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该死啊,早知道他还是会跟虞芳菲在一起,她上学期就不应该再给他写信。
甚至更早一点,她一开始就不应该想到去追他,还天天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一下课就冲到食堂门口假装偶遇,多丢人啊。
整整一年,她至少给他写了五六十封信吧,准确的数字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贺远舟也真坏啊,明明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给她希望,让她一直被他吊得团团转,像为了眼前永远吃不到的胡萝卜不停拉往前走的笨驴。
现在想想自己这一整年的痴心妄想,初绪觉得自己不仅可怜,还很可笑。
在贺远舟看来,她应该像个小丑吧,居然老土地一直在写信追他。
现在好了,他遇到更般配的人了,就一声也不吱地把她给甩掉。
初绪关掉淋浴器,套上睡衣,一头栽进自己的小床。
哭得太久,鼻子堵得厉害,努力用鼻子呼吸,就会发出难听的哼哧哼哧声,只好用嘴巴。
呼吸在这种时候变成一件麻烦事,口腔到喉咙都干涩得厉害,初绪气不过,憋了好一会儿的气,跟自己的生理本能较起劲来。
就这样,初绪生平第一次品尝到了失恋刻骨铭心的苦涩。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一两个小时吧,走廊外传来讲话声,随后是一群一群女生路过的脚步,夹杂着笑声。
初绪已经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但呼吸还有些闷,用被子蒙着头。
寝室传来开门的动静,应该是李沛榆回来了,看房间里的灯亮着,安静得可怕,小心翼翼地走到她床边,用气声问她:“初绪,你睡了吗?”
初绪的眼皮动了动,没应声。
倒也不是故意的,困意涌上来,没力气说话。
床帘外的人便转身对另外几个室友道:“她睡着了,我们都轻一点。”
“她怎么了?我看到她刚才提前走了。”牧晴问。
“身体不舒服,可能来例假了吧。”李沛榆帮忙编了一个理由。
“哦,初绪来了,那我应该也快来了……”对方点点头,并没有起疑。
新室友都是好人,听说她睡了,后边洗漱都轻手轻脚的,等到熄灯铃声响起,整个寝室都暗了下来,大家躺在床上用气声聊了几句,没一会儿也就睡了。
次日
新寝室里有两个女生学习都很认真,每天早上不等起床铃响就洗漱完出门了。等到了食堂,李沛榆好不容易找到单独跟初绪说话的机会,悄声问她:“你怎么样了?”
“啊?什么怎么样?”初绪吃着炒面装傻。要不是她今天早上起来整张脸都肿了,还真以为她跟没事人似的。
“贺远舟的事,你打算怎么办?”李沛榆想想昨天晚上那动静,全年段都默认金童玉.女是一对儿了,再加上初绪老早之前就说这贱男人不回她的信,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办,”初绪被她盯着,眼神有些躲闪,转过头回答,“放弃了呗。”
她又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的人,放弃一棵歪脖子树,她还有一片森林。
再不济,她还可以发愤图强,拼搏学习。
“也是,对这种男的,没必要太认真。”李沛榆义愤地点点头,安慰她,“你想想我之前喜欢的那个小黑,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本来我们写情书就只是玩玩,谁知道你还真追了这么久。”
“你说得对,是我太笨了……可恶。”初绪捏紧了筷子。
就这样,初绪也硬气,从校庆那天开始,再也没给贺远舟写过一个字。
只是好死不死的,不再搭理他之后,走在学校里碰到他的概率反而变高了很多。有时候在书吧,有时候在超市,就连在饮水机前面打水,一转过身,就会看见他刚好从楼梯口上来。
头几次,初绪还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在原地愣上半秒,再蹩脚地突然转过头跟身边的人聊天。
后来次数多了,她的演技也上来了,能率先预判,在他的目光远远落过来之前就移开视线,像没注意到似的走开。
