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阿玛所言甚是，弘昀轻狂了。”
康熙道：“那孩子宅心仁厚，每件事都想的是黎民百姓，朕担忧这东西传到别国去，他却是一点都不怕，还说说不准有比他更聪慧的人能想出更好的药，到时我们也可以学，也能受益。”
“这便是大胸襟了。”胤禟感叹，弘昀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昨儿除外，昨日那个弘昀叫他头皮发麻。
康熙颔首，“朕的儿孙里面竟然能有这样一个聪颖绝伦的孩子，真是上天厚爱。”
胤禟眼中划过一丝光，开玩笑道：“其余皇孙难道都入不得汗阿玛的眼吗，儿臣觉得弘晸就不错。”弘晸是他儿子，虽然还是个憨憨，但也还是不错的。
康熙顿时拧眉，“也不怕笑掉大牙。”
胤禟忍不住道：“儿臣的儿子也没有那么差，就算他不行，那弘皙弘昇两个最得汗阿玛宠爱的还比不过他？”
康熙道：“朕要将弘昀立为世子。”
胤禟一呆，“可是，可是四哥不是有嫡子，弘晖他也不差。”
康熙浑然不顾，其实他们并非如汉族一般重视嫡庶，他以前之所以强调这些是为了太子，而如今太子已废，其余几个已经封了世子之位的孩子也有非嫡子的。
“弘昀当的起。”康熙道，胤禟连声称是，道：“儿臣今儿是为了弘昀说项的，就为了他那个新学。”
康熙笑道：“果然如此，只是群臣怕是不愿，此事不宜大半，否则必令群臣惶恐。”
胤禟知道这涉及不少利益，但听到刚才汗阿玛说到的神药之后便道：“儿臣觉得弘昀的想法是对的，如今也眼见着他弄出来的这些东西有这么大的效用，若是放弃了总归不好，反正我们海上获利不少，将这部分钱财用在培养人才上岂不是大好事？若是有朝一日弘昀的方子传扬到海外，语气海外的人琢磨出新的东西，还不如我们的人能领先呢。”
“想都别想，药方不可能公布的，至少现在不能。”康熙道，“若是果真要建学校，怕是靡费不计其数，你觉得需要多粗银子合适？”
“此事要么与众人商议一番？”
康熙轻叹一声，眉间先拢起来了，胤禟立时明白，这事儿他应该与大臣商量过了，但是大家应该不甚同意，胤禟顿时道：“汗阿玛想建新学，儿臣一定支持，大不了，日后多走一些地方，多为汗阿玛赚些银子！”
康熙听他如此赤胆忠心，顿时将他与那些反对或者默默抵抗的人做了个比较，觉得他比那些人有远见多了，火器的威力，医药的神奇，学问的广大已经叫他有了这想法，如今有胤禟出力，何愁事情不成。
康熙道：“先将户部的窟窿补上再说。”
原来如此，胤禟登时不乐意了，“原来我出去这两年竟是给他们那些人补窟窿的，他们居然还反对新学！让他们自己还，要么我抄家吧。”
“你！你个混账！”康熙大骂，“滚蛋！此事稍后再说。”
“培养人才居然比给他们填窟窿还重要！”胤禟愤怒不已，康熙面上无光，毕竟这事儿还是他当初定下的，道：“弘昀的想法还不周全，等，等再过几年再说。”
胤禟眼珠一转，道：“那儿子求另一件事。”
“什么？”
“弘昀说想要与儿子去海外一趟，去看看外面。”
“想都别想，他才多大！要是出半点事儿，老四第一个与你不对付。”康熙说到此处道：“此事胤禛可知？”
胤禟摇头，“四哥应该还不知道，弘昀才不敢告诉四哥呢。”
康熙眯了眯眸子，“我记得弘昀今儿没来，报了生病，莫不是老四已经知道了，将他打了一顿？”
胤禟一怔，康熙哼笑，“你想都别想，老四绝不同意。”
