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虽民风开放,但这种未婚男女私相授受的事情还是比较有深意的。
阿姐既然面色如常地接了,那不就是……
“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少打听你阿姐的事。”
话没问出来,还被说教了一通,宁茱气呼呼地想找阿姐理论,但得到的只有一个决然离去的背影。
“我已经不小了!”
自顾自说了句,也不管阿姐能不能听见了。
……
不似小儿女之间的轻松自在,太子被刺生死不明,天子又缠绵病榻不见好转,国朝不能无首。
于是乎,病榻上的景宁帝颁发诏令,令三皇子监国,英国公与郑相辅佐。
宁姝听到这一消息时,心里委实是有些不得劲,但又不能改变现状,偶尔时候总会心怀忐忑。
只能说宁姝的直觉一向很准,她所担忧的灾祸还是降临了。
十月中旬的一日暮间,宁父比平日晚回来一个时辰,且回来时面上尽是沉重。
宁姝见人回来,赶紧将厨房热着的饭菜都摆了出来,除了今日身子不适早早歇下的爷爷,一家三口都在饭桌上了。
用饭间,宁姝不止一次看见爹爹落在她身上欲言又止的目光,宁姝便知怕是有糟心事了。
“爹爹为何这般,定是女儿身上出了什么事吧?不妨说来……”
宁姝喝着热气腾腾的鱼片粥,慢条斯理道。
宁江听罢,叹了口气,将碗筷往饭桌上一搁,破罐子破摔道:“本是怕说了阿蛮便没胃口用饭,罢了,既阿蛮问了,爹还是说出来吧。”
“今日下值,贺兰贵妃将爹爹传唤了过去,想要阿蛮入三皇子府,做个侧妃……”
宁江话音刚落,宁姝便真如先前爹爹所说的那般,全然没了胃口。
“我不要,我不愿嫁三皇子,更不愿做侧妃!”
宁姝气得脸色发青,往日最爱吃的鱼片粥也不香了。
宁江看着女儿这副万分抗拒的模样,和他心中预想的分毫不差,又是一声叹息。
“爹爹自然也不想您嫁与不喜之人,更不想我们阿蛮当侧室,然三皇子与贺兰贵妃如今权势熏天,除非太子复生回来,那三皇子便是日后的天子,贺兰贵妃便是仗着这一点,言辞颇为强势,甚至大有拿整个宁家威胁的意思……”
“那爹爹怎么说的?”
宁姝心里先将那对母子骂了一通,又急急问道。
虽相信爹爹对自己的爱护,但她还是要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提到这个,宁江又打起了些精神,接话道:“爹爹没有应下,只说回来问问你的意思,但贵妃要求爹爹后日便给出答复……”
“咬得竟这样紧?”
宁姝又被气了一下,咬牙切齿道。
贺兰贵妃此番行事定是瞒着王将军一家的,毕竟谁家父母能愿意自己女儿成婚一月左右女婿就纳了侧室,尤其是对掌管皇城禁军的王将军而言,更是一种羞辱。
明日官员旬休,贵妃若是专门召爹爹进宫,那满朝上下就都差不多知道了。
毕竟现在的朝廷也不太平,稍有风吹草动便人人皆知。
看着女儿愁眉不展的模样,宁江心中万分疼惜,便破罐子破摔道:“阿蛮莫忧,你若是不愿,爹爹明日便为阿蛮辞了,随那对母子怎样,最多不过罢官回家,爹爹不在乎!”
宁姝心中自是感动的,但若是真因她一人整个宁家受了难,她心中也是过意不去的。
心中百转千回,辗转了几番,最终劝慰道:“爹爹别急,让我回去想一想,兴许能有个更好的办法。”
宁江眼下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便随了女儿,也做好了硬抗贵妃母子怒火的准备。
是夜,宁姝装着满腹心事,正在思索明日要不要亲自去一趟英国公府。
“是该早早成婚了……”
忆起那日两人吃柿子时,自己嘀咕出来的话,宁姝越想越觉得有理。
此时此刻,她若是有桩婚事,且亲家再煊赫些,就算是贵妃母子也不能强抢了她去。
虽然有几分火烧眉毛之下利用的意思,但秦琅对她有情,自己……
也算是有情吧。
回想起那夜山洞的吻,宁姝心间便涌动起了那股熟悉的情愫悸动。
虽关键时刻被自己避开到了脸上,然那种心脏狂跳的感觉仍旧不减分毫。
可长公主和国公爷会不会因此不喜她,觉得自己薄情势力呢?
想到这,宁姝烦躁地翻了个身,正待辗转难眠时,她听到了窗户的响动。
那是人的敲击声,是秦琅!
像是干涸的庄稼迎来了及时雨,宁姝外袍都未来得及穿,就趿着鞋推开了窗子。
显然,外面的秦琅没想到窗子开的那么快,面上还有着来不及掩藏的震惊。
“你怎么现在来了?”
