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郎才尽了。”贺清笳打趣道。
第141章 祥瑞
霜降时节，秋天最后一个节气，《骗经》问世，耗时一个月。
绿筠特意买过一本《骗经》，讲解的正是十大骗局，即蜂毒、马毒、燕毒、雀毒、碰瓷、皮毒、挂毒、金毒、评毒、彩毒，语言诙谐，案例颇多，附上小插画，即便不识字也可以看懂，非常有趣。
“端王殿下收获了一波人才。”贺清笳也翻过《骗经》，停在最后一页的署名，淡淡地道。
“娘子，要不要查一下这些人名？”绿筠兴致勃勃地问道。
“都是落榜书生，穷困潦倒了才舍得名声去揣摩凡夫俗子的喜好，否则就是宁可去寺庙题诗，混个两餐饱腹。”贺清笳语气淡然。
绿筠哦了一声，顿感失望。
她还以为，可以借此揪出一个大燕遗臣。最近，大燕遗臣太安分了，安分到绿筠产生错觉，他们终于愿意过平淡日子。
古语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绿筠不喜欢这种一直处于被动的感觉。
“阿筠，快了。”贺清笳忽然浅淡一笑，神色冰冷，宛若蒹葭上的霜花，随时化作雪花。
“娘子，快什么？”绿筠感到疑惑。
语罢，贺清笳推给绿筠一碗桃夭茶，并不接话。
《骗经》问世不到三天，畅销十万本。端王李纯笷很高兴，借用城隍庙的戏楼，将《骗经》的文字刻印在竹简上，然后悬挂出来，声称有识之士只要有本事改动一个字而让一千个秀才信服，赏赐千金。
“一字千金，沽名钓誉。”绿筠恼道。
改动一个字不难，要让一千个秀才信服，才是最难的。
起初，有对一千两黄金动心的进士，主动报名，对着竹简，研究了三天三夜，只吃馒头充饥，终于挖出一个字。可惜，只有九百个秀才赞同他的改动，更多的秀才坚持认为原字更加贴切。
接着，许多人不害怕失败了，纷纷尝试。还有几个不服输的长安娘子，在附近住了客栈，研究了七天七夜，结果也没有拿到一千两黄金，反而炒热了这个一字千金的话题。
“娘子，那些秀才肯定是被收买了。”绿筠嘟囔道。
“没有必要改动任何一个字。”贺清笳摇头失笑。
绿筠听后，简直惊呆了，她家娘子竟然无能为力。
入冬之后，超过十天，无人应征，戏楼撤下《骗经》竹简，李纯笷出了一千两黄金，邀请百姓看百戏，赢得威望。
百戏有傀儡戏、参军戏、排闼戏、浑脱舞、旋盘、掷枪、蹴瓶、飞弹、拗腰、踏球、吞刀、吐火、藏狭、山车、旱船、寻橦、走索、丸剑、跳丸、角抵、戏马、斗鸡、舞剑、击鞠、戴竿、蹋鞠、相扑、拔河……应有尽有，精彩绝伦。
绿筠爱看热闹，去瞧过几场，确实不错。
“娘子，听说昨晚的飞丸，有个能人异士，居然吐出牡丹形状的火花。凑巧，端王妃看了这场，道是祥瑞降临，必须好好珍惜，就不必再排飞丸的场子。”绿筠叹息一声，颇有点惋惜情绪。
“祥瑞？”贺清笳喃喃道，摇头失笑。
绿筠似乎与祥瑞无缘，今晚看的安息五案，即波斯人表演杂技，好看是好看，并没有特别之处。
绿筠回来的时候，还在街头买了烤羊肉串，才感到满足。
结果，绿筠在怨歌行歇息一日，那个叠案倒立的百戏，表演得最精彩之际，突然奔出来一只白鹿，皮毛雪白，很有光泽，引起在场所有人的轰动。可惜，场面太混乱，白鹿溜得贼快。
李纯简听说后，便哄着绿筠，天天蹲点戏楼。
绿筠又不是傻子，管公明也不可能天天有空。
绿筠虽然看不到祥瑞，但是逮到李纯简趁机占她家娘子的便宜的时刻，那是非常精准，教李纯简暗自叫苦不迭。
某个清晨，阳光温暖。李纯简给贺清笳买了一只柿饼，正琢磨如何你一口我一口地咬着，绿筠就出现了，捎带古楼子。
