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冷,蛋黄每晚都睡在卧房旁的一间小屋子里。 姜菀进去时,蛋黄正恹恹地趴在窝里。
她心中还是有些担心蛋黄也生了什么病,便仔细检查了一下它的鼻头、眼睛和皮毛,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在姜菀做这些事情时,蛋黄乖巧而安静,并未再对着她有任何过激反应,几乎要让姜菀觉得方才是自己的错觉。
心头的谜团越来越大,姜菀缓缓起身,一面走回卧房,一面竭力思索着这一桩桩一件件事之间是否有关联。
“小娘子,”待她回了房,思菱斟酌着开口,“今日之事会不会和小五有关?因为正是在他走后,蛋黄才变了样子的。”
“小五一个孩子能做什么呢?”姜菀蹙眉。
思菱思索着道:“或许他并无恶意,只是无意间做了什么惹恼蛋黄的举动,才会让蛋黄这般躁动。”
“可若是这样,蛋黄也该在小五未走时对着他发狂才是,而不会等到小五离开。而且,平日我们把蛋黄管教得很好,它听得懂我们的话,知道食肆大堂是它不能去的地方,从不会这样冒失地闯进去,”姜菀深呼吸,“我倒觉得,蛋黄的样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才会做出那些举动。”
思菱似懂非懂地看着她,不明所以。姜菀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点线索,眼前却转瞬又被迷雾遮挡。
她用食指抵了抵太阳穴轻揉了揉:“......罢了,明日再说吧。”
然而这一晚上,姜菀几乎没有睡着。她反反复复想着姜荔的描述和蛋黄的反应,试图找出一点关联。
她想得头晕,眼皮渐渐也如同压了一座山一般沉重。就在半梦半醒之间,一件往事忽然如一股激流一般涌入了她的脑海。
这样无缘无故性情大变的情形,似乎也曾发生在人的身上。姜菀在黑暗中睁开眼,想起了葛烁和李洪那如出一辙的模样。
那么,蛋黄会不会也是无意间吞服或是闻见了某种能够扰乱大脑的东西,譬如中了毒、闻了迷香,才会变得那样疯狂?
可惜景朝并不像现代有专门的宠物医院或是医生,即便有兽医,那也大多是面向家畜治病的,甚少有能够给犬类看病的。想查清楚蛋黄究竟受了什么刺激,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姜菀心头烦闷,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天微亮时才隐约有了些睡意。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希望今日能给这件事情一个交代。
*
这一日,食肆果然如姜菀所预料的那样,门前冷落,客人寥寥无几。即便如此,姜菀还是打起精神,有条不紊准备今日要售卖的点心。
她拿起一块甜柿饼咬了一口,那丝丝缕缕的甜味却依然无法冲淡心头的阴霾。
不少路过食肆门口的人都会窃窃私语,用一种厌烦而畏惧的眼神看着食肆,再低声议论。姜菀面对那些怀疑的目光,努力稳定心绪,一如往常做着手头的事情。
然而这一切还不够。姜菀在往日的时辰来到县衙时,却被曹管事拦在了门外。
他不再如往日一样笑容可掬,而是一脸严肃:“姜娘子,听说你家食肆昨日出了件大事。你家中的狗把当今圣人最爱重的近臣、如今的禁军统领沈大将军给咬伤了?”
第73章 淮山薏米糕和鲜橙雪梨银耳羹
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姜菀唯有苦笑:“曹管事,那件事纯属无心之失,我——”
“姜娘子,我一向看重你的手艺以及贵店的名声, 但你出了这桩事情, 我可不敢再留你在县衙了。”曹管事面色凝重。
他在县衙多年, 虽只是个公厨管事的师傅, 但耳濡目染,对于朝堂之事也算是有所了解。沈澹是圣人心腹, 昔年又有累累战功,可以说是圣人身边最得意的臣子。
然而他却因这食肆之人而受了伤, 他们若是在这风头上继续容忍“罪魁祸首”在县衙做事,万一沈大将军迁怒他们,只怕会出大事啊。曹管事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只能对姜菀道:“姜娘子,前几日的工钱我会按着当初说好的付给你, 但往后你也不必再来县衙公厨做事了。”
说完,他不等姜菀辩解,便关上了门。
姜菀心中满是无力与迷茫。她迟钝地转身往路上走着, 只觉得眼前的天空好像都变得晦暗了。
明明前些日子一切都稳中向好, 可事情怎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她凝神思索, 觉得当务之急是该找到小五问个清楚。
正这样想着, 熟悉的声音便恰巧在身后响起:“阿姐!”