第22章 Insomnia
贺远舟不明白初绪怎么会说变就变。
刚开学的时候, 她还写信和他讲了她的暑假,又说了分班的事,提到了她的新室友, 一切都很正常。
只是从九月开始, 他就再也没收到她的信了。
一开始,他把原因归结于九月初的第一次月考, 毕竟是文理分科后的第一次大型考试, 她要好好准备,没时间写信也很正常。
后来成绩出来了, 她排在九百多名, 对她来说不算太好,大概是因为暑假去集训了, 没有时间提前学选修的内容。
所以她直到九月末还没来信,贺远舟仍然没起疑, 以为她跟像上个学期一样,因为排名下跌又燃起了斗志, 决心在下一次月考实现翻盘, 所以没时间给他写信。
加上校庆在即, 八月初团委学生会开会的时候, 主持人名单就定下来了。有贺蓉这一层原因,他没办法拒绝, 一整个九月都陆陆续续在忙活这件事,写稿子,彩排, 试西装, 偶尔还要帮团委书记一块儿盯节目。每天除了上课,所有课余时间都在音乐厅这边待着。
等校庆的事好不容易告一段落, 那天晚上他给虞芳菲送花的事,也让人有点放心不下。初绪当时肯定在观众席上,又有这么多人起哄,她看到了应该不会太高兴。
所以贺远舟在等她的来信,打算回信的时候跟她解释。
谁知道这一等,十月转眼就要结束了。
在这之前,初绪从来没有超过两个月没给他写信。
贺远舟难免怀疑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毕竟从一开始,他就不明白她到底喜欢他什么,也不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喜欢能维持多久。
或许从九月开始,她就又喜欢上了别的男生,所以才不给他写信,而不是因为学业太忙。
所以他才需要一个接着一个地替她想理由。
如果是之前,她会主动告诉他的,“写信冷静期”也好,“期末大闭关”也好,她会有各种各样的说法。
偶尔在路上见到她,初绪的反应也和之前不一样,就像他是透明的,视线掠过来之后,甚至不会停顿一下,转眼就收回。
贺远舟这下明白了,她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这个念头从他脑海里出现的头几天,他还没有完全接收,总会在放学后不自觉地去到她可能会去的地方。
有时候真的会遇到她,有时候不会。
偶遇的次数多了,他对“不喜欢”这个事实的感受也逐渐深刻。
原来被她抛弃是这种感觉,贺远舟偶尔在课上出神,望着窗外层层叠叠探上来的香樟,会突然觉得荒谬,自嘲地弯一弯唇。
那种不痛快的感受在某一刻是可以具象化的,就像胸口有一片岸屿,涨时是盛夏温热的海水,退潮时突然就入了秋,留下冷而淤塞的滩涂。
问题是,这里原本不是海岸,是海先开始翻涌的。
直到那天周六,贺远舟不知道是自己的刻意还是巧合,他进超市的时候,发现初绪一个人在用餐区埋头吃方便面。
她对方便面甚至都比对人长情一些,吃的还是她高一时就喜欢的重庆小面。
贺远舟平时不论大小周都不怎么回家,这天是大周的周六,学生都在校,超市里的人很多。
只是奇怪,平常和她形影不离的那个女生居然没在她身边,她一个人背对着超市的门,吃得很认真。
贺远舟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突然觉得一口气堵上来,必须要找她问个明白。
就算她说不出变心的理由,当面承认“不喜欢”,也是一种答案。
虽然这个念头源于一时冲动,但他是个冷静的人,打量了一眼她身边的几张空桌子,没有着急过去,转身进超市买了点东西。
……
据不完全的数据统计,梧林的学生周末更爱吃方便面。初绪眼看身边的人逐渐多起来,前前后后都坐满了人,不由庆幸自己一下课就冲过来了,不至于站在边上干看着。一边把重庆小面捞到碗盖里晾凉。
最近梧林的家长掀起了一股送饭热潮,李沛榆的爸爸也赶上了这一波潮流,李沛榆只好含泪跟初绪和重庆小面分别,在一楼食堂吃家里人做的山珍海味。
面太辣了,要是不挑出来晾一晾,烫加上辣的后果会很严重,初绪等面凉的档口喝了口冰的东方树叶,又在自己的超市购物袋里挑挑拣拣,翻出来一袋卤鹌鹑蛋。
谁知道鹌鹑蛋还没撕开,座位对面突然坐下来一个人。
人多的时候,学生拼桌也是常有的事。初绪下意识伸手把桌上的垃圾往自己的方向拨,想给对方腾个干净位置,谁知道一抬头,正面撞上贺远舟。
他坐在这儿干什么???!
