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终,这位莫名变成了和亲公主的太子不仅运用自己的谋略和美貌成为了敌国的第一位女皇,还先后将多个邻国的国土收入囊中。
故事里出现过的所有优秀男女也都成了“她”的人,看“她”心情或是排着日子等“她”宠幸。
这个话本的设定之“新颖夺目”和故事情节之丰富曲折吸引了明姝雪,所以她才会极力同沈晗霜推荐。
听明姝雪说起故事梗概时,沈晗霜原本有些担心其中的尺度会不会太过,不适合让还未及笄的明姝雪看。
但昨晚沈晗霜翻了翻,发现如此刺激的设定下的话本全程只认认真真地写着变成女儿身之后的太子如何登上了敌国的皇位,成为一方霸主,完全没有任何那种事的描写,总是只有一句“整夜缠绵”一笔带过。
真是个非常干净清澈的故事,没有一点污浊。
沈晗霜忍不住猜测,这或许是考虑到了明姝雪的年纪,经过明家书局的人提前删减过后的故事。毕竟沈晗霜看过无数话本,觉得这个话本的设定实在很适合荤素搭配。
虽然这一版的故事尺度十分素净,但沈晗霜猜测,对于祝隐洲来说,仅是“清冷太子变成和亲公主”这几个字就足以让他无言以对了。毕竟祝隐洲是个正经人,他读过的书也是一本赛一本的正经。
除了书名以外,昨夜沈晗霜睡前随手翻阅时便觉得,写这个话本的人似乎是借了点儿祝隐洲的影子。依着明姝雪对祝隐洲的态度,沈晗霜猜测这或许也是她如此推荐这个话本的原因之一。
官府会严查书市中涉及政事的书册,但民风算得上是开放,这种没有指名道姓,只是和当朝太子的身份和性格有几分相似的话本不算逾越,而且在市面上卖得还挺不错。
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亲自翻阅并一句句念出来时能接受到哪个地步了。
沈晗霜实在有些期待。
祝隐洲捏着书册安静了好几息,才蹙着眉开始看第一页。
见沈晗霜饶有兴致地等着他念给她听,祝隐洲虽明知她是有意想捉弄自己,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温声从第一句话开始念。
沈晗霜格外认真地听着,马车内只有祝隐洲徐徐道来时温润如玉的声音,好听极了。
但随着故事的设定铺展开来,祝隐洲越往后念,沈晗霜便越难忍住笑意。
头一回听太子殿下给她读话本,还是这种类型的本子,感觉着实不错。
见沈晗霜忍得脸都红了,眼神一瞬不错地看着自己,祝隐洲心底那种尴尬和为难的感觉逐渐散去。他一直缓声读着话本中的故事,就像是在读其他的诗书时一样认真。
像是完全不会将自己代入那个变成了和亲公主的太子。
若能让沈晗霜觉得愉悦,能逗她笑,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陌生的事,离奇的事,滑稽的事,无论是什么,他都愿意做到最好。
直到故事进行到亡夫的兄长成了“她”的第一个裙下之臣,祝隐洲读到话本中第一次出现的“整夜缠绵”时,沈晗霜终于忍不住撑着马车上的小桌笑出了声。
而帷帘之外,断云原本一直努力想让自己专注于驾车,什么不该听的都不要听见。
可殿下语气正经地念完“整夜缠绵”这四个字后,因为常年习武而耳力极佳的断云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话本是真有意思,也是真折腾殿下。
虽然他立即便止住了笑,可他紧接着就听见,马车内殿下忽然停下了念话本的声音,淡声警告道:“断云。”
“卑职不该听殿下念话本,”断云忙不迭认错,“卑职有罪!”
