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大抵听懂康熙帝的意义,先是震惊地骇然变色,听到云卿的话后,像是火烧屁股地匆匆关上门离开。
凌霄阁内,再度归于沉寂。
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云卿双眼目光空洞着地望着地板,葱白手指颤抖着,缓缓地一颗颗解开衣襟上的盘扣。
当解到心口那一颗时,手指似一把冷森森的刀,搅得心口血肉模糊。
宫装,一层层地散落在地。
云卿光滑细腻的背部,浮现出一片片细密的小疙瘩。
明明是炎炎夏季,可她只觉冷得令人窒息。
身上只剩下两片红色小衣,她实在下不去手了。
可他对她的折辱,依旧不满意:“继续。”
男人淡淡地打量着她,脸色毫无波澜,语气毫无起伏。
云卿的后背又渗出一片寒意,她唇瓣颤了颤,眼神受伤地看向他,“万岁爷,您一定要这样么?”
“这不是你自己选的么?”康熙帝冷嗤:“宫女侍寝,从来都是这般。”
“……奴婢遵旨。”
云卿苦苦一笑。
在男人待价而沽的薄凉视线打量下,她浑身打着颤,绝然地解开最后两片遮羞布。
康熙帝微微倾身,伸手毫不怜惜地捏住她的下颌,“一个伺候人的玩意,这么哭丧着脸,给谁看呢?”
他猛地一把撇开她的脸,“给朕笑!”
恰是这时,窗外有一道闪电叫嚣而过,惨白的光照进屋内,映射出——那两瓣颤巍巍的唇角,是如何用尽全部的气力,扯开一抹强颜欢笑。
“卫云卿,你记住了。”男人粗暴地将她扯进怀里,语气冷硬:“能伺候朕,是你的福气。”
“……奴婢记下了。”
云卿缓缓地闭上双眼,但眼角还是有一滴清泪,没来得及藏好,顺着鬓角,不争气地滑落。
那一夜,她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般,任他肆意驰骋。
而他也极尽诠释了帝王的冷血无情,将果决与杀伐旨意,贯彻始终。
云雨放歇时,已是天蒙蒙亮,屋外的瓦檐还在雨中哭泣着。
“滚出去。”
不等云卿顺过来气,康熙帝就毫不怜惜地下驱逐令。
周身气场,冷得渗人。
算起来,这是他一次主动应了她的心愿,承宠之后便回到角房独居。
“嗻。”
云卿强忍着身上的酸痛,穿好衣物,拖着支离破碎的身躯往外走。
而身后的男人,兀自被人伺候着往净室去沐浴。
“赐避子汤。”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没有几个字,却洞穿力极强。
给一个很可能再也不会怀孕的女人赐避子汤,明晃晃地宣告着他的舍弃与轻贱。
这般折辱的命令,似一巴掌扇在云卿脸上,令本就摇摇欲坠的她,彻底昏倒在地……
第51章 良常在
自那夜之后, 云卿被迫又搬回了乾清宫角房。
一连几晚,康熙帝都会宣召她侍寝,以极尽屈辱的方式, 让她感受到最末等宫女应有的境遇。
两人全程没有任何交流, 所有的表达,均来自于身体上的感知。
疼痛,无力,无助, 无望。
这件事是她亏欠在他先,所以她任由他发泄火气,凡事都顺着他的意。
可是她的顺从,换来的是他更大的不满, 床笫间的手段也越发粗鲁。
她越是咬牙忍着,他越要发狠到让她哭饶。
身上往往是旧的淤青未褪去, 新的手指印已然青紫斑驳。
这晚事后,康熙帝到净房沐浴,小太监按例递过来一碗避子汤, 恰逢云卿这几日胃口也不好,没怎么进用饭食。
一口避子汤刚咽下,就刺激地胃部往上返酸水。
云卿倒也不是娇气之人, 强忍着继续往下灌,结果这回胃里径直涌起一股恶心,她匆忙放下药碗, 背过身去,抚着胸口不住地干呕。
半晌, “谙达,这汤药我能带回去喝吗?”
不知何时, 康熙帝已悄然走出净室,正站在她身后。
云卿转身时,一不小察撞进他怀里。
“……万岁爷恕罪。”
想到他多日来对她的厌弃,云卿下意识后退两步,低眉垂眼而立。
此时小太监们,很有眼力见地纷纷退出去。
没了人气的凌霄阁,空气骤然变得冷肃。
云卿瞧着手边的那碗黑乎乎避子汤,实在是倒胃口,于是硬着头皮请求:“万岁爷,这汤药奴婢能带回去再喝吗?”
