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眠咬牙还想抵抗:“温眠都死了,我如何学她?”
君凛似乎预料到她会这般说,径直扔过来一面观云镜:“这里边有我设下的幻境,真正的温眠……你可以从幻境中了解到。”
温眠尚不肯去捡起观云镜,可君凛只眼睛微眯,浩荡威压就强行押着温眠跪在观云镜前,温眠刚升阶的修为在他面前,根本不作数。
她双手撑地,整张脸俯在镜面前,很快便见镜中当真出现她自己的身影。
但那幻境并非今生发生过的事情,而是她将狼狈昏迷的君凛从院门救起,带回主屋的画面。
那不是发生在前世的事情吗?!
温眠惊骇未言,直到这时,在君凛身上看到的诸多疑点才联系起来,拨开迷雾见到真相。
君凛为何会知晓前世的事情,为何会执意要寻找温眠的替身,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也是重生的,他定然还需要温眠替他完成什么事情。
可是……又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废灵髓的温眠完成的呢?
温眠尚且想不明白。
她只是遍体生寒,慢慢在威压中艰难抬头:“这些东西给我看了,就不怕我说出去吗?”
可君凛笑得依旧从容,说出的话却杀机四伏:“没关系,我很懂如何让人保守秘密。”
温眠沉默下来。
看来芝容定然也是知晓了什么,才被灭口的。这便是在提醒着她了,若说了不该说的话,自然也是一样的下场。
不仅死,还是以最没有尊严的方式死去。
如今在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下,除了认栽,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但也并不是全无办法。
“要我学温眠,可以。”温眠终于镇定下来,朝他露出冷然的微笑。
君凛却尚不满意,淡淡道:“既然学,就好好学。我的爱妻可不会做出你这般桀骜不驯的表情。”
说到最后,他语气中又带出近乎疯狂的偏执:“你必须要学到……彻彻底底成为温眠才行。”
温眠心中气极,恨不得将君凛千刀万剐,面上却依旧笑着:“那你也得答应我件事,我才愿意乖乖配合你。”
君凛已经不悦至极点,皱眉加重了压在温眠肩头的灵气:“别得寸进尺,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服从。”
那面观云镜都在君凛的威压中碎裂,只要温眠脱力往地上跌去,定然会被镜子的碎片划破面庞。
但温眠知晓君凛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要他还未完成他的计划,只要他还需要自己来完成计划,温眠这张作为最肖似的替身面容,就不可能轻易收到损毁。
想清楚这点后,她亦是不再害怕君凛,坚持将自己的要求说完:“我想你答应的事,是我需要一个下仆。”
“什么?”君凛完全没想到竟然是这个要求,压在温眠身上的力度都轻了些。
“这里除了我,再无旁人,若是真正的温眠活在此处,定然也十分孤独。”温眠干脆祭出她自己,“所以我需要一个可以陪伴我的下仆。”
亦是需要一个可以联手逃走的同伴。
君凛这次却许久未答,怔忪半晌才道:“你是说……温眠住在这里,也会孤独?”
温眠点点头,第一次对着他说得诚恳:“大概会孤独得宁肯去死吧。”
“如果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定然是会怨恨的,若我是真正的温眠,你会希望我恨你吗?”温眠循循善诱,“你会希望……我恨不得和你同归于尽吗?”
