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父亲说要找出杀人凶手,而温驰却未有表态。
既然如此,只能靠他自己。
温寂言年幼,却并不糊涂。他隐隐猜测此事与皇后去世有莫大关联,而他要做的,就是保全太子殿下,一步步往上爬,直到拥有至高无上的权位,查出当年的真相。
为他的母亲报仇。
如此年轻便步步高升,直至坐到太子太傅的位子上,满朝文武岂能服气。反对的折子雪花儿似的往上递,温寂言只是漠然置之,全然不放在心上。
而那些上奏的大臣,没过几日便会被查出中饱私囊、藏污纳秽等罪名纷纷被罢官下狱。众人心知肚明,高位官员少有不贪,只是愿不愿意清算的区别。
他们被清算,定然是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
各路官员心里门儿清,自此没人再敢拿年轻不堪大任等说辞反对温寂言,老老实实戴紧自己的乌纱帽。
皇帝因愧疚之心对温寂言多数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行事不太过出格,权当做不知。
就如眼下温寂言私自带走东宫典膳郎审问一事,皇帝亦未怪罪。
下毒凶手与落水而亡的宫女定然脱不了干系。
此次勾引太子殿下的宫女意外死亡,与当年他母亲的死法一模一样,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是挑衅。
背后的那个人,是故意为之,想要激怒他。
温寂言鲜少亲自审讯,毕竟这是刑部的活,可这事他不放心交给刑部,直觉告诉他,若是把人交出去,最后只会得到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于是他让魏刀把人带来了太傅府,却忘了府里还有个好奇心颇重的小姑娘。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忽而间心烦意乱。
黎婉直愣愣看着温寂言,眼泪夺眶而出。
她想,被发现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温寂言穿白色衣衫,从前便觉得君子当着白衣,清雅如泼墨山水画,再手执一扇必定风采动人。
如今她亲眼所见,这幅泼墨画上染的不是墨,而是赤红的血,点点血花飞溅衣摆,艳若红梅。
温寂言用一种格外复杂的目光看着她,二人对视良久,他未言,她也未语,只是眼泪连珠串儿似的掉。
她哽咽着说:“我不是故意过来的……”
温寂言走上前,将人梨花带雨的模样收入眼底,抬手想为她拭去眼泪,却碍于手心斑驳血迹,又将胳膊收了回来。
这是头一回温寂言后悔没锁紧门,竟让黎婉看见了方才可怖的一幕。
估计以后得怕极了吧。
“怎么又哭了?”
黎婉压根控制不住,断断续续抽噎:“没……没见过这么多血,害怕……”
难怪佛教五戒中有不杀生,抽几鞭子都这么血,真是杀人得多可怕。黎婉嗅着空气中的血腥气,眉头紧蹙。
“害怕我?”温寂言用干净手背为她擦掉眼角泪珠,动作既细致又温柔,可是语调却冷如寒夜。
黎婉原本只是被血吓哭了,如今听到温寂言冷淡的口吻,心中委屈泛滥成灾,咬紧嘴唇摇头不语。
然后她望见温寂言眼底温度瞬间褪得干净。
是她说错话了吗?
温寂言道:“这儿不是夫人该来的地方,我派人送你回房。”
黎婉当即拽住他袖口,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他不承认,“害怕是人之常情,我岂会生气?”
黎婉死死拽住他不撒手:“我没害怕你。”
“我知道那个男人给太子殿下下毒,你是在审问他。”她伸手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男人,“他是坏人,你不是。”
少女嗓音还有些哑,软糯得不像话,偏偏坚定异常,柔软之姿与这暗不见底的地牢格格不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男人极力压住声音,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
淡淡的血腥味儿。
黎婉脸上还带着泪痕,眸子湿意绵绵,被捏住下巴的那一刻,低低溢出吃痛声,略带酸涩地看向居高临下俯视她的男人。
她仰着小脸,再次重复:“不怕你。”
温寂言低头凑近了些,凝得仔细,似乎要把她的模样镌刻下来,问:“为何不怕?”
“你是我夫君呀。”
空荡地牢中,唯有这句天真的话语久久回荡。
黎婉不知温寂言想听什么,便随着自己的心坦言,他们是夫妻,应当相互信任,互相扶植。她虽然帮不上温寂言什么忙,还胆子小得很,可她无条件相信温寂言。
许是温寂言在她心中光风霁月的形象太深刻,她根本想象不出对方恶劣的一面。
她亲自选的枕边人,必然是最好的。
良久,温寂言腾出另只手将少女圈进怀中,眸色微黯:“倘若你所看见的都是假象,又当如何?”
