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娘方才出了些汗,洗洗才好睡。”宋珩说完,唤人去备水,耐心地伺候她沐浴过后,越性留她在朝元殿安歇。
宋珩抱她上了床榻,掖好被子,坐在床沿边哄她入睡。
施晏微病体初愈,的确容易受累,才刚叫他闹了那一阵子,不免疲乏,沾了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眼见她睡熟后,宋珩这才安下心来,脚下无声地出了里殿,自往外殿去批折子。
至晚膳时分,宋珩唤来张内侍,令其去尚仪局寻一间干净敞亮的屋子出来。
里殿,施晏微睡醒过来,翻看宋珩的古籍打发时间,多以一些兵书为主,施晏微看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致,搁下书,取来宋珩亲手写下的手谕握在手里发呆。
正为前路发愁,忽听殿外传来推门声,须臾间,宋珩的身影出现在门框处,地上映出一团高大的阴影。
宋珩来陪她一道用晚膳。
宫人进来布了膳,施晏微结过碗筷,伸手去夹菜,就听宋珩道:“明日过后,音娘便是尚仪局的杨尚仪,自有旁的居室居住,只怕轻易不能留宿朕的朝元殿。”
施晏微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她不能在朝元殿留宿,宋珩亦不能在尚仪局留宿,日后便不用再与他过夜了,行那事的频率自然会减少许多。
如此算来,成为尚仪实在是一桩再好不过的事了。
思及此,施晏微总算舍得给他一些好脸色,将他亲手夹给她的菜尽数吃了,只是如此一来,她便不必自己夹菜了。
施晏微见桌上的那八个碗碟虽不小,其内的菜量却不多,他二人努力一番,倒也可以吃去大半的菜。
相比起她在现代看的明清小说里对世家大族和皇室用膳的菜色描写,宋珩的确可称得上是十分节俭了。
他能早些娶个合心意的皇后将她遗忘,不必五年就放她离宫,从此他做他的帝王治理天下,她自去寻宣城公主印证她的身份,这样的结局于他二人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了。
用过晚膳后,宋珩哄着她再吃一顿药巩固巩固,施晏微懒得听他唠叨,捧了那药碗一饮而尽。
宋珩在一旁静静地看她喝完药,怕她口苦,忙不迭亲自将温热的清水送与她漱口,又取来糖渍梅脯让她吃下去去嘴里的苦味。
陪她略坐一会儿,至掌灯时分,宋珩又往外间去批折子,回来瞧见她捧着书稿校对尚还未睡,少不得念叨她两句,将那书稿从她手里取走放至案上,拿东西压了,接着抱她上.床,屈膝蹲在床下替她脱去鞋袜。
施晏微自个儿掀了被子钻进去,宋珩紧跟其后,整个人没脸没皮地贴上去,拥著她就开始亲香,覆上她那莹润的丹唇狗啃似的亲吻她。
有些透不过气,暗暗骂这老牛还是那般行事无状,着实惹人厌,心里不禁生出丝丝缕缕的嫌恶之情,抬手去推打他的膀子。
宋珩都无需使出什么力气,轻而易举地捉住她的两只小手环在他的颈项上,而后不断地加深这个吻,直吻得施晏微满面通红,唇瓣微微发肿方肯停下。
施晏微颇为恼恨地踹了他的膝盖一脚,没好气地叫他自己另外去取条被子来盖。
宋珩何尝被人这样使唤嫌弃,加之想要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入睡,心里不免有些委屈巴巴,想要出口同她商量一二,又怕真的惹恼了她,只得乖乖下床去柜子里自去寻了一床半大不小的被子来。
抱不了她,只能尽量离她近一些。
有她在身边躺着,宋珩很是安心,不多时便随她浅浅入眠。
翌日,施晏微睡到外头天光大亮方醒。
宋珩一早就往明堂去上朝了,因怕吵着她瞌睡,更衣过后,特意在外殿洗漱。
待施晏微用过早膳,张内侍已命人去尚仪局传话,只等施晏微收拾妥帖过去当差。
在这宫里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可以随意拿走挪动的,故而施晏微只将宋珩命人寻来送与她的金银首饰、书籍话本和护肤养颜的膏子一并带走。
汴州。
沈镜安操.练完士兵,已是下晌,又往营帐中处理军务,方打马回府。
冬日昼短,酉正才过,天边霞光将尽。
无端想起李令仪来,不知她此时在做何事,可有同他一样,也立在夕阳下思念远方的人呢。
将来得空,定要再去敬亭山上瞧一瞧她才好。
一路骑马至府门外,还未下马,便有小厮迎了上来,道是盛郎君求见,这会子正在正厅里侯着。
沈镜安听后,忙不迭翻身下马,迈着大步跨进门去,径直往正厅而去。
盛凌一见着他,旋即起身施礼。
“可是太原那边传了消息过来?”
