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若他也知道了山洞中的“野人”,亦看到了“野人”打死了豪猪,乔歆妤此举,不过是想告诉他,“野人”并不坏,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之后,溪水边,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款步走了过去。
乔歆妤还未走进门,院中的叫骂声,已清晰入耳。
“看不住男人,只能怪她自己没本事?还能怨得了别人?你们也是丧天良,薛怀都要与碧琪成亲了,你们与他就快成一家人了,竟然还问他要钱?穷疯了啊你们?”
“我告诉你们,赶紧把那欠条给我拿来,就当是你们给碧琪成亲的随分了。还有,云霜,你不是给那死丫头准备好陪嫁的东西了吗?反正她现在也用不上了,你就全部送给碧琪吧,免得浪费。”
“……”
乔碧琪掏了掏耳朵。
纳尼?
抢了她的男人,她还得附赠陪嫁和随分?
“砰!”
乔歆妤直接推开了大门,看着瘦骨如柴的老媪——她的亲祖母,向氏。
“今日大伯母一家给你吃饱饭了?说话这么中气十足的?”
村子里谁人不知,苏桂潘可是出了名的苛刻,更是不把向氏当人使。
但是有种人,天生就骨头软,喜欢跪舔。
早些年分家时,向氏看上了苏桂潘娘家富裕,宁愿去老大家当牛做马,也不愿在乔锴家享清福。
向氏闻言,却下意识地向门外看了眼,神情慌乱。
随后啐骂道:“你这贱蹄子胡说什么呢!快把欠条给我!”
“娘,你一口一个贱蹄子,歆妤就不是你亲孙女了?想要回欠条?拿钱来!要不然我就去请官老爷,让他给评评理!”
云霜实在是没忍住,亦不想再容忍。
别人的孩子是宝,她女儿也不是草。
原本也没想真向薛怀要钱,只是教训教训他,眼下见他们一个鼻孔出气,一致欺负乔歆妤,这钱就必须得吐出来!
似是没想到,一向老实的云霜会顶嘴,向氏顿时怒骂道:“哪有你个婆娘说话的份!生不出儿子的东西!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竟然还……我看你这胎肯定也是个丫头片子,吃再多酸的都没用!我要是你,早就没脸活了,你竟然还……”
“娘!”
乔锴冷着脸,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丫头怎么了,我就喜欢丫头。日后你要再说这种话,就不要再进我这道门。”
“你,你还是不是我儿子了,自己婆娘没用,你还对我撒气?我不活了啊……”
眼见着她就要坐地撒泼,乔歆妤立刻看向门外,高声道。
“奶奶,薛怀给了你不少好处吧。若不然大伯母不喜他,他却这么快就让堂姐怀了身子,还快要与其成亲了,看来你可是他们的大媒人啊!”
“哼!”
重重的一声冷哼,骤然从门外传来。
“你这个老不死的,竟然是你搞的鬼,你给我等着!”
向氏身子一抖,也顾不得继续撒泼了,连忙向门外跑去。
“大儿媳妇,你听我解释啊,我没有……”
“娘……”
一声称呼,还是哽在了喉中。
乔锴看着向氏的身影,表情复杂。
接她过来,她不过来,怕她受欺负,乔锴每月都给其几十文钱赡养费,她却如数给了苏桂潘。
对她非打即骂的,她百般讨好。
对她知冷知热的,她却恶言恶语!
还真的是……
乔锴重重叹息。
第6章 :不能留下他
乔歆妤却看得开。
自作自受,还趋之若鹜,谁能拯救?
好在,她现在把薛怀当成屁给放了,也算是迷途知返啦。
“爹,娘,我烤了一些肉,你们尝尝?”
深知乔歆妤的用意,不想让乔锴再多想,云霜便配合道:“这是什么肉啊?”
又如实道:“好香啊。”
“额,竹鼠肉,快吃吧。”
若说是豪猪肉,他们还敢吃?
乔锴咬了一口,回味地砸了咂嘴巴,却没舍得再吃,只递给了乔歆妤。
“你吃吧。”
给了云霜一条,还剩下一条,他却放了起来。
乔歆妤自然知道,他要留给谁,只是,想到上午之事,她正要说乔墨可能已经被人发现了踪迹,门外,突然传来了各种惊叫声。
“鬼啊!山上有鬼啊!”
这是,薛怀的声音?
“有个白毛鬼,要吃人,好恐怖!”
白毛鬼?
