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的冷意和僵硬都在这一刻被驱散了,秦琅在门口翘首以盼。
刚美美泡完温泉,同小姐妹聊着闲话,宁姝还没踏出门槛,打眼就瞧见了站在寒风里紧张兮兮的少年。
不止宁姝,秦家姐妹也看见了这个二哥哥,皆笑嘻嘻地开始打趣她。
“呦,不知道还以为二哥哥放了眼睛在姝儿身上,真是到哪都能找着。”
“瞧二哥哥应当在风里站了许久了,定然一颗心都凉成渣子了,姝儿还不过去暖暖!”
秦家几个姑娘都是玩熟了的,嘴上功夫也是了得,直将宁姝说得没辙。
掐了一下秦珠腰上的软肉,宁姝嗔道:“就你厉害,我就等着你以后遇着了良人消遣你了!”
秦珠倒是不以为然,虽宁姝说去。
“尽管我去,本姑娘可不怕!”
一群姑娘嘻嘻哈哈了一阵,看出了秦琅明显是有事找过来的,也就不在人家小两口之间碍事了,乘着牛车先行了一步。
“你有事要说?”
将秦家姑娘送走,宁姝转过头,语态沉静。
许是刚泡完温泉,少女双颊红润,像擦了胭脂,眸色水润清亮,若潺潺溪流。
鬓发也带着些未干的水汽,衬得人越发湿漉漉了。
秦琅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跳得差点忘了正事。
“有的。”
“舅舅定婚期的事情,并非出自我手,你千万别误会,我还是那个意思,你若是不愿,我便、我便……”
想起那个不想提及的词,秦琅像是嗓子眼里卡了东西,愣是说不出来。
“便什么?告诉陛下咱们的婚事是假的,然后我家去触陛下的霉头退亲?”
宁姝承认,她是有几分恶趣味在的,总会被秦琅这小模样挑起来,忍不住逗弄一番。
然后,宁姝不出意料地看见秦琅又慌又丧气的小模样,引得她压根憋不住笑,垂眸轻笑出声。
秦琅察觉到宁姝笑了,愈发不知所措了。
她被自己气笑了吗?
此时的秦琅根本不敢说话,就怕说错什么惹人不高兴。
几息过后,宁姝笑够了,残留笑意的面上飞快地掠过一抹极淡的羞涩。
“我知道不是你……”
一句话将少年安抚了下来,正待秦琅刚想说什么,宁姝下一句话就将他震住了。
“因为这是我干的。”
大方承认了自己的行径,宁姝不管少年惊愕又带着几分呆滞的反应,继续嘀咕道:“三月初二是个好时节,不算冷,也不会很热,那日过后便是上巳节,等睡醒了正好可以去曲水踏春,岂不美哉?”
宁姝鼓着勇气含着笑说完这些,就看见少年的眼眸越来越亮,像是燃起了一堆熊熊烈火,让人不敢直视……
宁姝藏于心底的羞臊一瞬间全都冒了出来,一股脑往主人面颊上涌。
宁姝虽看不见自己,但察觉到了自己脸上铺天盖地的热意,忍不住想要低下头,不想被秦琅看到她这一刻的弱势。
阴影罩在她头顶上方,宁姝感受到欺身而来的热意,心头紧张,下意识就要往后退一步,但身子刚动,就被少年捏住了手腕。
“你答应了?”