车内的沈晗霜笑得更欢喜了,她眉眼弯弯,唇角上扬,发丝都散落了些许。
祝隐洲无奈地看着她,随即也忍不住眉眼柔和,唇边带笑。
她笑起来时,实在很美。
第99章 他的试探
自从三年前他们成婚开始, 祝隐洲最常看见的便是沈晗霜温婉娴静,落落大方的模样。
沈晗霜嫁进王府后,齐氏就借着静养的名义将中馈交给了沈晗霜。无论齐氏是出于什么目的, 沈晗霜都将王府的一应事务打理得很好,从没出过任何差错。
她能面面俱到地照顾公婆和祝隐洲的生活起居, 将祝寻看作是自己的亲弟弟,清楚记得他们的喜恶并做出最好的安排。
她也会体恤王府的其他人。府里的侍女或侍卫遇上了难事, 能帮一把的沈晗霜都会帮一把。就连哪位嬷嬷到了年纪该养老了这种小事, 沈晗霜都不会忘了让人好好安排, 以免亏待了在王府待了一辈子的老人。
那时在王府众人,包括祝隐洲眼里,沈晗霜一直都是那个端庄持重而不失温柔的世子妃。
她从不会吝啬自己的笑容,在人前笑起来时, 她也总是柔和温婉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交付信任。
但祝隐洲其实见过几回她的笑容更加明媚时的模样。无一例外,都是在沈晗霜和她的家人相处的时候。
只有在同沈家人或明家人相处时,沈晗霜才会离开“世子妃”、“儿媳”和“妻子”这些身份, 变回家里最受疼爱的那个姑娘,她的脸上才会有比在别处时更加欢喜开怀的笑容。
而看见祝隐洲时,沈晗霜眼角眉梢的笑意会很快变得更加优雅得体。虽然仍是笑着的,但总归还是有所不同。
或许因为他虽是沈晗霜的夫君, 却并非是她十分熟悉的, 已经相处了十几年的家人。所以沈晗霜在他面前时仍会像在外面一样,用名门淑女的规矩要求自己。
发现这一点后, 祝隐洲会有意不在沈晗霜和家人们相处得正高兴时中途现身, 不愿打断她当下的愉悦与快乐。
但他会忍不住停在原地安静地看一会儿她或开怀或灵动的模样。
沈晗霜是他的妻子,早在成婚那日起, 祝隐洲便已将她看成是在这世上最重要的家人。比他总是沉默无言,无能为力的父亲更为重要。
祝隐洲曾以为他们来日方长,只要他们彼此陪伴着一直共同生活下去,终有一日,沈晗霜或许也会将他看成是最重要的家人之一,也会在他面前露出那样毫不防备,毫无距离的明媚笑容。
而他会尽好作为丈夫的义务与责任,护她周全,让她可以一直安稳无忧地生活。
祝清起兵逼宫的那一日,身为丈夫,祝隐洲本该留在沈晗霜身边,护着她,陪着她。
可当年,祝隐洲的母亲被先帝用鹤顶红毒杀后,是祝清满怀恶意地命人将她抛尸去了乱葬岗。为了手刃仇人,不让先帝有机会留祝清一命,祝隐洲必须去杀了祝清。
但祝隐洲始终担忧着沈晗霜的处境。
他那天杀了很多人,搁置一切拼命赶回了王府一趟。只有亲眼看见她是安然无恙的,他才能放心去做别的事情。
直到此刻,祝隐洲都清楚地记得,那日他匆匆回家确认了她的安全后准备离开之前,沈晗霜曾很轻很轻地拉住过他的衣袖。
“我有些怕。”那时她轻声说。
祝隐洲明白,她希望他能留下。
处处都在死人,鲜血染红了整座城,即便沈晗霜再冷静理智地稳住了整座王府的人心,她其实也仍会觉得不安与害怕。
祝隐洲不想离开,也不该离开,可他不能错失那个可以亲手杀了祝清的机会。
那时的祝隐洲自责于不能留在沈晗霜身边,却只能加派更多人手护卫王府,给自己留了限度内最少的手下。
他做了万全的安排,可以确保沈晗霜不会出事。他以为这能让沈晗霜心底多一些安全感,便匆匆离开了。
成婚以后,沈晗霜常会目送他的背影离家,那应是最后一次。
那时的祝隐洲不明白责任与爱是两回事,不明白家人与爱人之间的不同,没能看清自己的心,也没有看懂沈晗霜曾经对他存有的爱意。
所以他失去了沈晗霜。
失去了她温婉柔和的笑容,也失去了他还不曾拥有过的那些明媚。
可是此刻,在回京马车内的这一隅之地,沈晗霜终于在他面前展露了毫无负担的粲然笑意。
她那么放松地笑着,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和漠然,也没有能轻易让祝隐洲的心沉至谷底的平静和冷淡。
眼下她昳丽面庞上的笑容于祝隐洲来说实在有太多意义。
心因此软得厉害,他不由得低声问道:“就这么高兴?”
