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东家，听说过一款春月蝴蝶香吗？出自莱州的翻香令。”来人扶了扶发髻上斜插的蝶恋花石榴如意玳瑁缠丝金步摇，嘴角浮起一丝凄婉笑意。
贺清笳猜到了，来人应该是端王侧妃程箬妤。
那个与康王李纯简指腹为婚却瞧不上李纯简的小娘子，动了小心机，嫁给端王李纯笷为侧妃，听着长安娘子如何羡慕李纯笷宠妻如命，到现在还不后悔。
“春月蝴蝶香，虽然翻香令公布了配方，有檀香、甘松、玄参、大黄、金砂降、乳香、苍术、丁香，但是至今没有香料铺子配制成功。”贺清笳语气淡然。
“贺东家……”程箬妤抿了抿唇瓣，欲言又止。
“侧妃娘娘，您若是单纯地订制团扇，我家娘子必然接单。至于春月蝴蝶香，我家娘子心有余而力不足。”绿筠恼道。
“那就订制团扇吧。”程箬妤无奈叹道。
程箬妤擅长绘画，她亲自画了图样，递给贺清笳，签订契约，交足定金，落寞离去。
“娘子，您真的不会配制春月蝴蝶香？”绿筠悄声道。
贺清笳听后，摇头失笑，绿筠不管什么时候都好奇心重。
当晚，月光溶溶，小院里头，紫藤花一串串，吸引了一只只红带袖蝶，看得绿筠满是惊喜。
“娘子，这世上就没有您学不会的玩意。”绿筠笑语盈盈。
不错，紫藤花香更容易吸引蜜蜂，而不是蝴蝶，除非熏染了别的香气，例如春月蝴蝶香。
“翻香令出品的春月蝴蝶香，有一味金砂降，太难模仿。我稍微改动了配方，换成天竺老山檀、制甘松、制玄参、制丁香、苍术、乳香、大黄、降真香，香气清甜一些，醇厚一点，效果却是一样的。”贺清笳表情淡漠。
“娘子，程箬妤不认识你，亏大了。”绿筠调笑道。
绿筠觉得，程箬妤要是打一开始就学习宜城公主李纯簌，有事没事就死皮赖脸地求着她家娘子，她家娘子纵使是铁石心肠，也有软和的时候，迟早要出手指点，何必如此忧愁。
“阿筠，你认为她调制不出春月蝴蝶香吗？”贺清笳浅淡一笑，眸光明净，气度清华。
绿筠听后，直接摇头。
她家娘子，调配春月蝴蝶香，都看了几天的古籍，显然是有难度的。程箬妤一个恋爱脑，能有什么本事。
七天后，程箬妤的婢女过来怨歌行取团扇。
贺清笳算是上心了，打造一把米色纱贴绢桃树叶仙鹤图乌木雕花柄团扇，十分贴合程箬妤的柔美气质。
过了三天，程箬妤打着米色纱贴绢桃树叶仙鹤图乌木雕花柄团扇，发髻上斜插了七八支花钿钗，华丽丽地登门道谢。
绿筠鼻子敏锐，嗅到了类似春月蝴蝶香的香气。
“贺东家，你打造的团扇，给本宫带来好运。”程箬妤盈盈一礼，环佩叮当作响。
“侧妃娘娘过奖了，是您自个儿的运气。”贺清笳不太喜欢说客套话，此刻却不得不应付着，神色愈发冷漠。
接下来，绿筠热情招呼程箬妤，热茶是洞庭碧螺春，因为绿筠只会煮洞庭碧螺春，甜点是从附近的熙春楼叫的，有推纱望月这道赞不绝口的名菜，即以竹荪为窗纱，以鸽蛋为明月，以上等清汤为清澈宁静的湖面，菜名别致，汤鲜淡雅，深受文人墨客的喜爱。
程箬妤试图打开话匣子，奈何贺清笳低头品茶，并不接话。而绿筠抢去话头，东拉西扯一通，教程箬妤逐渐露出不耐烦之色。
待程箬妤自讨没趣地走后，绿筠直接问道：“娘子，程侧妃用过的越州玉碗，要不要扔掉？”
“留下，多清洗几遍。”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娘子，您对程侧妃有所包容。”绿筠打趣道。
“同情罢了。”贺清笳低声道。
“同情？”绿筠感到疑惑不解。
