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陆衡清吗。
陆衡清痛苦地揉着自己的额角。
不能再这样了,若是一遇上蒋怜,他就有可能“礼崩乐坏”,那他宁可选择撕破脸皮,彻底和蒋怜和离。
蒋怜本就不是该与他有交集,一切都是错误,既是错误,就该改正,而不是一错再错,若是如此,最后毁的,只能是他自己。
况且蒋怜根本不要面子,他也无需给她留,直接将她恶行写满,一纸诉状递上去和离,她便与他没有关系了。
他的日子,也能慢慢重新恢复原状。
几日后便是方予竹大婚之日,先等周先生拟好诉状,等他参加完予竹的成亲礼,便着手去办和离之事。
决不能再拖。
……
蒋怜一连几天又每日去骚扰陆衡清,从外往他房门里砸东西,放小鸟,在他卧房里动手脚,放黏胶,涂墨汁的事,她也不是没干过。
甚至有一回陆衡清早上出门去上值,一出门靴子便被黏在了地上,头顶还被泼了水。
就是如此,他也只是淡定重新沐浴更衣,已经迟到也是泰然自若走出大门。
总而言之,陆衡清压根不理她。
陆衡清走后,别院里便进来几个家丁,他们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很快叮叮咣咣开始用木板给陆衡清的门窗加固了。
蒋怜爬在不远处的屋顶,默默看着。
切,玩不起。她心中一声,然后翻个身,不再去看陆衡清的卧房,只盯着蓝天。
而后,蒋怜发现自己眼角默默淌出了些眼泪。
阳光太刺眼了,她不在这躺了。
她翻身下了屋顶。
*
方远梁的大婚仪式时间一改再改,终于姗姗来迟。
陆家人在主宅那边准备给方家的礼品礼金,安排参加婚仪的人,陆衡清作为方远梁的好友,在别院自行准备礼品礼金,至于参加婚仪的人……
“蒋怜最近在做什么,我还未与她和离,你派人通知她一同去与我参加予竹婚仪。”陆衡清一边坐在椅上写着贺帖,一边冷冰冰吩咐霍鹰。
霍鹰欲言又止:“夫人她……”
“怎么了,直说。”
“夫人她病了,病了好几日了。”霍鹰又道。
“病了?”陆衡清笔一顿,抬起头。
“夫人身上起了疹子,疼痒难耐,还发了烧,今日还烧着,”霍鹰又道,“找韩太医瞧过了,说是病因不明,可能与心情有关,只说她多休息,要心情好,但夫人病得虚弱,又不肯说自己为何心情不好,所以总也找不到病因,一直病到现在。”
陆衡清静静听着,一直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后日就是予竹大婚,我既成婚,自然是携家眷一同前往最好,若是到时蒋怜退烧,可以出门便让她出门,若是没退或者她抗拒挣扎,那便算了。”
“是,”霍鹰道,“那属下这几日在努力找找夫人的病因,帮她疏导情绪,争取后日能让夫人一同前往婚仪。”
“不必,”陆衡清又冷静道,“我与蒋怜马上和离,她情绪如何与我无关,你无需在这上面多费心思,后日看看她发不发烧便是了。”
“……是。”霍鹰听着陆衡清的话,心里忽然又生出感叹。
感觉少爷太过冷情了些。
第25章 方府(1)
两日后, 方远梁的婚仪之日到了。
陆衡清一早命人清点好礼品礼金,备好马车,又很早沐浴更衣, 收拾完毕,便准备上马前去参加婚仪。
霍鹰也是这时来报, 说蒋怜退了烧, 可以参加婚仪了。
陆衡清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很快, 他就看到一个丫鬟扶着蒋怜, 一路跌跌撞撞,来到马车前。
丫鬟们都站在马车下, 扶了蒋怜半天都没把她扶上去,陆衡清坐在马车里, 一动不动, 只道:“你们来一个人在上面接着, 动作快点, 时间到了。”
得到主人应允,一个丫鬟先蹬上马车,再把蒋怜一拉, 好歹把她安排进了车厢里。
陆衡清全程坐在马车的另一侧,根本不看她们一眼。
蒋怜上车,马车便开动,往梁府的方向而去。
几个丫鬟们站在原地, 看着远去的马车, 心中疑惑:“少爷真的帮也不帮夫人一下。”
“别提了, 夫人突然病倒,他也没关心一下。”
“你们这么说, 是心疼三夫人啊?”霍鹰听到,在一旁问。
“当然心疼了,夫人平日里都不出现,老在外面待着,我们都不用干什么活儿还月月拿钱,而且夫人老给我们从外面带好玩的东西,鹦鹉蛐蛐儿风车,我们不玩她还生气,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主子啊,听闻咱们这左邻右舍的女主人都是难伺候的,心思又重还要猜,若是哪一天咱们院子也易了主,那才叫一个生死未卜呢……”
