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里的雨丝连绵不断，下来的一瞬间，就感觉到肩膀上微微的湿意。
“我去给你买把伞。”贺原舟说道。
“不用了，没几步路……”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人就不动了，贺原舟奇怪地去看她，然后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
然后触及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姜茸视线顿住。
天空的雨丝好似在此刻都飞落下来。
心里那股湿意更深了。
楮知白手上握着一把黑色的伞，薄唇紧抿，淡淡的目光聚集在两个人身上。
梧桐树的叶子还未全部落下。
第38章 养蔷薇
◎心变得焦灼◎
他的眼神终于不是那样事不关己的淡漠, 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意味，墨黑色的瞳仁显得显得更加幽沉深邃。
他的目光终于投向了这边。
贺原舟大半张脸隐没在头盔里，唇角缓缓勾了下, 转头看向姜茸。
“这就是让你难过的人啊？”
姜茸抬头瞪了一眼他。
贺原舟笑。
两人的小动作被人尽收眼底，楮知白摩挲了下伞柄, 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地朝两人走去。
左右不过七八米的距离, 这条道走得却好像极其漫长。
这样的站位, 他不可能看不清对面的神色。
姜茸的穿着很稀松平常，牛角扣大衣，白色的长裤，脖颈上系着围巾, 其余……没有更多的印记。
从下往上的扫视中，目光最后落在两人紧挨着的衣服上。
什么时候, 两人走得这样近了。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走到姜茸身边, 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伞偏向于姜茸这边，然后拿出另一把伞，递给贺原周。
楮知白抬眸看向他，声音不轻不重, “谢谢你送她回来。”
暗黄色的灯光散落在树梢里, 寂静的冬夜，雨丝飘落得极其缓慢。
在很长的时间里，楮知白都感觉不到湿意, 直到此刻, 他看向并肩而立的两个人。
很难说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心口收紧, 好似有什么东西抓不住了, 可他又分明知道，那也许从来不属于他。
贺原周饶有趣味地看向伸出来的那只手，他隐隐感觉到一种兴奋感。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拒绝掉“情敌”递过来的善意。
可他没有。
贺原周眼睛一眯，大大方方地伸手拿了过来，“谢谢学长，我正缺这么一把伞呢，改天还你。”
“不客气，送你了。”
楮知白目光转向姜茸，落在她肩膀上一小片湿意，“晚上淋雨了？”
姜茸故意不看他，硬邦邦道，“淋了。”
她原本还有后半句话，你又不给我送伞。
可她不想说了。
“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怎么没接？”
姜茸哦一声，微瞪他一眼，“我手机没电了。”
说完，她故意补充了句，“……幸好碰到贺原周，不然我就回不来了。”
姜茸说完后，目光聚集在他脸上，连一帧变化都生怕错过。
可是他神色顿了顿，脸上无波无澜，看不出任何心情上的变化。
“是嘛，”楮知白眼底深了两分，目光转向贺原舟，“那该向你道谢。”
那样礼貌的语气，好像真得是在道谢。
只是在道谢。
一股颓然的涩意漫过心间。
她看向楮知白，决然地收回目光，硬邦邦地朝旁边说道，“谢谢。”
贺原周倒好似全然不在意似的，耸了耸肩，轻笑一声，“幸好安全送到了，不然你这好哥哥估计要找我算账吧？”
这话虽然是冲着姜茸说的，眼神却飘向了一旁的楮知白。
语气明快，一双藏在头盔里的眼睛黑亮，哥哥两个字特意咬了咬重音。
楮知白眸光一闪，指腹摩擦过下光滑的伞柄，直到收回目光。
语气变得淡漠，“不会。”
他望向姜茸，“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姜茸不置可否。
楮知白走近她，将伞靠向她这边，忽然看见她耳朵里挂着的耳机，他伸手捏了下黑色的线，“你的吗？我好像没见过。”
“不是，刚刚向他借的。”
“那该还了。”
楮知白捏住那根耳机线，从她耳朵边摘下来，绕过伞，将线一寸寸收紧，折叠，收好，回头再次递给他。
“你的耳机线。”他淡声道。
