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明日就要启程回长安了,祝隐洲知道沈晗霜应该还想与家人多待一会儿。
沈晗霜能明白祝隐洲的体贴,但明老夫人和明姝雪就不是这样想的了。
“祖母,太子竟然这才将姐姐送回来,一整天都过去了。”
终于听人禀报说沈晗霜到了明府门口,明姝雪小声同一旁的祖母控诉道。
老夫人温和地笑着,揶揄道:“你天天黏着晗霜,恨不得你姐姐刚出门,转个身就回来了。”
“那我还是更盼着姐姐多待在家里,别出门去见那个想把她带走的人。”
“这话只能在我这里说说,”老夫人语重心长地提醒道,“不要影响你姐姐,让她自己做决定便好。”
明姝雪乖乖点了点头,却忍不住问道:“祖母不会因为之前的事情而觉得太子不是姐姐的良配吗?”
“我们虽然是家人,但在他们的感情里,终究还是外人。”
明老夫人轻轻揉了揉明姝雪的头发,缓声道:“都说旁观者清,但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我们不会比你姐姐看到更多事情。”
“你姐姐也不是会被一时的温情冲昏头脑的性子。她若没有想好,不会轻易做决定。”
亲身经历的那个人,总归还是沈晗霜。冷暖好坏,旁人的评说是一回事,自己感受到的或许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虽然一直都知道明述柏对沈晗霜的心思,老夫人也从不曾用长辈的身份插手过沈晗霜在感情上的任何决定。
她会有期待和盼望,会有担忧和顾虑,但不会将这些强加在任何人身上。
三年前沈晗霜同意嫁给祝隐洲时是这样,沈晗霜和离归家时仍是这样,如今也不会变。
老夫人和沈相都舍不得让沈晗霜吃哪怕一丁点苦,却不会将她养成完全经不了事的性子。
老夫人相信,沈家和明家捧在手心里养出来的姑娘有自己做决定并承担其可能会带来的一切结果的能力。
酸甜苦辣,或笑或泪,遗憾和收获,老夫人都希望沈晗霜能好好去感受、体会,自己做决定。无论结果如何,那都是她漫长人生中的经历。将来回望时,都是独属于她自己的记忆。
老夫人有许多这样意义深刻的回忆,她希望沈晗霜也能拥有。
听完祖母方才说的话,明姝雪似是也想通了些什么,心底对想要抢走姐姐的太子的怨念少了一些。但她还是很舍不得姐姐。
是以甫一看见姐姐走进云松斋,明姝雪便提着裙摆跑了过去,挽着姐姐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返京途中她放心不下的事情。
“已经是冬日了,一定要让春叶在马车上多备些厚的衣物,别着凉。”
“明早家里的厨娘会做些姐姐爱吃的饭菜放在食盒里温着,路上可以趁热吃。之后就只能在落脚的客栈或酒楼用饭了,但味道可能没那么好。”
……
明姝雪本以为姐姐今年终于可以在洛阳过年了,没想到因为种种原因,姐姐这就要回长安了。
但明姝雪知道姐姐心里的打算和对将来的安排,也知道自己不该拦着姐姐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姐姐想要开办的女学很有意义,也应会改变很多女子的人生,明姝雪觉得这很好。她也会像姐姐一样,认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可这些都不耽误明姝雪舍不得姐姐。
沈晗霜一直认真地听着明姝雪的话并做出回应,一一抚平她的担忧。
从小到大,每次沈晗霜从洛阳回长安时,明姝雪就会反像个姐姐一样,拉着沈晗霜的手叮嘱许多事情。
随着明姝雪慢慢长大,她考虑的事情也越来越仔细而全面。今日老夫人一直在旁边听着,几乎没有补充什么的机会。
直到夜色渐沉,祖孙三人才梳洗了,一起睡在老夫人卧房的床榻上,就像两个姑娘小的时候那样。
这也是她们的习惯。每次沈晗霜要回长安的前夜,祖孙三人都会一起睡,直到睡着之前都还有说不完的话。
翌日清晨。
祝隐洲的手下早早地将马车赶到了明府门前等着。
春叶昨日便告别了家人,从自己家里回了明府。天刚亮,她就带着人将沈晗霜要带回长安的东西都搬到了府外,由太子亲兵一一放好。
明家人和沈晗霜一起用过了早膳后便陪着她到了府门外。这会儿祝隐洲已经到了,正长身玉立于马车旁,耐心地等着沈晗霜。