“四哥不同意又如何，关键是汗阿玛，弘昀想的也对，与其闭门造车还不如让弘昀亲自出去瞧一瞧呢，儿臣往日去的都是南洋，不如这回去西洋如何？”
“滚蛋。”康熙叱骂道：“你就会添乱！老四揍你揍的还不够！”
胤禟讪讪，说了几句便告退了。
弘昀一连数日不用去宫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带着弘时和淑慧去庄子上好好玩儿了一场。
胤禛见他精力大的不得了，不让他去宫里了，他居然还真的很开心，一时都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惩罚。
而这混小子在府上待了半个月后，宫里的人先坐不住了。
胤禛听说皇上册封世子的旨意传来时，正在衙门里，当即从衙门往府中赶，匆匆赶到，听到封弘昀为世子的旨意时愣了一下。
魏珠笑着提醒道，“皇上命奴才来传旨，封二阿哥为雍亲王世子，恭喜王爷，这是大喜事。”
胤禛微微怔了一下很快恢复平常神色，从他请封世子而汗阿玛将折子留中的时候他就隐隐有了猜想，而立在一边儿的福晋则脸色煞白，身子踉跄了一下还好菱角及时扶住。
胤禛道：“原来是汗阿玛给弘昀体面荣宠。”
“可不是。”魏珠满脸喜气。
弘昀带着弘时两个急匆匆赶回的时候，便见众人已皆在等待了，连忙上前。
不想跪下后，便听到封他为世子的旨意！
他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弘晖。
第132章
弘昀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但很快便被他驱散了，世子之位如果都要忐忑不安，那日后用什么心情来争其他呢？
这些年他做的事儿的确是他人都没有做到的, 他知道自己的付出, 也知道他做的这些对这个时代有多大的影响，更知道康熙对他的看重。
对弘晖他有愧意，但不欠他什么, 世子之位不是他决定的, 所以日后见了面会有些不自在, 但不得不说，这本身是件好事, 若是他连世子之位都得不到, 日后想要越过嫡子得那个位置就会变得更难些。
何况他有一个劣势，生母是汉人，这一点日后或许会叫一些人非议诟病, 有康熙做背书, 简直最好不过。
弘时在听完圣旨后, 眼中满是惊喜, 一个劲儿地往弘昀面上瞧，但见他露出警告的神色，赶忙收了笑。嘿！哥哥要当世子了！
庭前奏乐不止，弘昀俯首叩拜, 接过圣旨。
魏珠笑道：“皇上半个月没见阿哥，着实是想阿哥了, 阿哥若是养好了身子可要快快入宫侍奉啊。”
弘昀连忙称是, 胤禛把玩儿着手中的珠串, 眼神幽邃, 送魏珠出去后，他看到垂头不语的福晋，对弘昀道：“现在就动身去宫中谢恩吧。”
“是，儿子遵命。”
弘时机灵道：“阿玛，我想送哥哥到门口。”
胤禛颔首，弘时立刻欢喜地拉着弘昀出去了，到了明月轩，他高兴地扑到他身上，“二哥，你可真厉害，你是世子了！”
弘昀抱着他，“这么高兴？”
“那当然了！”弘时骄傲得不得了，抱着他的脖子，“日后你要继承阿玛的爵位了！你就是下一任雍亲王。”
“想得美，又不是世袭罔替，而且还要不出差错，好好办差才行。”
“你肯定能成，皇玛法喜欢你，叔伯们都赞扬你，你当然能成，世子爷，世子爷，你高兴不？”弘时嘿嘿一笑，道：“反正我高兴，我就是高兴！”
弘昀笑了笑，将他放在炕上，嘱咐道：“皇玛法恩宠，我日后必然要尽心竭力，但是你也知道咱们只是庶子而已。”
