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歌行——半夏谷【完结】
时间:2024-02-08 23:10:03

  绿筠见状,杏眸圆瞪,有些不知所措。她家娘子什么时候用过珍珠地鹦鹉纹枕,她怎么不知道。
  而李纯简趴在书案上,一直偷笑。
  真正的珍珠地鹦鹉纹枕,他在宜城公主李纯簌那里见过。李纯簌觉得枕起来不舒服,早就扔到库房里锁起来。
  “有血迹的在这里。”骗子捏了一块瓷器碎片,鲜血淋漓。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安泰公主也许是爱惜珍珠地鹦鹉纹枕。那么,珍珠地鹦鹉纹枕上,留着她经常用的香丸气味。阿筠,安泰公主偏爱什么香丸?”贺清笳表情淡漠。
  绿筠听后,一时半会儿接不上话。
  她家娘子好像不用香丸,自带清幽体香。
  “冷香丸。将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各十二两研末,并用同年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各十二钱加蜂蜜、白糖等调和,制作成龙眼大丸药,放入器皿中埋于花树根下。等到服用的时候,用黄柏十二分煎汤加入,便会冷香扑鼻。”李纯简信口胡诌道。
  “这么复杂?”绿筠配合着喃喃道。
  “胡说八道,你们又不认识安泰公主,怎么知道安泰公主用冷香丸!”骗子恼羞成怒。
  然后,其余骗子跟着起哄,气焰嚣张。
  “阿筠,安泰公主是大人物,咱们陛下敬重三分。既然他们熟知安泰公主,连珍珠地鹦鹉纹枕都收藏了,那就送到官府,慢慢盘问,说不定可以追寻到安泰公主的下落。”贺清笳语调冰冷。
  绿筠听后,立即取出麻绳,将骗子捆成一团。
  这时,李纯简吩咐篮羽,给绿筠打下手,拖着骗子出门。
  “清笳,你说安泰公主还有什么喜好或者厌恶,万一哪天我也被碰瓷了,就拿过来胡诌。”李纯简待绿筠和篮羽走后,故意凑到贺清笳的身边,笑嘻嘻,桃花眼底一片水光潋滟。
  “不知道,燕哀帝的要不要听。”贺清笳冷声道。
  “燕哀帝也不错。燕哀帝的审美比安泰公主要高级一点。”李纯简摆出嬉皮笑脸的模样。
  “燕哀帝对烛台情有独钟。”贺清笳轻叹道。
  这是实话,不是她编造的。
  李纯简听后,牢牢记在心中。
  第二天,真是乌鸦嘴,李纯简也被碰瓷,正巧是燕哀帝的三彩烛台。围绕李纯简的骗子,显然是知晓李纯简的康王身份,各个表现得博学,对三彩烛台进行一番讲解。
  有的告诉李纯简,室中之观多珍怪,兰高明烛华容备,因此燕哀帝对烛台情有独钟。有的告知李纯简,三彩烛台造型古朴,施釉均匀,色彩深沉雅致,又在三彩中点以蓝彩,更增添了器物的华贵韵致,是上乘之作,燕哀帝爱不释手。
  李纯简笑呵呵,击掌三声,表示赞同,看傻了骗子。
  然而,李纯简话锋一转,道是如此珍贵的三彩烛台,燕哀帝将它送给贺清笳,哦不,是安泰公主。安泰公主一会儿被三彩烛台割伤过手指,残留了血迹,一会儿服用冷香丸,三彩烛台冷香飘逸。最终的结论是,通过三彩烛台,应当可以找寻到安泰公主的下落,所以李纯简亲自将那群骗子押送到京兆府。
  京兆府尹也学会了这个把戏,但凡骗子将瓷器与大燕末年联系起来,就往安泰公主那边推,让骗子哑口无言。等到骗子承认,瓷器同大燕末年无关,那就各打二十大板子,以儆效尤。
  从此,没有哪群骗子,胆敢抱出来大燕末年的瓷器。
第139章 皮毒
  寒露时节,雌蟹卵满、黄膏丰腴,正是吃母蟹的最佳季节。
  李纯简自从将半个户部收入囊中,开始财大气粗起来。咳咳,他也只面对贺清笳财大气粗,碰上宜城公主李纯簌,仍然小气。