贺原周原本就没走远，听到声音后，他正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松快明亮的笑脸，直接将线拿走，“差点忘了。”
他扬了扬手，这句话却是对姜茸说的，“下次要不开心，再找我带你去兜风。”
说完，他朝楮知白点了下头。
楮知白目光追随着贺原周，直到他哼着歌往分岔路走去，身影没入黑暗中。
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眸光逐渐变得冷冽。
冬日里的风穿过寂静的白桦林，穿过没落枯干的枝叶，有了几分肃静凛冽的意味。
树叶散乱在地上，姜茸踩上去，像是心里陷落的某个地方，声音仍然是沉闷的。
“下午拍摄还顺利吗？”
“还顺利。”
“晚上结束怎么不告诉我？”
“我问过你了，你不是说你要见品牌方的人嘛？”姜茸撇了撇嘴角，抬头去看他，声音里也含着几分委屈。
“聊得好吗？”她撇过头，故意不看他。
“很早就聊完了，”楮知白望着她嘟起的腮帮子，“你告诉我结束了，我会去接你的。”
姜茸依旧没转过目光去看他。
他的五官极其端正，说出的话、做的事情都极其让人有安全感。
她相信他说的话，可那却不是她想听的。
晚上看到的场景，她很介意，很介意。
她不想在装傻充愣试探他了。
那样的忐忑、沮丧、难过……
姜茸闷声直接往前走。
忽然一只手拉住她，楮知白微皱了下眉毛，“你喝酒了？”
楮知白拉住她的手腕，空气里的银杏叶的气息外，还有淡薄的酒气。
微薄到仅剩一丝的气味，平常近乎闻不到，现在感官却格外敏感。
姜茸抬手，自己嗅了嗅大衣上的气味。
下午拍摄期间，导演要她表现出那种微醺的感觉，于是拆开了一小罐啤酒，她喝得不多，也没有醉意，只是一下午浸在酒香里，衣服沾染了酒气，她察觉不到。
她嗯了一声，故意不解释，“怎样？”
楮知白缓缓放开她的手腕，声音微沉，“不要跟不熟悉的人喝酒。”
“为什么？”
楮知白缓缓回头。
姜茸停住脚步，不甘示弱地望着他。
她不服气，进一步挑明，“你都可以跟别的人出去吃饭，为什么我不能跟其他人出去喝酒？”
楮知白一时梗住。
隐隐感觉到，她今晚有些不一样。
无论是跟那小子的熟悉度上，还是对他的情绪态度上。
心里某个瞬间好像空了几分。
他垂眸，认真地告诉她，一字一句，“不安全，我会担心你。”
姜茸垂下眼睫，一股电流穿过心脏，带起酸涩的发麻感。
他压根没理解到这句话的重点。
他关心她，牵挂她，
可是不够，远远不够，她太贪心了。
姜茸心里酸酸的，心里萦绕着却还是那个问题。
空中的雨丝渐渐变得密密麻麻，雨点声落在光滑的伞面上，发出沉闷的音质。
外头的雨渐渐下大了。
飘零的落叶被风一吹，渐渐凋零下来。
姜茸望着那片落叶，目光从伞柄渐渐移到他的眼睛上。
她用近乎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只是担心我吗？”
或者说，只是担心我的安全吗？
不担心我被人拐走吗？
她抬眸，眼底一片坦荡的赤诚。
“什么？”楮知白思绪还停留在她跟贺原舟迅速升温到能喝酒这件事上，一时怔住。
姜茸回望他，张了张嘴。
时间归于寂静，心却在沉默的一两秒里急剧变得焦灼。
有一瞬间，她想直接开口，可最终却归于平静。
他站在树荫下，一双墨黑色的眼睛没在阴影里，唯有下颌线落在光里。
姜茸看不清他的眼神，却读懂了他的迷惘。
她负气地扭头，想转身就走。
可走了半步，手腕却被拉住，温热的掌心隔着大衣的袖子禁锢住她的手腕。
指尖摩挲间，微微的电流传递回来，让她心里一阵颤栗。
下一句话更让她心悸。
“跑什么？”楮知白微微皱眉，心里难得起了几分浮躁，“这是什么问题？”
像是一眼平静的湖水里，一不留神游进一尾红色的鲤鱼，在他的水里四处乱窜。
第39章 养蔷薇
◎番茄汤◎
他捉不住, 更看不明白她的心迹。
姜茸皱着一张小脸，就那样望着他。蹙起的眉头里，写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委屈。
楮知白却看见了。
喉咙里的问题就问不出去了。
他摊开姜茸的掌心, 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将盒子放到她手里, 再合上。
“回去吧。”楮知白手松开。
姜茸懵懵的, 还未从刚才愤愤的情绪里回过神, 心口骤然软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眼盒子，又望了眼楮知白，“走了……”
“嗯。”
好复杂的情绪，心又硬又软。
姜茸走得很慢, 忍不住回头看他，他也还站在原地。
目光相触时, 她又飞快撇过目光。
心里仍旧是委屈的、酸涩的, 那些愤懑却因他的举动渐渐软化, 带来一股热流。
又酸又软。
好像一锅番茄汤。
