珩迎着阳光,迈着大步款款地走向她,脊背挺拔如松,修长的脖颈泛着健康的小麦色,面上立体的五官似匠人精心雕刻出来的一般,无一处多余,无一处错漏。
“音娘若是一直这样怕摔,可学不好骑马。”宋珩嘴上虽这样揶揄她,手上的动作却很是诚实,托住她的腰窝将人抱了下来,顺势往她额头落下一吻。
若非此间人多眼杂,宋珩倒真想将她抱在腰上狠亲一通。
“可是有些累着了?”宋珩稍稍掀了袖子替她擦面上的汗珠,平声询问。
施晏微小口喘着气,点了点头。
“既然累了,明日再过来继续学,骑马又岂是一日两日可以学好的。明日我有公务在身,无法陪你过来,我叫冯贵送你过来,亦会替你找一个好师傅教你。”
施晏微静静听他说完,正要点头道声谢,宋珩那厢竟又将她抱了起来,一手让她坐着,一手扶着她的腰背。
此人的臂力当真可怕。
施晏微胡思乱想着,忽听宋珩含着笑问她,“你可喜欢这匹照夜白龙驹?”
没怎么思考,施晏微几乎是脱口而出:“自是喜欢的。”
宋珩笑意愈深,就连磁性的嗓音里都透着丝丝喜悦之情,“音娘喜欢就好,往后它便是你一人的。”
战马随他出生入死,也是可以随意送人的吗?且不是赏给有功的部下,而是因为她轻飘飘的一句喜欢,竟然就这样送给她了。
施晏微用审视的目光看他,疑心他果真只是喜欢她的身子吗?可她算不得国色天香,更无法比肩倾国倾城的西子杨妃;再者若要论起身段,教坊里比她丰满绰约的女郎多了去了,为何不见他去寻她们。
可若要说他喜欢她,又当真辱没了喜欢二字。
天下间又岂会有人能狠得下心如此伤害自己喜欢的人。
施晏微的思绪似一颗蒲公英的种子,随风越飘越远,等她堪堪回过神来,马车已近在咫尺。
宋珩抱着她上了车。
二人回到府上时,已过了晌午。
宋珩先叫传膳,这才拉着施晏微一起净手洗面,待用过午膳,刘媪端来一碗熟悉的汤药。
无需他与刘媪多说什么,施晏微便知这是在太原喝了多日的,治疗胞宫寒凉和气血两虚的方子。
施晏微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她才回来这样短的时日,宋珩便迫不及待要她继续喝那药了,想来是着急要个孩子。
想要孩子就不能赶紧娶个正妻吗?施晏微忍不住在心里直翻白眼,偏宋珩也在场,倒叫她没办法避开人将那汤药倒掉。
那汤药需要长期服用,如今只不过是喝上一碗,想来是不会有什么的药效的。
施晏微勉强做完心里建设,伸手端起药碗,将其一饮而尽。
宋珩见她喝得急,赶忙递来清茶给她漱口,又喂她吃上小半碗糖蒸酥酪去去苦味。
是夜,二人和衣而睡,并无半分越界。
施晏微接连三日出府学骑马,宋珩连着数日不曾近过她的身,着实忍得辛苦,不免想要扭转局面,叫她莫要去得太频繁。
“娘子且缓上几日,明日莫要再往马场去学骑马了。”
施晏微被他打横抱起,放进锦被之中。
如山的身影朝她压下来。
汴州。
李令仪执着拂尘往湖边闲步半个时辰,归至院中,便有婢女询问她今日可要沐浴。
入秋之后,天气一日凉过一日,况且身上没出什么汗,只说洗漱即可。
那婢女应了,不多时送了泡脚的热水来,往里放了驱赶湿气的艾草、花椒、生姜等物。
李令仪记得,那是沈镜安吩咐的。
就连她在此间素日里用的雪浪纸和薛涛笺也是他叫人送来的。
自她离开长安城去到宣州的敬亭山后,已有经年不曾用过。
从前她还未修道时,倒也在此间识得了三五个好友,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各自嫁人生子,操持家务,就连互通书信的次数也渐渐少了起来,到如今,那薛涛笺早已没了用武之地。
每日做完功课,无事的时候,她也常常在想,此间可还存在着同她一样拥有着异世之魂的人。
她孤身一人在敬亭山上的道观里等了一年又一年,除却沈镜安记着当年在长安城里的点拨和赠银之恩,每年都会往观中来瞧她一两回,再无旁的人记得她。
来观众求神的善信多为女郎,或为求子,或为夫君子女祈求平安,却鲜少有为她们自己的。
她有时也会与她们交谈,倾听她们口中所述的故事,时不时便会有那说着说着就哭将起来的。
这世上的女子,大抵都是充满苦难的。便是那些出自名门的又如何,亦被拘束在后宅之中,从来不由她们选择自己的人生。
即便她的这具身子贵为公主,可为着躲避婚事,也只能采取出家修道的法子。
处在压迫之下的女子,从来都是千红一窟,万艳同悲。
李令仪叹了一声,默念起清静经缓解沉重的心情,达到内心的宁静。
饶是来到此间多年,她还是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旁人伺候她,仍是挥手示意那婢女退下,自行脱了鞋袜泡脚。
*
天色将暗,宋珩打马回府。
甫一迈进施晏微的院子,照见她在廊下站着,看雪球在庭中新移栽过来的兰花丛里打滚玩耍。
她身形单薄,最是畏凉,去岁就曾因寒气入体病了好些日子。
宋珩恐她受凉,有意加快脚下的步子,几乎是顷刻间来到她的身边,抱起她大步往屋里进,又叫练儿将狸奴抱来房中。
“怎的这时候站在风口上,你身子弱,就不怕吹出病来。”
口中道出来的虽是责怪她的话语,语气却又是出了奇的温和,施晏微瞧不出他究竟动没动气。
不多时,练儿抱了狸奴跟进来,甫一抬眸,两道挨得极为亲密的身影落入眼中,女郎依偎在郎君怀中太过娇小,身量甚至不及半个他大。
练儿抱狸奴的手莫名抖了抖,实在不知宋珩唤她进来做何,只跟块石头似的立在二人跟前,不发一言。
“腿伤可好全了?”
施晏微连忙去推他卷自己裤腿的手,拧着眉嗔怪道:“前两日就已经好全了,晋王无需查看。这会子外头天还亮着,叫人看见到底不像样子,不怕她们笑话。”
宋珩知她脸皮薄,暂且放下她的裤腿,将她的裙摆落回脚踝处,凑到她耳畔压低声音:“等入了夜,再好好与娘子算算这些时日的总账。”
灼热的气息扑至耳上,烫得施晏微耳尖似要烧起来,红如丹砂。
“晋王今日去军中了?”
宋珩不置可否,只管避开这个问题自说自的:“音娘且宽心,待用过晚膳后,我会去浴房洗洗。”
时人喜香道和茶道,然而施晏微却是皆无甚兴趣,并未令人以香薰衣,至于房中焚的香,亦是婢女熏什么,她便闻什么,从不曾表达过自己的喜好,大多数时候,她会让人将炉子里的香熄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