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想穿一条薄款的丝袜，后来嫌麻烦，还是没穿。
现在想想，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姜茸伸出自己的右腿，后座空间狭窄，并不好舒展。
“要不我自己来。”她试着抬了抬腿，无意间又碰到伤口。
“别动。”
姜茸果真就不动了。
楮知白把手机给她，让她照着伤口。
一道细细长长的口子横在腿间。
楮知白心好像刺了下，他低头，用棉签蘸了蘸，半个身子弯下去。
碘伏触及伤口时，有微微的痛感，她忍不住缩了下，又控制住。
姜茸能感觉到，他的动作很轻，好像是在对待什么很珍贵的东西。
从这个角度看，能看见他绷着的下颌线，还有皱着的额头。
姜茸自认识他起，很少看见他这样，伤口被碘伏浸染，心好像也被泡软了。
楮知白将用过的棉签收走，装到垃圾袋里，随后把什么热热的东西递给她。
是糖炒栗子。
前两天她提的糖炒栗子。
姜茸抬眸，眼睛里闪着亮光，她自觉刚刚有些胡搅蛮缠，抬眸瞟了楮知白一眼。
他下颌线绷着，一言不发，看着有点吓人。
下车的时候，司机师傅好心地送到了医院门口，楮知白没再抱她，而是搀扶着她去看医生。
医生处理并包扎了伤口，让她这些天不要碰水，少吃辛辣的东西，不然不利于伤口恢复。
“会留疤吗？”姜茸问。
“放心，你这么年轻，新陈代谢能力很强，伤口愈合后用祛疤痕的药，不会留疤。”
姜茸这才放心。
伤口刚好在小腿处，她要是穿短裙，肯定会被看见的。
打破伤风针的时候，姜茸看见针头，眉毛皱了下，仰头看了眼楮知白。
“很快打完了。”他说道，“你要是怕，抓着我的手。”
楮知白伸出手，姜茸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像以前那样搭上去。
他眼眸闪了下。
护士偷笑，“小姑娘，没那么疼，小时候没打过针吗？”
“打过，屁股针，疼得要死了。”
“不会，不会啊……”
正说着笑，一针扎了进去，姜茸眼睛睁大，握着自己的手抓紧，好几秒才松开。
打完针后，姜茸要留在休息室观察一会，看有没有不良反应。
楮知白坐在她旁边，他轻轻闭上眼睛，好像十分疲倦的样子。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睛覆下一小片阴影，鼻子英挺，皮肤很好，像是一块完美无瑕的瓷玉。
脸上沾染了一根毛，姜茸稍稍动了下手，想去帮他拿掉。
刚伸手，楮知白眼眸动了动。
四目相对，两双眼睛眨了眨。
“你干嘛？”
“你脸上有根毛。”姜茸说着，飞快地在他脸上取走。
她转过去，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你今天怎么了？不打算跟我说下吗？”
楮知白了解姜茸，她平时虽然有些任性，但不会无缘无故耍小孩子脾气。
今天明显反常。
姜茸咬唇，把郭远的事情说出来，“我一直以为他对我很友好，却没想到他一点都不欢迎我。”
她耷拉着脑袋。
楮知白眉心凛了凛，“这个事情赖我，天不是针对你，是针对我。”
郑海刚创业时，只拉了楮知白一个人入伙，后面俩人慢慢组建团队，邀请了郭远，楮知白大三去国外交换，远程办公。
这一年郭远在国内当了代理组长。
“那算什么啊，顶多算鸠占鹊巢，现在又把位置还给你啊。”
姜茸义愤填膺的声音在休息室里回响，一时间还几个人都回头看她。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
“不生气了？”楮知白抬眸，眼里似乎染上一丝笑意，带着些许嘲弄。
“我本来就没生气。”
“是没生气，”楮知白略有意味地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茬往下说，“就是不高兴而已。”
“……那还不是因为你。”姜茸把头扭过去。
“好，因为我。”
“伤口还疼吗？”楮知白低头去看她的伤口。
“现在还好了，不疼。”
姜茸从小就被养得很好，基本上也没有磕着碰着，当时看见那么长一道血痕，楮知白心都震颤了下。
留观半小时后，就可以回去了。
外头雨势瓢泼，密密麻麻的水珠仿佛从头顶上砸了下来，在车窗玻璃上迅速滑落下来，模糊了水汽和方向。
眼下已经十二点，学校宿舍是有门禁的，姜茸回不去。
楮知白选了商业街附近的酒店，姜茸不解：“学校附近有酒店啊，而且还离得近。”
“太吵了。”他轻微蹙眉。
姜茸没怎么住过酒店，以前旅游的时候也是跟着爸妈的安排走，现在跟着楮知白，也自然也是听他的。
