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脸忧愤跟着苏楹回身灭火。
不是,明明他才是师兄,为什么要听谢卿礼的话啊!
***
云念醒来时屋内只有少年一人。
她趴在榻上,背上盖着薄被。
他拉了个垫子坐在榻边,一手被她紧紧握着,头靠在榻上闭眼小憩着。
外头的天已经黑了,背上的伤也不疼了,应当是有人为她疗愈过伤口。
云念有些饿,松开紧握着谢卿礼手腕的手,撑起身子小心去够床头桌上放着的油纸。
她闻到了桂花香,是她的桂花糕!
系统:【……不是你一醒来就吃啊?】
云念终于够到了自己的桂花糕,放轻动作解着麻绳,小声回着系统:“没血了可不得加点血。”
动作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云念呲牙咧嘴“嘶”了声。
冰凉的手按住了她,接过她手中的油袋。
“师姐别动,背上的伤刚上完药。”
少年不知何时醒来,微垂着眼神态温柔,骨节分明的手灵活解着麻绳。
云念讷讷笑了声,双臂交叠垫在下颌,撑着脸看他:“我饿了,云小姐现在需要加血才能复活。”
谢卿礼笑了瞬,终于解开了麻绳。
他捏着块桂花糕递到云念唇边:“师姐尝尝,店家今天现做的。”
有人伺候的感觉颇为美妙,也不会牵扯到背上的伤,云念懒洋洋趴着张嘴。
桂花糕软糯香甜,在唇齿间化开后是满满的桂花香,甜意顺着舌尖蔓延。
少年一手捏着桂花糕,一手捧在其下接着碎渣。
她满足的双眼眯起,苍白的小脸也因此多了些血气。
乌发并未束起懒散披着,瞧着便越发温和柔软,小口小口吃着他递来的桂花糕,慵懒的模样乖巧的要命。
少年喉口有些干涩,喉结上下微微滚动,不动神色敛去眸底的晦暗与动情。
“师姐,要喝水吗?”
云念:“要!要梨水!就在我的乾坤袋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乾坤袋。
少年取出她要的东西递过去,她就着他的手喝了几杯。
“不喝了,现在云小姐还要吃桂花糕。”
“好。”
他有求必应。
扶潭真人进来之时瞧见的便是少年半跪在榻边,低垂着眸子伺候云念的模样。
屋内的烛火映在少年的侧脸,连墨发都好似镀了层金光,一贯清冷的人周身是一种难言的、缱绻的、温和又珍视的柔软。
而踏雪峰那小霸王懒散趴在床上,颇为自觉地咬着谢卿礼递过来的桂花糕。
扶潭真人眼角微抽。
云念和谢卿礼也注意到了来人。
云念大声喊他:“师父!”
谢卿礼温顺颔首:“师父。”
扶潭真人快步走来按住要起身的云念,冷着脸道:“给我趴着,你背上的伤很严重。”
云念嘻嘻笑着:“师父看见我英勇渡劫的雄伟身姿了没,我没靠法器生生扛了十四道劫雷呢!”
她还挺骄傲。
扶潭真人恨不得抽她一掌:“你还敢说,为什么要瞒着师父渡劫!”
云念皱眉:“是裴凌前辈告诉我的,用法器渡劫的修士都是脆皮猪,生抗的才是真勇士。”
她将莹白的手腕递过去:“你探探我的经脉,我现在是不是很厉害?”