这一场及时雨太巧,宁姝差点都以为她和秦琅心有灵犀了。
秦琅见着了人,心里的不安终于消退了大半。
今夜父亲回来时,特地对他说了贺兰贵妃秘密传唤宁尚书一事。
虽不知到底说了什么,但秦琅猜测绝不会是什么好事,甚至很可能是一场灾祸,对他而言。
三皇子唯一能跟宁家挂边的,便只有他对宁姝存着的那点心思,如今贺兰贵妃悄悄将人召了去,八成是与宁姝有关,秦琅心里头很不安稳。
于是乎,晚饭都没用完,秦琅便策马来了宁家。
怕扰了宁家人清净,秦琅特地在东墙外守到了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才翻墙进来。
“听闻贺兰贵妃传唤了你父亲,不知是什么事?”
心里的焦灼让秦琅开门见山,什么废话也无。
这也正合了宁姝的心思,她眉头一蹙,神思泛着愁绪道:“她们母子威胁我爹爹,要我去给他当侧妃,还要后日就给出答复……”
“岂有此理!”
宁姝的话印证了秦琅最坏的猜测,他怒骂了一声,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良久,秦琅抬起眼眸,目光灼灼地看着宁姝。
“我这里有一个法子,不知你愿不愿意……”
“快说。”
宁姝看着少年夜色里惴惴不安的脸,心中隐隐觉得也许他同自己想得一样。
“与我定亲。”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像是耗尽了秦琅浑身的力气,待说完这四个字,他呼吸都微弱了起来,只剩下一双璀璨的眼眸在宁姝面前熠熠生辉。
像是北风卷过又归于平静,一切尘埃落定。
第92章 如愿以偿
初冬的夜冷意十分明显, 甚至自窗子渗进来的风都有些刺骨。
宁姝没有穿外袍,本该觉得寒意透骨才是,可此时此刻,她竟觉得身心滚烫。
支摘窗下, 少年两手撑在床沿, 一双凤目覆满了热忱情愫, 还有一丝隐约可见的忐忑。
见宁姝不说话,秦琅还以为是不愿意, 内心的期盼与渴望促使着他试图去争取。
“贺兰贵妃母子势大, 整个盛京怕是能抵挡住的没有几家,我娘本就很喜欢你, 我也……”
说到这,秦琅罕见地难为情了一下, 话语顿了顿, 转而继续道:“只要你说愿意, 我明日便过来下聘, 你也不用担心后续, 待以后危机解除了, 你若是不愿,尽管退了便是, 我绝不会勉强。”
“若还是不放心,那便立个字据,我……”
“明日你来提亲吧。”
秦琅还想再说些保证的话, 耳畔就仿佛听到一阵仙音, 让他怔在了原地。
“你、你同意了?”
巨大的惊喜下, 秦琅有种不切实际的梦幻感,他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宁姝心中好笑, 面上却是不显,只正色道:“你先前不是也说了,我现在身陷险境,你便是我最好的选择,我若是再无谓坚守,岂不是真要去给他当侧妃?”
宁姝刻意不去看秦琅那双灼灼如火的眸子,语气不自然道:“此事越快越好,就明日一日,你来得及吗?”
像是大梦初醒,秦琅点头如捣蒜,眸中异彩连连。
“来得及来得及,连夜都行!”
兴奋驱使着少年转身就要走,但却忘了他正钻在支摘窗里,猛地一回头,嘭地一下就撞在了窗子上,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几步。
“哎……”
见他身子后倾,宁姝下意识扶了一把,本是想扶着胳膊,但奈何夜色太重,胡乱间,宁姝握住的是秦琅的手……
与这料峭冬夜不同的温暖,让人忍不住贪恋上片刻。
两人都愣住了,于黑夜中对望,四目之间犹如火星迸裂,一发不可收拾。
宁姝像是受惊了,当即就要将手撤回来,但被反应过来的秦琅一把回握住了。
起初,宁姝只是觉得触到了一捧阳光,现在,猝不及防地被握住,宁姝就好像被暖阳包裹住,不忍挣开。
怨不得说十指连心,那一抹融融暖意,径直顺着指尖流到了心间,让宁姝心田酥麻滚烫。
“干什么……”
少女的声音不再是叱喝,反而带着来不及掩去的羞意。
秦琅自然也感受到了那抹别样的情绪,但此刻容不得他为其窃喜,他眼中只有仅穿着中衣的少女。
“没穿外袍就出来了,怪不得手这么凉,快别说了,回床上躺着……”
话说得这样正气凛然,然松开时,宁姝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还是被有意识地摩挲了几下,宁姝心里既感动又好笑。
也许是知道自己偷摸那两下太明显,秦琅说完就从窗子下钻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跳了墙出去。
宁姝目送着少年有些仓惶的背影,面上的热意在夜色的掩映下始终没让对方看出来。
“这厮胆子怎么又大又小的……”
手背上那股淡淡的痒意尚且还残留着,宁姝笑着嘀咕了一句。
……
这一夜,宁姝睡得十分踏实,醒来时天已大亮。
不似夏日,白昼来的早,就算是五更天色也清明无比,冬日里,若是醒来天已大亮,说明算是睡过头了。
大梦初醒的脑袋总是混混沌的的,一时忘了贺兰贵妃母子的事,也没记起昨夜秦琅那厮提亲之约。
冬日天寒,比起夏日来,人们总要贪恋些床榻,迷迷瞪瞪地裹着身上的被子,宁姝目光涣散地盯着眼前的帐子,神游天外。
忽地,外间的房门被推开,急促而零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莺声和燕语的声音穿透床帐而来。
“姑娘,姑娘快起来……”
“长平长公主来提亲了!”
