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看来，自己这样孜孜不倦地给他写信，就是在追他的意思。
但贺远舟每次回信的语气都很正直，有时候会显得很冷淡，初绪也知道他只把自己当朋友，所以每一次都不确定他到底会不会在约定的地方出现。
尽管他大多数时候都来了，偶尔有两次失约，是因为抽屉里塞满了老师新发下来的卷子，漏看了她的信。
晚自习九点半结束，为了方便出来锻炼的学生，操场的观众席上开着两排大灯，九点五十才会暗下。
初绪今天是单独行动的，从操场的南门进去，里边还有不少夜跑的学生，喘着气从她身边蹿过去。
操场最外圈的绿化带投下暗暗的影子，她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贺远舟的身影，只能东张西望地往前走，操场上的塑胶颗粒在她脚下沙沙作响。
北门是离寝室最近的出口，初绪在这里又等了一会儿，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四十五了，还是没看见他。
初绪担心他没看见自己的小纸条，又慢吞吞地磨蹭到门外，决定在这里等到五十就走。
操场外面有一个人工湖，一圈种了柳树和桃花，人工湖上还有小桥和亭子，名字起得都很雅致，但学生只会没文化地称呼这里为小石桥。
初绪从手表上抬起眼，就看见湖边站了一道瘦高的人影。
学校里有这种身段的男生不多，加上他手长腿长的，即便灯光昏暗，也能让人看出是个帅哥。
初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第一时间小跑着过去。
只不过走近了一点，又怕自己认错人，隔了两三米的距离，探头探脑地尝试分辨这人的脸。
最后还是他先出声：“怎么了？”
初绪顿时松了口气，又走近了一点，问他：“我不是让你来操场吗，你怎么在这里？”
“操场这么大，你让我在哪里等你？”贺远舟反问。
“哦……”初绪也意识到自己时间匆忙，在纸条里写得不严谨。
好在他聪明，知道在这条必经之路上等她，不错不错。
心念一转，她回归正题，严肃地问他：“对了，你要选文科还是理科？”
“你呢？”他轻问。
“文科。”初绪答
“哦。”贺远舟不意外。
“你理科这么好，肯定选理吧，我们肯定分不到一个班。”初绪低下头，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
贺远舟闻言，疑惑地歪了歪头，告诉她：“就算你选理科，我们也分不到一起。”
“为什么？”初绪翘起脑袋。
“六个实验班统一选理科，不会重新分班。”贺远舟告诉她。
“啊……”初绪没收到这个风声，有些懊恼，“你怎么不早说，害我下午填表的时候还想了这么久。”
“我不知道你还打过这个主意，”贺远舟想想也觉得好笑，抬手插进兜里，补充，“就算我们真的打乱分班，你也不可能选理科吧？”
“唉，你是知道的嘛，我们班物理老师是催眠大师，全班一听他的课就想睡觉，怎么可能学得好……”初绪把手背在身后，不自觉地绞手指，“虽然我是很想跟你在一个班，但还是要以学业为重嘛……我要真选理科，到时候二本都考不上，岂不是全家蒙羞。”
她这些话不用说贺远舟也知道，只是听到她亲口说想跟他同一个班，感觉总归有些不一样。
这头又听她问：“对了，你想过要考哪个大学吗？”
贺远舟顿了顿，垂下眼睫，对讨论这件事的兴趣并不大：“就那几个大学吧……”
“哦哦……”他说的那几个大学，就是全国top2的意思。初绪一听这答案，意识到自己又用平民思维去揣测他们这些学神了，真是失策，一边问，“那你应该会去北城读书吧？”
贺远舟轻抿了抿嘴唇，冷幽默了一下：“也不一定，要是发挥得不好，就留在这里了。”
“哦……”初绪再次点点头，发现话题停住了，主动提醒他，“你怎么不问问我想去哪里？”
贺远舟的嘴角跟着一扬：“你想考什么大学？”
“央美或者国美吧，一个在北城，一个在这里。”初绪满意极了，这样一来，他们大学说不定还能在一个城市，这样胜算就大多了。
贺远舟轻点点头。
“不过我们美术校考的时间比你要早一点，高三那个寒假就要去考了，所以我可能会比你先知道结果。”初绪又补充。