到酒店后，楮知白拿着姜茸的身份证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姜茸坐在大厅的沙发等候。
她手机落在了创业基地，百无聊赖地打量起这家酒店的环境来。
富丽堂皇的装修，顶灯仿佛有几百颗钻石在闪耀着光芒，锃亮的地板倒映出两道交织在一起的人影。
一只手缠绕在细细的腰肢上，在轻轻摩挲，略带轻浮的话语像是空气里暧昧的气息钻入耳中。
身旁男人的面庞微微发红，目光迷离，好似喝醉酒一般，呼出的酒气喷薄在女主角脸上。
姜茸眼睛微微瞪大，不仅仅因为这对情侣，还因为其中的女主角是……陆青媛。
陆青媛脸上虽然笑着，笑意却有些勉强，手挡在腰间，好像在有意阻挡男人作祟。
她不愿意，但又好像不得不迎合。
她扶着男人往沙发区走过来时，目光触到面前的人影时，好似被电了一霎。
脸上笑意尽失，精致美丽的一张脸浮起了难以言喻的尴尬和难堪。
“嗨……”姜茸率先打招呼。
“来住酒店？”陆青媛站好，目光自上到下打量了下她，“一个人？”
“我跟我……朋友一起。”姜茸指了指前台。
陆青媛噢一声，下巴微抬，“我也是。”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尴尬气氛里。
时间像漏斗里的流沙，一分一秒缓慢流逝。
“姜茸，可以走了。”微沉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楮知白看向姜茸，又顺着她的目光注意到了陆青媛和她身旁的男人。
目光客气而礼貌，只是微微一触，蜻蜓点水地点了个头，随后又看向姜茸，“走吧。”
旁边的声音也随之响起，“美人，走吧，送我回房间。”
起身的那一刻，姜茸看见陆青媛脸上强撑的镇定好像破裂一般，眼神透露一丝抗争和嫌弃。
那只手又开始在腰间摩挲。
姜茸感觉胃里好像翻滚起来，一时间想吐。
她扭头，看向那位醉意醺人的男士，“这位先生好像喝醉了吧，行动都不能自理了。”
“知白哥，你要不帮个忙，送他回房间吧？”
这话一出，在场的两个人都惊住了。
陆青媛没想到她会开口帮忙。
楮知白不是一个会多管闲事的人，他看向姜茸，后者眨了眨眼，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
“你在这先坐会，不要乱跑，我回来找你。”
“好。”
楮知白把房卡和书包递给她，随后从陆青媛手上接过了男人，陆青媛犹疑地看了姜茸一眼，目光意味深长地停留了几秒，然后跟上脚步走了。
姜茸坐在沙发上休息，手里把玩着房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忽然意识到，他把所有东西都给了她。
但是这里只有一张房卡。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轰然炸开。
她一时间没法思考起来。
眼珠咕噜咕噜转了一圈，迟疑着脚步往前台走去。
“你好，我跟我朋友办理入住，你们是不是少给了我朋友一张房卡啊？”
姜茸的不知道在紧张什么，手心里微微生了汗意。
前台微笑地问了她名字，低头在电脑上查询。
清脆的键盘声音响起，在几秒钟停顿下来，流利的声音传入耳中。
“没有少哦，你的朋友只办理了一间房。”
第31章 养蔷薇
◎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
楮知白将醉醺醺的男人扔在床上后, 低头闻了闻衣服上沾染的烟酒气息，无言地蹙了下眉毛。
回到大厅里，姜茸正襟危坐在沙发上, 眼珠子瞪得圆圆的，很不高兴地看着他。
说话也带着三分气。
“怎么了？”
她抱起手臂来, 漂亮的五官挤在一块, 食指和大拇指夹着那张单薄的房卡。
俨然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知白哥, 你就办了一间房？”
“嗯。”楮知白面不改色。
就这样，一句嗯？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委屈和难过在此刻又溢出喉咙里，化作软绵无力的指控声。
“我腿伤了，还是在你的地盘上受伤的, 我手机还不在身边……”
楮知白慢条斯理地从沙发上拿起一件件东西，还不忘把她的外套拿起来, 冷静而镇定地回道, “我知道。”
姜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不知道他37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她泄气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然后呢？”楮知白问。
