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自暗门钻进楼宇之内,到了一处隐晦暗间,殷姝摩挲着想出去,待回过头寻熟悉的身影时,却见福有早已没了身影。
“福有。”殷姝极慌忙唤了声,不敢放出声来,声音压得极低。
连叫了几声,都没人回应,她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正此时,幽黑的闭室传来些光亮,屋外两人提着笼灯缓缓路过,最后却又至了门扉处。
“吱呀”一声,殷姝猛的蹲下身去,心跳得极快,只盼望着已进来的两人尽早离开。
馥郁的幽香带着袅袅的细语传来,“东家只命我们今夜打扮的漂亮些,可咱就那几件衣裳,还能如何貌美?”
“莫急,”
另一女子笑了笑,“姐姐怕什么,咱这不是来到这库房了吗?”
“诶不过,我方才听跑腿儿的说要伺候那位可是位大人物,已经在最豪奢的那处雅间坐着了了,若今夜哪个姐妹能将这大佛,拐上了榻啊,只怕离飞黄腾达不远咯!”
说到此处,两位女子捏着绣帕捂嘴心照不宣笑了起来。
殷姝正是胆战心惊,呼吸都停滞了,两人进来好一阵,窸窸窣窣待了许久,才阖上门要离开。
光亮远去,又是笼于一片昏暗,殷姝想着方才两人离去之际说的话。
来了位大人物……应当便是顾缨了。
殷蹑手蹑脚靠近门的方向,悄悄打开一条缝来,细软的身姿倒是并不费力便钻了出去。
出了那闭塞的幽室,把酒言欢、觥筹交错的声响清晰入耳,空气中尽数浮着脂粉和一些说不上来的旖旎之味。
殷姝还没走几步,便瞧见那左侧的大门被大打开来。
随之,一道熟悉的身影毫无防备映入眼帘。殷姝瞪大了眼儿,浓长羽睫扑闪几下,确定自己绝没看错。
只见俊拔纤长的玄衣男子提脚跨入其间,携着一道凉风掀得玄色滚金衣袂飘飘。
那是,姜宴卿……
他生得极美,锋利轮廓精雕细琢,又如月色映画般撩人心弦。然其身上极致的玄色锦衣,却给男子色淡如水的气质添了前所未有的妖冶邪佞,阴戾寒鸷。
正愣神讶异间,见男子似有所感侧眸看来,殷姝下意识身形一闪,往后一躲。
他为何会来?
殷姝心跳得厉害,不知若当面撞上,届时又该如何……
想着想着,殷姝不知为何又藏进了方才刚出来的库房里。
透过虚掩的门扉,她刚好看见众人众星捧月般将太子一步一步引上楼阶,最后缓缓消失在视野。
看来,他才是女子口中的大人物。
殷姝更是不解,他一介顽疾在身孱弱之人,进这雪月间来作甚,莫非是为了等顾缨?
不行,她必须得去看看两人到底要做什么。
下定决心来,殷姝捏紧手心,盈盈清透的眸望进黑夜中看不见的绫罗锦裳……
她萌生了一个当真是胆大包天的念头,然,眼下,这确实是唯一有效的办法了。
*
第25章
浓稠的墨色已将天彻底侵占渲染, 而楼内灯火通明,众人嬉笑对饮中, 台上美艳女子就着清扬筝乐翩翩起舞,凝雪软玉朦胧不时隐现,如此欲拒还迎之态,正是勾得台下各看官心痒难耐。
姜宴卿立在大门处,却并不急着进去,幽冷孤傲的眼淡淡睨了眼楼内之景,其周身萦绕的凌厉深黯气质令人生畏, 不敢靠近分毫。
果然玉立不出须臾,只见已有人按耐不住,匿身于寻欢作乐之态的暗卫们纷纷警惕抬眼试探。
男子好看的眉眼微挑, 当真是沉不出气。
“殿下,这些个东西当真是没长眼睛, 可要卑职去挖个干净了?”
身后亲卫冷讽刺的话孤傲不羁,似当真随了几分他的主子。
只见姜宴卿嘴角淡然一扬, 视线却锋锐冰寒,他幽幽道:“这最后的风光,让他们再多看会儿吧。”
男子的嗓音轻描淡写,自薄唇缓缓捻出的语听来像是宽宏体恤,可却难以想象这话意之中的暴戾和凉薄。
殷不雪在雪月间的消息传出,顾缨自以为已布下天罗地网, 可他忘了, 层层深宫之中, 还有一位运筹千里的太子, 他织的网,早已让殿下烧了个干净。
今夜, 便是顾缨的祭日!