“你有把握吗？”他道。
“当然了！我现在微博上有七千多粉丝呢，算是小有名气吧。画室的老师也说我没问题，只要每个假期都过去练一练，保持考试的手感，肯定能上的。”初绪一提到这个可有自信了，挺起胸膛，给他打包票，“反正我尽量往北城考，考上了告诉你。”
贺远舟闻言，又轻“嗯”了声，一边抬手看了眼时间：“你叫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个么？”
初绪点点头。
“那我走了。”他说着，已经迈开脚步。
“诶，”初绪轻呼，第一时间跟上去，“这么快就走了？”
“不然呢？再迟教导主任就要来操场抓人了。”贺远舟道。
他这话不假，梧林这么多学生，总会有人偷偷谈恋爱。只不过高中生的恋爱也很单调，无非是早上一起去食堂吃饭，晚上一起到操场散步。米老鼠带着一干德育处的老师就会组成棒打鸳鸯稽查队，每周不定时突击，严打这几个地方。
当然，还是屡禁不止就是了，过个好几年，给米老鼠发结婚请柬的都有。
初绪也知道时间不早，但路上这不是还有一段可以一起走么，又紧巴巴地凑上去：“那我们一起回去。”
贺远舟没拒绝。
初绪又是个话密的人，路上瞥见小卖部，随口来了句：“小卖部居然还开着，谁还买啊，寝室都要锁门了。”
贺远舟一听，脚步一转，索性带她进去看看。
梧林的学生一个个也都艺高人胆大，都九点五十六了，里面还热热闹闹的，在排着队买烤肠和鸡蛋仔。
做鸡蛋仔的姐姐估计都想下班了，一个劲地提醒后面的学生：“太晚了，后面不做了，别排了……”
初绪知道贺远舟不太爱吃垃圾食品，但这会儿人多，她不敢跟他搭话问他来干什么，装作不认识，默默跟在他后面排关东煮的队伍。
直到他跟阿姨选完串，接过纸杯后径直递给她。
“啊？”初绪嘴上表示惊讶，眼睛飞快扫了眼里面的串，免得她不爱吃。
不错不错，是她前几天在信里跟他说的美味得惊为天人的麻吉烧新品，还有魔芋结和海带结，只可惜竹轮卖光了，不然她还想吃一个那个。
“你吃吧。”贺远舟的嘴里说不出漂亮话，明明是特意要请她吃的，却说得跟买多了不得已要送她吃似的，一边抬手刷了饭卡。
“嘿嘿……谢谢。”初绪的理智已经全被关东煮卷走，接过去后，还不忘往汤里面加一点点辣椒酱，没察觉自己发出乐开花的嘿声。
贺远舟暗笑，走到门口，拉开小卖部的塑料帘，转头示意她快点出来。
“嗷嗷……”初绪正在费力地把海带结撸进嘴里，赶忙应了两声，从他手臂下钻出来，拿着签子对他挥了挥手，“那我先上楼了哦，晚安。”
“嗯。”贺远舟应了声。
第20章 Insomnia
初升高的暑假很关键, 要打好基础，做好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准备；高一升高二的暑假也很关键，经历了分班分寝, 很多学生不适应, 但很多偏科的学生成绩突飞猛进，其他人也要迎头赶上；高二升高三就更不用说了, 高考在即, 怎能不奋斗……总而言之，在米老鼠的口中, 2013级学生的每一天都很关键, 所以两个月的假期一律砍半，高二升高三甚至只有两周暑假。
八月十六号, 梧林的高二部开学。值得高兴的是，学校怕学生换了同学和室友不适应, 万一闹矛盾会影响成绩，文理分班遵照“变动最小”的原则, 原先的同班同学选课一致的尽量排在一起。
就这样, 李沛榆和初绪被一起分到了高二十五班, 上学期预分班结果出来后, 她俩还一块儿到办公室求班主任给她们放一个寝室去，说离了对方就学不下去, 成绩会咔咔往后掉。
不知道是她们的撒泼打滚起了效果，还是运气比较好，开学前两天分班结果出来, 初绪跟李沛榆同在613寝室, 除此之外还有四个选文的同班女生，她和牧晴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
至于原先的508寝室, 麦梓秋也选文，但跟她们分开了，在隔壁十六班，剩下的叶雯慧、江灵玥、杨琦和赵佩佩都是理科选手，分散在十一班和十二班。
虽然只隔了几个班级，但初绪在二楼，她们在三楼，走动串班不太方便，只能中午约着一块儿吃吃饭，没法在像之前那样夜聊了。
短暂的几天适应期结束，分班后的第一次动员大会和家长会就开始了，全校都弥漫着热腾腾的鸡血的气息。