姜菀回头,见是吴小五,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说道:“小五,你来的正好, 我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小五尚不知昨日之事,迷迷瞪瞪地点了点头:“阿姐请说。”
“昨日,你见到蛋黄时,它是否有什么异常?”
小五回忆了一下,摇头道:“没有,蛋黄活蹦乱跳的,很精神。”
“那你同它玩闹时,蛋黄还算乖巧吗?”
小五依然点头,想了想又道:“但我记得,后来蛋黄有些烦躁,我以为它累了,便同它道了别,就离开了。”
“昨日你有没有给蛋黄喂了什么食物?”姜菀问到了关键的事情。
小五茫然摇头:“没有。阿姐不在身边,我不敢随意给它喂食的。”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姜菀紧紧抿着唇,试图从这有限的内容里整理出什么线索,却无果。
“那你昨日是否随身带了什么东西?”
小五挠了挠头,说道:“昨日我便是穿着这一身衣裳去见蛋黄的。”他说着,又伸手进口袋里摸了摸,面色忽然一愣,迟疑地抽出手,摊开手心:“......阿姐,昨日我带了这个东西去逗弄蛋黄。”
他手心里躺着的是一个皱巴巴的球,是布缝制的,看起来软趴趴的很是粗制滥造,上面缝了根绳子,可以拎在手里去逗弄狗。她蹙眉:“这是哪儿来的?”
小五见姜菀面色严肃,忙解释道:“我昨日到永安坊后,我看见街边有摆摊卖东西的,说是一些小玩意,我觉得很适合给蛋黄玩,但......但我身上没有钱。”
“恰好一个人路过,听见我与摊主说话,便问起我想买这东西的缘故,我说了后,他夸我知恩图报,就出钱买下了这个球转赠给了我。我推辞不过,便收下了。”
“然后你就带着这个球去见了蛋黄吗?”姜菀盯着那外表平平无奇的球。
小五点头:“是。那人把这球在手中把玩了一会才递给我,告诉我他家中也养过狗,知道狗最喜欢这类小玩具。因此我才敢拿着这布做的球带去给了蛋黄。只是我昨日走得着急,忘了把球留下。阿姐,你带回去吧。”
姜菀接过那球捏了捏,里面应当是填充了些棉絮,很柔软。她用手拍了拍,原本干瘪的球便慢慢恢复了一点饱满,看起来并无任何异常。
她觉得这东西应当是个重要的证物,便收下道:“小五,这些日子你暂且不要来食肆了。蛋黄它......病了,需要歇息一段时日才能同你玩。”
小五无措地眨了眨眼:“是我昨日打搅到它了吗?阿姐,我不是故意的......”
姜菀见他满脸慌张,笑了笑安慰道:“哪里的话,与你无关,小五不必担心。蛋黄与人一样都是会生病的,这也是常事,等过些日子它自然就好了。”
小五似懂非懂地点头:“我听阿姐的。”
姜菀又与他说了会话,问道:“你还记得那摊主的模样吗?”
小五想了想,大致描述了一下,又道:“那人说,他日日都在坊内摆摊,阿姐这会子回去应当可以碰见。”
“那......替你买下玩具的好心人,又是什么样子?”姜菀问道。
“他穿一身深衣,戴着兜帽,我瞧不清他的面容,但听声音有些嘶哑。”小五说道。
姜菀默默记下,道:“阿姐知道了。小五,你回去吧,改日阿姐再来看你。”
待小五离开,她敛去笑意,快步往永安坊的方向走去。
按照小五的描述,她果然看见了那个摊主。他所售卖的皆是些机巧玩具,有不少看起来都是适合宠物玩的。
姜菀随意看了看,发现了那个一模一样的玩具球。她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外形并无任何差别。
“小娘子是想要这个吗?”摊主热情招呼道。
姜菀眸子一闪,说道:“我家中养了只猫儿,想买些玩具。”
“此物很是适合,”摊主忙不迭地推销,“昨日也有位客人买了一个。”
她不动声色,状似无意地问道:“昨日买此物的人,家中也是养了猫吗?”