比起柿饼，贺清笳更愿意吃古楼子。
某个晌午，下了小雪。李纯简嘴馋，叫了羊肉萝卜火锅，投了贺清笳的爱好。李纯简打算，趁着贺清笳砸吧羊肉之余，亲吻一下贺清笳的侧脸。
哎，冬季转冷，他近来可能思春了。
然而，贺清笳连续吃了三块萝卜，也不怕放臭屁。等到贺清笳好不容易夹了一块羊肉，绿筠及时闪现，双手抱拳地站在怨歌行的门口。
因此，那锅羊肉萝卜，大半部分落入绿筠的肚子。
某个夜晚，绿筠去城隍庙看百戏了。为了让绿筠在戏楼多待一段时间，李纯简买通了戏班子，要求他们加戏，努力留住客人。
“康王殿下，今晚有可能下暴风雨。”贺清笳轻叹道。
“暴风雪就暴风雪，到时候喊篮羽去接送。”李纯简笑嘻嘻。
李纯简这次拥抱了贺清笳，亲吻了贺清笳，过程不够浪漫，结果却是满意的。至于贺清笳有什么反应，与李纯简无关。李纯简现在想开了，他爱慕贺清笳就好了，贺清笳喜不喜欢他，好像也不重要。
一炷香后，绿筠归来，冻得通红的脸蛋，洋溢着激动心情。
“娘子，我看到祥瑞了！今夜有鱼龙曼延，本来就大饱眼福，有几个胆小的长安娘子当场被吓哭。然后，一只乌龟降落下来，缩头缩脑之后又舒展了四肢，肯定是活生生的。那些表演百戏的伶人，很是机灵，祝福我们这些看客，见到乌龟，长命百岁。”绿筠笑道。
“端王殿下在场不？”贺清笳突然问道。
绿筠听后，绞尽脑汁，竟是想不起来了。
其实，是李纯笷和卢含笑近期比较低调，即使是观看百戏，也是扮作寻常夫妻，进入戏楼，而看客当中不乏容貌、气质出众的。再加上宜城公主李纯簌爱看百戏，每次高调出场，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清笳，还会有什么祥瑞？”李纯简低声道。
“礼器。”贺清笳不假思索地答道。
绿筠听得云里雾里，后边到底是天天蹲点看百戏。果然，那场无聊的盘鼓舞，劝退了不少看客，骤然轰隆一声，冒出一只铜鼎。
第142章 孝子
“娘子，天降祥瑞，涉及礼器，是不是意味着要另立太子了？”绿筠附在贺清笳的耳畔，悄声道。
“还差一点火候。”贺清笳低声道。
太子之位，除了才干、威望、运气之外，既要民心，也要帝心。帝心，说白了就是孝心，保证不会弑兄杀弟逼父篡位。
端王李纯笷，如今缺的便是孝心。
他的阿娘是谢皇后，背靠陈郡谢氏，如何不让夏太宗忌惮。
“清笳，有没有羊肉汤饼？”李纯简拖着木屐，打着哈欠，揉着睡眼，从后院慢吞吞地走出来，语调何止软绵，撒娇味道十足。
“康王殿下，你不用点卯吗？”绿筠双手叉腰，蹙起眉头。
“早起的时候下雪了，太冷。”李纯简委屈巴巴地道。
贺清笳听后，摇头失笑，早已见怪不怪，前往厨房煮羊肉汤饼。
李纯简每天有各种理由睡懒觉，春季花粉太多，夏季狂风暴雨，秋季更深露重，冬季大雪纷飞，更夸张的是，明明艳阳天，也能嚷嚷着头重脚轻四肢虚软无力。
夏太宗对康王李纯简，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罚也罚了，李纯简下次照旧想要睡懒觉。最后，夏太宗实在没辙了，允许李纯简一年只需要坚持三百天点卯。即便这样，李纯简也可以硬生生地变成二百八十天，夏太宗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因为夏太宗很忙。
“清笳，你煮的羊肉汤饼，百吃不厌。”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
一般来说，李纯简睡饱吃足了，就去大理寺、太仆寺、户部晃悠。