头顶传来男人的冷声讥讽:“一个宫女而矣,有资格在这娇气么?”
云卿卷翘长睫微微一颤,“万岁爷教训得是。”
而后强忍着不适,将余下的避子汤一饮而尽,头也不回地离开凌霄阁。
其实仔细想一想,反倒释然。他对她无情,她也不必对他抱有亏欠,这样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回到角房,云卿吐了大半宿,喝下一杯灵泉后,才勉强阖上眼。
这夜她睡得极其不踏实,即便躺在那张沉水香木的大床上。
大约天快亮时,朦胧间听到窗外有鸟叫声。
云卿的脸颊忽然痒痒的,好似有虫子在脸上爬。
她随手拂开,结果那只虫子又不老实地爬了过来。
无奈之下,她只得打掉那只虫子,整个人都钻进被子里,这才算了事。
……
第二日云卿醒来后,特地在满屋找了一遍,并不见有虫子爬进屋来。
她觉得有些不对,问起玉珠,“今早有人来过我房里吗?”
玉珠放下早膳,“没啊,怎么了?”
“没事。”
云卿早膳只吃了小半碗粥,一如前几日。
梁九功过来时,撞见玉珠端着余下早膳出去,心疼得叹口气。
“万岁爷今早拟旨,要封你为答应,赐局承乾宫。”
承乾宫的主位,是佟贵妃。
虽是近日一直在闭门思过,但偌大的承乾宫,仍是由她说了算。
加上乌雅氏、沈答应、礼贵人等人也住在那,云卿若是搬过去,无异于往火坑里跳。
故而,梁九功赶忙悄悄来递消息,“丫头,趁着旨意暂未下达,赶紧去跟万岁爷低头服个软,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很显然,康熙帝这是在以退为进,倒逼云卿。
梁九功在御前伺候多年,还是能猜得透几分圣心的。
康熙帝看似厌弃云卿,实则是在较劲。皇帝想要磋磨一个人,手段千千万,偏偏选择侍寝这种他亲力亲为的法子。
此前云卿与康熙帝经过两次冷淡,一是云卿坚持回浣衣局当差,二是云卿落水后两人长达两个月相见无言,但最后为着卫家人,都是云卿主动去低头求和的。
显然,这次康熙帝也在等着云卿主动低头求和。
但经由这段日子的相护折磨,云卿反倒想清楚很多事。
她始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每一次侍寝,他的每一分好,于她而言都是一种裹着蜜糖的折磨。
有前两次易容、落水的事例在先,她这次即便服软,后面还会有反反复复地冷战与纠葛。
而且她治疗失忆的事,也迫在眉睫。
在康熙帝这段时日的折腾下,饶是有灵泉暗中滋养,云卿的记忆也越来越差了。
前几日胤礽正式移居毓庆宫,索绰娅捧着盛开的荷花来祝贺,云卿强打精神起来想做糕点,请小禄子一道带过去。
然而原本信手拈来的荷花羹,她做到中途,大脑一阵眩晕,竟是忽然忘了后面的步骤。
直到大半个时辰后,记忆才慢慢复苏,好似雪水划开后、涓涓细流重新滋养着贫瘠干涸的土壤,这样的感觉叫人后怕。
送走索绰娅后,云卿又让玉珠悄悄去了趟浣衣局,掩人耳目,托卫姑姑催问卫府,可否在民间找到了能根治多忘症的大夫。
约莫又多去三日,卫姑姑主动过来乾清宫找云卿,“家里寻到一个云游的神医,有过治愈此病症的先例。”
玉珠喜出望外:“果然高手在民间。”
“但是这治疗法子,短则三个月,长则数年。”
卫姑姑将神医的医案和药方一并交给云卿,“神医说,多忘症源于脑后有淤血未清。想要彻底治愈,淤血需要先化开,再慢慢吸收。这个过程,会先彻底失忆,再慢慢恢复记忆。正所谓,不破不立。”
云卿仔细研读医案和药方,神色复杂。
解决办法就在眼前,可她能用吗?如今被困住乾清宫,若是哪一日彻底失忆,岂不是任人宰割?