听着丫鬟们的话,霍鹰默默叹声气。
恐怕很快,她们真也要生死未卜了。
……
方府今日大婚,格外热闹。
在众人的见证下,方远梁与新婚妻子结拜成亲,完成仪式,而后热闹的晚宴便开始了。
新娘子送入洞房,方远梁在各桌陪酒,戚砚明坐在角落的桌上,看着他忙忙碌碌的模样,又不解道:“予竹还真叫了那群浅杉吟诗会的人过来。”
“是啊,”苏誉心也不解,“那吟诗会的人听说行事浪荡,真不知予竹怎还与他们交好。”
“估计抹不开面子吧,”戚砚明又道,“予竹刚进吟诗会时,还不知他们是那样,如今那吟诗会的坏名传开了些,又并没人抓到事实,予竹若是现在与他们避嫌,倒也不合适。”
“那大可以找由头推脱了嘛,真是,就算吟诗会的人实在没法不邀请,可那个人,那个姓何的商贩,也不是非邀请不可吧?”苏誉心又道。
“这倒也是,那商贩可真是占了大便宜,卖得都是些做下流事用的东西,却还能被光明正大邀进府里做客人。”戚砚明又道。
“啊?他是卖那种东西的啊?”苏誉心一愣,“我方才听人说,他不是买一些民间小玩具的吗?”
“此玩具非彼玩具,”戚砚明又道,“若不是他给我推销过,我也不会知是那种……”
“什么?他还找你推销过,怎推销的?”苏誉心又忙问。
戚砚明红了脸,咳嗽了两声。
“你怎么不说啊。”苏誉心好奇心上来。
“你没看那谁在吗……”戚砚明眼睛瞟向陆衡清。
“哦,也是。”苏誉心不问了,子遥一向清正,若是听到他们谈论如此话题,必要阻止。
罢了罢了。
“哈哈哈,”又过一会儿,戚砚明看着方远梁挨个儿给长辈们敬酒的模样,又笑起来,“从来没见予竹如此手忙脚乱过。”
“人家第一次当新郎,正常得很,”苏誉心在一旁道,“谁都像你似的,那不都成猴儿了。”
“苏誉心,你不贬我几句,是不是心里不舒服?”戚砚明又道。
苏誉心淡淡抿酒:“谁知道呢。”
“你等着,等咱们办婚仪的时候,我就当猴儿,拉着你去每一桌逗那些客人开心!”
“你,”苏誉心听着,瞬间红了脸,“你说什么呢。”
“你们……”听到戚砚明的话,陈雪妩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
“苏老将军还在边关,打完这场仗年关就能回来,到时候就差不多了。”戚砚明笑呵呵说。
“那真好,提前恭喜你们了,”陈雪妩又笑着道,“北境的仗的确打了好久了啊……子遥,陆大哥也还没回来吧?”
陆衡清点点头:“嗯,不过他经常传家书来,一切安好。”
“那便好。”苏誉心轻轻道。
苏誉心看着陈雪妩,又道:“雪妩总知道关心别人,总也要关心一下自己吧,之前不是说和那静阳公家二公子赵壬斐定了?怎么还没听你说过婚期?”
“赵公子他母亲前些月去了,”陈雪妩低声道,“守孝三年,所以我们暂时取了婚约,三年后,若是我还未嫁,便还与他定婚。”
“什么?赵公子母亲去了?不对啊,赵家大夫人我前几日还见过……”戚砚明说着说着,就被苏誉心掐了一把。
哎呦一声过后,他猛然反应过来,都听闻赵家二公子生母另有其人,只是自小养在大夫人膝下,看来是真的。
“这样想来,那赵公子也算好,起码知道不耽误你,”苏誉心又对陈雪妩道,“这样一来,雪妩那你可轻松了,这三年不必牵挂与赵公子的婚事,可以慢慢另找,万一真选不上如意郎君,那便还有赵公子那般好的人等你,真真儿不错啊。”
“谁知道呢,”陈雪妩轻轻叹气,“三年后若是那赵公子反悔……也未可知。”
“那你现在就抓紧时间找啊,全京城这么多大好男儿,就不信没一个入不了你的眼。”戚砚明又道。
陈雪妩无奈笑笑,又轻轻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寻觅良人,太难了。”
“怎么如此沮丧,雪妩,振作起来,”戚砚明又道,“良人未必难寻,有时是你没有找对方向,你且看啊,予竹的新妇,那凌家小姐,也是儿时与我们一道的玩伴,我与誉心成亲,那也是从小的缘分,更不必说,不若你找夫郎,也从我们儿时的玩伴里挑,大家知根知底,多好啊,定能寻得良人。”
“是吗……”陈雪妩听着戚砚明的话,落寞地垂下眼眸,不自觉目光朝一旁默默听他们聊天却不主动发言的陆衡清看去。
戚砚明和苏誉心当然也注意到她的目光,有点心酸。
苏誉心想了想,又朝陆衡清问道:“哦对了子遥,你最近如何,还以为你今日真要带那蒋怜来梁府参加婚宴,还正想着怎么面对她呢,还好你没让她来……”
“她来了。”陆衡清道。
苏誉心:“啊?”