“是。”
秦明垂首应是,又道:“一切都已按殿下安排妥当,但凡今夜进了这楼,便绝无可能竖着出去。”
“倘若殷不雪在这楼中,也插翅难逃。”
一曲罢,余音梁绕久久挥散不去,姜宴卿满意的笑了,“水下那几条鱼,便让沉了做梨花的肥料吧。”
秦明很快反应过来,大掌暗自探向了别在腰间的绣春刀,“卑职这就去办。”
姜宴卿轻笑一声,旋即负手离开。楼宇灯火琉璃如旧,可之外不时梨花如雪飘落,粼粼水面激荡,揭示着这风平浪静之下的诡谲浪涛。
很快,湖面归于平静,一片花瓣落下荡起一片血色涟漪……
*
屋外的嘈杂的声响仍在继续,可不知是何缘故,似乎又更亮了些,幽暗的闭室也占了这点光辉,映着隐晦的光亮朦朦胧胧。
待最里间的门再次打开时,是一身着轻粉绫罗纱衣的少女,少女身段袅娜娉婷,细腰更是恰似春水细柳。
殷姝尚有些不适应而今自己的模样,她也怕的厉害,她似乎背着嬷嬷和哥哥干了他们最不喜欢最不可触碰的坏事。
她抿了抿唇瓣,薄纱下的芙蓉粉面古怪,又垂眸仔仔瞧着自己身上的衣裙,这粉纱薄如蝉翼,甚至依稀可以瞧见自己的手臂,过长的裙摆也一路逶迤拂过冷硬的地砖。
她本不该如此,不该穿上女子的罗群,可如今没有办法,她得混入那雅间看看和姜宴卿独处的人是顾缨还是,……哥哥。
再者说,少女轻轻抬起白嫩素手,微抚了抚戴着面纱的脸,自己而今这副模样,怕是哥哥和嬷嬷亲眼见了,只怕也难以认出,更何况是仅仅和自己相处几日的太子呢。
如是想到,少女稳了稳身形,轻轻踩在地砖上的玉足有力了些。
她一路避开人群,朝楼上去找,她并不知雅间在哪儿,只能似无头苍蝇般乱撞。
然或许是自己身上这身衣裳的缘故,并没引起旁人过多的驻目。
一路畅通无阻,待至二楼,走廊已经看不见人了,可空气中多了些旖旎的刺鼻之味,和着馥郁的脂粉尽数萦绕鼻尖,异常的难闻。
最重要的是,她每走过一扇门前,便能听见些甚是奇怪的吱呀之音,声声急促逼仄,似木体要散架了一般。
她不明所以,但也知道,哥哥和太子绝不会在二楼出现。
旋即少女提着裙摆跑上了阶梯,很快,她瞧见一处房间前立了众多暗卫,个个凶神恶煞,那气势比镇守的石狮子还要吓人。
殷姝迟疑了,捏着手心往后缩了缩。
她不敢再上前了,方才虽是一鼓作气,可已壮着胆子在人前晃荡一路,早已是衰竭下来,甚至觉得自己方才头脑一热的做法在此刻看来有些愚蠢。
不,不是愚蠢,而是愚不可及。
少女幽幽吐了口气,太子那么聪明,自己何能轻而易举便接近,若不甚被发现了自己的伪装,自己便死定了!
愈往深处想,殷姝愈是觉得悔得肠子都青了,莽撞跟着福有进了此地,可他人又消失不见。
这瞧着,分明是有意而为之,福有到底想干嘛?
正惆怅着,却见两道身着清凉笑得妩媚的女子步步朝那门口晃动,从她的位置,能看个清清楚楚。
两人还未接近呢,便被骇然拔出的利剑抵住了颈脖。
“滚!”
纵使淬染精致妆容,可却也难掩其下的惨白和恐惧,两人连连哀求退下,不敢逗留一步。
殷姝眨了眨懵懂盈盈的眼,面纱底下的容颜染上了几分诧异,方才她听两个姐姐说,今夜好些人都要去伺候这大人物。
可隔得如此远,她却都能从这处房内透出的寒凉气息,这幽暗的深沉与霭霭热闹的楼宇显得格格不入。
倏地,一道“碰”的嗓音在耳边骤然一响,殷姝没忍住猛的瑟缩一分,粉嫩薄唇也无意识挤出一丝声线来。
“是谁?!”冷冷的逼问在面前响起,那男子凌厉的鼠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一直在此处偷听?”
殷姝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如此凑巧一直趴在人门口。可她并未是想偷听他们的。
少女浓长蝶翼扑朔跳动了几下,其下一双流转春波的潋滟水眸里多了些慌措。
她想解释,可这挺着大肚子又肥头大耳的男人落在自己面上的目光愈发浑浊起来,让她脊背发毛,更是心间不适。
岂料,少女这副青涩又妩媚天成的模样令男子有些失神,紧紧盯着,愈发暧昧浑浊起来。
他笑道:“美人儿在这儿偷听了半晌,听进去了些什么?”