  因此,他今早出了怨歌行,便吩咐篮羽买了一箩筐大闸蟹。
  那大闸蟹,从花津湖水运过来,个头硕大,一箩筐只有八只。
  绿筠非常爱吃大闸蟹,见到这么一箩筐,看着篮羽都顺眼许多。她亲自清洗了大闸蟹,用素帕抹干净之后覆盖生姜,放在蒸笼里清蒸。而贺清笳按照四个人的口味,准备了不同的蘸料。
  待大闸蟹出笼,李纯简和篮羽踩点回来。
  剥螃蟹是贵族的必修课。一套精致玲珑的银质蟹八件,即小方桌、腰圆锤、长柄斧、长柄叉、圆头剪、镊子、钎子、小匙,依次排开。
  只见贺清笳,先是执着圆头剪,逐一剪去蟹螯和蟹脚,动作之优雅,宛如修剪残雪飞鸿花盆,接着握起腰圆锤,估摸出蟹壳四个圆点,敲打一圈,举止之轻盈,犹如敲击绹纹乳钉青铜扁钟,然后掂量长柄斧,轻巧劈开背壳和肚脐,又拿了钎、镊、叉、锤,或剔或夹或叉或敲,取出金黄油亮的蟹黄和雪白鲜嫩的蟹肉,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宛若弹奏一曲失传已久的《高山流水》。
  “清笳,不愧是山中高士晶莹雪。”李纯简笑嘻嘻。
  然而,李纯简剥螃蟹,也是极尽高雅风姿,将满满一碟蟹黄蟹肉推到贺清笳的眼前。贺清笳思量片刻,到底还是没有将蟹黄蟹肉转送给绿筠,便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清笳,你不喜欢吗?”李纯简显得有些沮丧。
  “康王殿下,没有一个大夏人会排斥大闸蟹。”绿筠笑语盈盈,此刻正在给大闸蟹分尸,不必使用工具,双手便可以折腾得干干净净,只是吃相比较难看。
  “阿筠更喜欢。”贺清笳浅淡一笑,气度清华。
  李纯简听后,顿时有了每隔几天就买一箩筐大闸蟹的勇气。
  于是,盐焗大闸蟹、花雕醉大闸蟹、香辣大闸蟹、红膏炝大闸蟹、蟹粉狮子头……绿筠吃得最欢脱,还捎带一盘蟹黄豆腐给大理寺劳模管公明。
  可惜,篮羽吃不得这么多大闸蟹,浑身起了红疹。
  李纯简便放了篮羽几天休假,康王府和怨歌行任意选择。
  篮羽很有骨气,住在怨歌行,看着李纯简、贺清笳、绿筠吃大闸蟹,十分眼馋。尤其是绿筠,故意在篮羽面前砸吧大闸蟹,气得篮羽想要抬脚离开。
  后来,篮羽脸上的红疹消散了,也要加入大闸蟹的战局。
  “篮羽,你还是别吃了,本王不想背着你找大夫。”李纯简一边皱起眉头一边殷勤地给贺清笳剥螃蟹。
  “爷,我有灵丹妙药。”篮羽抓起一只大闸蟹,和绿筠比赛拆皮剥骨,乐此不疲。
  “怕是狗皮膏药。”绿筠嘲讽道。
  “篮羽,什么灵丹妙药?”李纯简问道。
  “爷,长安人都钟爱大闸蟹,偏偏有些人像我一样吃不得几只,很是苦恼。幸运的是,我今日在大街上,遇见卖灵丹妙药的,本来不大相信,见一个同样满脸红疹的人,吃了灵丹妙药,红疹逐渐褪去,便买来试试,还是有效果的。”篮羽习惯性剥完整只大闸蟹,再慢慢品尝蟹黄蟹肉,却被李纯简手疾眼快地抢走。
  “篮羽,你遇上皮毒了。”贺清笳淡淡地道。
  “怎么可能。”篮羽不敢反驳贺清笳,唯恐被李纯简暗地里欺负,唯有小声嘟囔道。
  他这次学聪明了,远离李纯简,继续剥螃蟹。
  他看得出来,贺清笳对于偏爱的吃食,会多吃几口,但是并不贪吃。所以,篮羽笃定,李纯简不再抢夺他的蟹黄蟹肉。
  “皮毒的概念是,一个人卖灵丹妙药,其余人都是同伙,或者当看客,或者当托儿,哄着唯一的傻瓜买药。”绿筠笑得幸灾乐祸。
  “你胡说,红疹是真的!”篮羽恼道。
  如果不是他身上还有红疹,他就要和绿筠开打,省得浪费口水。
  “红疹是真是假,你有摸过吗?你当然不敢摸,害怕被传染,旁人也是这种心理。因此,红疹最容易造假,一块猪皮就可以搞定,然后挠一挠,皮肤立刻变得滑溜。”绿筠冷笑道,那不屑的小眼神,分明要将篮羽看扁。
