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效率至上的时代,不会成功的事情没人愿意去做,不划算。
只有苏承还在坚持,追了她一年又一年。
许湄是本硕连读,要读五年,第五年的夏天,吱吱同学约许湄出来,说要带她见一个人。
吱吱同学大学毕业后没继续考研,考了公务员,找了份很好的工作,现在也是为国家办事的人了。
许湄欣然赴约,她还没出学校,身上始终带着学生气,看上去跟以前没什么变化。
吱吱同学的变化很大,她化了妆,穿着一双高跟鞋,小鸟依人地站在一个男人身侧,给许湄介绍说是她的男朋友。
吃好饭,吱吱让她的男朋友先走了,跟许湄找了个咖啡厅聊天。
吱吱同学突然说起那年夏天在灵宜山顶看日出。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当时喜欢的人是谁吗,以前不好对你说,现在我有了男朋友,可以说了。”
“我喜欢的人是林雾。”
吱吱已经参加工作快一年了,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有着体面的工作,在社会的打磨下,为人处世都比以前成熟。
但当她说出这句话,她就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梳着两个低马尾、一说话就脸红的小姑娘。
“喜欢他的人真多,我都不敢主动找他说话,连跟他对视都不敢,”吱吱说道,“我当时觉得,没有人会比我更喜欢他了,以为自己会喜欢他一辈子。后来上了大学我也不想谈恋爱,看谁都觉得不如他,觉得跟别人谈恋爱是对他的背叛,是对年少时的自己的背叛。”
“都说时间能治愈一切,能让人渐渐遗忘,我当时不信,就这么一年一年过去了,从高二到大学毕业、工作,我偷偷喜欢了他六年,直到遇到现在的男朋友。”
许湄看得出来,吱吱和她的男朋友很恩爱,她已经对当年那段不见天日的暗恋释怀了,不然不会这么坦然地对她说出她当年的喜欢。
吱吱端起咖啡杯子咖啡,喝了满口发苦的醇香。
记忆中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是她此生唯一的白月光。
即使她现在已经不再执着地喜欢他了,也依然记得年少时的怦然心动,记得那个喜欢他时的自己。
吱吱继续说道:“我现在回想起以前,想到的基本都是我自己,他已经从一个人变成了一个符号,一个标记着少女心事的符号。”
这就是释怀。
吱吱看了看许湄:“你呢?”
你回忆他时,想到的是一个符号,还是他这个人。
许湄喝了口咖啡,觉得这家的咖啡不好喝,太苦了,苦得她心里发酸。
吱吱也是个善解人意的,不用许湄说话,她只要看她一眼就能知道,她还是喜欢他。
“你头上这个粉色蝴蝶结是那年夏天你过生日,林雾送的吧?”吱吱笑了笑,“我记得当时他还有个外号,叫‘五公主’。”
许湄已经很久没听人在她面前谈起林雾,谈起以前了。
一开始她是恨他,不想听到关于他的事。
后来上了大学,周围除了吱吱就都是跟她的过去没有交集的人了,更没人谈起。
她觉得这样很好,听不见就可以不用去想,不用被困在过去的爱恨里。
直到吱吱说起来她才发现,她的内心深处是想听的。
只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号称能治愈一切的时间为什么治愈不了她。
在时光的漫漫长河里,她对他的爱恨竟半点也没有消磨,反而像是被人用刀一遍遍雕琢过,愈发深刻。
吱吱:“他们都说灵宜山灵,我觉得一点都不灵,我的愿望就没实现。”
她的愿望是,希望林雾能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当时他喜欢的人就是许湄,现在他们没在一起,她的愿望没实现。
“也不能这么说,”许湄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没准他早喜欢别人去了,他不是去了英国吗,说不定找的还是个洋妞。”
吱吱笑了笑:“可能吧,就像我一样,我当年多喜欢他啊,现在不也喜欢上别人了吗。”
临分开时,许湄送吱吱去路边坐车。
吱吱对许湄说道:“你要不尝试一下接受别人吧,老这么耗着也不是一回事,你总不能等他一辈子。”
许湄看了一眼马路:“出租车来了。”
许湄没答话,吱吱便明白了,她是要等他一辈子的。
吱吱看着许湄,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想哭,好像她也在经历着那种刻骨决绝的爱。
吱吱抱了一下许湄:“要不你别留在北京了,回清市吧。”
她没告诉许湄,上个月她带男朋友回老家,远远地在街上看见了赵晨。
赵晨身边还有个人,她没看见那个人的脸,他的背影被广告牌遮了一半,认不出来是谁。
但她看见赵晨勾了一下那人的肩膀。
就像很久以前在学校大门口,他们一起上下学。
作者有话说: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孟郊《登科后》。
第72章 猝然
◎故人重逢,恍如隔世。◎
许湄并没有想要一辈子都等着林雾的打算。
当初是他要走, 凭什么她要一直等他。
她只是在等自己忘掉他,等她忘了他,她就去找新的男朋友。
她只是一直没能等到自己忘掉他。
本硕的最后一年, 许湄忙着课业,还要写论文、实习,忙得脚不沾地。
中文系的就业面还算广, 她投了简历, 收到好几份面试, 最后成功地拿到了电视台的offer, 成为学弟学妹嘴里的一个很厉害的学姐。
四月底的一天,许湄接到一个来自清市的电话, 是清市的一所大学打来的,让她来学校面试, 岗位是助教。
许湄不记得自己投过这所大学的简历,她前阵子急着找实习单位, 把简历发给了吱吱, 让她这个过来人帮她看看。
除了她自己就只有吱吱有她的简历了,难道是吱吱帮她投的?
