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学生能这么盛装打扮的机会不多,两个女主持都穿了裙摆很大的礼服,化着妆,盘着公主头,还烫了卷,简直跟春晚女主持似的。
贺远舟也不愧是民选的帅哥,个子又高,西装裤一穿,他的鞋到腰中间一大截全是腿,眼睛从下扫到上面得好几秒。上身是简单的白色衬衫,打了一条蓝白配色的条纹领带,还做了个中分发型,被舞台的灯光一打,衬衫白得发光,简直帅得惊天动地。
也难怪学校领导选他来主持,他光是拿着手卡板正地站在那儿,学校脸上就有光了,连第一排的校领导都一边笑一边跟着鼓掌。
贺远舟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谁叫脸长得帅,没表情显得既专业又松弛。等轮到他的词,一开口,被音质很不错的音箱一传,声音很有磁性,咬字又不做作,简直是一种享受。
初绪的眼睛左瞄右瞄,两个大美女一个大帅哥,实在有点看不过来,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讲些什么,只知道每个人的稿子字数都能对上,说完之后停顿一下,底下就跟着哗啦啦鼓掌。
只可惜大音乐厅的位置是固定的,一个班的人得坐一块儿,初绪左边坐着李沛榆,右边坐着她的新同桌,几个人都处于八卦隔离地带,除了贺远舟,剩下几个主持人是谁都不认识。
直到前面的女生讨论起来,她们隐隐约约听见了“虞芳菲”的动静,初绪听见这个耳熟的名字,默默把脑袋凑到前面去,问:“虞芳菲?哪个是虞芳菲?”
“穿蓝色裙子那个,今天的主持人,超漂亮。”前排的人回答。
“哦哦……”初绪收到情报,又靠回去。
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之前508寝室夜聊的时候,虞芳菲也算是她们的一个小小的话题,毕竟她很出名,更别说她跟贺远舟还有什么巧克力、青梅竹马之类的事情了,现在还在一个舞台上主持。
初绪咂咂嘴,远远看向舞台上穿蓝色亮片裙子的女生,个子很高,皮肤很白,手臂和锁骨在灯下温软得像玉一样,体态舒展又优雅。
主持人的站位是男-女-女-男,贺远舟在她左边,比她高半个头,身形看起来也很登对。要不是初绪眼红得要命,估计也会像前面的人一样,兴奋地在聊他们俩之间的八卦。
估计她们的信息源跟叶雯慧一样,也在说什么情人节巧克力的事情。
无语无语。
初绪一想到这段时间贺远舟不回信是为了跟她们一起写主持稿就郁闷。
好在几分钟的开场词过后,第一个歌舞表演总算开始了。
梧林的学生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兴趣班一个没少上。第一个节目是古典舞,统一穿着水蓝色裙摆,配水绿色的水袖,一旁还有女生琵琶伴奏,舞台的灯光都是精心设计过的,还有干冰机造景,校庆的格调蹭蹭地往上蹿。
中间的报幕只需要两个主持人上台串场,贺远舟跟虞芳菲是一组的,每次都是他俩一块儿上来。
后面又连着演了独唱节目,小品,相声,现代舞,摇滚乐,钢琴小提琴二重奏……看得人眼花缭乱。
初绪作为特长生,平时算是一个挺骄傲自满的人,仗着会画画沾沾自喜为非作歹,上学期经常不交物理化学作业。直到今晚看了其他人的特长,尾巴有点翘不起来了,发现自己这点本事也不算什么,坐在位置上撑着脑袋一边黯然伤神,一边认真地看着。
今晚的校庆还有节目单,中间抽了两次奖后,节目单上出现了一台经典的话剧剧目,也是今晚演出时间最长、最隆重的一台节目——《雷雨》。
只不过观众席下面的灯熄了,节目太多,参演人员只能打出一排很小的字,初绪才漏看了虞芳菲的名字。