姜茸走到三楼的楼梯里，偷偷透过窗户往下瞄，楮知白还站在宿舍楼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个子高，气质沉静疏朗, 像是洒下的月光。门口人来人往, 女生不时侧目看他。过了一会，他才终于离开。
她准备上去时，手机微信上发来了消息：所以, 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他刚刚在想这个吗？
榆木脑袋
轻轻说了声, 心里快熄灭的小火苗却又微微燃起了光。
一点点地煨着她的心。
姜茸熄灭手机, 贴着墙壁, 降了降自己脸上的温度。
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盒子——里头是一盒感冒药和板栗。
吭哧吭哧爬上楼，打开手机，语音输入道，“没什么意思！”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感觉到一阵诡异的安静。
一抬头，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
“没什么意思，所以是什么意思啊？”李柠月从化妆镜前探出一颗脑袋。
“到底是有意思，还是没意思啊？”
姜茸捧着自己的脸颊，主动示弱，“不要取笑我啦。”
纪莎莎偷笑，搬出一张椅子，“请坐。”
“所以你是在生气他说去见品牌方的人，却是去见了黎青青吗？”
“嗯……”姜茸恹恹地点头。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孟许然缓缓开口，“晚上是我给学长发信息的，我以为他跟你在一块，我当时听见有女生的声音了。”
“他当时可着急了，说了句抱歉就走了，一直问我你下午的行踪，我说你可能就是手机没电了，但他依旧不放心。”
姜茸眼神一亮，这才掏出手机看，这才注意到十几个未接电话。
她都不知道，他也没给她讲。
“那他明明跟黎青青见面，干嘛还骗你啊？”纪莎莎打抱不平。
“他是不是怕你误会啊。”孟许然小声道，“黎青青来创业基地，有可能真得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
“不不不，很可能是假借工作的由头，故意来勾搭学长。”丁乐瑶揭下脸上的面膜，信誓旦旦道。
“太恐怖了。”纪莎莎一边说，一边往嘴里塞核仁，“我还是多补补脑吧。”
姜茸听这三个人七嘴八舌，眉眼一会亮起来，一会耷拉下去。
心好像过山车似的起起伏伏。
“爱情真复杂，”李柠月托腮，目光忽然转向孟许然。
她笑嘻嘻道，“你跟那部长怎么样了？马上就是周末了，他有没有约你出去啊？”
孟许然眼神顿了下，回避开众人的视线，拿过单词本，“没有……”
她一向不爱说自己感情上的事情。
姜茸知道她的性子，敲了下李柠月的肩膀，“好啦，别逼问她了，顺其自然吧。”
晚上洗漱过后，姜茸背了一会英语单词，依然没有半分睡意。
她躺在柔软的枕头上，拿过手机，借着光亮，点进楮知白的对话框。
打字：你怎么不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你打了那么多电话，是担心我吗？
姜茸想到丁乐瑶的嘱托，又删掉，重新打字：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晚上找我了？
信息删删减减，过了一分钟，都没发出去。
就在这时，最上方忽然传来字样，“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的心短暂地迅速跳动一下。
可是那行字很快消失，好像是失联的信号一般，无影无踪。
在她准备放下手机时，那行字又出现了。
“对方正在输入中……”
字样闪闪烁烁，在对话框的上方间断出现，像一根线萦绕着、牵动着她的心。
夜里的风裹着落叶呼呼地吹着，冷意席卷而来，楮知白的大脑头回短路了。
脚踩在落叶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楮知白打开创业基地的大门，原以为这里漆黑一片，无人造访，却没想到桌子上亮起一盏微亮的灯。
泡面和炸串的香气充盈了整个基地。
楮知白眉毛一皱。
不用多想，只有郑海把这当网吧。
郑海嘴里咬着一大口泡面，看到来人一开始吓了一跳，猛地一吸，想咽进喉咙里，冷不丁还呛了下。
空气里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大晚上当饿死鬼？”他把伞抖落掉雨珠，收好后放在门口，往里说道。
这夹枪带棒的语气，郑海反倒愣了下。
楮知白冷眼旁观，末了扔了一瓶矿泉水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