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就算真的有人觊觎他的美色,也不敢轻易靠近这样的他。
“咳咳……”
忽有寒风迎面吹来,裴时安不由咳得更加厉害了。
他以手作拳,抵在唇边,脸色阴冷。
他怎么会真的信了她的话?怎么会真的觉得她喜欢他?
这样一个见异思迁、诡计多端的女人……他怎么就忘了她最喜欢看的,就是他人的求饶和痛苦。
他知道这个学宫里面,有不少女子,拿他跟清风馆的哥儿做比较。
他越是表现得冷清,她们就越是想看他弯下身躯,卑躬屈膝求饶的模样……
他竟然忘了,在这些事情上,叶初雨向来都是此中翘楚,那些人都以她为尊。
她最爱看的就是这样的戏码。
回想这阵子叶初雨的改变,裴时安扯唇嗤嘲。
他倒是真的小看了这个女人,还好,还不晚,还不算晚。
裴时安阴冷着一张脸,继续往前面的学苑走去,他面色如常,似乎先前情绪起伏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可那双放于身体两侧的手,正被他用力捏着,力气大得,仿佛能听到骨节“咯咯”作响的声音。
……
“郡主,到了。”
一辆华美的马车停于学宫之外。
叶初雨一路就未放下心过,此刻听束秀开口,不等马车停稳,她就率先掀起车帘,未等人搀扶便跳下了马车。
“郡主!”
束秀吓了一跳,急匆匆掀起布帘探出身去,就瞧见衣着华贵的少女,已经头也不回地往学宫里走去。
束秀怔住了。
看着少女快步离去的身影,束秀第一次如此确信,郡主是真的喜欢上那位裴公子,不喜欢二皇子了。
学宫外的侍人,冷不丁瞧见一个女子朝他们过来,不由都愣了一下。
不是十分熟悉的面容。
他们下意识就要伸手阻拦,直到瞧见女子面上那一道熟悉的水波面靥,方才瞪大眼睛,看着女子惊呼道:“郡、郡主?”
叶初雨并未理会,只点了点头,便急匆匆进了学宫。
还好这地方她以前经常来,不用人带,她也知道青莲苑怎么走。
她大步往青莲苑那边走。
身上的狐裘随着跑动,一晃一晃,偶尔会露出里面的紫衫长裙。
那两个侍人眼睁睁,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却愕然到迟迟未能反应过来。
而那边一直呆在候房里的言明,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形,起初瞧见这辆华贵马车的时候,他还未曾反应过来。
直到瞧见那位丹阳郡主的身影,他立刻就变了脸色,站了起来。
候房很大。
因男女有别,此处地方便分为内外两间。
白芍在里间。
而言明则跟宝丰坐在一起,在外头。
宝丰坐在一旁,他正悠哉悠哉烤着火、吃花生,和身边其余相熟的小厮说着话,冷不丁瞧见身边言明忽然拍案起来,他吓了一跳。
手里刚剥完的花生,直接掉了下去。
在地上轱辘了几圈才停下。
不等他说话。
言明已匆匆往外走去。
宝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忙起身喊道:“言、言哥,你,你去哪啊?”
言明头也不回。
他握着手中佩刀,大步走向外面。
另一边,白芍也瞧见了言明的身影,忽然瞧见言明出现在外头,她也跟着愣了一下。
下意识就站了起来,身边几个刚跟她打完交道的丫鬟,冷不丁见她起来,不由都奇怪道:“白芍姑娘,你怎么了?”
“我……”
白芍正想说话,就听有人看着窗外,惊呼道:“哎呀,那不是束秀吗?她怎么来了?”