手里的动作顿时僵在原地,初绪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两秒后,“嗖”地甩开手,把头低回去。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第一反应是觉得贺远舟没发现坐在这儿的是自己,怎么着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总不会这么不识趣,都看到是她了,还好意思坐在这儿。
谁知道他还真好意思,坐下之后从袋子里拿出一盒东西,开始撕外面的塑料膜。
初绪不敢看他,偷瞄了眼他手里的方便面,居然也学她吃重庆小面,之前不是说不能吃辣么,晦气!
她重新伸手握上塑料叉子,脑袋里已经盘算着要走,又舍不得自己才吃了两口的面,牙咬了又咬,索性也不搭理他,低头把自己已经挑出来晾凉的面吃掉。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怄了三分钟的气,最后还是初绪先不待见他,把叉子一折,往碗里一扔,开始收拾超市的购物袋。
贺远舟看出她要走,扣塑料叉的动作紧了紧,手背上浮出淡淡的青筋,开口问她:“你干什么?”
“我吃饱了。”初绪硬邦邦地回答,把只吃了一半的方便面盖上,群四贰尓二五就一四柒,转身“砰”地丢进门口的绿色大垃圾桶里,头也不回。
贺远舟深吸了一口气,丢下手里的方便面,跟了出去。
初绪人不高,走得倒是挺快,他迈大步子追了几步,才堪堪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来,开门见山:“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了?”
初绪没料到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她拉拉扯扯,第一时间甩开他的手,左右张望了两眼,生怕被人看见,一边压低声音回答:“管你什么事!”
贺远舟的下颌紧了紧,被她猖狂的态度看得有些恼,又怕再拖下去,他作为一个被抛弃的人,会在她面前站不住脚,再次伸手拉住她,但这次只拽着她秋季校服的外套,表情严厉地开口:“我们把话说清楚。”
“我不跟你说……”他们在通往超市的必经之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初绪扭着胳膊挣扎,又怕动作太大引人注目,只好踉踉跄跄地被他拎着拐上隔壁的一条小路。
梧林地大,没用的建筑造的很不少,南有会客堂,东有国学书房,北有校史馆。
恰逢国庆和校庆,常年关闭的校史馆这阵子都开着,但除了新生入学时会被领到这儿来走马观花一圈,平时大多数时候都空着,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贺远舟带着初绪迈进高高的门坎后,松开她的校服,反手把挂着铜圈的木门给合上了。
初绪整理了一下外套,抬手抱住胳膊,冷眼看着他的动作。
她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自从那天被李沛榆发现她哭了之后,就再也没表现出那副悲春伤秋的样子,免得别人笑话。
只不过装出来的是一回事,实际上又是另一回事。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学习,作业写得多了,就没时间胡思乱想。
但有时候晚自习学累了,她还是会忍不住打开抽屉,反反复复地看里面囤的上百张明信片,每一张都很漂亮,她买的时候甚至考虑好了搭配什么颜色的笔来写,甚至还想好了其中的部分内容,打算送给他。
但现在全都送不出去了,他们已经玩完了。
之后想到贺远舟背着她不声不响地喜欢上了虞芳菲,一点犹豫也没有就把她一脚给踹了,觉得又愤恨又难过,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四楼,一把攥住他的领子,把他从椅子上提起来大声咆哮。
可惜她不能,只能挑出一支秀丽笔,翻开明信片,趴在桌子上恹恹地斜着眼睛,往上面抄一些诗词,就这样打发时间。
本来她以为,贺远舟永远不会把她的事放在心上,她写信也好,不写也好,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甚至都不会记住她。
谁知道他今天突然在超市出现,还拉着她问“为什么不给他写信”。
初绪不知道贺远舟突然抽什么风,是他先有了女朋友,跟她断联一个月,她又不是那种爱挖人墙角的人,还有什么好“说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