君凛被她话中的死意镇住,像是一瞬间回想起许多事情,最后才微微阖眼,有些疲惫道:“不就是一个下仆,我答应你便是。”
温眠终于得到他的首肯,这才放心地松懈下来。
只是这一松懈便才察觉君凛方才对她的灵压折磨极重,瞬间仿佛体内断了根弦,脱力往前倒去。
第35章 长留未留(十一)
等到温眠再次醒来, 看到的却是熟悉的东屋天花板。
她竟是不知何时被搬回东屋了。
这房间虽然她前世住了许多年,但今生唯独芝容曾在此驻足过,更何况现在芝容已死, 被污染的怨魂还来找温眠作祟一番,因此现下躺在芝容睡过的床上, 让温眠觉得十分不舒服。
她立即准备起身,稍稍一动作就带出阵清脆铃响,听方位……是从她脚处传来的。
她循声望去, 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踝处不知何时被系了一条细细的红色丝线,正与床柱绑在一起。
丝线末梢挂着两颗指甲盖大小的银铃, 只稍稍一动就会带出响声。
这又是在做什么!温眠火气立马就上来了。
她侧目看向屋内,果真见君凛并没有离开, 而是施施然坐在桌边, 正不急不慢地喝着杯茶。
“我都答应过你了, 为何还要将我囚禁在这里!”温眠恨不得一剑把他戳死。
君凛对她仇恨的眼神根本不放在心上, 只道:“你可没有芝容听话,这段时间不也常常在后山乱跑么?”
他掀掀眼皮,从茶杯边沿朝她望去:“若是你也擅闯禁地, 我岂不是又白费功夫。”
温眠现在听他说话就觉得头疼,定定心神才道:“你答应过我, 要让我选一个下仆。如今你将我关在此处, 还如何去选?”
“我只答应给你一个下仆,没说要你去选。”君凛放下杯子, 收回了视线。
温眠这才回过味来,在她昏迷之前, 两人达成的协议的确存在漏洞。君凛上一世本就心机颇重,如今被证实他也是重生, 两世经验加在一起,岂不更是老谋深算?
要在和他的谈判中占据上风,对于现在的温眠来说,难于登天。
怎么办?温眠垂下眼睛,努力理清思绪。
按照现下的情况,定然是绝对不能叫君凛知晓,自己就是真正的温眠,因此她虽然答应过君凛要学习温眠的样子,但又不能过于像“温眠”。
一旦她的身份曝光,那可就……真的逃不掉了。
不过如今对于她来说,还有一个最有利的证据——伽罗莲。
温眠当初在大婚当日,也考虑过假死之类的手段来逃离秋家和长留山,但只要她的□□还在,同君凛结合在一起的喜契就不会消失。
如此一来,君凛自然也会发现她并没有死,能够很轻易地认出她来。
但现在她的身体是伽罗莲重新凝聚出来的,根本就和原本的她是两个人,喜契自然也不复存在。只要她打死不承认自己是温眠,想必……没有别的人能认出她来。
但是……温眠忽然有些疑惑,那殷玄烛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好吧。”君凛突然出声,打断温眠的沉思,“如果你能乖乖听话,让你选一个下仆,也不是不行。”
“但你要记住。”君凛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感情,走近俯身,如同前世初见那般,冷冷打量着躺卧的温眠。
“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让步,如果再有别的要求,我不会再留你。”
温眠对上那双隐隐含紫的眼眸就遍体生寒,努力控制住平静的神情后,才缓缓点了头。
“我没骗你。”温眠甚至将手腕递了过去,“你可以探查我的脉相,我的确是只想要个人陪陪我。”
她眼珠一转,心中升起点恶趣味来,学着芝容的模样微微起身,楚楚可怜道:“不然,你愿意整天留下来陪我吗?”
君凛立马转身就走了。
温眠松懈地躺回床上,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人还是跟上辈子一样,禁不起她恶心。
但等笑过之后,温眠再度起身听到铃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大意了。
她忘了叫君凛把这破丝线解开。
·
君凛给她系上的丝线应当是类似捆仙绳之类的法宝,会源源不断地吸食她身上的灵力。
这导致温眠整宿都睡不好觉,一直做着噩梦。
要么梦见前世庄明音一剑刺来,要么梦见皮笑肉不笑的君凛,最后还在梦境中看到冤死的芝容,正面色青白地立于屋内,俯身安静地注视着她,潮湿冰凉的长发从她面上垂落下来,宛若绕在温眠脖颈处的绳索。
这实在将温眠吓得不轻,立马惊醒过来。
这时恰巧她听到院门口传来敲门声,想来是前峰的下仆来给她送饭。
她习惯性下床去开门,等都走到老树下了,才反应过来这丝线竟然是可以延长的。
只是每走一步就会带出铃声,让她觉得很是烦躁。
——感觉就像是,她是被君凛圈养起来的动物。
那所谓的拂晓晨星,果然过了两世也不是个东西。温眠咬牙切齿地想道。
而等到温眠去打开门后,看到的却是叶风和那张清澈愚蠢的脸。
“你没事吧?”他在看到温眠苍白神色后立即变得紧张起来,“有魔族来过了?”