扶潭真人早就探过了。
裴凌说得对,凭血肉之躯扛过雷劫的修士确实要更胜一筹,她的灵力汹涌澎湃,几乎可以与化神中期相比。
他没啥好斥责的,那些怒意其实都是心底的担忧害怕。
云念也知晓,颇为欠揍地将小脸凑过去:“师父你放心,我十年内一定大乘,到时候你就可以骄傲地出去吹牛说你收了一个渡劫和大乘当徒弟!”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病态,也知晓他们的担心,故意说些话试图缓和气氛。
扶潭真人终究还是心软,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顶:“你不管是不是大乘师父都很骄傲。”
云念笑得春花荡漾。
谢卿礼的唇角微微勾起,又将云念尚未吃完的半块桂花糕递过去,小姑娘自觉地张嘴。
又有一人走了进来。
云念咽下口中的桂花糕看去。
来者穿着一身蓝袍,清透的眉眼似谪仙一般。
闻着屋内浓重的药味他皱了皱眉,瞧见虚弱的云念后又挑了挑眉。
“你还挺勇敢啊,敢自己生抗雷劫。”
温观尘走过来,食指弯起轻敲了下云念的脑门。
云念笑呵呵捂住额头,一旁的少年在瞬间抬眼看去,目光紧紧盯着温观尘敲她的那只手。
温观尘:“……”
真就如芒在背。
他收回手,视线瞥了眼少年郎,接受到他冷冽的眼神后默不作声将目光转到云念身上。
温观尘轻咳几声掩饰尴尬:“其他门派的执事在玄渺剑宗等了好几天,琴溪山庄的事情差不多收尾,其余的事情交给太子处理便可,我和你师父以及其他长老们要赶回去处理事务,你们在琴溪山庄养伤,养好后……想去南泗城就去吧。”
扶潭真人也道:“你师兄和苏师姐不愿意回去,铁了心要陪你们去南泗城……念念,阿礼,师父放不下你们,这次没有师父陪着,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的大弟子失踪十五年不人不鬼地活着,他寻了整整十五年。
如今这四个孩子险些丧命于琴溪山庄,扶潭真人一颗心怎么都放不下。
温观尘拍了拍他:“你可别担心他们了,这谢小子可是渡劫中期呢,除了裴凌可无人打得过他。”
谢卿礼低眉顺目:“师父,我会护好师姐他们的。”
扶潭真人也只能强行定下心。
他将两块两块玉牌递给云念和谢卿礼:“这是师父前几日炼的,上面有师父的灵力,在危急时刻多少能挡些,你师兄和苏师姐的我已经给了。”
谢卿礼将两块玉牌接过:“多谢师父。”
温观尘轻哼了下,在云念兴奋的目光中乾坤袋中取出方竹简。
他还没递过去,云念激动坐起:“多谢小师叔!”
少女摊着手,双目灿如繁星。
温观尘一脸肉疼地将竹简递过去:“你师父都给了东西,我自然是也得给……不,是借,回来还得还给我。”
云念抱着竹简弯眼:“弟子知道,多谢小师叔!祝小师叔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温观尘:“……”
扶潭真人:“……”
温观尘指着牵机册:“我将九星杀阵也放上去了,之前你试炼过那个阵法,如今它是个九阶的杀阵,如果你们遇到浮煞门也可以用它,阵眼还是在天元星位,他们未必看得出来,这上面还有传送阵法,真打不过就跑。”
云念:“好,谢谢小师叔!”
一直到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后匆匆离去,云念连忙将手头的竹简摊开给谢卿礼。
“师弟你知道吗,这是牵机册,是小师叔耗费了百年时间打造的法器,有了它我们一定能赢!这上面存了他研究出来的所有阵法,我们只要念法决便能布阵,这是好东西啊!”
竹简明明不大,可竹片薄如蝉翼,摊开后每一片竹子上都画着各式各样的阵法图,云念粗略数了一下有将近三百个阵法,从防御阵法到九阶杀阵全部都有。
“那浮煞门不是很牛逼吗,若我们遇到他们硬抗是绝对不行的,一打多必然是我们处于下风,这时候我们可以布阵,师叔设计的阵法可厉害了,可以跨境杀人。”
她太过激动眉飞色舞,脸上的情绪多变。
“师弟,我们这次一定可以平安回来。”
“嗯。”谢卿礼直视她,笑着点头:“一定。”
他们都会活着回来。
他不会失去任何一个人。
第53章 南泗之境五
“你们要去南泗城?”
尖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
云念离他太近被聒的有些头疼, 连忙捂了捂耳朵。
她一边捂耳远离跑堂小二,一边朗声回应他:“昂,对。”
跑堂小伙肩上搭着汗巾, 端着托盘的手一抖,整个托盘险些掉落,一旁的江昭连忙接住。
小二瞳孔微颤:“你们疯了啊?”
云念凑上前问:“怎么了, 这南泗城到底有啥东西啊, 一路上大家都这般害怕?”
小二神情紧张, 慌忙端着托盘就要离开:“我不知晓,你别问我了。”
一柄长剑横在眼前,剑柄闪着凛凛寒光。
他挪着眼去看,少年冷眼看过来。
明明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 落在小二眼中却好似见到了自己的太奶在向自己招手, 浑身的汗毛倒立,头皮隐隐发麻。
少年温声开口:“你说吗?”