《雷雨》正常剧目有两个多小时,语文必修四上只节选了周朴园和鲁侍萍相认的情节,大部分学生对这部剧也都只知道个梗概,没有看过全文的,再考虑到刚进高一的新生,话剧社的人便选择了第一幕进行演绎。
这部剧毕竟包含了大量狗血□□的情节,先是鲁贵点破□□和周家公馆大少爷周萍的恋情,再是他暗示□□繁漪和周萍私通,都惹得底下没见识的高中生阵阵哗然。
等到鲁贵的扮演者下场,虞芳菲扮演的繁漪一上台,观众席再次惊呼一片。
第21章 Insomnia
她换下了刚才主持人的大礼服裙, 换了条修身的黑色旗袍,旗袍下摆缀着银灰色的花边,头发盘起, 手里打着一把蒲扇, 细白的腿上还踩着中跟鞋,一眼望去, 身段窈窕, 让人移不开眼。
因为演的是繁漪,她的神态是忧郁的, 但毕竟是十六七岁的女生, 即使穿着暗沉沉的旗袍,演着带病的被囚困在宅院里的女人, 在台上也显得明艳动人。
初绪一看到她,突然就又忘了听台词, 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一颦一笑:她掩唇咳嗽的样子,叹着气抚着裙摆坐下的样子, 皱眉不愿意喝药的样子……怎么看怎么美。
虞芳菲太耀眼了, 以至于初绪看着看着, 连嫉妒都生不出来, 只是隐隐觉得自惭形秽。一边又不愿意被比下去,比之前更认真地盯着台上的每一个细节瞧, 努力想瞧出她的破绽似的。
可惜毫无破绽,她演的很好。
初绪压下心里泛上来的酸涩,尝试去看台下的贺远舟。
她一开始就发现了, 主持人分别坐在离舞台左右两侧最近的第一排观众席。随后遗憾地发现, 他也正抬着头看台上的虞芳菲,因为离得远, 只能看清他微微抬起的下颌,被舞台的光映成洁白的一抹月色。
他身边的位置是空着的,属于台上的女主角。
虽然只是高中生演的话剧,但打磨了一个假期,又有专业的老师指导,质量并不低。每个角色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台词紧凑而饱满,戏剧张力十足。底下的观众看得也认真,连反应都给得无比到位。
繁漪和周冲的长对白结束后,被台词反复提起的周萍终于出场,也是他们年级段数一数二的帅哥,穿着一件藏蓝色的长袍。
他一出场,场面就变得微妙起来,所有观众都知道他们心里有鬼,在周冲面前还要摆出母亲和儿子的样子。中途繁漪又大概觉得不甘心,想当面刺一刺他,又提起因为他们幽会才闹出的闹鬼一题,可惜对方已经对她兴致缺缺。
第一幕的高潮在于“喝药”,周朴园是最后一个出场的,第一时间树立了他的权威,听见繁漪还没喝药之后,先是逼□□倒药,再逼繁漪喝药,之后逼周冲端药喂母亲,一整段演绎得十分精妙,情绪层层递进,全场都安静下来,屏息等待其中的某一个人在重压之下爆发。
台上的人也安静下来,繁漪侧对着舞台下方,摆出抗拒的姿态。
直到周朴园对周萍开口:“去,走到母亲面前!跪下,劝你的母亲。”
周萍不愿意,在父母之前犹豫,求恕地对周朴园开口:“哦,爸爸!”
下一秒,周朴园高声呵斥:“跪下!叫你跪下!”
整个大音乐厅只有他的声音回荡。
周萍紧贴着他的第二声“跪下”,“砰”一声跪在台上,全场寂然。
繁漪在此刻已经泪流满面,颤抖地拿起碗,急急地往嘴里灌,一边慌忙开口“我喝,我现在喝!”
药汁在仓促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好在旗袍是深黑色的,只和她脸上的泪痕混在一起。
喝到最后,她呛出声来,放下碗望向面前的周朴园和周萍,眼泪在灯下泛着晶莹地光,攥着手帕站起身,愤恨地从舞台上跑下。
……
《雷雨》第一幕的演出到这里就结束了,舞台的幕布落下,半分钟后,所有演员都手拉手来到幕前,对所有观众鞠躬谢幕。
演出实在精彩,有不少人在为他们欢呼,还有高喊出学生本名的,夸虞芳菲“虞姐太牛了!”