陈雪妩也看着陆衡清,不自觉两条柳眉紧蹙。
“不过生了病,没精神,所以先让予竹备了一间房给她,让她休息去了。”陆衡清又道。
“她生了何病?”苏誉心又问。
陆衡清不说话了。
他握着酒杯,只摇了摇头。
看着陆衡清的模样,戚砚明忍不住道:“子遥,看来你过得够惨,今日见你我见发现了,你比之前瘦了一圈。”
“嗯,灵云寺受了些风寒。”
“哪儿是风寒啊,我看分明是被那蒋怜折磨的!”戚砚明又道,“我说陆子遥,蒋怜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在荔山书院那阵,谁人不知她那市井混混的作风,想也能知道你被她折磨多惨……所以你何必呢,别等一年后和离了,就直接赶紧往上头交和离诉状,与她分开吧。”
“是啊,”苏誉心道,“你本就不该娶她,此事任我们谁想,都是一场闹剧,赶紧休了蒋怜,也好看看旁人,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多少年知根知底,你娶妻,最低也当在我们这些玩伴中选,这样日后即便成婚,大家兴趣相投,还能经常约出去赏花对诗抚琴,岂不美哉?总之绝不会像现在,自从娶了蒋怜,你多少次不与我们出来见面了?别让蒋怜拖累住你。”
“我是公务太忙,日后有时间,一定尽量出来。”陆衡清淡淡道。
“得了吧,你闲时也没怎么出来过,我与你同在翰林,还不清楚?”戚砚明又道,“陆衡清,和离之事宜早不宜晚,早点摆脱蒋怜那个麻烦,多看看身边人才是真。”
这句话一出口,戚砚明和苏誉心都不自觉朝陈雪妩看去。
陈雪妩脸色微红,低下了头。
陆衡清盯着手中酒杯,沉默不语。
“喂,怎么又不说话了?”戚砚明盯着陆衡清又问。
陆衡清微微抿唇,看向一旁:“在此处坐着也无聊,不如我们去湖边凉亭,我看那里围了好些人,还挺热闹。”
“你这话题不如不转,”戚砚明无言,“陆子遥,你没见那边都是女眷在聊天吗,你去算怎么回事?”
“哦,倒是我看错了。”陆衡清又道。
“你啊……”戚砚明看着陆衡清。
“不过那边着实热闹,”听刚才陆衡清说,苏誉心也往凉亭处看去,看着看着,突然觉得那里热闹得有点不正常,“不过那是不是有点太热闹了,有点像吵架,还有人动手……不对,就是吵架动手,等等,那个动手的女子身形好生熟悉,有点像那个谁……蒋怜?!”
苏誉心话一出,所有人都朝河边凉亭望去。
他们定睛看了许久,终于发现,湖边凉亭又几个女子吵了起来,似乎是几人对一人,吵得厉害,那个“一人”吵急了,甚至上手推人。
“还真是蒋怜!”戚砚明也看清楚了,连忙转头对陆衡清道,“陆子遥,蒋怜好像得罪人了,怎么好几个女子都围着她跟她吵啊。”
陆衡清收看向凉亭的目光,默默又喝了口酒,而后道:“我也不知。”
“那你不去看看?”苏誉心又小心问。
陆衡清不语,只是喝酒,然后动筷子吃菜。
仿佛河边凉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也是,终归要和离,蒋怜能与那些人吵架,也是情理之中,只要不波及到院子里,让她闹吧,”戚砚明说完,也拿起筷子夹菜,“予竹真是周到,这桌子全是我们爱吃的,味道真好。”
苏誉心担心地朝凉亭看了好几眼,又看陆衡清无视一切的模样,最终也拿起筷子夹菜,不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