“对我好也是假象吗?”她眨着眼睛问。
地牢阴冷潮湿,男人的怀抱令她身上滋生出暖意,她没有乱动,静静的,等待他的回答。
温寂言闭了闭眼,贴在她耳际开口。
“黎婉,我并非你心中那个清正不染尘埃的温寂言。我私心极重,且做事不择手段,你所看见的,都是我想让你看的,懂不懂?”
黎婉小声反驳:“可是你待我很好。”
“有朝一日,你会发现我更多阴暗难堪一面。从八岁起我便被仇恨浸染,男女之情与我而言,不过是一时兴起。”
“倘若有一天我厌了,届时你该如何呢?”
黎婉静静听着,钻进耳朵里的话语很冷,说了许多她听不懂的话,什么仇恨,什么更多血,她都不明白。
分明男人嘴里说的都是狠话,可她莫名觉得温寂言很难过。
少女抿住嘴唇,温寂言再度将脸抬起,用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凝视她。
“你说你怕血,可我不敢保证以后手上会不会染更多血。”
闻言,黎婉仰脸认真盯住男人漆黑的瞳孔,道:“那我以后……不怕了。”
话音刚落,一股强劲的力道狠狠箍住她的腰肢,下巴被人用力捏住,还未来得及喊出声,
随后,一个吻径直堵住她的唇。
“唔——”
这是第一次,黎婉在温寂言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侵略性。
第24章 初吻
黎婉整个人愣在原地, 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是被定住了身。
昏暗灯火笼罩二人周身,火苗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微声响。
火苗燃烧声与空气中的水滋声融合。
与她想象中的初吻截然不同,温寂言一点都不温柔, 毫不怜惜地捏紧她的下颌, 迫使她无法合拢双唇,只能柔弱无力地承受男人肆意的侵袭。
清雅荷香与浓烈血味儿掺和于一处, 毫无顾忌地将她环绕包围。
呼吸逐渐急促, 几乎快要窒息。
她从嗓子眼儿溢出一声呜咽,绵绵若猫儿叫,引得他手臂收得更紧。
腰腹被攥紧, 舌尖被纠缠,她整个人摇摇欲坠, 腿酸软无力, 娇软身躯完全被高大男人拢在怀中, 宛若依偎缠绵的模样。
意识迷迷糊糊间,她想, 温寂言是打算吞掉她吗?
她努力踮起脚尖才堪堪触地,双臂搭在男人肩头,几乎被圈抱得悬空。
一只手抬起覆住她双眸, 滚烫的温度紧贴眼皮, 她颤了颤眼睫, 眼泪几欲落下。
间隙他啄了口她唇角,低声道:“闭眼。”
她乖乖闭上眼睛, 以为能得片刻喘息, 未曾想刚阖上双眼,便再度被食髓知味的男人吻住, 甚至比初次吻得更深。
灼热气息绵绵不绝,强势地四处游走。
浑身脱力的她根本无法抗拒眼前的男人,静谧如水的地牢中,唯有他们二人的呼吸交叠,显得愈发清晰。
不知吻了多久,温寂言总算是大发慈悲放过了她早已发麻的唇瓣。
红艳艳,水盈盈。
黎婉小口喘气,胸膛上下起伏不停,等到平静下来,她抬起眼睛看向罪魁祸首,竟看见温寂言毫无愧疚之心地凝着她笑。
笑得温柔,更有几分未曾掩藏的灼热。
凭什么她这般狼狈,这男人倒跟没事儿人似的!
她捂住自己发痛的嘴唇,委屈着小脸指控:“你、你你怎么突然亲人!”
温寂言长眉微挑道:“自家夫人,亲不得?”
“那你、那你也得等我做好准备呀……”
黎婉脸颊红霞簇簇,羞涩之余懊恼不已,也不知温寂言在想些什么,乱来得不行,不知会一声就亲了上来,害得她像个小木头一样半点回应都没有!
呆呆地被人亲了个透彻不说,还整个人软进他怀里勉强才站住,脸都丢尽了,会不会被温寂言觉得笨笨的呀……
头一回如此讨厌自己的迟钝。
越想越气,她可怜兮兮说:“我头一回不熟练,你突然就这么亲上来,我都、都没反应过来,下次、下次我一定没问题!”
温寂言闻言忍俊不禁:“这么快就想着下次?”
黎婉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心中哼了一声,道:“不许笑我!”