秦琅虽反应慢了半拍,但并不傻,即刻听出了少女话中的意思,心中的欣喜差点冲破胸膛这层堤岸。
见人要逃,他伸手便制住了,带着薄茧的指腹隔着衣料捏在了少女触之纤弱的腕骨上,让人挣脱不开。
想来是太过激动,少年气息不稳,但一字一句都清晰地吐了出来,像是一张遮天的网,密密地将宁姝网在了里头。
有些喘不过气,宁姝呼吸急促了起来,像是身前的空气被夺走了。
少年的问话轻柔又郑重,却让宁姝心跳如鼓,紧张得手心开始出汗。
心里有一个小人在教导她要大方磊落,应该像个百鸟之王一样骄傲,但她此刻就是有些不成气候。
腕骨上,与少年指腹相触的地方,尽管未真正肌肤相触,但仍有一股不容忽视的酥麻感在乱窜,让宁姝心神大乱。
她不愿露出羞怯的情态,便强撑着气势,仰着脸,尽力想摆出一副骄矜的模样。
“算你过关了,本姑娘今生就凑合一下了!”
梗着脖子,宁姝将这番变相承认的话吐了出来,却不敢看秦琅的双眸。
她知道,听到这番话的秦琅一定会很激动,但她没想到会这么激动,她只觉身子一凌空,周围萧瑟景致便开始旋转起来,耳边还回响着少年人畅快肆意的大笑声。
秦琅竟将她抱起来转了圈圈。
一方面受不了天旋地转的冲击感,另一方面也受不了温泉山庄的婆子和自家丫头的看热闹眼光,宁姝臊得在他身上拍个不停。
“别发癫了,这还是在外面,快放我下来!”
秦琅根本不在意少女那点小鸡扑棱翅膀的力道,只听到她恼了,赶紧将人放下来。
冬风得凛冽好似一点都没侵入到两人之间,只一抬眼低眸的瞬间,便有无限春意而生。
忽地,想是还没闹够,秦琅执起了少女那藏在厚厚衣袖下的纤手,拇指摩挲在其细嫩柔滑的手背上,一举一动都让人心颤。
于少女手背上落下一个温柔缠绵的吻,秦琅一双凤眸含情,眨也不眨地凝着眼前的少女,眼角眉梢都是春风得意的畅快。
“那就多谢宁大姑娘今生愿意凑合了。”
如暖阳下的涓涓溪流,幽幽山谷间最肆意的风,天寒地冻中的一抹斜阳,少年的鲜活让宁姝动心不已。
她没有说话,但唇边的笑意却是怎么都压不住,也逗起了少年的情思。
许是顾及着有外人在场,他就算万分悸动,也只是一吻落在了宁姝的额头上。
虽举止克制了许多,但那股力道,隔着老远,婆子们都听到了声儿。
细碎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宁姝气得背过身去,就要乘车回去。
秦琅又扯住了她。
“这样伟大的时刻,我们庆祝一下吧!”
宁姝一愣,下意识便问道:“如何庆祝?”
一手扯着身边的姑娘,一边吹起了口哨。
不远处,乌曜听到主人的呼唤,撒着蹄子便欢快地奔了过来。
秦琅拍了拍乌曜,还没等宁姝反应过来,便将她腰一掐,将宁姝举上了马背。
“哎!”
刚惊呼一声,秦琅紧跟着翻身而上,跨上了马背,将面上惊愕还未褪去的宁姝揽入怀中。
“你这是要弄哪样!”
侧坐于马背上,宁姝有些摸不透这厮的意思,不晓得又在发什么癫。
“为了纪念这一时刻,我们去跑马吧!”
话音刚落,秦琅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来,一股脑罩在了宁姝身上。
今日出来泡温泉,宁姝本就穿着厚厚的袄裙,又披了厚绒的斗篷,如今又被秦琅这身大氅上了身,宁姝只觉要成一团粽子了,连刚要出口的“冻着了怎么办”也收了回来。
“怎么跟野驴似的!”
少年不理会宁姝的骂骂咧咧,双腿一夹马腹,乌曜便如一支离弦的箭,嗖得一下蹿了出去。
冬风将一切话语都湮灭殆尽,只剩下少年时而的朗笑声。
马背上颠簸,加上灌入口的寒风,宁姝毫不客气地将人往秦琅怀里缩,一双胳膊也紧紧抱着对方窄瘦的腰身……
“我们这是要去哪?”