“算是吧。”温眠心不在焉地回答。
她趁着现在院门打开,试探性地往外倾了倾身体,结果脚踝处的丝线如有生命般骤然往后收紧,勒得她脚踝骤痛,差点一个趔趄跌倒。
叶风和连忙扶住她:“还好给你设下了保护屏障,不然就糟糕了。”
温眠心道,你那保护屏障一宿就能破掉,光靠你我尸首都凉了。
她面上不显,询问道:“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有宵禁?”
叶风和挠挠头:“我今日带队来后山清扫禁地逃出来的魔怪,顺便来看看你。”
他探头探脑地看向院内,抬手指了指:“我能……进去坐会儿吗?”
若温眠当真有选择权,肯定会在门口立一个“君凛与魔怪不得入内”的招牌,别的人倒是不会拦的。
“进来吧。”温眠简短道,率先朝着院内走去。
这一走动,就又引发东屋内的铃铛响了一声。
叶风和听到铃声后脸色骤变,这才低头往地面瞧去,看到了温眠脚踝上那条鲜红色的细线。
“这是什么?!什么时候绑上的?”叶风和声线拔高,几乎是吼出来。
温眠才是被他吓了一跳,古怪道:“你不知道?”
叶风和诧异:“知道什么?”
“昨夜君凛过来了。”温眠如今已然接受现实,淡淡说着,又往屋内走去。
叶风和这才发现她走向的房间是东屋。
“你——”叶风和只觉得一口气被扼在胸内,心口闷闷的,好半晌才转而问,“师兄他,过来干什么?”
温眠似笑非笑地回头:“你会猜不出来?”
叶风和闭了闭眼睛。
而温眠继续朝前走出好几步,在清脆铃铛声中未听见背后有人跟上,因此有些无奈地回过身去,抱臂看向叶风和。
“到底还走不走了?”
叶风和只神色哀戚地看着她,喉结上下一动,艰难说道:“师兄他……是想让你来成为温眠的替身?”
温眠耸耸肩,意思是,你觉得这情况还不够明显吗?
叶风和的肩膀更加耷拉下来了,他缓缓侧目观察这个小院,亦是看到西屋门楣被烧毁的痕迹。这里曾发生过打斗,温眠使用过灵火,而他的屏障……早就破碎不见了。
他帮不了温眠,哪怕是设下屏障,沾沾自喜半天,最后才发现自己这点破修为,设下的屏障根本护不住温眠。
温眠见他面容苦楚,反而气笑起来:“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叶风和堪堪回神,木然问她:“什么意思?”
温眠叉起腰来,好整以暇地望向他,直白指出:“你现在看上去,就像话本里试图救风尘的书生。”
叶风和完全没料到自己会得到这个评价,愣神半晌才大声反驳:“我不是!”
“你就是。”温眠打断道,“你觉得我一介弱女子流落在外,就必须得靠你的保护?你觉得整个长留山中,我只能依靠于你?”
这话倒是没错。叶风和虽对长留山忠心不二,但亦是通透明白修仙界里的人情世故,对于像温眠这样毫无背景又实力低微的女子,就算是死在长留,旁人也不会有丝毫动容。
他的确是想着……他是此处唯一能对温眠好的人。
“你误会我了,我并没有恶意,我……”叶风和百口莫辩。
而且他也惊恐地发现,自己对待温眠,的确带着一种高位者的俯视。
温眠只能依靠他,他是唯一能救温眠的人。
就连当初在院中设下屏障,他心里亦是会有些微幽暗的心绪萦绕不散——整个长留山,除了我,还能有谁这样对你呢?
感谢我吧,爱上我吧。我才是值得你依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