然而，他今日吃到一半，孙公公到访了。
“孙公公，康王殿下可是干了什么坏事？”绿筠见孙公公脸色相当凝重，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道，却被贺清笳递了眼色，立即灰溜溜地站到贺清笳的身后。
“康王殿下，跟杂家去一趟大明宫吧。”孙公公叹道。
绿筠这时才观察到，孙公公眼睛红肿，眼圈发黑。
“有劳孙公公。”李纯简早已收起笑脸，眉头紧锁。
李纯简跟随孙公公离开后，绿筠按捺住好奇心，给贺清笳打下手，一会儿忙碌一会儿清闲。
然而，直至黄昏时分，李纯简才忧心忡忡地回来。
“清笳，阿耶今日上早朝，在龙椅上晕倒过去。一群太医问诊，拿不定药方，有的说要下重药先将阿耶弄醒，有的说徐徐图之让阿耶缓慢苏醒过来，最后跪求二哥、三哥、四姐、我、六妹妹做决定。”李纯简揉了揉额角，显得疲惫不堪。
“康王殿下，怎么回答的？”绿筠急切问道。
李纯简瞟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贺清笳，轻声道：“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询问太医，两个药方是不是都可以令阿耶睁开眼睛，太医说前者比后者可能性大，所以我选择前者。”
“只有你和宜城公主选择前者。”贺清笳淡淡地道。
因为后者不会教人诟病，即便发生做坏的结果，也不是错误。
李纯简听后，点头如捣蒜。
“康王殿下，后来呢？”绿筠继续问道。
后来，汤药端上来，端王、瑞王、金城长公主一人喝了一口，确定无碍，才由着孙公公投喂给夏太宗。剩下的便是等待时间，李纯简、金城长公主、宜城公主手头上没有紧要事情，可以安静地守候在紫宸殿，端王、瑞王只能来回跑，处理五部公务。
再后来，夏太宗醒来，留下谢皇后、方贵妃、高惠妃，其余人都被孙公公客客气气地赶走。
“这是表达孝心的关键时刻。”贺清笳语气淡然。
“清笳，我不想跟风，太做作。”李纯简沉声道。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去做就可以不做的，李纯简和李纯簌再怎么任性也会把握住程度。
“那就卧冰求鲤，不会太出风头。”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卧病求鲤？阿耶倒是喜欢吃鲤鱼。”李纯简思忖道。
于是，李纯简拎着竹篓，去了郊外，卧在一块结了冰层的湖面，大约半个时辰，冰层融化，他扑通一声掉落，打捞了半晌，不见鲤鱼，但见鲈鱼。李纯简又换了另一块湖面，结果更加凄惨，一个时辰过去，冰层仍然坚硬。
折腾到半夜，李纯简又饿又累地回到怨歌行。
“清笳，卧冰求鲤是骗人吧。”李纯简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贺清笳替李纯简卸下竹篓，推给李纯简一碗姜汤。李纯简捏着鼻子，爽快灌下，大汗淋漓。
“清笳，能不能教我做糖醋鲈鱼？”李纯简弱弱地问道。
“康王殿下，我不大有耐心。”贺清笳表情淡漠。
糖醋鲤鱼，色泽金黄，外焦内嫩，形态可爱，酸甜可口，香鲜味美。至于糖醋鲈鱼，效果大大打折。
贺清笳示范一遍，李纯简掌握了步骤，反复练习。
贺清笳坐在靠背椅上，托着下巴，昏昏欲睡，等到天空泛起蟹壳青，李纯简终于将糖醋鲈鱼做得像模像样。
“康王殿下这份孝心足够了。”贺清笳轻叹道。
“但愿阿耶能够赏脸吃一小口。”李纯简笑嘻嘻。