于是，绿筠按照贺清笳的吩咐，清洗干净越州玉碗，便迫不及待地出门打探消息了。
原来，程箬妤在李纯笷必经的花圃之中，执着米色纱贴绢桃树叶仙鹤图乌木雕花柄团扇，跳了一支惊鸿舞，吸引蝴蝶环绕。
这些蝴蝶，有红珠凤蝶、白绢斑蝶、双尾蛱蝶、细粉灰蝶等等，本就是美丽精灵，衬托得程箬妤，犹如天仙下凡。
李纯笷当即扑倒了程箬妤，宠幸一番。
紧接着，连续数日，李纯笷都是在花圃丛中与程箬妤度过良辰美景，传出端王府后，难得长安娘子没有闹腾。
“娘子，程箬妤的蝶幸，并不对劲。”绿筠蹙起眉头。
“长安娘子可有模仿？”贺清笳揉了揉额头，轻叹道。
绿筠也是长安娘子，实在清闲。程箬妤的蝶幸，哪里值得费心神去思考。当然，这话不能直说，绿筠会生气。
“娘子，这有什么好模仿的，在花圃之中，执着团扇，跳惊鸿舞，就为了吸引郎君，宠幸自己，跟平康坊的红牌娘子有何区别。”绿筠撇了撇嘴，尔后恍然大悟。
绿筠想明白了，为什么她家娘子要同情程箬妤。
程箬妤是侧妃，可以上玉牒，相当于平妻，地位只比卢含笑的正妃低一丁点。可是，她争宠的手段不入流，李纯笷对待她的态度也充满了轻薄意味，这侧妃等同于贵妾。
蝶幸总有过了新鲜感的时候，绿筠听闻，程箬妤还采用了羊幸，即在李纯笷坐羊车之际，沿路偷偷洒上盐汁，而在院落门口垂挂了青竹枝。李纯笷没有辜负程箬妤一番心意，在见到用玫瑰香露沐浴的程箬妤之后，拉了程箬妤上羊车，不避开侍卫，便玩弄起来。
羊幸过后，还有萤幸，花样百出，听得长安郎君热血沸腾。
直至程箬妤声称有羽衣之士托梦给她，她今年要怀上儿子，李纯笷才将她打横抱起，踢开房门，搁置在床榻之上宠幸。
果然，程箬妤怀孕了，一月有余。
第117章 妒忌
“清笳，小嫂怀孕，我送什么礼品比较好？”李纯简笑嘻嘻，眸光清澈如泉。
“金丝燕窝。”贺清笳随口答道。
绿筠近来吃太多油炸东西，喉咙火烧，说话喑哑。因此，贺清笳研究了雪梨膏，效果不错，清凉润喉，可是贺清笳嫌弃雪梨盖不住罗汉果的味道，尝试了几次都不满意，正感到烦恼。
“清笳，这金丝燕窝是入口的，万一吃出什么问题，得不偿失。清笳若是想吃，明日我就让篮羽送过来一盒尝尝鲜。”李纯简笑嘻嘻。
“那就小孩衣裳。”贺清笳略微思索，淡淡地道。
“小孩衣裳，对于孕妇来说，吸引力太大了。如果小嫂夜里将小孩衣裳压在枕头底下，时不时拿出来摸一摸，凑巧出了意外，我会是替罪羔羊的。清笳倘若缺少颜色新颖的布匹，明日我就让篮羽送过来七八匹，慢慢挑选。”李纯简笑呵呵。
“送首饰吧，总不会出错。”贺清笳轻叹道。
“首饰也不行，被有心人利用，抹上慢性毒药，让小嫂日日吸收，那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清笳要是看上簪子花钗步摇耳坠手镯，明日我就让篮羽送过来一匣子，哪天想戴了就戴，不戴便放着吸灰尘。”李纯简依然嬉皮笑脸。
然而，听了李纯简和贺清笳的对话的绿筠，只想胖揍李纯简。
她家娘子出的主意，何时被否决一次又一次！
“康王殿下，我不需要。”贺清笳抚了抚额头，轻叹道。
贺清笳现在算是明白了，李纯简不需要任何主意，就是找借口送她小玩意。天哪，李纯笷都停歇了许久宠妻如命的举动，李纯简怎么没完没了。
“清笳，你怎么可能不需要，你是不喜欢我送的……”李纯简蹭到贺清笳身旁，提着一双水雾朦胧的桃花眼，楚楚可怜地道。
绿筠实在无法忍受李纯简的骚包样子，立即赏赐了爆栗子。