沈晗霜眉眼间的愉悦和狡黠仍未散去,她语气轻快又意有所指道:“那是自然,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听太子殿下亲自念话本,而且还是这样‘有趣’的话本。”
她左手微抬,轻轻点了点仍被祝隐洲握在手中的书册。
祝隐洲沉静的目光在她纤细白皙的指尖停了一息,随即才温声道:“只给你念。”
只想逗她开心。
沈晗霜听出了祝隐洲话里的深意,缓缓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轻轻“嗯”了一声。
却不知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朝垂下的马车帷帘瞥去了一眼。
祝隐洲顿了顿,无奈道:“断云不算。”
马车外的断云下意识脊背僵硬地坐得更直了。
耳力太好,真的不能怪他。
沈晗霜笑着轻咳了两声,没再说什么。
她收回了那册话本放回那一叠书中,老神在在地说:“今天就先念到这里吧,下次再继续。”
祝隐洲心神微动——
她还愿意让他继续为她念话本。
“好,都听你的。”祝隐洲语气温柔而顺从道。
闻言,沈晗霜抬眸瞧了他一眼,又慢悠悠地收回了目光,没接他这话。
因为提前有所准备与安排,他们这一路上走得很顺,没有遇上什么意外。
夜里,一行人在客栈落脚。
沈晗霜和春叶住的屋子挨着,祝隐洲就在沈晗霜所住客房的隔壁。断云和其他护卫都住在周围,明里暗里地悉心守着。
沈晗霜睡前翻开了白日里她在马车上一开始准备读的那册话本。她原本只打算看几页助眠,但一看进去就有点停不下来了。
想着明日还是在路上,没什么要紧事,可以补眠,沈晗霜便也放任自己连着看了好几个时辰的话本,天亮后才放下书睡了一会儿。
晨起梳洗时,春叶便发现自家姑娘看起来格外困倦。瞥见那本放在不远处的话本,春叶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我昨晚还是应该把话本收起来的,姑娘都多久没有彻夜读过话本了。”
春叶有些担忧道:“肯定累极了吧。”
沈晗霜从识字开始就对四书五经之类的书册和话本一视同仁,都会看得很认真。尤其是感兴趣的话本故事,若是不看到结局,她会一直都记挂着。
但春叶记得,姑娘上次像这样彻夜看话本应还是嫁进安王府之前的事了。
因着在许多高门大户的人眼里话本是上不得大雅之堂的东西,成婚之前,姑娘说是不能让世子知道自己娶了个会看话本看得废寝忘食的妻子,也不能让世子哪天半夜醒来时发现妻子还在点着灯偷偷摸摸看话本,所以姑娘才会有意调整自己看话本的习惯。
后来为了不睡得太晚,姑娘要么不看,要么一般会在白天开始看新的话本,到睡前怎么都差不多看完了。昨日姑娘应是在马车上没怎么看那本书,所以夜里才会看太久。
除此之外,春叶知道,为了做称职的世子妃,为了做不会出差错的儿媳和妻子,从小自由惯了的姑娘其实在嫁进王府前给自己定下了许多规矩。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写在姑娘心里。
想到这些,春叶忽然意识到,姑娘如今做什么事时已经不会再用旁的规矩来限制或要求自己了。
她睡前想看话本,所以就看了,像是以前一样。
“夜里看书伤眼,我过会儿帮姑娘用热帕子敷一敷眼睛,不然会难受的。”春叶心疼道。
沈晗霜正闭着眼任由春叶摆弄她的头发,闻言软声说道:“就这一回,再也不这样了。”
话本的确有趣,但累也是真的累。许久不曾如此了,难得放纵一次,沈晗霜这会儿很是疲倦,彻夜看书后眼睛也的确酸涩不适。
由着春叶帮自己热敷了一会儿眼睛后,沈晗霜才去和祝隐洲一起用了早膳,随即重新上了马车。
一行人继续朝着长安出发后,沈晗霜便揉了揉眼睛,侧躺着想要补会儿眠。
祝隐洲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她就已经睡着了。
像是累极了。
虽然不知为何昨晚沈晗霜屋里整夜都亮着灯,但祝隐洲还是先放轻动作替沈晗霜盖上了柔软的绒毯,又低声嘱咐驾着马车的断云更仔细些,让马车少些颠簸。
担心沈晗霜会着凉,祝隐洲还将遮掩着马车两侧木窗的帷帘掖得紧了些,以免冷风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