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药房这会,大多太医也各自去歇午觉,只有三两个小太监在当值。
云卿利落地取好药包,准备出门时,不经意撞见有宫妃在责罚小太监。
地上散着一大堆七零八落的草药包,应是小太监不慎撞上了贵人。
“不长眼的奴才,本小主这身上衣裳乃是江南上贡的蜀锦缝制而成,万岁爷钦此的御用之物,也是你这种卑贱之人能亵渎的?”
一个黄杉宫妃怒不可遏:“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原本宫妃责骂下人,在宫里是常有的,云卿本不想掺和。毕竟她自己也是个宫女,自问没资格在宫妃手底下救人。
但见那小太监的脸已被抽得血肉模糊,加之日头毒辣,眼见他就要昏厥过去,实在叫人不忍。
略微思忖,云卿带着玉珠上前,“奴婢见过小主,还请小主消消气,这奴才也是为着帮太皇太后置办药材,才一时心急惊扰了您。奴婢替他向小主配个不是,您且看在太皇太后的面上,绕过他这一次吧。”
“姑娘是慈宁宫的人?”
听见太皇太后的名号,黄杉宫妃的语气还算和善,“起来说话吧。”
“多谢小主。”
云卿心里松口气,谢恩起身。
怎料,乌雅氏不知怎的冒出来,“钱妹妹初进宫来,有所不知,这位是乾清宫的云卿姑娘,很是得圣心。”
“你说谁?”
闻言,姓钱的黄杉宫妃登即变脸,愤恨地指着云卿质问:“你就是阿布鼐之女,卫云卿!”
“……回小主的话,奴婢卫氏云卿。”
瞧了眼乌雅氏笑里藏刀的面容,云卿顿时恍然。
这件事一开始便是乌雅氏设的局,难怪她出现的时候恰到好处。
早了,云卿会起疑。晚了,就错过了撺掇钱常在的时机。
这位钱常在是近两日才进宫的,她在慈宁宫侍奉略有耳闻,但从未见过。
钱常在的父亲与卫父阿布鼐同为内管领,因着前段日子雪灾一事,原本该由钱父晋升的从四品官位,最后落到阿布鼐头上。
但钱父本身的确于社稷有功,为着平衡朝堂,康熙帝便下旨将钱常在抬进宫里。
没想到,乌雅氏如今竟是想借刀杀人。
“再得圣心又如何?不过是奴才而矣!”
钱常在也是个没脑子的,初入宫里没有亲眼瞧见过云卿的圣宠,只当众人大惊小怪。
她此时瞧见云卿,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由分说就下令:“来人呐,这卫氏当众顶撞本小主,以下犯上,给我掌嘴!”
看你毁了容貌,还能如何狐媚邀宠?
第48章 惩治乌雅氏
“你敢!”
云卿蛾眉一凛, 目光寒芒,“我虽是宫女,但隶属乾清宫, 如今又在慈宁宫给太皇太后侍疾, 说什么都轮不到你来教训!”
眼见钱常在是故意鸡蛋里挑骨头,她便也不顾及礼仪尊卑那一套。
看似和气的她,突然释放出来的气势,刺得钱常在眼皮突突直颤。
但在场六七个人, 钱常在缓过来后,自觉挂不住脸面。
乌雅氏又在旁边说风凉话:“是啊,钱妹妹,这云卿姑娘是御前红人, 可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引得钱常在的怒意更甚:“本小主有什么不敢的?来人,给我打!”
“你们可想好了, 若是这双手不想要的,就尽管试试。”
云卿拨开护在她面前的玉珠,主动迎上逼过来的宫女太监, 泰然自若的气势震得那些人纷纷后退。
钱常在的贴身宫女是宫里老人,知晓云卿的身份,也在一旁苦口婆心劝说。
眼见钱常在心思动摇, 乌雅氏随即加一把猛火,“是啊,还是别打了吧, 云卿姑娘这张脸可比咱们所有人的手,都加起来还要金贵, 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那我就毁了它!”
打量着云卿之所以能得宠,全靠一张脸, 钱常在突然拨开一个小宫女,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
原本正要去关照小太监的云卿,一时不妨,被钱常在钻了空子。
就在钱常在得意洋洋,还想再补一巴掌时,云卿利落地抓住她的手,反手就是两巴掌。
“啪!”