“不会是那位今日来学宫了吧……”
一时屋内,皆是讨论这个的声音,白芍没再开口,只透过菱格窗子,看着言明朝束秀走去。
“束秀姑娘。”
言明已经走到束秀身边了。
束秀回头,待瞧见言明,倒也不算惊讶,她温声喊了一声:“言护卫。”
言明点了点头。
“刚是郡主?”虽然很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言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束秀颔首,想了想,又同言明说了一句:“郡主今早刚回府,知晓小少爷与裴公子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怕裴公子误会,便立刻赶过来了。”
她说完,瞧见言明看过来的脸,满是惊讶。
束秀却未再多言,只与人点了点头:“外面风大,言护卫不如随我先过去歇息吧,主子们出来还早呢。”
言明依旧愕然地看着束秀。
直到束秀抬步,他方才反应慢一拍的,跟在人身后过去。
第34章
裴时安并不知道叶初雨来了, 他仍独自一人走在小道之上。
稷下学宫一共有四间学苑,以年纪、学识分苑而教,才学最好的是聚贤苑、其次是明德苑和琴台苑, 最差的则是青莲苑。
按照裴时安的学识——
他本该进聚贤苑, 再不济也能去明德苑。
可他能进稷下学宫,本就依赖叶家引荐,最后分到的, 自然也是叶家姐弟所在的青莲苑中。
青莲苑中汇集了各式各样的学子, 但无一例外,他们的家境都十分出众, 成绩则同样的都十分不行。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裴时安的成绩, 对于他们而言,就好像一个异类。
何况裴时安又是这样一个卑贱的出身。
他在学宫的这段时间,没少被人嘲讽, 不是嘲讽他的出身,就是嘲讽他跟叶初雨在一起。
说他命好。
区区一介商户之子, 竟也能成为郡马爷。
即便他们同样不喜欢叶初雨, 害怕叶初雨, 但叶初雨的身份,和她身份所带来的利益,又着实让人渴望。
裴时安没少因为这些事,被人讽刺、针对。
远处传来嘈杂声和劝架声, 裴时安未曾理会, 依旧冷着一张脸往青莲苑中走去。
甫一走进, 就能看到叶星河,正抓着一个华服少年的衣领, 沉着一张脸在揍他。
身边则围了一堆人。
或是劝架、或是看热闹,吵闹不已。
叶星河虽然脾气火爆。
但在青莲苑中还是拥有不少好友和跟班的。
此刻他在揍得这人名叫秦吉,是兵部侍郎家的次子,以前与他玩得也算不错。
虽然算不上是好友,但彼此之间,也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从未红过脸。
今日两人却打得不可开交。
又或者说——
秦吉正在单方面挨揍。
裴时安对此目不斜视,直接越过他们,往最后一排走去。
“叶七,你到底发什么疯!”
秦吉虽然自小也学武,但到底比不过叶星河,此刻完全没有一点还手的余地,被人揍得一边疼得叫唤,一边大声喊道:“以前我也没少说叶初雨的坏话,你不是从不理会的吗?”
“今天干嘛?吃错药了!”
陡然听到这么一句,裴时安脚步忽然一顿。
但也只是一顿,他便又继续漠不关心地往前走了,没有理会身后诸事。
叶星河在一众少年里,算是比较高的,裴时安则比他还要高一些。
所以裴时安进来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眼见裴时安这样无动于衷,完全没有要管的意思,叶星河心中怒火愈甚。
他就知道裴时安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就叶初雨那个总瞎眼的人,才会喜欢他!
阴沉着一张怒脸。
叶星河目光冰冷的,盯着裴时安离开的身影,眼见裴时安落座,叶星河咬牙收回视线。
秦吉还在叫唤。
甚至想趁着刚刚叶星河错神的时候,想反击。
可叶星河的几个好友兄弟还在,岂会让他反击了去?
拳头刚伸出来,就被半路拦截了。
秦吉气得要死,又没一点办法,只能怒骂叶星河发疯。
叶星河的确觉得自己疯了。
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替叶初雨出头。
不过这会,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他沉着一张脸,看向面前这个被他揍的,脸已经完全不能看了的人:“你管我吃没吃错药,叶初雨就算再不济,也是我们叶家的人,你算什么东西,敢当着我的面评议她?”
