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肯定是没有那么多银子的,她准备向玉岫和孙三娘借些。
^鹤春就没当回事。要不要这笔银子都行。他只觉得好笑,“你怎么会有这个念头呢?”
折绾:“就是想买。”
这是她自己的念头,是她当年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她一点儿也不愿意沾染上^鹤春的东西。
^鹤春就觉得她果然是个倔人。
第二日,他又碰见了越王。他抿唇,皱眉,想要过去打招呼又怕被无视了,索性就站得远远的。越王瞧了他一眼,似乎想过来一般走近了几步,^鹤春刚要心喜,便见他又站远了些。
^鹤春瞧着就生气,他是真的不懂哪里得罪越王了。只是人家到底是天潢贵胄,即便是突然就跟他断了联系,他也不敢当场埋怨,更不敢将埋怨的话说出去。
谁知道下朝之后,他又碰见了越王。只见他犹犹豫豫的站在那边。^鹤春和他一块从小长大,便知晓他大概是真有话想对自己说。
^鹤春故意走慢了一点。越王果然喊住了他。
^鹤春忍不住高兴,还以为可以冰释前嫌了。他们虽然不是亲兄弟,却也是情如兄弟,他也是不愿意跟越王断开交情的。
谁知道越王却支支吾吾的道:“听闻――听闻你家夫人在买闽南的地?”
^鹤春深呼吸一口。他从不知晓,两人再次搭上话竟然是这一句。
他耐着性子,“是,是在买闽南的地――”
越王欲言又止,“买地是去种茶?”
^鹤春:“是!”
越王就舒出一口气,“请你代为引荐。”
^鹤春顿时气得眼冒金花,但也记起来,越王似乎有个门客叫袁耀的,就是闽南人,如今做了鸿胪寺典客署任职。
第37章 和光而不污(37)
越王晚间回到越王府里, 闷闷的垂头不语。他就是这般的性子,很难去高声说话,也很难跟人起争执。
即便是后来跟^鹤春闹掰了, 也是躲着不见,并不曾如同阁老们那般因意见不和就撸起袖子互殴。
越王是个斯文人。
越王妃见他如此,抱着女儿坐在椅子上直笑, “今天可曾问^鹤春了?”
越王点点头。
他走过去将女儿接过来, “问了。^少夫人确实是一门心思想去闽南种茶叶。”
越王妃双手一合巴掌一拍:“我就说嘛!我还能听错?”
她也是机缘巧合听见的。王家老夫人寿宴上, 她便听见有人问玉岫最近怎么派人往闽南跑, 是不是有金子要淘?
玉岫就笑着道:“若是茶叶是金子,那就是。我是想要自己种点茶叶出来喝, 买的总是喝不出好味道。”
问的人大失所望, 她本想搭着玉岫做点生意, 之前她就跟玉家去苏杭一块买奇石和木头赚过一笔, 很是满意。
但还是劝道:“那你去梁州一带种啊,闽南怎么能行?”
玉岫:“梁州地贵, 闽南便宜嘛。”
周围的人就笑起来,“再是便宜, 种不出好茶叶, 也是将银子打水漂了。”
唯独越王妃坐在一边不动声色, 回来就告诉了越王。无他,她家这位王爷门下有位谋客是闽南人, 好几年了,一直想要王爷拿银子去闽南种茶叶。
越王越听越心动, 越听越觉得闽南真是一块宝地, 好在他还读过几年书,尚有分辨厉害的理智, 觉得现在不是时机。门客也只能如此觉得了,还对越王道:“时机未到,便谋而后动。只要给某几年时间,在京都立下基础,到时候回闽南为官,盘活田地,开化百姓,造福一方――王爷将居首功,得百年功德啊。”
说得越王成了翘嘴巴,于是全心全心意的栽了进去。
越王妃便觉得门客不愧是在鸿胪寺任职的,口舌确实有几分本事。夫唱妇随,她便也对此事上了几分心,听了玉岫的话后细细打听,这才知晓原来此事是^鹤春的新夫人出的主意。
越王一听就没了兴致――他是不愿意跟^鹤春搭上关系了。但还是在闲谈之时把此事告诉了袁耀,袁耀立刻眼冒金光,又拐弯抹角的“偶遇”了去闽南的张掌柜,两人用闽南话说了几句,马上就约了一顿酒,喝得袁耀的心扑通扑通跳,快马赶回越王府,拉着越王的手道:“古有伯乐识马,今有^少夫人识闽南。”
她不是去简单种茶叶的,她明显是要买多多的地,种多多的茶叶!