虞芳菲本人显然已经从戏里出来了,正拿手帕擦脸上的眼泪,嘴角是笑着的,在学生们雷鸣的掌声中不断地向台下挥手致意。
初绪看着这一幕,不由感叹她确实太美了,哭也美,笑也美,泛着泪光大笑时就更美了,像一朵含露绽放的茉莉花,露珠和花瓣都是晶莹的。
这场表演的谢幕足足谢了一分多钟,各个演员一个接一个地下了台,虞芳菲作为主持人还留在台上。
她的固定搭档随后出现,又引发观众的尖叫。
贺远舟手里抱着一大束花,把它递给虞芳菲时微微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说了一句什么,看她点点头后,又把她的话筒和主持卡都递给他。
两个人默契地看了眼手里的主持词,准备等底下的这一阵嘈杂过去再控场。
谁知道这阵浪潮完全停不下来,只要他们俩还并肩站在台上,起哄的人群只会愈演愈烈,到头来甚至有人率先喊出了一句“在一起”,学生们好不容易借校庆放松一晚,看热闹不嫌事大,也都纷纷把话接过去,当着贺远舟和虞芳菲本人的面,以及第一排所有校领导的面大喊“在一起”。
欢呼声,口哨声,尖叫声一阵接着一阵,台上两个人明显也愣住了,贺远舟放下话筒,低头给第一排的老师使眼色。
米老鼠随后接过团支部老师递来的话筒,站起来维持秩序:“同学们静一静,大家都安静,啊,时间已经不早了啊……咱们后面还有很多表演,还有抽奖……”
因为还有摄像机全程跟拍,他的措辞很委婉,没有当场开腔骂人,只是手脚并用、苦口婆心地让大家安静。
但学生看他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只会变本加厉,最后还是贺远舟对虞芳菲说了句什么,她点点头,踩着鞋跟先行下了台。
之后两个人的主持词都由他一个人平静地在喧嚣声中讲完:“感谢晨曦话剧社为我们带来的精彩演绎,作为三一律的典范之作,剧作家曹禺借助两个家庭、八个人物、三十年的恩怨纠葛,抨击了腐朽顽固的封建社会,反映了深层的社会及时代问题……”
即使是在这样混乱的场面中,他也仍旧镇定,完全没有被那些起哄的声音影响,引导学生安静下来,欣赏之后的民乐表演《明月几时有》。
初绪从《雷雨》开始,心里就一直沉甸甸的,觉得压抑,直到耳边逐渐安静下来,她远远看着台上的贺远舟,突然觉得无地自容。
他们俩真的很配,不管是家庭背景、身高、外形、成绩还是特长,都很合适,像校园小说里的男女主角,也难怪大家看到他们就想磕cp。
初绪头一次觉得自卑,坐在黑漆漆的观众席,就像老鼠一样可怜,和光鲜亮丽的舞台、舞台上的贺远舟,完全是两个世界的。
底下这么黑,他不可能看得见她,所以一整晚都在看虞芳菲。
她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写主持稿的,可能就是因为这段时间接触得更密切了吧,贺远舟喜欢上了她,他们两情相悦,所以当然,他不会再回她的信了。
她也真傻,居然没想到这一点,被拒绝之后还傻子似的给他连着写了这么多。
初绪的眼睛热热的,轻吸了吸鼻子,发现台上的吹拉弹唱已经索然无味,索性弯着腰站起来。
“怎么了?”李沛榆完全看入了迷,看她突然有动作,伸手拉住她。
“我不太舒服,先回寝室了……”初绪尽量含糊地回答,声音很轻,怕被她听出来她哭了。
可惜李沛榆联系一下前因后果,很快意识到了她的异常,赶紧收拾好东西,在初绪快走到侧门的时候追了过来,跟她道:“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初绪摇摇头,庆幸底下没有灯,不会被人看见她现在哭得像见不得光的老鼠的样子,努力忍着喉间的哽咽,告诉她,“……我就想一个人静一静。”
李沛榆闻言一怔,动了动嘴巴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像初绪这样的人,居然说她要一个人静一静,这太可怕了。
上一次她说出这样的话,还是上学期月考考砸,排名一千多的时候。
不过这种时候,她留在身边也无济于事,李沛榆想了想,只好答应:“那好吧,你回去路上小心一点,我们这边应该也快结束了。”
初绪点点头,推开音乐厅的侧门出去。
……
学校里空荡荡的,大家都去看校庆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路灯一盏接着一盏晾在那儿。
已经十月份了,初绪还穿着夏季校服,但晚上的风吹过来已经有了凉意,害她不得不伸手抱住自己的胳膊,上下搓了好几下。
音乐厅离宿舍楼很远,还好她现在足够伤心,一路上只顾着哭和擦眼泪,没有心思胡思乱想,不然应该会被脑袋里从小留到大的鬼故事吓到。
寝室楼又很高,足足要爬六楼,平时可以跟朋友一块儿嘻嘻哈哈地爬楼梯,也不觉得累,今天一口气走上去,居然觉得腿都软了。
初绪深吸了一口气,拿出钥匙开门进去,把灯打开。
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她自己。
等上了个厕所出来,初绪可悲地发现自己还来例假了,于是更伤心了,一边去柜子里找卫生巾一边抹眼泪。
之后一边洗弄脏了的内裤一边抽泣,洗澡的时候趁着没人,甚至还在淋浴头下面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