他说着又举起拳头,往人脸上狠狠揍了一拳。
秦吉被打得鼻青脸肿。
两人闹得太大,早在先前就已有人去请管教先生了,这会有人透过窗子,看到外面有个眼熟的中年男人,拿着教鞭、沉着脸往这边走来,立刻变了脸。
不等男人靠近,便有人回过头,出声提醒叶星河:“叶七、叶七,别打了别打了!”
“娄先生来了,你快住手,被他看到就完了!”
叶星河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皱了下眉。
娄山的脾气又臭又硬,就跟石头一样,性格刚正不阿,还铁面无私,谁的情面都不看。
管你是王孙公子,还是哪家宝贝疙瘩,只要犯了错,就得去他那边受罚。
他以前就没少在他手底下吃亏。
要命的是这人,还特别喜欢告状——
但凡他在学宫有个什么不对的,这人就会写信告诉他娘,让他娘来处置他。
叶星河不怕挨罚、也不怕挨揍。
但实在不想让他娘知道这些破事。
本来他娘就挺烦的了。
他刚想松手。
可秦吉吃了这样的大亏,怎么可能这样轻易的放过叶星河?青莲苑里都是叶星河的人,要是现在叶星河松手了,谁知道他们待会,会怎么胡编乱造?
保不准说他是被外面的人揍得,也不一定!
秉着“要死一起死”的念头,秦吉不等叶星河彻底松手,就故意往他抬起的拳头那边撞了过去。
今天这顿罚,他躲不了,叶星河也别想跑!
大家要死,就一起死!
叶星河神色微变。
他身边几个好友也都变了脸。
“秦吉,你——”
有人嘴里的咒骂,还未来得及吐出,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严厉的怒吼声:“你们在做什么?!”
当场抓包,无从抵赖。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叶星河和秦吉都被娄山带走了。
叶星河对此,倒是已经司空见惯了。
反正他一个月,总要去娄山那边走几趟。
他没什么所谓的,倒是他几个好友,十分不忿,却也不敢当着娄山的面说什么。
走前。
叶初雨谁也没看,只朝坐在最后一排的裴时安,忽然投去一眼。
裴时安也在看他。
隔着这么多人四目相对。
叶星河看着裴时安眼中的淡漠,脸色愈沉。
“你还在看什么!叶星河,你还不走?难不成要我八抬大轿,抬你走不成!”娄山见身后没动静,又转过脸骂了一句。
叶星河烦得啧了一声,终于收回视线,黑着脸离开了。
闹剧散场。
有人收拾地上的东西和弄乱的课桌,有人就此事悄声议论起来。
他那几个好友,看着叶星河被带离的方向,一面忧心忡忡,一面满怀不解道:“叶七今天怎么回事?秦吉刚也没说什么啊,他那样倒像是在给叶初雨出气。”
“谁知道啊,他们姐弟关系不是一向不好吗?今天是怎么了?刚刚叶七闹的,把我都给吓了一跳,我都好久没见他这么打人了。”
“不过秦吉那张嘴也是碎,叶初雨再怎么样,也是位列郡主,不管她私下是何作风,他这样大庭广众说这些,也不怪叶七揍他。”
这人说着又叹了口气,“今天这事闹得这么大,怕是不会简单收场了。”
……
一群人议论纷纷。
忽然有人把目光对准,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裴时安的身上。
屋中烧着炭火。
不冷,但裴时安还是拥着那一身厚实的大氅。
快上课了。
他正在准备上课要用的东西。
裴时安在青莲苑中,向来没什么存在感,除了各科先生喜欢他,其余没人喜欢他。
有些人就是单纯讨厌他得先生们的喜欢。
有些人则是因为叶家姐弟不喜欢他,从而也不满意他。
还有些人就是单纯凑热闹,仗着有点背景就爱凑堆欺负人。
“刚刚叶七走前是不是在看他?”
有人看着裴时安的方向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华服少年,彼此对视一眼,忽然齐步朝裴时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