姜茸一把扭过头，委屈巴巴地望着他，眼睛里甚至凝聚起一点水花。
“然后你就打算把我一个人扔在酒店里，有你这么冷酷的人吗？”
“万一有坏人呢，万一我摔倒了呢……”
“万一……”
“我没打算走。”
指控戛然而止——
姜茸缓了缓, 半天没理解这句话什么意思, 她瘪瘪嘴。
楮知白补充道，“我不会丢下你。”
声音依旧是冷静而镇定的。
楮知白言出必行，姜茸一向都知道, 却也因为这句特定语境的话泛起了一阵小小的涟漪。
“真的？”
“嗯。”
头顶的光揉进了楮知白疲倦的眼里, 在他深邃的眼窝下垂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声音有些略略的疲惫, 却有着让人无比安心的魔力。
姜茸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声道，“那你干嘛只办了一间房？”
在她的认知里，楮知白最是守规矩，不可能只订一间房，所以她本能地反应，他要把她丢下来一个人住酒店。
“我跟你一块，你先看房间再说。”
空气再次陷入停顿，这次却只有姜茸一个人愣在原地。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楮知白，主动，要跟她，住一间房？？？
哪个词拎出来都会让她产生思想崩塌。
姜茸脑子里不可控制地划向了某些不可言说的方向，但理智又战胜了感性。
她背着手，老生道道地开口，“知白哥，我觉得这样不好。”
“怎么不好？”楮知白等她进电梯后，按了楼层号。
狭小的空间里只站着两个人，壁面甚至勾勒出了两人的身形。
“是你让我说的啊。”
楮知白靠在电梯壁面上，轻轻嗯一声，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姜茸深呼吸一口气，理直气壮道，“虽然我们关系清清白白，但是别人看来可能就不是这样了，刚刚还碰到我同学了，万一传出去，我跟你住酒店，还住一间房……”
“别人会误会的，万一你的，”姜茸生涩地顿了下，嘴上振振有词。
“万一你的白月光看见了，就不好了，八张嘴都说不清。”
她努努嘴，理直气壮地看向楮知白。
哪怕你心里清明，堂堂正正，但反而更让人受挫。
一旁的楮知白听得糊涂了。
他起初还没什么心思，也做好了解释的准备，越听着越觉得话不对劲。
“你在说什么？”楮知白皱眉。
姜茸精准地捕捉到他声音里的茫然和无语，沉沉的心短暂地跳了跳，有死而复生的迹象。
她抿了下唇，故意装糊涂，“就是……表白墙上说的，他们说你高一的前女友黎青青啊，你的事迹还挺火啊，我竟然都不知道……”
说完，姜茸抬了下下巴，恰到好处地看了眼他的表情。
“万一人家又误会了呢？”
“我不是罪过大了。”
姜茸无辜地眨眨眼，好像真得全然为他着想一般。
楮知白无言地皱眉，脑子里似乎很快反应过来说的是谁，语气变得冷淡，“少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姜茸小小地扯了下嘴角，“哪里乱七八糟了，他们说的可逼真了。”
“说得再像也成不了真的。”
成不了真的……
所以，是假的？
姜茸傲娇地抬头，“所以黎青青不是你前女友，也不是白月光？”
她眨眨眼，一副认真问八卦的样子。
“不是。”
楮知白比她高一个头，往下看，正好看见她眼睛里藏着的一点狡黠和雀跃。
黯淡的一双眼眸忽然亮了起来。
姜茸却撇过头，藏起眼角眉梢的得意，故意显得失望似的。
“我还以为有什么八卦呢……”
楮知白的目光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姜茸并没注意到，她的心在盐水里泡了一整天，泡得皱皱巴巴，不忍直视。
此刻却一下浮出水面。
整片天空都灿烂起来。
高兴之余，姜茸还骂了句表白墙，她再也不信这破墙了。
不过，说回正题。
姜茸清了清嗓子，“那不影响你，也有可能影响我，我还要跟大帅哥谈恋爱呢。”
“万一别人误会了，那多不好。”
楮知白唇线渐渐变得平直，声音淡了几分，“你确定？”
“确定！”她大力地点头。
电梯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眼前的走廊里铺上了沉沉的地毯，吸附了所有的声音。
楮知白用房卡刷了下门，轻微转动，门打开的一瞬间，光亮充盈了整个房间。
入目是沙发，随后是轻薄的纱帘，拐角处藏着一扇门，恰到好处地隔开了两个房间。
——酒店套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