李纯简这次并不闪躲，也不挤眉弄眼地派出篮羽，硬生生地承受着，桃花眼底水光潋滟，显然是疼极了，脸庞都飞出绯红色云霞。
“康王殿下，你想送就送吧。”贺清笳揉了揉额角，无奈叹道。
“清笳，你果然心疼我。”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尔后趁着绿筠再次摆出暴揍的架势的时候，弹跳到贺清笳的身后，继续道：“清笳，我到底送什么礼品，不会害了二嫂，这次是认真的。”
“康王殿下，没人想要加害程侧妃，更加轮不到你。”贺清笳冷声道。
“清笳，我还是担忧。”李纯简低声道。
其实，李纯简这是心结，他的阿娘钱昭仪死于难产。李纯简觉得，假如程箬妤诞下麟儿，也是这样的命运，卢含笑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将夏太宗的皇长孙养在膝下，不必经历生育之苦。更何况，卢含笑身子骨病弱，不适合怀孕。
“康王殿下，我家娘子说没人想要加害程侧妃，那就不会有人这么恶毒。您最近是不是窝在城隍庙看多了妻妾争宠的话本子，才会想一出是一出。”绿筠恼道。
李纯简几日不来怨歌行，绿筠都要欢喜得敲锣打鼓。
可惜，李纯简不会这么乖巧，一出现就缠着贺清笳不放手。
最后，李纯简送给端王侧妃程箬妤的是一箱胭脂，寒酸是寒酸了一点，但是不会出错。因为孕妇不能涂抹胭脂，程箬妤只能拿出去打赏。
贺清笳听说此事，简直要被李纯简逗笑了。
李纯简若是充入后宫，那可是一百个心眼，保证杀出重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咳咳，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她已经不是大燕的安泰公主，没有后宫。
“阿筠，其余人送了什么礼物？”贺清笳漫不经心地道。
绿筠听后，兴致勃勃地出门打探八卦。
“娘子，夏太宗送的金钱鳌胶，端王送的火浣布，端王妃送的金丝燕窝，瑞王送的平安银镯，金城长公主送的白玉观音，宜城公主最豪气，送的青金石、红珊瑚、绿松石、迦南珠。”绿筠笑语盈盈。
“金丝燕窝？”贺清笳摇头失笑。
“娘子，金丝燕窝有问题吗？”绿筠问道。
金丝燕窝没有问题，就是容易让人产生遐想。
贺清笳懒得解答绿筠，继续倒腾雪梨膏。
半个月后，端王府传出程箬妤小产的坏消息，别说端王李纯笷大怒，夏太宗也暴跳如雷，嘱咐李纯简掌管大理寺介入，一定要查个清楚。
“清笳，幸好我没送金丝燕窝，当真是金丝燕窝出了问题。”李纯简忙到深夜回来，见贺清笳尚未睡觉，便自我感动，附在贺清笳耳畔，迫不及待地吐露出来。
贺清笳不想说废话，推了推盛着冰糖雪梨炖金丝燕窝的白瓷碗。
李纯简见状，愈发感动，呼啦啦地干掉冰糖雪梨炖金丝燕窝，感觉雪梨的甜蜜，浸润了整颗芳心。他以后要加倍对清笳好，绝对不会整出一个侧妃。
“卢含笑够狠。”贺清笳喃喃道。
“清笳，我认为不像是卢含笑的手笔。虽然卢含笑之前追求我，让我很是烦躁，但是我还想说一句公道话，卢含笑的心机没那么低劣。卢含笑可能是被栽赃嫁祸了，只是我和公明暂时理不清，到底是哪个女人，同时妒忌卢含笑和程箬妤。”李纯简摸了摸下巴，认真思忖半晌，尔后继续道：“明天，我要仔细盘问二哥，是不是在外边惹了风流债而不自知。二哥之前那么夸张地表达对二嫂的爱意，最是招蜂引蝶，说不定哪个长安娘子发疯般想要嫁给他，才弄出这么个一石二鸟之计，自认为巧妙。”