她想起来,之前自己跟吱吱抱怨过,电视台的工作虽然光鲜,但是很忙,每天加班到很晚,并且人际关系复杂, 很累。
吱吱同学建议她试试老师的岗位,觉得她适合当一个教汉语言文学的老师。
许湄念大学的时候考了好几个证, 其中就有一个教师资格证。
她自认为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电视台的工作并不适合她, 她早有辞职的打算。
许湄给吱吱打了个电话,吱吱说她的简历是她投的,当时她通过内部渠道看到清江大学在招老师,顺手帮她投了一下。
吱吱说:“清江大学是咱们清市最好的大学,你可以去看看,考虑一下,要是不喜欢就不去,去看看又不要钱。”
五一劳动节放假,许青林要做一个阑尾手术,许湄从北京回了清市,顺便去了一趟清江大学。
许青林做完手术在家里休息,许湄不急着回北京,在家陪他。
许湄发现许青林的白头发变多了,以前他还会染发,现在已经不染发了。
他的身板看上去也不如以前健朗了,一身急躁的脾气跟着收敛不少。
“明天就走了?”许青林坐在客厅沙发上跟许湄聊天,“不多住几天?”
许湄给许青林削苹果:“我已经请了两天假了,不能再请了。等中秋国庆又能放长假了,到时候一放假我就回来。”
许青林笑了笑:“行。”
然后他就开始在心里盘算,还有多少天才能到中秋国庆,五月、六月、七月、八月、九月,那是小半年的时间。
她小的时候他天天都能见到她,现在一年只能见她两三次。
一年两三次,十年也才二三十次,他还有几个十年?
许湄陪许青林说了会话,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她的房间还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书桌上的几本高考作文书都没扔,衣柜里还放着实验中学的蓝白色校服。
许湄洗好澡换好衣服,坐在床头玩手机,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以前。
就连许青林都有点恍惚,来敲了一下她的门:“早点睡,明天还得上课。”
说完他才想起来,她早就长大了,不用做作业了,明天她没有课要上,她要离开了。
许湄打开卧室门的时候,许青林已经转身回房了,她只看见他无比落寞的背影。
第二天,许青林把冻在冰箱里的馄饨装进保温袋里,叮嘱许湄,让她一到北京就放冰箱里,不想做饭的时候就下点馄饨吃,少吃外卖。
许湄笑了笑:“您还说我点外卖,以前不都是您带头点外卖吗。”
许青林想到以前父女相依为命的日子,他做饭不好吃,工作又忙,两人要么出去吃,要么点外卖。
“赶紧走吧,别赶不上车。”许青林和苏梅一起,把许湄送到小区门口,看着她坐进出租车,一直到车子开到看不见了,他们才转身回家。
许青林刚做完阑尾手术,人有点虚弱,躺在沙发上休息。
苏梅走过来问他:“你既然不想让她走,为什么不开口留她?”
许青林像平时一样,裂开嘴巴,笑得像是没心没肺:“她在北京挺好的,那是首都,大城市,机会多。将来等她赚了大钱,让她给我买酒喝,专挑贵的买。”
苏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啊你,算了,我不说了,反正也不是我每天数着日子眼巴巴地等,眼巴巴地盼。”
“谁眼巴巴了,她不在家我才清净呢。你别看她现在挺懂事的,以前那个倔脾气你是不知道,”许青林说道,“有一年我工作太忙,把她妈妈的忌日忘了。你知道她干了什么吗,她跑到墓地门口买了盒土特产放桌上,故意给我看。”
许青林指了下装饰柜上的一个梧桐叶造型的吉祥物:“看见那个了没,是有一年的什么考试,她拿到语文单科状元的奖励,也是摆在那故意给我看的,等着我夸她呢。”
苏梅听着许青林在那絮絮叨叨地说话,知道他是想女儿了,便放下手边的家务活,坐在沙发上陪着他。
这时,门外传来开门声,苏梅吓了一跳,抓了下许青林的胳膊:“怎么会有人有咱们家的钥匙,大白天的,别是闹贼了。”
许青林让苏梅拿好手机准备报警,自己抓起手边的一个小凳子,一脸警惕地看着客厅门。
见开门进来的人是许湄,许青林放下凳子,赶忙问:“你怎么回来了,东西忘带了?东西忘带怎么不打电话让我给你送车站去,这一来一回的,还能赶上车吗?”
