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眠不动声色地拉远与叶风和的距离, 强装镇定地问道:“确定是死了?”
叶风和对她的想法一无所知, 立马回答了她的问题:“昨夜她偷跑去后山禁地。要知道,长留山禁地内可是关押着许多犯下重罪的魔族和妖族的,或许是被关押的魔族吓到, 她在逃亡途中不慎坠崖身亡。”
“坠崖?”温眠越听越觉得古怪,“找到尸体了吗?”
叶风和摇摇头:“君凛师兄亲自去寻过了, 尸骨无存。”
这就更怪了。
温眠以手指托着下巴, 拧眉沉吟起来。
尸体都没找到,怎么就这般肯定人是死了?不过若这个结论是由君凛口中说出, 以他在长留山的威望,这些人轻易相信也是可能的。
但问题就在于, 芝容当真是死了,还是被藏起来了?是坠崖, 还是他杀?
见温眠还站着不动,叶风和反而着急起来:“你就听我的话,赶紧回小院去吧,最近都不要出来了。”
“为什么?”温眠掀掀眼皮,开门见山道,“有人怀疑是我干的,要将我关押起来?”
“你怎么会这么想?”反倒是叶风和一脸惊诧,“你才到筑基期,能闹出多大事?”
……虽然这话是在洗清温眠身上的嫌疑,但听起来不是很让人开心的样子。
叶风和尚在苦口婆心:“我让你回院中,是因为如今山门大选在即,山内却发生如此大事,现下师尊震怒,对全门派下达严格门禁。别说你在后山,就连前峰的长留山弟子都得遭殃,除却去修炼场,其余时间都不得离开居室。”
他面上露出丝毫不作假的隐忧:“我的禁闭也被解除了,所以只能回到前峰去,近日……都不能过来。”
温眠会意,这小子虽然愣头愣脑,但心地是不错的,前世尚能为了素未谋面的她多说几句好话,今生自然也会为她的安危担心。
她心中一暖,缓声道:“不必担心我。我在西域遇到的凶险比这可大多了,也能安生保命。”
言下之意便是,不要因为筑基期就小看她啊!
“你不懂。”叶风和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往回走,“我先送你回去,边走边说。”
这日的天气的确不太好,沉云密布,明明已过申时,入眼却不见一丝阳光,连山内的草木都看上去死气沉沉,听不见任何飞鸟鱼虫的声音。
温眠留了个心眼,接着道:“你继续说。”
叶风和点点头:“你是有所不知,后山禁地是长留山用以关押重犯、魔怪的地方,师尊派人严加看守,并严令禁止门派中人泄露禁地地址,以防里边的东西逃逸出来。”
“那女子能逃过重重守卫,擅自闯入禁地,比起她自己丢掉性命,若是当时不慎被其间的魔怪妖族蛊惑,将这些杀人如魔的东西悉数放了出来……要死的不知道还有多少人。”
温眠这才明悟过来:“所以白帝才要实行门禁,以防有魔怪妖族出逃,伤及更多人性命?”