尚还在被窝里迷糊的宁姝,一听这话,立即从被窝里弹起来了,目光再不涣散了。
“提亲?”
昨夜的记忆通通回笼了,宁姝想起了秦琅那厮的承诺,但还是难免猝不及防。
“现在什么时辰?”
宁姝看着外面的天色,估摸着也不会太早。
“巳初了姑娘。”
莺声系上帐子,马上接话道。
宁姝来不及多说,将被子一掀,对着莺声道:“莺声,你快去告诉爹爹,让他应下这门婚事……”
两个丫头虽心里早有了些准备,但看见英国公府来的这样突然,姑娘又答应得这样干脆,她们还是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但心里再如何惊诧,事还是要办的,莺声匆匆往静和厅赶去了。
莺声走后,宁姝也连忙麻利地洗漱起来。
人都来提亲了,自己这个被提亲的还在床上躺着,传出去不得被笑话几句。
静和厅前院,宁江看着堆积了满院的聘礼,满眼都是喜庆的颜色。
再看看院中笑吟吟的长平长公主和红光满面的秦二郎,宁江哪能不知英国公府的意思,心里乱糟糟的。
虽说应了秦家便可摆脱贺兰贵妃母子的纠缠,但他不知女儿心思,若是贸然应下岂不是不妥?
连忙示意身边随使去往女儿的如意院,宁江将人客气的地招待起来。
虽周至客气,但言语间颇有些拖沓之意,不仅长公主感受到了,秦琅也感受到了。
面上的红光消退了几分,秦琅对上母亲询问的眼神,也尴尬了起来。
十月的天,庭院里凉风阵阵,宁江自然也不会让来客冻着,连忙将人请进正厅。
“你不是说宁丫头应了你了?怎么瞧人家爹的意思不太像,你不会诓我和你父亲吧?”
两人跟在后面,长公主回头小声责问儿子道。
昨夜不知什么时候疯跑出去,不多时又回来了,回来后便直冲着她和丈夫这边来,好在她和丈夫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要不然岂不是败兴?
让这混小子进来,都不消问,这小子就往地上一跪,开始求她明日去宁家提亲了,那架势,仿佛马上要入洞房一般。
夫妻两人被磨了好半天,长公主想着既然宁家丫头应下了,虽带着些危难下的无奈,但终归也是应了,为了小儿子的痴心,她也应当去一趟。
可谁承想,天才蒙蒙亮,小儿子就在门外催了,恨不得将她抬到宁家。
丈夫嘿嘿笑了几声,长公主无奈起身去备了聘礼。
真是个讨债鬼!
回过头来,秦琅面对母亲的质问,就差指天誓地了。
“娘相信我,我没诓你和爹,昨夜我她亲口对我说的。”
秦琅也不知宁尚书为何是这个态度,心里急得抓耳挠腮的。
长公主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眸色疑惑。
“昨夜?亲口?你出去的时候亥正了,你怎么见着宁丫头的面的?”
长公主不信他敢光明正大的走宁家正门,宁尚书也愿意给让这混小子进门缠磨他女儿。
“这……”
“母亲就先别管这个了,先把亲事定下才是……”
秦琅不敢交代出自己时常翻姑娘家院墙的破事,遮遮掩掩地,想将这事压一压。
长公主见小儿子心虚,便知定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法子,眼下在人家的地盘上,长公主自然不会追着问小儿子的糗事。
“回去再收拾你。”
刮了小儿子一眼,长公主抬脚进了静和厅。
双方入坐,不需寒暄什么,长公主便直接进入了主题。
“今日过来,想必尚书也猜出了几分意思,今日带来的薄礼,便是向你家宁丫头下聘的。”
长公主姿态雍容地开口,将事情挑开来,正当宁江犯愁不知回什么为好时,莺声将送茶水的差事揽了过来,脚步匆匆地过来了。
瞧见女儿的贴身丫头出现在这,宁江松了口气。
莺声恭恭敬敬地先给两个客人,长平长公主和未来姑爷上了茶,才急急行至家主跟前,将茶奉上。
见家主正欲言又止地想问她些什么,莺声对着家主小幅度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