“那又如何，弘皙堂哥不也是庶子，弘晟几个都是庶子。”弘时乌黑的眼睛里有机敏，“你是不是怕大哥难过？大哥当然也不错，但是比之哥哥还是略显平庸的。”
弘昀道：“大哥就是大哥，日后无比恭敬，不可有一丝一毫的轻慢，这些年，大哥对我们关爱有加，我们不能忘了，这样的话不要再说，由其不该是你说的。”
弘时点头，“自然。”说着扑到他怀里，悄声道：“但我还是希望你当世子，你吃了这么多苦呢。”
弘昀摸了摸他的脸，笑道：“所以你就干看着，不好好读书，日后谁来帮我？”
弘时赧然，挠挠头，有点懊恼，“我也不知为何学不进去，那些我当真学不懂，姐姐都能学懂，我也不清楚为何我一学就犯困。”
弘昀道：“除了骑射其余不能不学，若是连你也成不了才，我将来若是开办新学如何能服众。”
弘时咬唇，点点头，“那我为了哥哥一定好好学，二哥，我能不能将你给订得书给弘旺还有淑慧，他们想学。”
“淑慧也想学？莫不是你不想学，想用他人来糊弄我。”这小子机灵得很，瞧着有点憨直，可是爱找借口，也有点任性。
“淑慧可聪明了，你别看她是女孩子，有一回在兰雪堂外听得可认真了，她说她也想进学！”弘时满脸认真，“我听师傅说，以前姐姐都是和哥哥一起进学的，那不如让淑慧也一起？要不把弘旺也接来吧。”
“不行！”弘昀想也没想道，弘时不解，“为何？”
弘旺……是雍正政敌之子，若是他此刻与弘旺好，那么日后雍正出手的时候，他就免不了要牵扯其中，若是再发生历史上他为八叔还有其余堂兄们出头的事儿，该如何是好。
弘时急道：“弘旺可怜的很，八叔和八婶婶冷待得很，要不然他也不会每次钻狗洞来见我。”
弘昀脸色阴沉，“狗洞之前不是堵上了吗？”
弘时眼神躲闪，“我，我弄开了。”
他顿时不喜，“为何？”
“我也想要人陪我玩儿。”弘时咬唇，“我一个人在府里的时候不知道多无聊，太监奴才只会讨好奉承，阿玛时常请高僧来府上念经，有时候也管不到我，你们偶尔回来一趟，也不能时时与我在一处……反正咱们与八叔关系也不错，不如让弘旺也来。”
弘昀道，“这事儿阿玛知道吗？”
弘时摇摇头又点点头，“阿玛知道我与他一处玩耍，不知道我想让他也来咱们这儿读书。”
兰雪堂就在伴月居，怎么可能叫弘旺随意出入，弘昀狠下心道：“要不我们一起入宫？”
弘时摇头，“我想陪着阿玛。”
“阿玛还需要你陪？”
“嗯！”弘时狠狠点头，“阿玛有时会去咱们院里的桂花树墩上坐坐，每到额娘生辰的时候，都会将我叫过去，问我想不想额娘，我知道阿玛想。”
弘昀鼻子一酸，“十四叔家的几个孩子与你年纪相仿，你们可以一处。”
弘时更是不解，“那为何弘旺不行呢？弘旺哪里不好，哥哥见过他吗？”
“那你为何非得与弘旺在一处呢？”
“因为离家近啊。”弘时道，甩着小腿，“而且弘旺真的很聪明，比我聪明多了，有他在，我们可以一同进学呢。”
弘昀将这事儿记下，打算去伴月居的时候，那丹珠赶来，“阿哥，苏公公说门外已经备好了车马。”
弘时立刻从炕上跳下来，牵着他的手道：“又要走了！就不能多留一会儿。”
他语气里有哭腔，弘昀摸摸他的头，“每个月都回来呢。”
“不一样，要是咱们还像在热河一样就好了。”他抽搭了一下鼻子，“走吧。”
苏培盛安慰道：“世子爷再过一个月就会回来了。”
弘时踢着庭院里的石头，闷不吭声，弘昀离开的时候瞧见他一直在门口直勾勾地望着他们，心里觉得不是滋味。
小孩都是需要人陪的，既然他喜欢同弘旺一起玩儿，那……
弘昀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日后根除八阿哥的势力势在必行，感情一旦深了，不好过的一定是他，弘时执拗倔强，有时候认死理。