小二吓得腿都在抖。
一旁的苏楹看不下去了, 拉下谢卿礼的剑后细声安抚小二:“没事的,你别怕, 我们不会伤你的。”
她取出几块上品灵石搁置在小二端着的托盘上:“这是给你的报酬, 我们是来除妖的,南泗城中有个千年玄龟, 想必你也知晓, 此妖不除终究是个大患。”
小二梗着脖子看了眼托盘上搁置的灵石, 颤着声音道:“你们……你们别去南泗城除妖了,会死的。”
云念立马来劲:“为什么,南泗城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
他们在几日前便从琴溪山庄出发要去南泗城, 南泗城在最南方,离琴溪山庄颇远, 几人一路走走停停终于赶到了这里。
可通往南泗城的路却找不见了,地册上显示的南泗城明明就在那里,可真赶到那里却只剩下一座山。
于是他们便来附近的村镇去问,但离南泗城最近的村镇也得在千里之外,在镇里问了许久也无人敢说,听到南泗城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客栈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刚好饭点于是他们便来了这里。
此时此刻,云念搬着凳子又凑近了些:“为什么不能去南泗城,我们真的是来除妖的,你别怕只管说。”
她亮了亮手中的剑,听霜剑意凛然,一看便是柄上品名剑。
小二有些崩溃:“不是我不敢说,是你们去了肯定会死啊!”
这村镇有些没落,客栈没什么人。
小二左右看看神态紧张,确定周围没什么人后半蹲下身。
云念苏楹和江昭不约而同拥过来,少年依旧慢悠悠喝着茶。
小二压低声音:“南泗城在一千多年前就成了个死城,我听阿爹说,当年的南泗城可是能与皇城相提并论的,但是突然爆发疫病,那场病蔓延快,得了三天就得死,全身的血肉都溃烂了,根本救不了。”
“这么严重?”
“是啊,那书上为了安抚百姓故意一笔掠过,实际上我们当地的都知道,一千多年前那疫病便是大乘修士来了都救不了,在五天内扩散全城,无一人幸免,连城中的修士都染了病,各大宗门和皇族只能封了南泗城,什么人都不许进出。”
苏楹忍不住呵斥:“那便眼睁睁看着百姓去死?整个城上万人呢!”
小二跟看傻子一样看她:“这位姑娘你是傻了吧,这病根本救不了啊,得了就是死,当时有个大乘的医修偏要进去救人,也染了病,并且修士比百姓的病情扩散更快,两日便暴毙了,总之为了压制住疫病……唉,南泗城封了半年,直到里面再没有一点声音,半年后一把大火烧了整整三月。”
一座繁荣的大城终究成了座死城。
云念将地图摊开:“那为何我们现在找不到南泗城了?明明地图上画的是在这里往南一千三百里,可那里只有一座山。”
她的指腹落在某处用红墨圈出的地方。
小二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道:“这里就是南泗城啊,但南泗城灭城后第五年,整座城一夜之间消失,就只剩下这座山了,有人说是天神为了掩埋这些亡灵从上界投下来的,所以我们叫这座山坟冢山。”
江昭问:“你的意思是,这座山是凭空出现的。”
小二颔首:“祖上是这么传下来的。”
几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眸中看出凝重。
那么大一座山怎么可能凭空出现,便是裴凌也没有这本事移山。
何况十五年前徐从霄是去了南泗城的,若那里是座山,那徐从霄去的又是哪里?
“还有那千年玄龟……”小二似是怕惊到什么,将音量压的极低:“这附近之前有个越林县,她当年灭了越林县,整个县城一千多人都死了,然后她逃窜进了那座山,后来有个化神修士来追……”
化神修士。
徐从霄。
云念急匆匆问:“然后呢?”
小二有些惋惜:“那修士去了整整五月,出来时候浑身都是血,神志不清,好像是追着人出来的,他那身上……你是不知道多惨,都是蛇咬的洞!浑身上下没有好皮。”
蛇。
方才沉默的少年这时有了些动静,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瓷杯搁置在木桌上发出闷重的声音。
不大的声音却把几人吓了一跳。
小二拍着胸脯抱怨:“公子你好生吓人啊。”
谢卿礼垂眼看他,像是在看个死人。
小二:“……”
抬起的手默默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