她软不拉耷地开口,嗓音哑哑的,纵使刻意提高声调亦无济于事,听在人耳中如同羽毛轻扫。
他忽然捏住她柔软的脸颊肉,故意颠倒黑白:“如此中气十足,看来是为夫不够努力,要不要继续?”
哪里中气十足了!她鼓着小脸晃动脑袋:“不亲了不亲了,你等我回去练一下……”
才不要被温寂言看扁呢!多练一下她也可以游刃有余,哼。
岂料他不由分说再度捏住她下巴,她下意识一哆嗦,用水汪汪的眸子可怜吧唧地瞅他:“你干嘛呀……”
再亲她就要累死了。
温寂言深深望着她,笑道:“这种事,自己怎么练?”
不说还好,一说黎婉便皱起眉头,语无伦次道:“你怎么一点都不生疏……!该不会是那个你那个……!好呀你!”
“什么这个那个?”温寂言听懂了故意装傻,“婉婉说清楚点,别着急。”
黎婉瘪嘴不开心。
他无奈揉了揉她脑袋,解释说:“这叫天赋。”
她更不开心了,凭什么她没有这种天赋。
温寂言这才想起问正事:“此处是禁地,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心里咯噔一声,少女低下脑袋疯狂转动眼珠子想对策,但她好像被男人亲傻了,完全找不到借口。
最后她心虚地抠手指,坦白从宽:“我是来捉奸的……”
起初他先是一愣,随后回过味儿来,揶揄道:“如今可捉到了?”
“被捉到的是我……”她小声嘟囔。
都怪温寂言审个犯人还神神秘秘的,难怪引人误会。一低头,黎婉垂眸发觉青色衣裙之上染了血迹,是温寂言方才搂她时蹭到身上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衣裳,示意他来看,让元凶看清楚自己干的好事。温寂言淡淡点头,不紧不慢道:“红配绿,甚美。”
“此处血腥之气重,我先派人送你回房更衣。等我撬开他的嘴,再回去陪婉婉,可好?”
待到她点头,温寂言扬声道:“魏刀,送夫人回房。”
黎婉正抬步欲行,忽然反应过来——温寂言方才叫谁?魏刀!?
魏刀在这里??
她瞪着眼睛望过去,发觉魏刀正在离他们不过半丈远的地方恭恭敬敬立在那里,因一身黑衣的缘故,几乎与石壁融为一体,不仔细瞧的确容易忽略。
魏刀听到主子命令才朝他们走过来。
脚步声音唤回思绪,她直接懵了。合着方才温寂言突然发疯亲她的时候,魏刀就一直杵在原地看着他俩?!!还有墙上吊着那半死不活的典膳郎,也正怒目圆睁地瞪着她这边。
那凶恶的表情跟要吃人似的。
黎婉心里咯噔一声。
他们都看见了。
看见她被吓哭,看见温寂言亲她,看见她被亲得腿软站不住!
啊啊啊啊啊啊这辈子的脸都要丢尽了……
要死了要死了!
黎婉短短几息神色变了几番,恼羞成怒:“魏刀一直在这里,你你你怎么能做那种事呢!”
温寂言不以为然:“我以为婉婉早就知道。”
她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我只看见了你,没看见他……也在。”
他若有所悟颔首,叹道:“原来婉婉眼里只有我。”
不是这个意思!黎婉被故意装傻的男人气得胆量都大了起来,瞪起圆圆的杏眼,撩起裙摆抬脚往他黑色长靴上狠狠留下一个脚印,气呼呼拂袖而去。
这是她嫁进太傅府这么久,头一回对温寂言动手动脚。
黎婉走后,魏刀先是看了眼被自己夫人踩了一脚的太傅大人,见自家主子神色如常,得到他一个示意跟上的眼神后,才急匆匆追上去。
温寂言自小在将军府长大,因温氏名头过盛,人人都捧着敬着他,哪怕是玩伴,也都不敢轻易与他打闹。入朝为官后更是无人敢惹,大小官员皆谨小慎微,生怕触他霉头。
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踩他的脚,他低头睨了眼那鲜明的脚印,痕迹清晰,必然是用了十成十的力踩的。
破天荒头一回遭到如此对待的太傅大人不禁哑然失笑,感叹一句,胆子真是愈发大了。
“咳咳——!”
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被锁链吊在墙上的男人正试图挣脱束缚。
漆黑长鞭早已被丢掷旁处。
温寂言转过脸,原本莹润的瞳眸瞬间结了一层寒冰,周身气压变得低沉万分,他略有怜悯地瞥人一眼,嗤笑:“你家主子还真是养了条好狗,如此嘴硬,是真忠诚还是有把柄握在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