破碎的声音夹杂在冬风里,但还是被秦琅捕捉到了。
他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揽着少女的背,疾行的骏马让两人不时磕磕碰碰,暧昧丛生。
“不知道,随乌曜去哪,我们只管畅快……”
被秦琅这厮一副任天地遨游的姿态气了一下,宁姝偷袭了一下他的腰,引得少年轻哼了一声,只低头瞧了一眼,便蓦地朝她吻了下来……
这里四下无人,心上人又逗弄招惹,秦琅再不能克制了,也纵了自己的性子。
那张唇瓣嫣红鲜妍,像是春日里最妍丽娇嫩的花朵,他早就觊觎了。
虽是第二次,但水缸中的那一次,他委实看不清这等美景,现在却是不同了。
天寒地冻中,两张唇瓣异常的温暖,亲密无间地摩挲在一块,好似本就一体。
马背颠簸,偶尔会让两张唇出现短暂地分离,但很快就被秦琅再次擒住,放在唇舌间辗转细品。
大地回春一般,温热的气流在这片小天地间流窜,渐渐催生出泠泠水意,水流在石缝间流淌,发出轻灵又源源不断的声响。
就在一次短暂的分离后,眼看着少年的唇舌又要欺上来,宁姝伸手捂住了他的唇。
“你、你老实交代,以前到底有没有沾过别的姑娘,怎得这技法如此娴熟?”
上一回宁姝其实就想问了,但奈何情势不对,就没有机会,这次的一吻又让宁姝想起了这茬,她瞅准了时机。
同宁姝一般,秦琅也是一副气息不稳的模样,诉求被阻,又听到这一句质问,他本能地愣了一下,紧接着是愉悦。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宁大姑娘在夸赞我?”
“少废话,快回答……”
宁姝怒,宁姝一手拧住了秦琅的耳朵,态度十足地凶悍,若是被旁人看到,怕是多少得一句河东狮了。
秦琅哎了两声,却也不恼,只指天誓地拿着长公主和国公爷发誓,宁姝这才放过了他。
“那就姑且相信你了。”
然这头她放过了秦琅,秦琅却没有放过她。
手一松开,那道炙热得让人心尖发颤的吻再度落下,让宁姝重新跌回情思缠绕的万丈深渊。
第97章 泼寒节
景宁十九年, 腊日。
本该是自朝野到民间喝腊八粥的欢庆日子,境外却传来了突厥人蠢蠢欲动,大军挑衅的军报。
突厥老可汗去世,新任的浑利可汗是个年轻气盛爱杀伐的, 早就不满父汗屈居中原多年, 恰逢冬日, 草原上也是草木枯萎,牛羊难以繁衍生息的时刻, 秉着他们突厥人的风俗, 便果断南下劫掠中原粮食。
民间倒是要比朝廷镇定些,因为对平头百姓来说, 这些军国大事也轮不到他们来操心,除非守不住了, 他们才会提心吊胆。
但有英国公家在, 他们怎么可能守不住呢?
抱着这股信任, 家家户户仍旧备齐了熬制腊八粥所需要的豆谷类, 喜气洋洋地迎着腊日。
蛮夷这般明目张胆地挑衅, 朝廷自然不会忍让, 君臣商议后,仍由英国公秦进领兵前去。
秦琅自然也是要跟去的, 不过出征前,秦琅约宁姝出来道别了一通。
不必再偷偷摸摸地翻墙,可以用宁家准女婿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进宁家的门, 秦琅等这一刻等了许久。
天寒地冻的, 宁姝本是不想出去跟秦琅玩闹的, 但念着他后日便要随父出征北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也不知会不会在战场上遇到什么危险,宁姝便心软依了他。
拢着斗篷,宁姝上了车,不出意料,秦琅又将马弃了跟着她钻了近来。
“你今日真好看……”
宁姝刚坐稳,那厮的甜言蜜语便迎头来了。
宁姝这些时日已经见怪不怪了,故意难为他道:“你这话说得,难道我以前就不好看了,只有今日好看?”