摊主说道:“似乎不是。他买下了之后送给了一位小郎君,那小郎君说是给家中狗玩的。”
“那位客人的样子,您还记得吗?”
摊主想了想,迟疑道:“似乎一身深色衣衫,面容看不清楚,但他的声音有些奇怪,甚是嘶哑。”说到这里,他有些尴尬,在背后议论曾经的客人到底是有些不妥,便敷衍道:“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位普通的郎君罢了。”
姜菀点点头,买下了这个玩具。
她带着两个玩具回了食肆,众人见她这么快就从县衙回来,惊讶之余也猜出了缘故,一时间面上都有些黯然。
“小娘子,”思菱小声道,“今日店里只来了一位客人。”
这样的局面姜菀虽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觉得无力。她垂眸,叹道:“出了这样的事情,生意萧条也是在所难免的。”
“可......”思菱心底不平,“我还是不明白,蛋黄究竟受到了什么刺激。”
姜菀将那两个玩具拿出来,说道:“今日我在启平坊遇见了小五,他说昨日曾用这个东西同蛋黄玩了会,后来蛋黄便莫名其妙开始躁动不安,继而发狂。”
几人围上来对着那两个东西看了又看,说道:“看起来就是最常见的小玩具,难道蛋黄的异样与此有关?”
姜菀抿唇:“我不知道,但或许有什么我们看不透的隐情?”
说到隐情,她又想起了沈澹的话,心中记挂着自己还欠他补偿,便起身道:“我去一趟沈府,你们看顾着店里。”
“小娘子,我同你一起去。”思菱和宋鸢同时站起身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思菱道:“若是那位沈将军恼怒之下......我陪小娘子一起去吧。”
“放心,沈将军不是那种暴戾之人,”姜菀道,“正好,我也想同他说一说补偿之事。”
她秀眉轻拢:“虽说他言明了不需我们弥补,但我们不能就真的毫无反应。”
“小娘子真的要去......沈府上照料那位沈将军的胃疾吗?”宋鸢轻声道,“可那样太过委屈小娘子了吧。”
姜菀无声地叹了口气:“本朝律令中有一条,若是主人纵容家中狗咬人,轻则要减去狗的耳朵,重则要以伤人罪惩处。”
“若是沈将军丝毫不念相识一场的情分,选择按规矩办事,将此事上报官府,不要说我们本身就是有过错的一方,就凭他的身份,我们也决计逃脱不了处罚。”
“他的身份,”思菱喃喃念叨着,“禁军统领,那可是天子身边最重要的臣子之一啊。”
姜菀轻抿唇:“我虽觉得沈将军不会如此做,但为了妥善起见,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向他赔罪,希望他能念在我们的恳切态度上手下留情,不将此事闹大。可若是他真的按律令来做,我也无话可说。那日食客众多,全都目睹了此事,我们抵赖不得。”
姜菀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舔了舔干涩的唇,说道:“所以,我一定要走一趟,你们不必跟着。”
她将那两样东西带好,平复了一下心绪,便离开食肆往沈府走去。
沈府在坊内算是煊赫之家,姜菀只稍加打听便知晓了具体位置。
她一步步走过去,只觉得心中愈发紧张忐忑。
府门前,她向着门口的看守说明了来意。
不多时,昨日那个跟在沈澹身边的仆从长梧便迎了出来。他认出了姜菀,立刻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姜菀只好把姿态放低:“我今日来,是向将军赔罪的。”
长梧盯着她,没好气地道:“阿郎不在府上。”
“这位郎君,将军因我而受伤,我心中有愧,因此想尽可能弥补将军。”姜菀将自己的打算说了,静静等着他的反应。
长梧上下看着她:“你为何会觉得自己的手艺能在我们府第上做事?你可知将军素日的口味?”
姜菀轻声道:“若是赔付药物的银钱,我有些难处。昨日那位郎中不是也说了吗,将军有胃疾,这一个月的饮食要格外当心,我别无所长,只能用此种法子来消减心中的不安。还望郎君成全。”
长梧哼了一声:“阿郎昨日受了那样的罪,你竟觉得一个月的饮食就能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