殷姝脚步后却几分,闻男子不依不饶又说:“不如进来,爷请你喝两杯酒啊?”
待说到此处,只见内里徐徐晃出一道纤细的身形来。
触及女子身上的那刻,殷姝燙眼似的连移开了眼。
只因她看见那姐姐身上没覆几件衣裳了,甚至月匈前的软玉也差不多尽数展现着。
殷姝攥紧了手心,便觉自己面上都有些发热。
嬷嬷说了,女孩子的身体尤不能轻易被人看了去的,更甚是现在边上还有一个男子的。
不过须臾,淡弥的粉绯漫上了少女白瓷般的面颊,所幸隔着薄纱,外人看不见。
然她如此模样,更是勾得男子心神恍惚,面前的小美人儿肉眼可见的稚涩单纯,阅女无数的他,自是知道此乃绝不多得的尤物。
这般嫩、又这般妩媚天成,他难以想象,巫山时该得多么畅快淋漓。
王权贵露出淫/邪的视线,毫不掩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恨不得现在便搂紧怀里,将那面上碍人的面纱掀了,将袅婷身段上的锦缎也尽数拆了。
如是想到,王权贵伸出了手探去,然还未触及,却被身旁的胭脂水粉双手捧住。
殷姝眼看着那身着清凉的姐姐柔顺倚进了大腹便便男子的怀里,又娇滴滴的跟他说,“爷,奴家伺候您,您不开心吗?”
美人如此,应当温柔呵护的,可那男子竟恶狠狠的一把甩开了她,“滚!”
殷姝身子一震,被王权贵这般粗暴蛮横的态度吓到了,她觉得此地绝不能多待,她慌措转过身想往楼下跑,却被那铁钳攥住了手臂。
“唔。”
他捏的痛极了,少女无意识溢了半声出来。
岂料,娇软甜酥的嘤咛更是惹得男子鼠目放光,他放肆笑出声来,“美人儿,来吧。”
“今夜,哥哥我啊,教你些好玩的东西。”
殷姝紧促摇着头,她想喊出声,又怕动静闹大,届时姜宴卿听出她的声线认出她,到那时她便——
正此时,却见那护卫的房间门开了,趁男子愣神看去之际,殷姝重重踹了一脚男子,而后顺势挣脱了男子的束缚,她不敢多停,慌措往楼下跑,将自己挤进人群中。
王权贵哀嚎过后,便是怒骂一声,“谁啊!谁打搅爷的好事儿!”
他怒气冲冲转过身,朝高处望去,旋即,一道与墨色融为一体的黑影款款而出。
只见那玄衣俊美矜贵无双,深黯平静的眼似没有任何波动起伏,只有睥睨万物的孤傲和冷寒。
大腹便便的男子不觉心生一丝畏惧,那人站在高处,过分冷□□致的面似神佛,可那令人难以忽视的凉薄阴鸷,又让人想到自地狱爬出的罗刹一般。
稍稍反应过来,王权贵破口骂道:“你知不知道你爷爷是谁?”
管这白脸是谁,可在这京城谁敢与他这堂堂国舅作对?
岂料,面前的男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幽黯的眸光似盯着楼中间的方向。
王权贵何时受过这等怠慢和无视,他步步跨上高阶,想与男子站于齐平,可方没走几步,便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黑影当中一脚踹在胸口。
“啊!”
王权贵发出猪嚎惨叫,肥硕的躯体圆滚滚势不可挡自台阶飞下。
“哎呦!”
又是一声惨叫,若非抵在身后的护栏,只怕自己早已掉了下去。
他往下看,极高的距离令他有些眩晕,他痛的厉害,脸上更觉挂不住,更加歇斯底里面色扭曲。
“你可知你爷爷我是谁!竟敢踢我,我会让你们全部陪葬!”
他扶着后背,一边怒骂,一边白着脸色怪叫喊痛。
方才自己身中的一脚并不轻,他余光瞥到那护卫的衣着,看似普通,可那勾勒暗纹的银丝不难发现。
这大姜能有几家护卫能用的上如此不菲的料子做衣裳。
王权贵虽是平时骄/奢/淫/逸贯了,但也吃软怕硬,在影响自己仕途命运之事上,向来是有屈伸。
他连连喊着痛,浑浊的眼珠转了又转,骂骂咧咧挪着脚步赶紧离开。
待下了楼,已至安全之地,他不敢回头再看,连躲进了一处厢房。
清脆仙乐悠扬,台下一舞未必,绫罗绸缎随着女子们飘转回旋飞舞,宛若天仙下凡。
秦明步步踩上高阶,于男子面前俯首,却见自家主子目光正遥遥凝着一楼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