  篮羽气急败坏,抄起一盘花雕醉大闸蟹,打算拿到康王府去吃。
  结果,贺清笳站在篮羽的身后,用砚台打晕篮羽。
  “过敏会死人的。”贺清笳语气淡然。
  “娘子,你干嘛出手,就让这个蠢货吃死。”绿筠恶狠狠地道。
  然而,背着篮羽看大夫的是绿筠,给篮羽熬汤药的也是绿筠,决定不再吃大闸蟹的更是绿筠,绿筠典型的嘴硬心软。
  “清笳,我出门碰运气,看能不能逮到几个卖灵丹妙药的。他们声称吃了灵丹妙药就可以毫无负担地享受大闸蟹的美味,迟早会出事的。”李纯简神色凝重。
  “康王殿下,不如告诉端王殿下吧。”贺清笳轻叹道。
  贺清笳担忧的是,李纯简这么做,京兆府不会重视。
  李纯简听后,点头如捣蒜,立刻出了怨歌行。
  可惜,李纯简的运气一点也不好,别说卖灵丹妙药的,就是表演胸口碎大石而卖大力丸的,也见不到。
  他灰心丧气之余,终究还是去了一趟端王府。
  然而,端王府一片愁云惨淡。经过打听,原来是端王妃卢含笑想吃大闸蟹,身子骨又太娇弱,一忍再忍,最后买了灵丹妙药,尝试一只清蒸大闸蟹,还是端王李纯笷亲自剥的。结果,卢含笑病倒,通过太医诊断,灵丹妙药不仅不能让卢含笑避免对大闸蟹过敏,还因为卢含笑过于病弱的身体素质而大大增加了负担。
  李纯简知晓后,同端王打了照面,嘘寒问暖一番就回去。
  皮毒这事,他不必插手了,端王必定追求到底。
  可是,李纯简感到疑惑的是,卢含笑到底知不知道,灵丹妙药不可靠。若是知道还要铤而走险,那就太可怕了……
第140章 骗局
  怨歌行的生意近来平淡,贺清笳应李纯简、绿筠的要求,尝试腌制腊鱼,即用米酒、食盐、糯米饭、辣椒面、花椒粉、姜丝等调料,腌制鲤鱼。
  于是,李纯简、绿筠争先恐后地出门抓鱼。
  李纯简偏爱鲤鱼,精心挑选了黄河鲤鱼、荷包红鲤、大头鲤鱼、荷花鲤鱼,绿筠则是专门拖了一条一百多斤的草鱼。
  贺清笳见状,有些哭笑不得。
  别说厨房里头那点调料,都不够这些活蹦乱跳的大鱼塞牙缝,便是后院那口水缸,也装不下这么多大鱼。
  幸亏,贺清笳不爱出门,开始了漫长的腌制腊鱼过程。
  “娘子,说一个笑话给您听。和平坊那位坐拥三十套店铺的大财主,因为被平康坊的红牌娘子嫌弃雄风不振而耿耿于怀,竟然相信江湖人士单掌断砖的把戏,买了一瓶大力丸。他吞了三颗,与红牌娘子行周公之礼,不仅没有酣畅淋漓,还中途累倒过去,吓得红牌娘子再也不敢接待他。”绿筠笑得幸灾乐祸。
  这位大财主,年年涨店铺租金,带坏风气,绿筠早就看不顺眼。
  奈何,贺清笳叮嘱过绿筠,大财主背后有高官撑腰,治标不治本。
  “娘子,长安今年的骗子特别多。”绿筠继续道。
  “骗子年年都有。”贺清笳淡淡地道。
  其实,不是今年的骗子特别多,而是刑部有意引导了舆论。舆论这种东西,就像是史书,朝廷想让你知道什么,你就应该有所了解。
  “刑部已经宣布,严厉打击骗局,视骗子损害他人财物、身体的程度来入刑,端王这是要搞出大阵仗。”绿筠笑语盈盈。
  贺清笳听后,轻微点头,并不接话。
  长安人有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智,不是什么舆论制造出来,都会跟风。尤其是长安娘子,从自身利益出发,偏好明显,从不虚伪做作。
  果然,七天过去,刑部每天都在大肆报道,抓捕骗子的成果,长安人兴致缺缺,依然谈论的是风花雪月,例如长安郎君关注的是升官发财死老婆,长安娘子重视的是和离官司。
  鱼肉腌制完毕,贺清笳又倒腾了枸杞菊花茶。