盛凌不置可否,将密信双手奉上。
沈镜安急不可耐地接了过来,拆开看后,不由眉头微蹙。
二娘只在宋府住了不到一年便离了宋府,后不知怎的又随宋珩从洛阳回到宋府,欲要嫁与宋珩做妾,却又在府上的小娘子出嫁时离开宋府不知所踪。
沈镜安一遍遍地在脑海里串联这些信息点,心道依照二娘沉闷的性子,不该于这乱世中如此莽撞行事、放弃宋府的庇护才是。
且她虽失了耶娘阿兄,到底是出自弘农杨氏,又受过耶娘的敦敦教诲,总不至为了富贵荣华巴巴地与人做妾。
素闻宋珩那厢行事霸道,桀骜不驯,并不遵从儒家那一套,只怕是他使了手段逼.迫二娘,二娘头一次离开宋府大抵也是为着避开他,不曾想却还是被他寻了回去。
第二次离开,应当也是二娘颇费了一番心思与他周旋后方得以脱身的。
不知她现在身在何方,可有被宋珩派去的人盯上;她可还记得自己这位阿舅,知晓他在魏国的消息,想法子来投奔他呢?
沈镜安想到此处,少不得写了书信叫人送去太原,又往弘农和晋州派了查探的人。
因施晏微是宋珩下旨亲封的,刘尚宫自然不敢怠慢,亲自前来迎接她,引着施晏微到了她的新居所。
施晏微与人道过谢,寒暄一阵,刘尚宫瞧出她不大自在,便假托有事在身,很是识趣地辞了施晏微离开此间。
这日下晌,施晏微在王尚仪的指教下,先熟悉了身为尚仪应做的事和日常需要处理的事务,又宽慰她不必太急着将事情都学会,只需循序渐进即可。
施晏微将她说的话一一拿笔记下,次日先从最简单的做起。
一连过去三五日,施晏微都没有见到过宋珩,这让她心情大好,每每见到尚仪局的人时都会笑着与人打招呼。
宫中的尊卑等级观念比她在宋府时的还要明显和严重的多,饶是她不止一次地告诉她们若没有外人在场,无需朝她屈膝下拜,可她们每每见了她,还是会十分恭敬地如此做。
次数多了,施晏微自知劝不动,索性也就没再说过此类的话,只叉手回她们一礼。
这日,邓司籍送来经籍名录请她过目,施晏微一时看得入神,过了午膳时间,若非姚司赞留心她没来,替她留了饭食,只怕要饿肚子。
冬日昼短,待看过名录,处理完旁的事务,窗外天已麻麻黑了,施晏微用过晚膳,自提了一盏灯笼去外头闲步消食。
待穿过一座假山后,下了坡,就听前边花树丛里传出一阵猫叫声。
施晏微提着灯走过去,果见一只橘黄色的小野猫从里面窜出,朝着她喵喵叫唤,显是有些饿了,偏她这会子没吃的送与它吃,巴巴盯着它看了好一阵子,自言自语地同它说话,让它在此处等着,她去找些吃的过来,也不管那橘猫是否能听得懂她的话。
说完,转身欲要往回走,甫一抬首,照见一道庞大高挺的身影,身着明黄色的圆领长袍,上刺五爪金龙。
竟是宋珩。
不知他是从何时开始尾随她的。
没来由地想起在宋府时的那个夜晚,在水畔遇到他和冯贵,从前冯贵在时,倒是时常随侍在宋珩身后,莫说冯贵如今有了妻室,便没有,亦是不会愿意净身入宫继续伺候宋珩,好在宋珩那厢并未以皇权相迫。
“圣上万福。”施晏微面色不改,大大方方地上前行了一礼,任谁看了,她待他也只是普通的君臣关系。
“音娘。”宋珩一双凤目凝视着她,倒像是已有许久不曾见过她,又像是在看一件叫人挪不开眼的稀世珍宝,沉默数息后,上前两步,靠近她,毫不掩饰地道出心中的真实想法:“朕想你,很想很想。”
正这时,那橘猫显时饿极,有些等不及了,壮着胆子来到施晏微脚边,摇着尾巴喵喵喵地叫个不停。
施晏微试着往前走了几步,那橘猫竟是也跟着她走,在确定它会跟着自己走后,施晏微没再理会宋珩,直接忽视他往回走。
宋珩无法奈何她,只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一人一猫,又怕叫旁人瞧见他有损她作为尚仪的名声,少不得躲躲藏藏,最后翻墙进了她的院子。
月色下,女郎细心地将肉脯撕成小块送与那橘猫吃,那橘猫似乎不是很怕人,从前应当也没少向此间的宫人讨要吃食,故而它在进食时,倒也让施晏微抚了抚它圆滚滚的小脑袋。
待填饱肚子后,那橘猫便不肯再给施晏微摸,高傲地扭身跑开了。
宋珩在树后将这一幕看了去,见施晏微转身进了屋,从黑暗中信步而出,敲响了施晏微的房门。
施晏微才刚净了手,看见门上那团高大的剪影,猜到是他,一颗心开始加速跳动,正色道:“天已黑了,圣上这时候来,着实不像样子。”
“杨尚仪,开门。否则,朕也不介意降下旨意召你去朝元殿面圣,只怕你会觉得不妥当。”宋珩说这话时语气十分平静柔和,却又哪那儿都透着股阴恻恻的威胁意味。
他是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来。施晏微对此毫不怀疑,没奈何,只得开了门让他进来。
“圣...”话还未及出口,宋珩便已单手勾住她的腰将她禁锢在他的怀里,薄唇紧紧地贴上她桃花瓣一样的丹唇,另只手反手将门合上。
他的吻又急又深,掠夺味十足,似乎要将她的呼吸都尽数夺走。
他太高了,施晏微被迫踮起脚尖,极力仰起头,却还是承受得艰难,只觉得整个人似乎都要离地了,有些站不住,抬手去掐他的手臂。
宋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高出她太多,一把托起她的豚,让她的煺环在他精壮的邀上,扶着她的后背不断地加深这个吻,宽大的舌头似乎要将她的整个口腔占据。
许久后,宋珩方舍得离开她的唇,问:“音娘喜欢方才那狸奴?”