“啪!”
打得钱常在左右脸全部都肿了起来。
这还没完,云卿一边打钱常在,一边往乌雅氏身边推搡。趁其不备,利用钱常在手上的护甲,在其脸上划开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啊——”
先是乌雅氏尖叫出声,然后是钱常在,最后一众宫女太监,惊慌声此起彼伏。
现场乱作一团。
乌雅氏反应过来,也顾不得伪装平日里的贤良温婉,张牙舞爪地就要朝云卿的脸抓挠——
“小心!”
玉珠赶忙护在云卿前面,双臂展开,朝其狠狠地撞进去,径直将乌雅氏撞了个狗啃地。
“哼,玉珠姑娘我一顿三碗米饭,可不是白吃的!”
玉珠骄傲地刮了下鼻尖,双手掐腰,雄赳赳气昂昂地警告着一众人。
“还有谁不服气?大可放马过来!”
“今日论身份,你们主子可比不得我家姑娘金贵。论打架,你们全加起来也没我一个人力气大,好自掂量掂量吧。”
众人一听,还真被玉珠这气势唬住了,一个个皆是观望着不敢上前。
其实是临场瞎编的。
玉珠之所以能撞到乌雅氏,完全因为乌雅氏平日里养尊处优,而玉珠在浣衣局作粗活体力活做惯了。
但若这些人真加起来,云卿两人恐不是对手,
知道实情的云卿,面不改色道:“不错,这是万岁爷亲自给我选的人,自然是极好的。”
“你少在那虚张声势!”
钱常在虽是人不敢上前,但嘴巴依旧伶牙俐齿的,“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能劳动万岁爷亲自给你选人?你配吗……”
“她不配谁配,你?”
忽然这时,一道低沉雄浑的嗓音,威严传来。
众人面色一惊,齐刷刷朝着声音的方向跪下去,连头都不敢抬。
任凭钱常在再嚣张跋扈,乌雅氏再巧言令色,这一刻皆是吓得寒蝉若噤。
唯独云卿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身明黄冕服的康熙帝,乘坐御撵而来。
即便御撵上,亦是绣着山河日月之纹,象征着他对世间万物的绝对主宰。
云卿守着规矩,朝着康熙帝方向,作势要下跪行礼。
“你不必跪了。”
御撵稳稳落下,康熙帝站起身,朝她伸出手,“过来,让朕瞧瞧,可有伤着?”
“回万岁爷的话,无碍的。”
云卿还是朝他福了福身,而后才走上前。不习惯在人前跟他亲近,拉开一步距离,任由他打量脸上的巴掌印。
“都红肿成这般,如何无碍?”
康熙帝才不管是在屋内屋外,只有别人背过身去避让他的份。
他一把将云卿拉到跟前,轻轻捏着她下巴,端详两眼。
待见到一惯干净无瑕的小脸,肉眼可见地肿起来,登即神色阴沉。
他微微皱眉,看向不远处的太医院,“里面的人都死光了不成,让他们给朕滚出来!”
立即有小太监手脚并用地往太医院跑去通传。
而康熙帝这一番反应,对云卿的无上恩宠,听得钱常在等人后背冷汗直冒,更有甚者直接吓尿了。
乌雅氏心生惧意,但更多的是不解。
明明她事先都派人打听清楚了,这会康熙帝是在陪着怀孕的宜嫔,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
这时,又听康熙帝不悦地问道:“李德全呢?”
“奴才在,奴才在。”
打头阵的李德全,忽然从云卿身后不远处的大树底下冒出头来,点头哈腰上前陪笑道:“万岁爷,奴才来晚一步,让云卿姑娘受了委屈,奴才等会自行去领二十板子。”
“你这个废物脑袋!”梁九功没好气地跩他一脚,“亏了万岁爷看中你脚程快,到最后啥忙都不上。”
李德全心里苦啊,他见着云卿后来没受气,就想着把英雄救美的机会留给康熙帝亲自来,可怜他一片苦心呐。
“此事错不在李谙达,奴婢斗胆向万岁爷求个恩典,饶他这一次吧。”
云卿一边朝梁九功师徒卖个好,一边将矛盾焦点成功转移到乌雅氏和钱常在身上。
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她今日必定得好好算算!