看见他后,明家人都行了礼。祝隐洲很快便亲自扶起了老夫人、明怀庭和沈晗霜,又让其他人都起身免礼。
太子亲兵的能力自然要胜于明家的家丁和护卫,老夫人和明怀庭知道沈晗霜同太子一起回京会更安全,是以他们都没有说别的,只是礼数周全地同太子道了谢。
祝隐洲温声同长辈们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于他来说,眼下沈晗霜的安危是最重要的。他不会再让齐氏或她的手下有任何机会靠近沈晗霜。
到了该出发的时辰,沈晗霜告别了家人,被春叶扶上了马车。
见太子的手下安排了一前一后两辆马车,明姝雪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起码在路上时,太子没机会和姐姐独处。
若是两人一路上都同乘一辆马车,太子还不一定会怎么努力争取姐姐的心意呢。
但明姝雪不知道的是,一行人刚出城门,整个队列便停了下来。
祝隐洲从前面的马车上出来,径直走向了沈晗霜和春叶所乘的那辆马车。
车内的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春叶正掀开帷帘往外看,便听见太子声音温柔地同自家姑娘道:
“满满,我想和春叶换一换位置,与你同乘一辆马车,可以吗?”
第98章 逗她开心
春叶掀起马车帷帘后便侧了侧身, 好让姑娘能看见正站在车前的太子。
沈晗霜听见了祝隐洲唤自己的小名,自然也听见了他的询问。
祝隐洲其实并不常唤沈晗霜的小名,但似乎, 他很是知道在什么时候唤那两个字最有作用。
最能让沈晗霜对他心软。
可沈晗霜却没有立即让他如愿,反而故意问道:“方才出发之前, 你怎么不说想和我同乘一辆马车?”
祝隐洲温声说:“若当时便提起,我可能再也进不了明府大门了。”
沈晗霜的外祖母和舅舅或许不会当面直接说什么, 但明姝雪恐怕会恨不能亲自上手将他从沈晗霜所乘的马车上拽下来。即便明姝雪忍住了没动手, 她那道格外防着他的眼神应也不会轻易从祝隐洲身上移开。
祝隐洲想离沈晗霜近些, 再近些,甚至想时时刻刻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他和沈晗霜都知道他们正在重新了解彼此,好好和对方相处。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他们都想将每一步都走得更稳更踏实些。
但其实说到底, 如今他们之间还并未重新拥有一段称得上是亲密的关系,起码还不是能让沈晗霜的家人们放心且愿意让他长久与她独处的关系。
男女有别,在沈晗霜的家人面前,该有的分寸不能没有。祝隐洲不会在不合适的时候用自己的心意去挑动她家人的警惕心, 让他们心生忧虑。
可从洛阳回长安需要好几日,除了夜里在客栈休息之外,赶路的时候要远比下车的时候多。近来祝隐洲每日都能与沈晗霜在一起待很久,他不能忍受如此长久地与沈晗霜分开。
所以祝隐洲才会先规规矩矩地在明家人面前与沈晗霜保持合适的距离, 又在出城后忍不住说想与沈晗霜同乘一辆马车。
沈晗霜也明白祝隐洲的这些考量。
所以她虽然故意多问了这么一句, 却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春叶去了另一辆空着的马车后,祝隐洲便如愿步入了沈晗霜所乘的马车。
在祝隐洲俯身走进马车, 朝自己走来时, 沈晗霜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他身后。
在马车的一角上,掀起帷帘便能轻易看见的地方, 正悬挂着那串祝隐洲亲手做的枫叶蝴蝶风铃。
她不想让本应该迎风飘舞的风铃被关在黑漆漆的匣子里,所以把它系在了自己一抬眼便能看见的地方。
即便驾车的人再小心仔细,马车在行驶途中也会不可避免地摇晃。是以沈晗霜取下了那些小铃铛,想听那种灵动悦耳的声音时可以再挂上去。以免一路都晃悠着响,听久了或许会觉得累。
“我消瘦了许多之后是不是变得难看了?”祝隐洲在马车内沈晗霜左手边那一侧落座,见她仍看着那串风铃,忍不住出声问道。
“要把风铃挂到车内来吗?”
