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只能将求救的眸光望向坐于对面的哥哥。
可方侧身一点,又被毫不可挡的霸道环着腰换了个姿势。
少女心跳得更快,心尖都在发着颤,眼下她和姜宴卿当真是彻底贴伏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距离了——她被扶坐在了他的腿上,倚在他的怀里。
雪松冷香细如密网尽数将她包围,清冽又燙灼。
还没反应过来,她被男子微凉的大掌抚住玉颈摁进了他的胸膛深处。
黑暗笼罩,她看不见分毫,也再看不见哥哥。
少女有些怕,怕自己的身份是否已经暴露。
“殿下,”
少女正思及此,闻见殷不雪那低沉寒冽的嗓音。
“如此,怕是会有时分寸。”
殷不雪此刻面色阴沉,眸中的火气已有些压抑不住。
“殿下有所不知,这位姑娘虽样貌丑陋又天生哑疾,可在这雪月间从不待客。”
年轻的太子看似温润谦逊,可却深不可测,他猜不透也窥不见其心中运筹,更甚不知的是,其清/心寡/欲多年,竟有朝一日真会对女人感兴趣。
不,不对。
殷不雪抿了抿唇,一个素来不近女色之人不可能会有如此异样,绝对另有内情!
至于这内情……莫非!
殷不雪瞳孔微缩,莫非他认出了这少女是姝儿?
旋即,殷不雪断然否定了这个念头。姝儿这副女儿装扮,又隔着面纱,自己这做哥哥的尚且分辨了数久才得以确定,更何况是他这个外人呢?
再者说,若自己表现过多异样,只怕更会惹人怀疑。
如是,殷不雪眸中戾色稍稍散开,笑了一声,道:“若这位姑娘心中不愿,殿下岂不是强人之美了?”
闻殷不雪话意点到怀中的瓷娃娃,姜宴卿唇角微扬起一丝弧度来,大发善心抚着人的玉颈将少女那毛茸茸的头脱离了前襟。
果然,此刻人儿方才漾出雾气的眸里此刻已泛上诱人的薄绯,似委屈极了。
姜宴卿幽幽问:“姑娘可愿意?”
殷姝缓过神来,却觉被人掌控的颈部,那微凉的玉指摩挲慢捻,最后摁在了自己那血博跳动之处。
她微一瑟缩,扑朔几下盈盈发着颤的蝶羽,正踌躇着想摇头之际,见男子那殷红好看的薄唇微掀。
“姑娘可知忤逆我的下场?”
他的嗓音轻飘飘的,似羽毛般漾进心里,随着这凉意,她能清楚的感受到他指节摁住的地方下压一寸。
他是在威胁她吗?
殷姝呆愣愣摇头,旋即反应过来又乖乖点了点头。
瞧着少女如此稚涩垂怜的模样,姜宴卿轻笑一声,竟生发些想将少女面上那层薄纱一把卸了的冲动。
他似隐隐期待这猫儿怯惧含泪、又极度惹主人怜爱的模样,最好是哭着娇声软软求自己一丝庇佑……
察觉自己想到什么,姜宴卿眸中迅疾聚了些异色,拢了月色清晖似的寒眸盯着少女的眼睛,其中清清楚楚倒映出面色阴寒的自己。
他清楚的知道,本就失控之物已愈发脱离掌控,有朝一日,只怕会遭反噬。
他是该尽早杀了她。
“姑娘既是愿意,那便好好待着。”
男子尾音延长,本就清磁的嗓音更是悦耳动听,殷姝茫茫然眨了眨眼,有些愣神。
在少女水光流转的视线里,姜宴卿将目光自少女面上移开,转瞬间,方才骤起的情绪已消失殆尽。
他看着殷不雪,道:“孤上次提议,殷督主可想好了?”
见已言归正传,殷不雪微抬手,殿内众人会意迅疾屏退,待无人耳,殷不雪这才放心,说:“既如此,殷某与殿下明人不说暗话。”
姜宴卿微微挑眉,如画眉眼间,尽是恣意和好整以暇。
“愿闻其详。”
头顶清沉的嗓音轻而易举便能挤进耳朵里,殷姝察觉两人将谈要事,也止住了混沌囫囵的思绪,侧耳听着。
她得确认些事,确定最开始太子将自己接进东宫当真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为了,……牵制提督哥哥?