“师尊发怒也是因为如此。一个平民女子进入禁地,看守弟子却毫不知情,属实是他们管理疏忽,必当重罚。”
温眠想到前世的时候,自己和殷玄烛啊撒欢似的在这后山禁地蹦跶许久,也不曾见过有看守的人,若不是这一世发生这样的事情,估计那群看守弟子能摸鱼到天荒地老。
不过由此看来,这一世的许多事件发展都与前世截然不同,也不知晓是她引起的连锁反应,还是……有别的东西在从中作梗。
温眠思及此处,更觉得要将自己重生一事隐瞒下来,若是还有旁的有心人在操控布局,敌在暗,她在明,并不是件好事。
不过见叶风和说得言之凿凿,她总算能确定,这长留山内的确是没有人怀疑到她头上来的。
温眠顿时觉得身上的压力减轻不少。
“没有怀疑过芝容是卧底吗?”温眠想了想,“毕竟能摸到禁地里去,也算是异事。”
两人如今已然来到院子门口,叶风和急匆匆地替她打开门,随后想了想,蹲下身,咬破自己的指尖,试图在院子周围布下一个简单屏障。
“君凛师兄和我都探测过,芝容的确是废灵髓。”他抬起头来,苦恼道,“不行,我修为不够,做不了这么大范围的屏障,只能在你门口画一个了,你最近不要出房间门啊。”
温眠默然,同样是白帝的弟子,当初君凛在丹朱庭施展的屏障能覆盖整个村落,叶风和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难怪他这一世嘴上如此作死,也能活到现在——他实在是对君凛没有什么威胁。
“吃饭和洗漱,都还是得出房门的。”温眠指出。
叶风和挠挠头,怎么看怎么不靠谱:“那就……一天只出一次门。”
“对不起啊。”或许是察觉出温眠的无语,叶风和又愧疚补充道,“师尊肯定会优先保护前峰的弟子,且山门大选在即,仙门百家都会在前峰聚集,更是要布置更多的人手维持前峰的秩序和安全。”
温眠毫不意外,接话道:“而后山向来只有一些没有灵髓的凡人下仆,所以不会派人到后山巡查,只能自求多福。”
叶风和吭哧吭哧地以血在地上画出图腾,不敢抬头看她。
温眠叹了口气:“没事,习惯了。”
“结界画好了,你、你等白天阳气最重的午时,再出房门,其余时候就不要出来了。”叶风和期期艾艾地站起身来。
“多谢。”温眠说道,“不论如何,你都是出于好意,我合该谢谢你的。”
叶风和却是听得更加愧疚:“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过你放心,等到山门大选结束,我肯定求师尊放你离开。”
温眠没有说话。
她前世便知晓些许关于这山门大选的事情,好像是仙门百家都要派出人手过来,参加什么比赛之类。
具体情况她无从得知,当时她被君凛一巴掌打懵,随即就被送回后山,根本就没机会去白帝殿,也不知道君凛那时是对外如何说辞自己正妻的缺席。
这一世她的灵髓完好,若是趁山门大选的时机,或许能更容易逃出去。
她已经想好了,先去看看殷玄烛,然后再决定是自己逃走还是带着殷玄烛一起逃走。靠叶风和去求白帝这件事,从来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活了这么久,她早就知道寄希望于旁人是条死路。
本来她还想着,直接问叶风和如何穿过迷阵前往前峰,但想到叶风和还要和君凛打一辈子的交道,这个念头就又按压下来。
更何况,以这人那么胆小怕事的习性,恐怕也不敢出格告诉她。
“你先回去吧,不是说,前峰弟子也有门禁么?”
叶风和一看就是偷溜出来,特意来通知她这件事的。
他已经仁至义尽,可不能再把他给连累死了。
叶风和连连点头,最后确认一次屏障后,这才同她道别,转而往前峰赶去了。
等到他刚把院门合上,整个院内安静下来后,不知怎的,本该乐得清静的温眠忽觉有股莫名的阴寒爬上脊椎,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看来的确得先进屋子里去。”
温眠毫不犹豫地回身打算进屋,却以余光瞧见有黑色的身影在老树旁蓦地显现。
她心脏都快吓得骤停,忙运转起灵髓定睛去看,又见那处空空荡荡,再往后瞧就是芝容居住的东室。
但是芝容说是已经死了。
“这世间……有妖有魔,但应当是不存在鬼的吧。”温眠难以自禁地想起童年时管事讲过的那些怪谈。
她今生已经见过诸多怪奇事物,黓海中的漆黑指骨,赫兰寺的诡谲触手,还有不知为何复活开口的阿苏热遗体……当初阿烛和她一同经历这些,她只道那些危险过了便过了,没什么好怕。
可如今她孤身一人,以前那些可怖画面偏偏接连不断地从脑海中冒出来,很快便令她鼻尖沁出些汗水来。
她艰难吞咽口水,秉持“苟才是硬道理”的原则,戒备着挪步到自己房间门口,飞快抬手打算推开房门。
可就在她手指用力的瞬间,在房门吱呀打开的同时,那道黑影竟是陡然又出现在老树旁边!