正院里。
胤禛坐在桌边儿，对着福晋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福晋像是一口深井一般静默，若是大哭大闹他反而好与她说，可是此刻的她太过冷静，令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世子之位……”
福晋的眼泪忽然唰一下落了下来，别开头看向别处。
胤禛心中有叹息，上前按在她肩膀上，“弘晖，有我在，日后他的前程……”
“终究比不过弘昀。”福晋冷冷道，“一个嫡长子，被越过，叫一个庶子得了……”
胤禛冷冷道：“这是皇上的决定！”
福晋移开视线，愈发觉得委屈，以前她叫李氏压着，如今她的儿子还要叫李氏的儿子压着，“凭什么！”
“凭弘昀是大清难得的人才，凭做这决定的是皇上。”胤禛道。
福晋眼中溢满泪水，望向他，“爷明明能提早请求皇上封弘晖为世子，当初为何……”
胤禛抿唇，福晋啜泣，“你答应过，你会给弘晖请封世子之位。”
“你怎知我没有请封？”胤禛叹息，“弘昀也是你的儿子，他日后也会孝敬你。”
“他如何能与弘晖比！”福晋想也不想道。
胤禛眼中满是冷静，“圣旨已下，我也无可奈何，你若是想抗旨，明日自去宫中。天色不早了，我还有事，就不留了。”
福晋捂着心口，伏在一边儿哭泣起来，菱角没成想皇上竟然将王府的爵位要给一个庶子，也难过不已，“福晋……”
“都出去，出去！”福晋大喊了一声，菱角只得带着屋中的丫鬟出去了。
不过两日，弘晖发现大家怪怪的，在踏入上书房的时候就隐隐觉出气氛的古怪来。
大家不时瞧着他，有的同情，有的幸灾乐祸，还有的躲闪。
“怎么了？”弘晖问弘昇，弘昇欲言又止，想了想道：“弘昀回来了。”
“嗯，他身子好了就好。”弘晖淡淡道。
弘昇看了他一眼，这两年，他与弘昀冷淡了许多，时常独来独往，倒是与十五叔关系日密起来。
弘晟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架势，走来，“弘晖，你府上有喜事你可知道？”
弘晖抬眸，这两年习惯了他的冷嘲热讽，他自有一套对他的手段，“昨儿师傅让你抄的书抄完了？”
弘晟嗤一声笑，“我抄不抄，都是世子，不像有的人，嫡长子又如何，抄再多的书又如何？”
弘晖脸色微微一变，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一时之间脑中闪过诸多揣测，见弘皙也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他面上顿时血色全无。
联系到喜事二字，再想到弘晟刚才意有所指，他大约明白了怎么回事，这时弘昀夹着书来了。
弘晟无视弘晖苍白的神色，上前拱手，“雍亲王世子，恭喜，恭喜！”
弘皙眼神掠过弘晖，也助着弘晟的恶趣味，“到底是弘昀，就是能叫皇玛法越过四叔的嫡长子将世子之位给你。”
弘昱笑，坐在椅子上，“你和弘晖一向兄弟情深，想来弘晖也会为你高兴，是不是弘晖？”
弘晖遇到众人的视线，只觉得那视线像是一个燎人的火把，烧得他面颊生疼，他一瞬间喘不过气来，眼前一片模糊，想说当然，可是脸像是僵住了一般，只有唇在颤抖。
想必额娘会极伤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