沈晗霜心神微顿,她收回目光,看向祝隐洲。
他的神色倒是如常,可她怎么莫名从祝隐洲的话里听出了几分低落和……委屈?
语气里似乎还有些不知是不是她听错了的醋意。
祝隐洲方才竟然是在和一串风铃吃醋吗?还是他自己亲手做的风铃。
他还有意提起她之前说他瘦了许多的事。话里话外可怜巴巴的,像是毫不遮掩地故意想让人心软。
沈晗霜反问道:“风铃自然要见风,挂进来关着做什么?”
得了这句话,在从明府门前出发时便代替了车夫,为太子妃驾车的断云才从马车外面放下了帷帘,随即令整个队列继续往前行进。
方才断云也听出了太子殿下的话里似是有想和一串风铃争宠的意思,不由得在心底暗叹道:
在殿下和太子妃身边待久了,果然能“见多识广”。
沈晗霜揶揄道:“原来太子殿下的心眼这么小,连一串风铃都容不下?”
祝隐洲颔了颔首,正色道:“我的心眼确实很小。”
他无比想让沈晗霜多看看自己,甚至只看着自己。
他承认得这么坦率直接,沈晗霜倒是不知道该接着说些什么了。
“我看会儿话本,你自便。”沈晗霜朝祝隐洲轻轻扬了扬自己手里的书册。
在他上车之前,沈晗霜本就打算看话本。
祝隐洲温声问道:“在马车上看书会不会头晕?”
“就看几页,应该不会。”沈晗霜已经翻开了书册。
她以前也在马车上看过话本,没有头晕过,至多只是会有点累眼。
从洛阳回长安要在路上花费几日。为了给沈晗霜解闷,明姝雪为她准备了很多书局新上的话本。沈晗霜昨夜翻了翻,有好几本都是沈晗霜没看过的类型。
祝隐洲提醒道:“在马车上看书会伤眼。”
他知道沈晗霜看话本时有个习惯——除非是实在不感兴趣的本子或是不适合久读话本的时候,否则一旦从头开始看进去了,她就想一直看到结尾,几乎没有只看几页就能停下来的时候。
祝隐洲常年寡言少语,和离后他虽然越来越习惯同沈晗霜敞开心扉了,却从不会这样唠叨。沈晗霜隐约察觉了什么,抬眸看向他,试着问道:
“那不如你念话本给我听?”
“好。”祝隐洲从善如流地应下,抬起手准备从沈晗霜那儿接过话本。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沈晗霜失笑道:“殿下未免太迂回了。”
之前在明溪院时他们也曾各自看手中的书,不时闲谈几句,很是闲适自然。
如果换成祝隐洲念书给她听,或许会是不同的感受?
沈晗霜将已经翻开的话本放了回去,重新挑了挑,选了另外一本递给祝隐洲:“我改主意了,想先看这本。”
看清封面上的书名,祝隐洲少见地神色微僵,面露难色。
《清冷太子变成和亲公主后》。
从书名就能想见话本的内容会有多么……标新立异。
见祝隐洲下意识蹙了蹙眉,又强作平常地翻开了书册,沈晗霜忍着笑意,耐心地等着他念话本给自己听。
为了推荐沈晗霜先看这一本,昨晚明姝雪便忍不住同沈晗霜说过这本的故事梗概。故事其实就在书名里。
在不具名的国度,生性清冷的太子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位即将出嫁的和亲公主,还不是男扮女装,而是切实的女儿身。
太子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国家,但眼下“她”的国家是战败国。和亲之行很是屈辱,却无法拒绝。
若非要选一个的话,比起新娘,“她”更想做寡妇。所以嫁过去的第一晚,“她”就暗杀了同自己成婚的敌国皇子。
笔者后来不仅接连写了“她”亡夫的兄长和父亲用尽办法想对冷漠孤傲的“她”强取豪夺,还写了继子一直暗中觊觎“她”,夫君的亡魂日日围绕在身边对“她”纠缠不休,敌国的女将军对同为女儿身的“她”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