少女如此反应,姜宴卿自是尽收眼底,他淡淡一笑,并未置理,旋即闻殷不雪说。
“殿下身居高位,又生于皇室,然却身子羸弱久处东宫,再加上辛帝□□,这盘根错节的朝堂自是被厂宦搅得乌烟瘴气,”殷不雪的话别有所指,又眸光一闪,道。
“殷某不才,大抵猜出殿下想要什么。”
男子话虽清淡,可却难掩的锋锐戾气,“我猜,这雪月间怕已布下了天罗地网,而那西厂放出来的几条狗只怕是有去无回,若今日在下若是说未想好,只怕……”
空气中冷滞稍许,殷不雪未再言语,一双冷眸直凝着对面的男子。
其间,香雾缭绕,隔在两人中间,有些看不清其隐晦的面色。
晌久,只闻姜宴卿轻笑一声,道:“殷督主还是那般聪明。”
瞧这模样,是看出而今形势了,然既能如此坦率坐于一室,只怕还有后招。
想着,姜宴卿空出一手来执起面前矮几之上的酒樽,却并不急着饮下。
“既如此,孤要的,殷督主可愿意给?”
语罢,冷如寒玉的眸似笑非笑瞧着向对面的男子,任由手中香醇的酒香裹挟着怀中软玉的甜香弥至鼻端。
话已至此,殷姝虽是正光怪陆离的迷蒙里,但也听出两人是将要合作某事。
可两人这副神情,哪里像是要谈合作,倒像是要……
默了良久,只闻殷不雪道:“若殷某给了,殿下可会失言?”
姜宴卿眸色微漾,抬起眼皮,“那就要看殷督主的诚意了。”
顷刻,殷不雪笑了几声,他端起酒樽朝男子走近,沉声道:“如此,殷某这杯酒便敬殿下了。”
然话虽落至,男子却并未将酒送至嘴边一饮而尽,相反幽眸却静静凝着坐于软榻之上的不贰储君。
琉璃光华流转,偌大宽敞的室内无声酝酿着紧绷和冷滞。
殷姝虽是被男子摁着看不见哥哥,可这针锋对麦芒的气势,让她脊背也绷直起来。
她总感觉,两人要打起来了。
哥哥自然是强的,可太子……他身体不好,怕是打不过哥哥。
少女极是认真的想,若待会两人打起来,她该帮谁……
正囫囵思绪着,却感束缚在腰侧的铁臂送开了,旋即身侧的男子站起身来,而她亦被腰间的力道抚着立了起来。
殷姝眸光清灵一亮,他终于要放开自己了吗?
少女雀跃间,想往殷不雪那处挪近些,可还没探出脚呢,腰间的软肉却骤然一疼。
少女下意识想叫出声来,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忿忿抬起头来,杏儿美目瞪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要多许多的始作俑者,却发现人的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
可已是如此,腰间的力道更大了些。
殷姝不敢动了,乖乖缩在男子怀里,细软白嫩的手悄悄探向掐着自己的大掌,倔强又大胆的一根一根掰开。
岂料,男子似是极配合,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微凉如玉的指节脱离了自己的腰身。
方暗自窃喜之际,自己的手却又被那猛兽叼住了。
素手柔夷被男子有力而修长的大掌包裹在手心里。
殷姝愈想愈气,似无论如何都是自己吃亏。她只恨自己此刻身份不便,不能仗着哥哥在给自己撑腰骂出口来。
殷不雪将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的指节上,又看见自家妹妹那流转潋滟的眸。
心中愈发阴郁,他想,太子当是看出姝儿身份了!
想到这个念头,殷不雪心中也不禁一栗,此人竟已至如斯恐怖的地步!
久居深宫的孱弱太子,痼疾缠身,可却对朝堂之事尽数掌握,甚至三番五次和西厂之间的瓜葛最终似也出自他之手。
殷不雪眯了眯眼,此人,当真是藏得极好,也诡谲幽深的让人心声畏惧,倒真是比那无能辛帝难对付数百倍……
顷刻,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秦明在外禀道:“殿下,去拖延顾缨的人方来禀报,说拦不住了。”
姜宴卿视线稍转,朝殷不雪道:“孤也算为你拖了些时间,殷督主瞧着可满意?”
凉风徐徐扑来,殷不雪心里清楚得很,若非这太子泄出消息,顾缨怕是没那么快知道自己的行踪。
如此软硬兼施,不就是为了迫使自己与他合作?
殷不雪沉下眸来,客套道:“殷某在此谢过殿下。”
旋即,眸光又半瞬停在花貌雪肤的少女身上,默了片刻,朝姜宴卿行了个君臣之礼。
“殿下,此番离京,臣还有一事相求,”殷不雪眼底浮出一层异样,抿了抿唇,“而今幼弟尚且柔弱,被局势所逼抬至东缉事厂,然朝中自是树敌无数,还望殿下照顾一二。”
话音落下,殷姝震惊之余是喉间难抵的涩意,哥哥当真还要走,他到底要去哪儿?