可若是不治,失忆也是早晚的事。
唯一的法子,就是尽快搬离乾清宫,在医治这段时日里,尽量脱离众人的视线。
最好的去处,自然是浣衣局或者毓庆宫,但显然毫无希望。
既然如今康熙帝的心意已定,赐位分是板上钉钉之事,那么云卿只能尽可能地争取一个最有利的结果。
……
当晚侍寝完毕,康熙帝将草拟好的圣旨,扔过来后。
云卿裹紧松散的衣衫,慢慢跪在他身前,“若是万岁爷一定要赏赐,可否将东边空着的闻水汀,赐予奴婢。”
闻水汀,顾名思义,这处院子在一处宫内的护城河附近,冬季湿寒,地段偏仄,比不得东西六宫的安逸气阔。
原就是给不受宠官女子住的,只是康熙帝如今嫔妃不多,东西六宫住得绰绰有余,这处偏院就空置下来。
而且,这院子离着东宫毓庆宫、浣衣局皆是近便,于云卿而言,已是最好的选择。
或许搬离乾清宫后,难免会卷入后宫纷争,但也只是费些脑子,好过如今这种心灵上的折磨。
幸好年前已将佟贵妃和乌雅氏釜底抽薪,如今六宫大权在宜嫔、荣嫔、惠嫔三人手里,多半还是能在夹缝中求得一丝生机。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云卿说完后,康熙帝慵懒地倚在床头,定定瞧她良久,才抬手摩挲了两下她的脸,淡淡出声道。
男人一瞬间的温柔,让云卿又似乎看到些希望,她咬了咬唇:“若是奴婢恳求万岁爷收回成命……”
“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
他忽地扣住她后脑,一口咬上她的唇,“事到如今,你即便担着个宫女的虚名,这辈子也只能给朕老死宫中!”
又是一个粗暴幽长到窒息的吻,吻得她连连求饶,男人才满意松开。
而后他便像往常一样,下床去净室沐浴。
云卿照例等着避子汤,可是等了良久都未等到。
小太监说:“万岁爷今晚没吩咐,奴才也不敢擅专。”
“那我先回角房了,若是等会万岁爷吩咐下来,劳烦谙达帮我送到角房吧。”
云卿回去后,等到第二日也没有等到避子汤,倒是等来一封圣旨。
晋封她为常在,封号“良”,赐居闻水汀。
云卿面无表情谢恩接旨。
名分什么的,她并不在意。如果可以,最好没有。
只是对于“良”这个封号,一言难尽,难道就真的逃不过前世命运的牵绊吗?
事情定下来后,不等康熙帝下朝,云卿就匆匆收拾简单的几件行礼,带着玉珠搬到闻水汀。
至于康熙帝之前赏赐她的那些奇珍异宝,一件没带走。
康熙帝下朝后,得知此事,登即龙颜大怒,抄起那些赏赐砸了个稀巴烂,“以后由着她在那自生自灭,谁若敢帮衬,朕便摘了他脑袋!”
这话,主要是说给梁九功听的。
但其实云卿早在离开时,就已悄悄留下信件,唯有四个字“勿念,祝好。”
……
云卿来到闻水汀后,按照规矩,常在应有四个宫女并四个太监伺候。
但云卿治疗失忆的事,本就想掩人耳目,遂声明自己已是失了宠、没有前途的主子,叫他们各自散去奔前程。
起初那些人是不信的,谁不知道御前的云卿姑娘是被万岁爷捧在手心里疼着多时的。
但后来,康熙帝一整个月都未到闻水汀,在抬了小赫舍里氏进宫后,这些个宫女太监们渐渐生出二心。
云卿求之不得。
本想一口气将人全打发走,偏是太监总管柳常森坚持要留下。
几经追问,云卿才得知,此前在太医院门口随手救下的小太监,是柳常森的弟弟。
当年全族造了难,要么在流放路上被活活冻死饿死,要么就在宫里被活活折磨死,如今也就剩这么一个亲人。
“小主的性子和善,奴才跟着您,不求富贵,只求能被当个人看。”柳常森道。
“这院子里也的确需要个跑腿的,你既然话都说到这了,那便留下吧。”
云卿虽是留下柳常森,但也只让他在院中帮衬,屋里偷偷煮药治病这种事,终是要防着一二。
至此,闻水汀就只剩下云卿、玉珠、柳常森主仆三人。
整个后宫观望多时,终于相信云卿彻底失宠,就连内务府也开始跟着落井下石,克扣份例是常有的。
如今主要是宜嫔负责内务府的事,但原本两人之间只是偶有合作,谈不上多少感情。宜嫔没有主动出面帮助,云卿也没有主动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