温眠眼瞳骤缩,瞬间回忆起来,那黑影出现的地方岂不就是昨夜芝容默写秘籍的地方?
虽然黑影朦胧得像被黑纱层层包裹起来,除了人形根本看不出任何容貌,可待温眠再仔细去看那影子的轮廓,越看越觉得像是女子的衣裙模样。
温眠呼吸都要停住,毫不犹豫地要冲进房间——能不能顶住这波,就看叶风和的实力了!
但她才刚抬脚,那原本在老树旁静止不动的黑影,却蓦地迅速朝她冲过来!
分明只瞧见一团黑影漂浮空中,但沉重又急促的脚步声如群鸦在空荡院内回荡,听上去格外不祥。
温眠如今已经半只脚踏入房门,背脊上却陡然一沉,像是有冰凉的巨石突兀地朝她压制下来。
沉沉的力量迫使着她弯下腰,踏入房门的那条腿支撑不住往下跪去,肌肉撕扯发出剧痛,肩胛骨和膝盖都差点因此断裂开。
耳边急促的脚步声也蓦地停止,就像是……那个追着她的东西如今正停在她的背上。
温眠鸦睫急颤,深深呼吸一声,或许是因畏惧带出的力气,竟是用力翻过身来,飞速朝着身后引出灵火。
不管是妖是魔是鬼,总归都会忌惮灵火的!
果然,在灵火照亮周遭的时候,她浑身一松,方才压在身上的重量瞬间消失,趁着这个空隙,她直接伸脚一蹬,连滚带爬地进了房间去。
室内烛火腾的亮起,暖黄光线驱散阴冷气息,温眠喘着粗气站起来,这才看到那道人形黑影竟然还在她的房门跟前。
应是碍于叶风和以精血制成的屏障,黑影静止不动,好似在注视着她。
温眠惊魂未定,不禁抬起手来虚虚竖了个大拇指——叶风和好样的!
“咚,咚。”沉闷的声响不住从门口传来,有点像是有人敲门。
但温眠如今哪里敢靠近门口,那扇门大开着,根本就没有关上。原是那黑影不住以头撞击在看不见的屏障上,这才发出了闷闷的敲击声。
从温眠的视角看来,就像是那道黑影不住朝她点着头。
这也过于吓人了。
如果一直在房间内坐以待毙,恐怕这黑影就会一直留在门口,叫温眠夜不能寐。
但如今她进了屋,使用灵火就没那么方便了。
温眠侧目去瞧门楣,看到了实木门楣上方才被灵火灼出的焦黑痕迹。这灵火能烧万物,自然也容易将房子点着,对于不那么牢固的屏障自然也是可以破坏的。
万一叶风和学艺不精,温眠下一把火就把屏障给烧毁了怎么办?
她只会破除,可如今还没学会怎么制出屏障啊。
“看来还是得突围。”要是等着叶风和在山门大选后才来救她,估计温眠早就饿死了。
“咚,咚,咚。”黑影在屏障上撞击的频率越发加快了。
温眠左右看看,从这简陋屋子中实在找不出什么攻击之物,想来唯一能对黑影造成伤害的,还就只有她的灵火。
但如今她才在筑基期,灵气补充也不够充足,对上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鬼东西,胜算如何还当真说不准。
思及此处,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收纳囊中取出几块灵石来——这些,还是当初在西域时,刑夙月和符婴分给他们的。
温眠先将一块灵石放置在自己掌中,运用灵髓试图将其捏碎,可用了好大的劲,也只在灵石上造成一道深深裂痕。
随即她挑选出另一块差不多大小的灵石,朝着门外的黑影扔去。
只见灵石在才触及黑影的时候,就迸裂成两块,摔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