闻言,秦琅先是愣了一下,好在他心思活络,眼珠子一转,嬉笑道:“以前也好看,只是同我在一起后更好看了……”
宁姝白了他一眼,失笑道:“你倒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也不嫌害臊。”
秦琅往她这边挤了挤,继续嬉皮笑脸道:“我要是脸皮薄天天害臊的人,你早不知道嫁给谁了,要那脸皮有什么用。”
这话虽有些糙,但确实有几分道理,但宁姝可不能长他的志气,遂阴阳怪气道:“原来你也知道,要不是你死缠烂打的,我现在应当寻个温柔和顺的夫婿了,还有,我可告诉你,此番你若是在战场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转头就换个……”
话还没落地,宁姝就被他勾过去厮磨了一阵,嘴都要冒火星子了。
“你这个……”
被这么突然来一下,宁姝惊得想骂他几句,但刚张口,就被秦琅又扑上来堵住了。
良久,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雾气蒸腾,银丝缠绕,相顾无言。
“放心,就冲着宁大姑娘这话,我到时爬也要爬回来,绝不会给你一丝机会。”
捧着少女细嫩的脸颊,秦琅好似还不满足,说完这番掷地有声的话,一张唇舌又欺了上来,不过没有再祸害少女那双有些艳丽微肿的双唇,而是在面颊上细碎地吻着,像是水里的游鱼的轻啄,温柔的同时又带着微痒。
直到秦琅不够克制地游移在她的耳垂上,宁姝浑身都忍不住颤了一下。
耳边就是街市的喧闹声,只消一阵风过来,帘子就会被掀起,路人便会瞧见二人亲密狂放的模样。
“你够了,这还是在大街上,你也克制些,别逼我扇你……”
将人推开,宁姝揉着自己发痒的耳垂,故作凶狠道。
秦琅只是低笑,看着少女明显是害羞了而垂下的眼眸,心情畅快。
两人将车驾留在了西市口,整理了一下在车里胡闹弄乱的衣裳和鬓发,迈着悠闲的步子进了西市。
西市附近有个怀远坊,是胡人聚集的地方,西市也是胡商爱扎堆营生的地点,新奇好玩的东西最是多。
天气冷,宁姝手里揣了个手炉,手心暖洋洋的,所以十分嫌弃秦琅时不时伸过来的手。
“滚一边去,你那凉爪子别往我这放。”
拍了一下那只鬼鬼祟祟探过来的手,宁姝警告道。
秦琅神色讪讪,悻悻将手伸了回去,语气还夹杂着几许委屈。
“我手也冷,也给我捂捂。”
宁姝懒得戳破秦琅这拙劣的谎言,气哼哼道:“手冷,出来怎么不带个手炉,现在叫冷,晚了。”
“我一个男人动不动走哪揣个手炉算怎么回事,不得被人笑话。”
宁姝才不理会,轻飘飘道:“那你就继续冻着吧。”
清楚秦琅那点小心思,宁姝一笑而过。
见亲近不成,秦琅垂头丧气了一阵。
西市热闹,就算是在这寒冬腊月,喧嚣的人气也将这片天地烘热了许多。
还没看两眼那些新奇的玩意,就听到坊市外喧闹无比,敲锣打鼓的,像是有什么热闹。
宁姝自然也和旁的客人一般,被吸引了注意。
“我们也跟去看看热闹。”
神色好奇地同秦琅说了句,宁姝便兴致勃勃地往坊门口跑去。
“地上还有冰屑,小心摔了……”
在这样滴水成冰的时节,地上难免有些未清理干净的水渍被凝结成又薄又滑的冰,看见宁姝直接小跑出去,秦琅生怕人踩着冰滑倒了,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