  李纯简赠给贺清笳的菊花盆栽,有红裳绿衣、凤凰振羽、雪珠红梅、西湖柳月、鬃掸佛尘、玉壶春、泥金香、玉翎管等,价格不菲,贺清笳全部用来泡茶。
  李纯简不但不生气,还描了几张应景的菊花图样,有《菊丛飞蝶图》、《桂菊山禽图》、《五色菊花图》、《菊石图》、《还来旧菊花》等,各有特色,供贺清笳做团扇使用。
  说来奇怪,李纯简的菊花图样出来,怨歌行的客人逐渐变多。
  绿筠连续几日帮忙打下手,大理寺都不去了,胳膊都酸软起来。
  贺清笳经营怨歌行本来就不图多少钱财,索性在订立契约方面延长了交付时间,让绿筠有了休息时间,出门跑跑大理寺。
  而贺清笳乐得清闲,用初开的菊花和少许青翠枝叶酿酒。
  “娘子,长安城这些时日可热闹了!”绿筠兴奋不已。
  贺清笳做了枫叶酥、煮了菊花茶,慢慢聆听绿筠打探的消息。
  “娘子,端王府联合刑部出了公告,端王组织一批文人墨客,搜集天下人遭遇到的骗局,整理成《骗经》,发放到慈幼局,有需要的人花五个铜板就可以买到,还能为慈幼局的善事尽一份绵薄之力。”绿筠笑道。
  “还算精妙。”贺清笳语气淡然。
  接下来,绿筠央求贺清笳做一点小吃,天天出门,一会儿跑大理寺和管公明你侬我侬,一会儿去端王府打听八卦,乐此不疲。
  “娘子,蜂毒、马毒、燕毒、雀毒、碰瓷、皮毒、挂毒,我们都见识过了,居然还有人中金毒、评毒、彩毒的。”绿筠托着下巴,笑得开怀。
  “说来听听。”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当然,贺清笳不说这句话,绿筠也不会憋回去。
  “有个穷书生,不去勤奋读书,却相信江湖术士,求了老母亲的棺材板,要逆天改命,给祖宗整个名人出来,然后保佑自己高中举人。结果,老母亲病逝,他要守孝三年,差点活活饿死。亏得端王府是有偿搜集故事,穷书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换回了一两银子,足够支撑很久。”绿筠冷笑道。
  这是金毒,俗气一点的说法就是,瞎子算命也有人信。瞎子要是能够算命,怎么不给自己算一算,变得不瞎。
  “还有呢?”贺清笳非常配合地问道,语调寡淡。
  绿筠听后,撇了撇嘴,继续道:“有一个胡人,声称自己被神仙点化,先是表演了一番幻术,譬如指头冒烟、隔空取物、帽子里飞出白鸽等等,吸引一大帮人驻足观看,然后拿出独门绝活即点石成金。说是点石成金,也不过是将银两换成金子,还声称自己功力不够。有好吃懒做的中年流氓相信,掏出银两,要跟那个胡人学习点石成金,结果人财两空。娘子,你说这样的人,还可以去端王府拿一两银子,太浪费粮食了。”
  “总会败光的。”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这是彩毒,利用人的贪心,不贪心不上当。
  “娘子,还有评毒,我觉得,不算是行骗,端王府采纳了,估计是凑数吧。”绿筠蹙起眉头。
  “确实是凑数。”贺清笳附和道。
  “那种供人歇脚的茶棚,有时候会有说评书的,一个故事讲上十天半月,每次讲到关键时刻就结束,众人起哄,砸了银子要求他继续讲。他是看心情的,心情若是不错,就收了银子,多讲一点点,还是在紧要关头停下来,搞得听书人心痒痒。因为他讲的故事没有范本,谁也猜不透结局,他去哪个茶棚,哪个茶棚便生意火爆。于是,茶棚也会给他塞银子,让他多停留一些时日。久而久之,他赚足银两,直接跑路,故事也不结尾了,害得许多人惦记到现在。”绿筠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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