正当要抬起眼去寻他的身影,可腰侧的力道蓦得一揽,如此,她与倚靠的男子贴得更近,她不解仰起头来,跌进男子那双深幽如瀑的眸里。
姜宴卿眸中似含笑意,可却又凉薄淡漠。
“殷督主谈何算得上请求。孤瞧着你那幼弟倒也一见如故,孤自会好生照顾他。”
话虽朝哥哥说着,可男子的视线却又若有似无扫在她身上……
殷姝心中一阵发毛,有一种被其窥见那秘密的错觉。
他看出来了吗?
殷姝捏了捏手心,微侧过眸去望向立在对面的哥哥。
似有所感,殷不雪也侧眼看她,旋即在少女水光潋滟的眸凝视下,摇了摇头,似在告诉她,“没有。”
哥哥如斯之状,殷姝总算放下些心来,还未定下那惊魂的心,却见他一副要离开态势。
流盼春水的眼猛然一涩,水雾亦氤氲而出,她竭力将堵在喉间的话咽了回去。
她知此次分离怕是会长久不见,亦或是永别……
倏地,她似感觉姜宴卿的力道松了些,可她不敢像往常一般不顾一切的冲上去。
似有所感,殷不雪抬起眼来,又是一贯的处变不惊,他锐光直直凝着被太子紧紧束缚的少女,道:“殿下,殷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他笑了笑,旋即又道:“这位姑娘看着是想随在下一同离开,不如殿下退一步成人之美?”
说着,殷不雪抬手似想牵住少女。
殷姝微愣,反应过来后,微提脚想往男子身旁走去,岂料,自己的腰身又传来一道痛意。
姜宴卿不让她走!
“殿下这是何意?”
电光火石之间,方散泛的冰寒重新聚拢,排山倒海的扑来。
殷不雪虽已攥住少女的手腕,却不及姜宴卿环着少女的袅袅细柳一揽,尽数被高大的阴翳湮没。
姜宴卿沉声道:“这位姑娘姝妍娇媚,倒是令孤一见倾心,不如殷督主忍痛割爱?”
两道高大身影堪堪齐高,他们眸中此刻似乎都带了无硝烟的火气,殷姝只觉得两处都痛极了。
正焦灼对峙之际,秦明复轻叩几声门扉,极恭敬禀道:“殿下,顾缨快马加鞭赶来,怕是马上就到。”
风起纱扬,荡出清美的涟漪来,姜宴卿眸中戾色掠过,沉声道:“殷督主可想好了?”
语罢,殷不雪面上闪过几丝异样,很快,又恢复平寂,他终是放开了手,阔步朝外离开之际留下一句。
“殿下,还切莫忘了遵守承诺。”
高大的阴翳彻底消失在层层薄纱仙境,门扉轻声打开来,在外侯着已久的绿衣女子见只有殷不雪一人出来,视线微朝里望了望。
“主上,您不带那位姑娘一起走吗?”
她虽不知那小姑娘和主上到底有何关系,但今日据她观察,只怕非同小可。
可既不同,这次远行,又为何不将人带走?
只见男子寒眸一掠,她捏了捏手心,急道:“属下多嘴!”
默了稍许,见殷不雪面色冷凝,她大抵猜到小妹是被里面那男人扣下了!
“主上!”
她一急,道:“里面那位贵客……属下瞧着并非良善。”
她还清楚的记得那身着玄衣的男子,面上倒是柔和谦逊,可眼底的残忍和血戾她不会看错。
如斯冷血凉薄之人,怎会仅一面之缘便对小妹起了心思。唯一能解释的,他是要以小妹来牵制主上!
可一个深沉难测的男人,面对小妹那般娇花映水的美人,若届时当真发生什么……
在这雪月间里,她可听过太多达官贵人为报私仇,将对方的姊妹妻妾囚在榻上折磨欺/辱。
“主上,属下还担心——”话未说完,却见男子一道寒眸掠来。
“你觉得是我蠢还是你太聪明?”殷不雪面上几许阴沉,道:“他不会对姝儿动手,方才的只是做给我看罢了。”
“行了,抓紧时间,今夜便得出城!得那贵客安排,半月之后会有人安排进入北川境地!”
“是。”
见主上开口,她纵使还有些不放心,也不再啰嗦,后脚跟着人往既定的密点撤去。
*
幽幽一室间,浸凉的寒风循着缝隙渗入室内,吹得烟雾缥缈四散。
殷姝紧紧盯着方才男子离开的方向,心中苦涩的厉害,想哭却又不敢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