高二学生除了每天的晨跑之外，又加上了下午的跑操。第三节 课后要排队绕学校主干道跑一圈，刚好一点八公里，中间还得喊班级口号，锻炼好了身体，才不至于让他们这批每天缺觉的学生大批猝死。
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唯一还让人有点盼头的就是学校筹备了整整一年的一百二十周年校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每一届学生都有体验感，学校宣传的声势很大，不说一百二十周年，而要说两甲子，每天都听说某某知名校友校庆那天会来，时不时还会有大车开进学校，往绿化带里丢下一颗据说价值连城的树。
东篱园里花里胡哨的牡丹和菊花也就位了，一进门的花坛里还用不同颜色的花排了两行大字“热烈庆贺梧林中学两甲子校庆——xxx捐赠”，九月一日学校开放日那天，初绪老妈的朋友圈里都被这个花园刷屏，她还兴冲冲地打电话给初绪，“你们学校还是有点气派的，校庆搞得这么隆重，还好我当时没给你报隔壁外国语”。
校庆的快乐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对学生来说，每天的作业并不会变少，每天大课间和体育课还得苦哈哈地在操场练习方阵，周末还彩排了两次，哪个班有一点不整齐都要被副校长点名批评，气得学生怨声载道。
除此之外，学校的广播站、话剧社、吉他社、汉服社也都在刻苦练习，准备校庆的节目。偶尔下雨，体育课要被拉到体育馆，还能看见学校的体操特长生在里面甩绳子。
初绪是学校动漫社的，都是亚文化，登不了什么大雅之堂，加上她也不能当众表演画画，上学期校庆节目报名的时候就很有眼力见地没参加，在底下做个观众也挺好，乐得清闲。
两个月紧锣密鼓的筹备告一段落后，十月份的国庆假期，梧林当然没这么好心放满七天假，要求四号返校，校庆就定在十月五号晚上。
想到之后再也不用顶着大太阳跑开幕式，加上还有表演可以看，勉强算是一件高兴的事吧。但初绪最近的心情实在不太美妙。
原因还是因为贺远舟。
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突然有一天，他就开始不回信了。
按理来说，初绪九月六号写了一封，九月九号又写了一封，他最迟也应该在九月十一号回的。
除了这一点，她换了一批新的室友，她们都不知道前因后果，初绪寝室夜聊的时候也不好讲，毕竟跟贺远舟通信一年这事对小小的高中来说还是挺爆炸的新闻，这件事就莫名其妙就成了她和李沛榆之间的秘密，憋得她心情更不好了。
好不容易挨到老508约着在三楼食堂吃饭，初绪才能跟她们一吐为快，叶雯慧精通小道消息，安慰她：“没事的，不是快校庆了么，贺远舟有点忙也正常。”
“为啥啊？他校庆有节目吗？上学期报名的时候他跟我说他没报啊。”初绪想着自己跟他通了这么多次信了，也算寝室里最了解他的人了吧，居然还有她不知道的？
“他写信的时候没跟你说吗？我现在的室友是学校广播站的，她说贺远舟是校庆主持。”叶雯慧回答。
“啊？”初绪皱了皱脸，回答，“我不知道，他好久没给我回信了。”
“没事，听说他们一共四个主持人，还得他们自己写稿，写完了交给团委的老师改，挺麻烦的，应该就是没时间回吧。”叶雯慧摆摆手，让她安心。
“好吧……”初绪咬了口碗里的糖醋排骨，问，“那我这阵子还要给他写吗？”
“写啊，为啥不写，”麦梓秋鼓励她，“你都跟他写了这么久了，拜托，叶雯慧消息这么灵通，都没给你打听出第二个跟他通上信的人，你已经很牛了好不好，自信一点。”
“好，你说得对！”初绪重整旗鼓。
……
就这样又给贺远舟断断续续写了四封，中间隔了个国庆假期，万众瞩目的校庆终于来了。
白天先是开幕式，然后是校长致辞，念长长的校友捐款名单，颁发奖学金。中午学校食堂大赦天下，免费让学生和家长进去用餐，还发了一袋袋的纪念月饼。
一直庆到晚上六点，晚会终于开始。
跟叶雯慧说的那样，贺远舟还真是主持人，他跟两个大美女和另一个男主持一上台，初绪眼睛都看直了，身边一干没见识的高中生也都纷纷发出感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