他手舞足蹈,一点一点的又开始给越王画饼了。越王被说得晕晕乎乎,最后点了头,“那你就去找^少夫人说一说吧。”
袁耀倒是想,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搭上^少夫人呢?便想去请越王妃代为传话。一向顺着他的越王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越王妃去,^鹤春总会想到我,既然如此,我去还好一些。”
他就去了。但连着两三天都没有说出口,今日犹豫再三,才找到^鹤春说清楚,“我和王妃想宴请^少夫人来越王府做客。”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更闷了,跟越王妃道:“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那副样子,一听我要找^少夫人,便变了脸,我并不喜欢。”
越王妃听他说完之后就笑出了声,她拿出九连环给女儿玩,将孩子挪到榻上去,这才跟越王道:“你这性子,迈出这一步是真不容易,那个袁耀嘴巴厉害!”
竟然把个闷葫芦忽悠到这种地步。
她好奇道:“那^鹤春怎么说的?脸色当真很差?”
越王神色复杂,“反正是不好的。倒是也没说什么,只说会回去转达。”
越王妃唏嘘:“半年前他还频频找你想问个清楚,后来估摸着也是生气了,已经半年不来。如今你找上门去,却是找他的夫人,依着他的性子,不气着才怪。”
越王闷闷的道:“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总说我突然之间就不搭理他了。但我其实……”
其实已经不搭理他很久,只是他一直没察觉罢了。
……
英国公府,折绾正在看闽州的明溪县志。这里看着是偏僻,却也发生过大事,前朝便有人从这里造反,致使闽州暴动,最后足足用了三年才镇压下来。
从这之后,明溪便成了“不能教化”的地方。
“……此四乡之民,各去县治甚远,去地山岭险恶,其民多梗化顽法。”①
折绾饶有兴趣的准备继续看下去,便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
是^鹤春。
她抬起头,果然人已经到了门口。
如今已经是二月天,春日里日头正好,她便没让人关门,而是任由春光而进。
^鹤春把光一遮,把门一关,脸色极为难堪的坐了下来,将案桌上的茶一饮而尽,最后沉声道:“今日越王找我……”
折绾诧异:“越王?你们又和好了?”
上辈子直到她死,两个人也是没有来往的。
^鹤春摇了摇头:“越王来问我……问我,你去闽南买地的事情。”
折绾好奇,“他怎么知晓的?”
^鹤春看她的模样便知道应该不是她说的。折绾这个人脾气虽然不好,但是她从不说谎。
他就道:“肯定是宋家大少夫人说的!”
折绾就两个好友。勋国公夫人不出门,便只剩下玉岫了。
折绾不高兴:“说了就说了,你恼怒做什么?”
^鹤春深吸一口气,“我没恼怒。”
折绾将手里的书重重一放,“然后呢?越王说什么了?”
^鹤春:“他问过我你是为了去种茶叶才买的地后,便说要和越王妃一块请你去越王府坐坐。”
折绾皱眉,“是越王妃想要买地?”
不对啊,要是越王妃要买地,自己来就行,何必要让越王来找^鹤春?
是借口?
^鹤春一看她的神色就更加难堪了,艰难的吸一口气,“不是,他就是来找你的!”
折绾拧眉。
^鹤春站起来踱步,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带着一种抱怨的语气道:“他自小就喜欢跟那些庶族寒门相交。”
袁耀就是其中之一,是从闽南一个小县考出来的,一张嘴巴很是能说会道,但踏实的事情却不干,让^鹤春很是不喜,但越王却很喜欢。
这是越王的门客,他也没什么敢置喙的,只是时常劝导,“养他们的银子拿出来,都能做点大事了。”
别人都是收有本事的门客,越王倒好,收些上不得台面的。
他断定:“让越王来请你去越王府的事情,怕就是他撺掇的。”
折绾就听他抱怨来抱怨去,最后从诸多抱怨里知晓了袁耀的名字。
自然而然的,她就想到了当年自己想去闽南买地之后向^鹤春打听之事。
她确实是记得^鹤春对此十分抵触的――会不会因为此事就跟越王和这位袁大人相关呢?
袁耀,闽南人,也是做官的――估摸着推测一番,还是极有可能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不正是瞌睡来了递枕头吗?
^鹤春还在抱怨,折绾却已经低头在写帖子了。
^鹤春:“当年也是,我不过是说了他门下一个小门客出自乡野罢了,他就对我甩了脸色。”
折绾:“袁大人可曾娶妻?”
她是妇人,若是想跟袁大人有交情,最好还是通过他的夫人。
若是袁大人真是后来去闽南为官的人,那就值得她费心思交好。^鹤春:“……”
他没好气的道:“都是二十四五的人了,难道还没娶妻么?”
折绾便琢磨着用词,在帖子写上:“袁夫人亲启……”
^鹤春在气头上:“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还要去结交他么?”
折绾就放下笔,似笑非笑,“^鹤春,我之前还不懂你为什么会跟越王断了情义,如今倒是参得几分玄机。”
^鹤春一愣,“什么?”