李纯简带着这盘糖醋鲈鱼进入大明宫，确实不起眼。管公明打探清楚，各位亲王公主的孝心。
例如宜城公主，咨询了太医，夏太宗可以吃嫩笋，便跑到竹林哭泣。大冬天的，竹林很难发现竹笋，宜城公主哭了一片又一片竹林，才挖出竹笋。
例如金城长公主，找太医确认过，尝粪便可以判断病情，发现味道是甜的，内心十分忧虑，便跪在太庙里头，祈求上天，将自己的寿命分一半给夏太宗。
例如端王，听说烧地龙对夏太宗的病情有所影响，便拜托孙公公停止了一半的地龙，然后暖好一床又一床被褥，给夏太宗替换。
例如瑞王，亲自洗涤夏太宗用过的尿壶、便桶，还添加了干花，散发清雅香气，让夏太宗用得更加舒适。
“陛下，您的子女都很孝顺，想要先见哪一位？”孙公公是跟随夏太宗的老人，见夏太宗心情不错，才打趣道。
“糖醋鲈鱼不错，让老五再接再厉。”夏太宗闷声道。
第143章 太子
可怜的康王李纯简，每天想法子卧冰求鲈。
起初，他想偷懒，天天糖醋鲈鱼，盼着夏太宗吃腻。可惜，姜还是老的辣，夏太宗每日只夹一块糖醋鲈鱼，不会腻歪。
后来，贺清笳见李纯简离不开姜汤，有些看不下去，便旁敲侧击李纯简，在做法上换个花样。
于是，贺清笳翻阅古籍，一边自我学习，一边教导李纯简，做了水晶脍、水腌鱼、炭烤鱼、酿烧鱼，毛蒸鱼、酥骨鱼、烫鱼羹、烟熏鱼，几乎囊括了各种吃法。虽然卖相上远远不如楼外楼的大厨，但是胜在家常味道，可见李纯简的认真用心。
呜呼哀哉，李纯简自从卧冰求鲈，就没有睡过一次从天黑到天亮的完整觉。
所幸，夏太宗可以下床了，也不折腾李纯简。
李纯简便窝在怨歌行冬眠，体验不出门的快乐。
然而，宜城公主李纯簌听说李纯简不必卧冰求鲈，风风火火地赶来，摇醒正在做着和贺清笳亲亲抱抱的美梦的李纯简。
“五哥哥，你看看本宫的眼睛，都快哭肿了。早知道表达一番孝心就是这个下场，本宫还是不孝得了。”李纯簌恼道。
语罢，李纯简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捂住李纯簌的嘴巴。
一个不孝的大帽子掉下来，李纯簌就会被贬为庶民。
“五哥哥，给我出个主意，让阿耶打消哭竹求笋的念头。”李纯簌拍掉李纯简的手，嘟起嘴巴。
“阿耶从未吃过你亲生做的菜肴，你展露一下。”李纯简笑嘻嘻。
李纯簌听后，使劲摇头。
开什么玩笑，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万一被热油溅到，是要破皮的，上哪儿去哭，还不心疼死。
“那你聘请大厨，日日不重样地烹饪竹笋。”李纯简无奈叹道。
其实，这个法子，夏太宗未必买账，只是李纯簌太爱惜自己，吃够了亏才会愿意下厨。
果然，酿笋、抹肉笋签、笋鸡鹅、间笋蒸鹅、羊蹄笋、麻菇丝笋燥子等数十种竹笋美味端上去，即便是李纯簌亲自投喂，夏太宗仍然让李纯簌哭竹求笋，看得方贵妃在一旁干着急。
呜呜，大冬天的，哪里有那么多嫩笋被哭出来。
最后，李纯簌妥协了，跟着李纯简，学习做一碗竹笋鸡丝汤饼，花上足足三天的功夫，味道勉强鲜甜，忐忑不安地献给夏太宗，夏太宗一句尚可，便是要放过李纯簌。
李纯簌开心得想要喝酒吃肉养面首，被李纯简及时制止。
不能尽情放纵的李楚簌，打扮成小白花，飘入怨歌行，逮到李纯简就是一顿抱怨：“五哥哥，你会不会太谨慎了。本宫觉得，阿耶醒来之后，就是看不惯我们那矫情做作的孝心，才故意折腾我们。你看三哥和四姐，至今还在受罪，一个刷尿壶和便桶，另一个尝粪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