康熙帝随着她的话,冷峻目光落在跪着的一众人身上,最后指了指玉珠,“你来说,一五一十的如实说。”
他认得玉珠是云卿的丫鬟,每次都是她拦着门,不让他进角房与云卿亲近,印象何其深刻。
玉珠可逮到机会了,将这些年看话本子编瞎话的压箱底本事,全部掏出来。
“回万岁爷的话,您可得给我们姑娘做主,我们姑娘可受了好大的委屈!”
“我们姑娘今日本来是帮太皇太后老祖宗来取药,见到这钱常在苛待下人,好心提醒一番。哪知这钱常在嫉妒我们姑娘长得比她好,不青红皂白就想让我们姑娘毁容。”
玉珠说得半真半假,似假似真:“钱常在还说了,若我们姑娘毁容,这后宫便是她独一份受恩宠。万岁爷定会日日迷恋她,对她言听计从……”
“你胡说八道!”
钱常在气得恨不得要扑过来撕开玉珠的嘴,结果被李德全一下子踹中膝盖,栽在地上爬不起来,美其名曰:“钱小主,万岁爷跟前,大声喧哗可是要被……拔舌头的。”
钱常在一听,吓得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这边,玉珠和云卿悄悄对视一眼,玉珠又将矛头转向乌雅氏。
“还有乌雅小主也甚是奇怪,明明是钱常在不小心划伤她的脸,她偏偏非要找我们姑娘报仇。”玉珠添油加醋道:“她不仅想抓花我们姑娘的脸,还想扯坏我们姑娘的衣服。若非万岁爷及时如天神降临,我们姑娘这辈子怕是就彻底毁了。”
话本子里,英雄救美的桥段看过无数遍,玉珠知道男人最好被人恭维,连忙在最后将马屁拍得噔噔的响。
御前的人,皆是听得忍俊不禁。
连梁九功都是压不住唇角,心道这卫丫头打哪挑来这么一个活宝,倒是个忠心护主的。
云卿大囧,敢忙摆手示意玉珠别说了。
康熙帝虽然是愿意护着她,到底也不是被谁都能随随便便忽悠的主。
果不其然,康熙帝冷哼一声,阴恻恻给玉珠一个眼神,吓得她赶忙闭紧嘴巴。
康熙帝又瞧向被划伤脸的乌雅氏,周身凌然的威压越发阴沉。
“钱氏进宫不久,尚且会不知晓规矩。你入宫多时,如何也跟着她发疯胡闹?”
“万岁爷,嫔妾冤枉啊。”
乌雅氏以色侍人,怕康熙帝憎恶她的脸,不惜忍痛用帕子捂住。她嗓音依旧娇娇柔柔:“奴婢自打小月子里落下毛病,时常是来太医院抓药,今日偶然遇到云卿姑娘被钱常在刁难,也是一直在从旁说和,不曾想反受牵连。”
她是贯会审时度势的,知晓今日斗不过云卿,她便不会像钱常在一般蠢的再当着康熙帝面攻击云卿。
她只严明自己受的委屈,再提一提自己也曾受委屈怀孕流产之事,试图激发出康熙帝怜惜之情。
但云卿不给她这个机会,冷笑勾唇:“乌雅小主是不是无辜,不若听听这些奴才们怎么说。每次一遇到您,奴婢不是差点被毁容,就是险些丧命,实在是过于巧合了些。”
乌雅氏会提旧事,云卿自然也不会落于下风。
被热茶差点毁容,明面上被乌雅氏撞进千鲤池寒水中的事,康熙帝都是亲眼目睹的。
闻声,康熙帝略有异样地瞧向云卿。
若是没记错,她还是头一次放下那些规矩面子的,主动开口呛宫妃,当众恃宠生娇。
明明是以下犯上的罪过,但偏他听在心里欢喜。
尤其刚才她仗势欺人的那句“这是万岁爷亲自给我选的人,自然是极好的”,听得他圣心甚慰。
“梁九功,将这些不长眼的狗奴才都拉到慎刑司去,严加审问。一经查证,主动闹事之人严惩不贷。”
“嗻。”
梁九功给李德全使个眼色,李德全赶忙招呼小太监将人拖走。
他心道,师父命他亲自办此事,可真是大材小用。
万岁爷偏袒得都这么厉害了,去慎刑司也是走个过场,这些个奴才哪个敢往云卿姑娘身上泼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