贺清笳听后，噗嗤一笑，李纯简也有犯傻的时候。
不过，第二天晚上，李纯简回来的时候，喝了点小酒，借机钻入贺清笳的怀里，闷闷地道：“清笳，怎么会是程箬妤贼喊捉贼呢，她到底是有多妒忌卢含笑，才会蠢钝到利用腹中胎儿来扳倒卢含笑。”
“所以，我才说卢含笑够狠，故意送金丝燕窝。”贺清笳伸出冰凉指尖，轻抚李纯简的后背，神色清明。
第118章 庶妃
大理寺没有对外公布程箬妤小产的真相。
可惜，端王府传出小道消息，程箬妤由侧妃降为庶妃，禁足一个月，销毁宗正寺颁发的玉牒，长安娘子大概猜出真相了。
怨歌行受到牵连，被长安娘子扔过几天臭鸡蛋，不得不关门。
“娘子，庶妃便是妾室，程箬妤以后得日子不好过。”绿筠没有抱怨程箬妤给怨歌行带来的麻烦，反而托着下巴，感慨万分。
“程庶妃若是不自爱，谁也救不了。”贺清笳淡淡地道。
“娘子，难道世上千千万万的娘子只有一种成功的活法，慧眼识郎君，嫁得一心人，貌美如花还养家？”绿筠略微蹙眉，深感疑惑。
“所以，我和阿筠，都不成功。”贺清笳打趣道。
话音刚落，李纯简出现，抱着红木嵌螺钿匣子。
“清笳，怨歌行这几日不做生意，你一定觉得无趣。所以，我搜罗了一件镶珍珠镂雕缠枝牡丹纹黄杨木梳，给你把玩。”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桃花眼底水光潋滟。
“康王殿下，怎么不是银梳、金梳？”绿筠调笑道。
“银梳、金梳用来别发髻的，不适合梳头。”李纯简笑嘻嘻。
贺清笳执着镶珍珠镂雕缠枝牡丹纹黄杨木梳，斜插发髻，秋娘眉细长，瑞凤眼清明，淡雅而大气。
李纯简瞧了许久，非常满意。
“康王殿下，如果程庶妃想要脱离端王府，你会收留她吗？”贺清笳忽然问道，语气淡然。
语罢，绿筠望向李纯简，摆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清笳，程庶妃就只有康王府这一个退路吗？她要是想得通，我帮助她离开长安，外边的世界更加精彩。”李纯简皱起眉头。
“是吗？”贺清笳呢喃自语，眼神迷茫。
李纯简听后，十分后悔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可以引导清笳离开长安呢，他就喜欢清笳窝在怨歌行不乐意出门的习惯，这样他可以随时过来看一看清笳。
因为贺清笳这一句话，李纯简不淡定了。早中晚三次，火急火燎地赶到怨歌行，陪贺清笳吃饭，看得绿筠莫名其妙。
大理寺、刑部、太仆寺、城隍庙，诸事缠身，李纯简是如何做到忙里偷闲的，莫不是将活计一股脑儿塞给管公明。
思及此，绿筠啪地一声搁下筷子，出了怨歌行。
“清笳，我得罪了阿筠吗？”李纯简睁大无辜眼神。
“阿筠惦记着管少卿。”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清笳，男未婚女当嫁，阿筠美丽大方，武功高强，公明吃苦耐劳，不畏强权，不如我们撮合两人，成就一段良缘？”李纯简灵光乍现，越思索越激动。
阿筠嫁给公明，便是间接地和他绑在一条船上。
那么，清笳就无法离开长安了，要时刻照应阿筠。
“再观察一段时日，我不放心阿筠。”贺清笳喃喃道。
其实，李纯简想错了，绿筠若是成亲了，贺清笳当真了无牵挂，说不定哪天就会悄悄地离开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