乔歆妤心头微颤,再看乔锴与云霜,已双双变了脸色。
“墨儿……”
云霜身子一软,已然站立不住。
乔锴立刻扶住了她,想出去看看,却又放不下云霜。
乔歆妤见状,顿时道:“爹,你就留下来照顾娘,我去看看。”
走了几步后,又转身,目光坚定道:“乔墨是我亲弟弟,我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等我们回来。”
门外。
薛怀本就青肿的面上,更多了几道像是被抓出的血痕。
在看到乔歆妤后,他眸中闪过阴狠的幸灾乐祸:“真的有鬼!”
“青天白日的,有鬼?我说薛怀你是不是被五十两给刺激傻了?”
众人顿时哄笑。
见他们不信,薛怀急了,又改口道:“不是鬼,是野人,全身都是白色的野人!”
白色的野人?
众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纷纷看向乔歆妤,眸光耐人寻味。
后者神色不变,却莫名地想到了薛怀之前说的那句——你会后悔的。
“野人很凶残,你们都带上工具,一定要把野人给打死!”
挑衅地看了乔歆妤一眼后,薛怀已经带人向山上跑去了。
想了想,将自家大门从外面拴上后,她也跟了过去。
薛怀果然将人向那山洞的方向带了去。
那座山很偏,几乎无路可走,很容易迷路。
薛怀边走边向地上看去,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却显得轻车熟路。
半山腰。
“都不要靠近,小心他伤人,直接拿石头砸。”
听着不远处的嘈乱,乔歆妤心头一急,已经加快了脚步。
一群人围成一个圈,最中间,一个全身雪白、连毛发都是白色的男孩蜷缩在地上,石头如密雨砸向他,他虽惊恐地闪躲着,还是被砸中,身上顿时血痕遍布。
“住手!都给我住手!”
乔歆妤心如刀绞,顿时推开众人,挡在了乔墨面前。
“他不是野人,他是我弟弟,乔墨!”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他是乔墨?十年前乔家死了的那个孩子?但是他不是死了吗?这怎么可能是他?”
“可是,你看他全身都是白的,和当年的乔墨一样,莫非,真是他?”
乔歆妤转身看着乔墨。
十岁的孩子,受了惊吓,见有人靠近,顿时小兽般,对其龇牙咧嘴,面露凶态。
薛怀立刻叫嚷道:“他都变成野人了,会吃人的,你们看,我这脸上就是被他抓的!”
乔歆妤转眸,如锥的冰冷视线,刺的薛怀心头微颤。
“本,本来就是。”
心虚地说着,却不敢再与乔歆妤对视。
“墨儿,我是姐姐。”
乔歆妤轻缓地伸过了手去。
乔墨却骤然出手,锋利的指甲,顿时在她手背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啊!他真的会伤人!不能留下他!”
相较于众人的蠢蠢欲动,乔歆妤却神色不变。
见她还要靠近,村民立刻劝道:“你别过去了,他会吃了你的!”
他根本就不吃人,以前甚至从未伤过人,今日不过是受了惊吓!
薛怀!
很好!
他们之间又多了一笔账!
恶狠狠地想着,乔歆妤的神色却更为耐心。
看着乔墨脚上的虎头鞋,破烂的不辨了颜色,他却依然穿着。
那是原身亲手缝制的,因为对于他的印象,始终是他两岁被扔时的模样。
因而,每年,她都会做一双虎头鞋,放在山洞门口。
“虎头鞋,”她指了指他的脚,一如往日,轻声哼唱:“虎头鞋、像老虎,老虎没腿能走路……”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野人还能听懂你说话?”薛怀却没了耐性:“乡亲们,必须得打死他!”
不知谁又向乔墨的方向扔了块石头,惊吓过度,他直接对着乔歆妤狠扑了过去!
众人的惊呼声中,他将她扑倒、抓伤、甚至咬死她的画面却并未出现。
他如幼猴,四肢缠着她的腿,脑袋埋在她身前,瑟瑟发抖,似是在寻求庇护。
“这……”
众人顿时看呆了。
乔歆妤却红了眼眶,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
“别怕,姐姐会带你回家。”
“回家?你不能把他带走!乔歆妤,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一直在偷偷地喂养这野人,否则,这么多年了,他还能活?他就是个怪物,八年前就该死的,不,他就不该被生出来!”
扫了眼表情狰狞的薛怀,乔歆妤又看向众人:“八年前,你们把他从我家抢走,扔到了这山上,整整一天一夜,他滴水未进,竟然都活了下来,这难道不是天降福瑞吗?你们已经杀了他一次,八年后,还要第二次草菅人命吗!”