许湄拉着行李箱进来,在玄关换拖鞋:“爸,我不回北京了,我要留在清市。”
许青林:“胡说什么,你那个电视台的工作那么好,说不要就不要了吗?赶紧回去吧,别耍小性子。”
“清市也挺好的,虽说比不上北京,好歹也是个二线,够发达了。在北京还得租房子住,光是房租就一大笔开销,在家多好,不用租房,”许湄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出来,打开零食柜,给自己拿了包薯片,转过头对苏梅说道,“苏姨,晚上我想喝鸡汤。”
苏梅背过身,偷偷擦了下眼泪:“好,好,一会让你爸去菜市场买。”
“谢谢苏姨,谢谢爸。”许湄说完,一只手拿着薯片,一只手拉着行李箱回了自己的房间。
许青林在原地怔了好一会:“放学好,天天都放学。”
苏梅打了他一下:“你魔怔了,什么放学,是下班,天天都下班。”
许青林回房间拿了把钥匙出来,那是他给许湄买的婚前房,房产证上写的她的名字。离这里很近,只有两三公里。
许青林把钥匙给许湄:“你想住哪边就住哪边,这边住住,那边住住。贷款还剩十五年,你不用担心,爸爸的工资加上公积金,绰绰有余。周末带你去挑家具,选自己喜欢的,不要怕花钱。”
人一高兴话就多,许青林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这么能絮叨。
许湄捏着钥匙,用一句俏皮话盖住了千言万语:“您不是说不让我留下来吗,怎么连房子和家具都想好了。”
许青林麻溜地给自己搭了个台阶下了:“我那不是怕你在北京还得交房租吗,那房租多贵啊,光给房东打工了。”
许青林说完就走了,他可没时间跟一个小丫头片子斗嘴,他还得去菜市场买鸡呢。
许湄把收拾好的行李从行李箱里拿出来,重新归位。
过了一会,又给电视台的领导打了个电话,写了封辞职信发过去了。接着联系了清江大学,定下了面试时间。
晚上,许湄站在窗前,看着窗外。
从她的房间能看见赵晨的房间,赵晨的房间亮着灯。
这几年她跟赵晨依旧有联系,只是两个人都忙,联系得不太多。
她只知道他这些年一直在上海,以及他拼了命都想发财的决心。
许湄跟赵晨的关系是不错,同时她也知道,赵晨跟林雾的关系更好。
她跟赵晨的友谊其实并不算特别纯粹,因为中间隔着一个林雾。
每次她看见赵晨的名字就会想到不该想的那个人,后来干脆就不怎么联系赵晨了。
只是在偶尔,她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会给赵晨打电话,随便跟他闲聊几句,缓解自己对那个人的不应该的想念。
她有时候太想他了,爱也好恨也罢,要是不找个缓解的出口,她怕自己会崩溃。
只是,这样的次数不多,一年也只有一两次。
在许湄心里,赵晨约等于十分之一个林雾。
她正想着要不要给赵晨打电话,对方的电话就进来了。
赵晨:“许湄,我看见你房间的灯亮了,你是不是回清市了?”
许湄朝着赵晨的窗口挥了下手,跟他打招呼:“我也看见你了。”
许湄跟赵晨已经两三年没见了,年底同学聚会的时候他不是每次都有时间来。
他看上去很忙,上海、清市两边跑,大三的时候就跟人合伙开了公司,赚了些钱。
好几年没见,赵晨的声音成熟很多,但在许湄看来,他除了话没以前多了,看上去也没多少变化,相处起来还是很自然。
赵晨:“听说你在北京的电视台工作,这次回来是来看许叔叔的吗?”
许湄抬头看了看漫天的繁星,对着手机说道:“不是,我以后不走了。”
赵晨沉默了好一会,笑了一下:“好,留下来好。”
许湄问道:“你呢?”
赵晨:“现在先两边跑着吧,将来肯定要留在清市的。”
许湄开玩笑道:“你不是说自己的理想是赚很多钱,迎娶白富美吗,上海的白富美总比清市的多,怎么舍得回来?”
赵晨给自己点了根烟:“我喜欢清市的白富美。”
许湄听着赵晨的话,猜测他应该是有喜欢的人了,并且那个人是清市的:“那你可得好好赚钱,白富美不是那么好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