不知道算不算喜欢,当时只是觉得那橘猫叫得可怜,想要让它吃饱。
施晏微茫然地摇头又点头。
宋珩眸色越发阴沉,想起梦里他是一只狸奴时,她也曾温柔地将他抱在怀里亲近。
“音娘连一只才见过面的狸奴都能心生喜欢,可也有一丝一毫的喜欢朕?”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施晏微没有片刻的犹豫,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
宋珩见她摇头,自嘲似的轻笑一声,将她放到罗汉床上,去解腰上的蹀躞带。
施晏微在与他交吻时就料到他会如此行事,故而并未流露出半分惊讶,面无表情地道出她的要求:“烦请圣上事后给我一碗避子汤,圣上尚未册立皇后,也不想外头传出女官有孕的事吧。况且我这会子待你并无情意,如何能与圣上生儿育女,圣上若真心实意地想要理解和尊重我,自然不该再在此事上逼.迫于我。”
宋珩听后,沉吟片刻,终究没有答应她的要求,却还是退了步,沉声道:“那药吃着伤身,岂是能长期服用的,音娘还未喜欢上朕,不想这时候怀孩子,乃是人之常情,朕往后不落在里面也就是了。这是朕最大的让步。”
说话间,明黄的衣袍散落一地。
怕她受凉,并未解去她的衣衫。
这会子才过了一更天,未至睡觉之时,施晏微害怕会有人来寻她,若叫人瞧见窗上的影子那还了得,在宋珩将她抱起,让她环住他的邀时,照着他的膀子锤了两下,叫他先去吹灯。
宋珩先没全了,这才肯抱她去吹灯。
故意加重脚下的步子,颠簸感更甚。
施晏微垂首舀在他的肩膀上,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要落不落。
宋珩抱她立在窗边,耷拉着头,只想感受她的体温,极力克制着不让她难受,语气里带了些懊悔和恳求的意味:“这几日,朕见不到你,想了许多,只觉从前的许多事都是朕做的不好,让你伤心难过了...朕喜欢你,真的很喜欢,朕从没有像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往后朕会好好待你,护你周全,音娘也喜欢朕一些可好?”
是他做的不好。这是施晏微第二次听他同她认错,那语气听上去似乎比上一回更为自责懊悔,可不是所有的道歉认错都是有用的,他带给她的伤害和苦难,桩桩件件她都记在心上,无法抹平,莫说是喜欢他,便是遗忘和原谅,她亦做不到。
施晏微这几日结识了六局二十四司里的许多女官,她们的性格虽各有异同,可对于未来大抵都充满了期待和盼望,她们鲜活、努力、奋进,用自己的力量维持着整座紫薇城的运转,无疑是可爱的,不比这世间的男郎差。
与她们接触相处的多了,施晏微的心境亦渐渐发生了改变,不再像先前那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变得沉稳平和起来,即便是面对宋珩,这会子亦能心平气和,不带任何的负面情绪,就事论事,沉静又理智地指责他:“宋珩,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补偿和遗忘的,我阿兄为救你阿弟而死,你却强占了我,实乃薄情寡义、恩将仇报。你我之间,犯错理亏的始终是你。”
宋珩听了她的控诉,没有否认,只是无声地抱着她,通过他自己认为有效的方式确认她还在他身边、他还有机会赢得她的心来让自己好受一些。
“音娘,朕喜欢你。”宋珩没再像先前那般得了趣就说浑话,嘴里反反复复就是喜欢你、是我不好、喜欢我可好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