折绾却不愿意说。她道:“我都悟出来了,你自己悟不出来,便也怪不得别人。”
她又低下头去写帖子,思来想去,觉得此事还要跟玉岫说一声,问问越王妃的性子,便索性站起来要出门。
^鹤春已经气糊涂了。
他瞪着眼睛看向折绾,折绾出门,他甚至没有心思去阻拦――他一眼就知晓她要去哪里了。
还是在她出门之后才醒神,狠狠摔了东西,吓得抱着川哥儿来的于妈妈又退了回去。
川哥儿会背诗句了,她本是想要带来给大少爷瞧瞧的。
川哥儿懵懵的,小声道:“父亲又跟母亲吵架了?”
两人似乎总是要拌嘴。但今日尤为厉害。于妈妈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害怕,道:“估摸着是,咱们先回去,别殃及了咱们。”
晚间折绾才回来。还没到门口呢,便被人请到了山海院里。赵氏皱眉问,“即便是勋国公有托,勋国公夫人有请,你这出门的次数也太多了。”
“你真是去勋国公府了?”
折绾笑着看了一眼宋h娘,知晓又是她撺掇的,便道:“不是去勋国公府,是去宋家了。”
宋h娘如同炸毛的猫:“你又去找我嫂嫂做什么?!”
折绾柔和道:“越王夫妇说请我明日过府一叙,我第一次去,实在是拿不准他们的性子,便想着去问问玉姐姐。”
赵氏便连气也顾不得生,这回是真诧异了,“越王夫妇?”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问,“鹤春可跟你一块去?”
折绾摇摇头,“并不。越王妃只请了我一人。”
赵氏便连“你为什么不来问我”这般的质问也忘记说了,而是道:“越王跟鹤春的事情,你知道吧?”
她是想让折绾替^鹤春说说好话的。折绾却还是摇头:“不知道。”
赵氏本要细细说与她的,蓦然又想到要顾及儿子的面子,只能道:“怪不得鹤春今日一直在苍云阁未出,你快些回去吧,他定然在等你。”
折绾站起来就走。等回到苍云阁,里头一片瞎灯黑火,折绾皱眉,“怎么不点灯?”
墨月压低了声音道:“大少爷一直坐在屋子里,文月本是要进去点灯的,大少爷却砸了个杯子。”
后面的话也不用说了,众人自然明白。折绾问,“没砸到文月吧?”
墨月连忙道:“没,文月机灵,当时就知道不对劲,站得远远的。”
折绾恍然,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鹤春这般了。
她也不去主屋,只去书房。她还有事情要做。玉姐姐说越王性子文静,越王妃却爱说爱笑,闺阁之中还传出过泼辣两字。
“但他们夫妇很少出现在人前,属于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越王的生母位分不高,他自己也无心朝堂,倒是于“奇门淫巧”上很是有些见解。
“^鹤春本不是给他准备的伴读,是给太子的……但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鹤春却被指给了越王做伴读。”
两人小时候感情倒是好,长大了才淡淡的。
玉岫道:“我估摸着,越王也许真的是对闽南的地感兴趣。”
她说到这里还感慨:“阿绾,你运气真好。赌马是厉害的,赌马球也厉害,说不得这回闽南的地你也赌中了。”
她之前还只是觉得在小打小闹,但现在却不这般觉得了,“没准,你是点金手。”
点哪里,哪里就成了金子。
她看折绾的眼神都变了,“我要不要拜拜你?”
折绾笑出声,站起来要走,“你要是真信我,桂渊街的铺子就多买点,真不会亏。”
一路上都是好心情。回来心情也好。^鹤春跟到书房来了。她好笑的看着他颓然的模样,“还在想呢?”
就好像从前他脾气大起来会跟她道:“你自己想想,你难道没做错吗?”
她就会陷入自我审视之中。
等他从外头喝酒回来,却笑着问:“怎么,还在想呢?”
她用了很久才改掉这个坏毛病。
但这句话用在此时此刻的^鹤春身上十分合适。
^鹤春闷声嗯了一句,而后坐下,道:“我和越王这么多年的交情,我是真不懂我做错了哪里。”
折绾便道:“你其实是知晓一些的。”
人总不能无缘无故的闹掰吧?心里总是有些答案的,只是下意识的就替自己隐去了。
^鹤春发了一下午的脾气,又生了一晚上的闷气,早就心平气和了。折绾说话带着刺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道:“确实是有一些猜测。”
他走到桌子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我一直劝他远离那些门客。”
他估摸着越王就是因着这个生气的。
这话说得很有些沮丧,折绾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她来了兴致,问道:“你说越王门客不好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
能是什么反应,自然是不高兴。
^鹤春:“可是忠言逆耳,我也是为了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