字字泣血,落地有声。
周围陷入了沉默。
而片刻后,薛怀却指着不远处的地上,那只被石头刺死的豪猪。
“大家别听她的,豪猪那么凶猛,都被这野人给杀死了,不能留下他!”
“薛怀!”
乔歆妤冷怒开口:“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墨儿见豪猪破坏庄稼,这才出手的。”
环视了一圈众人,她再度咄声:“难道你们都是偏信中伤之言,不分是非的吗!”
“你少胡说,总之,他就是个怪物!乡亲们,这个怪物留不得啊,否则会给咱们村带来大灾难的!”
第7章 :他来了
“他不是怪物,他只是得了一种病,叫白化病。”
“白化病,什么东西?”
“就像是胡国的有些胡人,也并非像我们,眼睛都是黑色的,他们的眼睛,有蓝色的,有琥珀色的,还有紫色的,难不成他们都是怪物?”
“还有这样的?”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见他们似被说动了,薛怀立刻看向身后的某处:“里正,你不是精通歧黄之术吗?你和大家说说,她是不是在骗人!”
里正,竟真的应声走出。
瞪了薛怀一眼后,他却看向乔歆妤。
“你方才说,乔墨真的是因豪猪破坏庄稼,才打死了豪猪?”
“是这样的,”乔歆妤心思一转,又道:“墨儿还说,他知道怎么引出豪猪。”
“怎么引出?”
里正急忙问道。
乔歆妤却没直接回答。
“让我带他回家,他会告诉我的。”
“里正,不能相信她,这都是她的借口!”
乔歆妤看向薛怀,冷嘲热讽:“照你的意思,你有办法对付豪猪了?你能拯救数百亩的庄稼了?”
“我,我……”
“既然不能,一旁喝风去吧你。”
就在这时,却有人提议。
把乔墨捆起来,然后由村里派人看着。
“……”
乔歆妤真想借用一句苏桂潘的口头禅——放你娘的臭狗屁呢!
乔墨受惊吓时,连她都不认,若是被他们捆起来,他不疯,也得被他们给逼疯了!
“不行!”
只是,她还未拒绝,听懂了他们的话的乔墨突然从她身上跳了下去。
“吼吼……”
他的喉中,竟是发出了类似于野兽的叫声!
此时,乔墨龇牙咧嘴,双手成爪,弓着身子,一副随时进攻的模样。
浅色的眸底,还渐渐染上了猩红之色。
莫名的,乔歆妤竟是想到了夜色下,孤注一掷的狼王!
心头微突!
下意识地,她对着他伸出了手。
他的兽性,不该是被愤怒激发出的。
忽然,眼前一抹细微的银光闪过,乔歆妤还未反应过来,乔墨已经倒在了她的面前。
“墨儿……”
身前却逐渐被一团暗影所覆盖。
乔歆妤抬眸。
却有瞬间的怔楞。
款步走近的男人一袭绛紫色锦衣,上面用银丝勾勒着清冽的水云纹,这等华服,却并未将其的矜贵高华衬托出万分之一。
五官立体深邃、棱角分明,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过于刚硬。
只是,那双墨色的眸子却太过幽暗深邃,让人不敢迎视。
随着他的走近,他的身影,与记忆中模糊的身影逐渐融合。
原来,那日,是他救了她。
这几日,暗中的那双眸子,也是他?
乔墨昏了过去,脖颈上有根银针,像是医者所用。
该被动手的,却并非是乔墨,而是薛怀等人。
迎着她眸中的质问,晏寒昀却只是淡淡开口:“恩将仇报?是非不分?”
“……”
这分明就是她方才叱责村民的话。
“你是什么人?”
薛怀敌视着晏寒昀,这年头怎么可以有人比他帅!
就在这时,一道惊呼声已经传来。
“恩公,是你?”
竟是乔锴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乔歆妤看着他,眉头微蹙。
不是让他待在家中照顾云霜的么?
大门还被从外面拴上了,他怎么出来的?
还未开口询问,乔锴在看到乔墨后,顿时扑了过去:“墨儿,我的墨儿,你这是怎么了?”
“他只是晕了过去。”晏寒昀又看向里正:“你是里正?请这边借一步说话。”
话语虽客气,却有种让人不容置否的威严。
里正下意识地抬脚,走了过去,而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时,正欲问问他是谁,晏寒昀已经开口了。
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只看到里正突然不停地颔首,态度极为恭敬。
乔歆妤收回视线。
“爹,你怎么来了?”
“你娘不放心,就让我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