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昨晚秦升和心月商量好了，如果被发现了，怎么也不能承认给刘建林下毒。如果他们没有动机，这个案子也就成立不了。警察查案是要证据的，只有他们拿出证据来，才能认罪。目前，这对警察来说还有点困难。
审问心月的时候心月也不承认。
但是，马荣光拿出了证据。
刘建林的杯子上有个指纹，这个指纹是心月的。心月当时是刘建林的商务助理，她最容易靠近刘建林，可以随意出入刘建林的办公室。刘建林因为强奸了她，看她没有找事，反而更加信任心月。刘建林每天都要在摄影棚里录一个小时的节目，录完节目口感舌燥，出来一定会喝茶。他喜欢喝绿茶。在刘建林录节目的时候，心月悄悄的将亚硝酸钠放进刘建林沏好绿茶的杯子里。在刘建林倒下的时候，那个杯子里还有带毒的茶水。心月为了毁灭证据，下班的时候让保洁把杯子里带毒的茶水倒掉，并洗了杯子。她当然没亲手干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杯子上还是留下了她的指纹。
心月一口咬定刘建林陷害她。她并没有做犯罪的事。
“刘建林强奸了你吧。”马荣光直接说。
心月的心一下子就破防了。
心月还想否认。马荣光就说出了她去找谷莉莉、丁晓雯和赵美柔的事。那三个女生都如实向警察说了江心月找她们的事。她们也承认了刘建林强奸了她们，但是没有证据，也就不了了之。江心月找她们的目的，当然是想合法地保护自己。如果行不通，她可能就会报仇了。
心月很意外，她觉得自己瞒不住了，她哭了，她说，下毒的事是她一个人做的，跟秦升没有任何关系，秦升并不知情。她被刘建林强奸，当然要报复。一个受到耻辱的人，如果没办法用合法的手段惩罚犯罪的人，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那个人死。
其实那个杯子上并没有心月的指纹，马荣光作为老刑警，审问犯罪嫌疑人是有一定经验的。他看人很准，很会对症下药，只要摸准了犯罪嫌疑人的心理，撒个小谎犯罪嫌疑人就信以为真，就会供出事情的真相。
因为他们是分开审问的，秦升并不知道心月那边说出了事实。他期望着他们两人都没事。
当他被释放，心月被押到看守所的时候，秦升完全懵了。
第19章
从歌舞厅里出来，秦升摇摇晃晃地走在墨脱县城的街头。墨脱的夜是彩色的：天空是暗蓝色，周边的山是暗绿色，空气是暗白色。云在天空中急速移动着，就像赶路去赴宴一样。他想留在这样的夜色里。
秦升并没有向警察承认自己是心月的共犯。他知道心月不会说。警察抓他们的前一天晚上他们已经商量好了。秦升也想跟心月一起坦白，但是他每次起了那个念头就没有勇气继续做下去。心月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就明确告诉秦升，他不必再扯进这件事情里来，这件事让她一个人来承担就行了。说秦升还有大好的前程，要去做出一番成就来。况且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心月的主意。刘建林没死，她不会判得太重，况且是刘建林先强奸她在先。她说如果她真的判了，秦升也不必等她。他们两人的缘分已经尽了。秦升听心月说的时候一直低着头。
心月进了看守所后，秦升去看过她一次。
心月穿着囚服，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和在外面判若两人。
“心月，不管这件事结果是什么，我都会等你。”秦升看着心月说。
心月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好像带着一种绝望。
“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我想告刘建林。”心月说。
“要我怎么办？”
“你去帮我找个律师。让律师帮你去收集证据。还有，你联系一下网络大V，让他们在网络上讨伐刘建林，我已经把事情的经过都写出来了。那些网络大V要是害怕刘建林在行业里的威望，你就给他们塞钱。刘建林不是曾经给过我十万块钱吗？就用那十万块钱。即使我赢不了刘建林我也要让他身败名裂。”
秦升觉得心月这样做是好的，就算她被判了刑，也会引起社会上人的同情，对减刑有很大的帮助。
秦升找了北京一个专门给妇女儿童打官司的律师，那律师是个女性，姓米。米律师听秦升说完事情的整个经过，决定替江心月打官司。她接了很多这样的官司，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律师。她跟秦升去看守所见了一次江心月。跟江心月聊了聊。江心月对这个律师很满意。
接下来就是搜集证据的过程。
当时心月跟刘建林回了办公室。办公室里的监控早就被刘建林动了手脚，根本就没记录下来。米律师想即使有的话，刘建林也会给销毁。那种男人不会留下什么把柄的。但是那晚上办公大楼外面的监控还在，当然那个不能当作证据。心月跟刘建林进了办公大楼，到了十八楼的刘建林的办公室。电梯里也有一些监控视频。监控视频里心月站在刘建林的身后。刘建林并没有回头看他。接着他们出了电梯。半个小时后心月衣衫不整，又回到了电梯里。这些或许可以当作一些证据。虽然不能证明刘建林强奸了她。
谷莉莉、丁晓雯和赵美柔都不打算再出面，他们知道，这件事他们斗不过刘建林。如果失败了，他们立刻会遭到网暴，那是更不堪承受的。所以他们打算离这件事远远的，不愿出庭作证。
大部分的网络大V听到是刘建林，也不愿意发关于刘建林的任何丑闻。他们都知道，刘建林是行业大佬，如果得罪了他，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弄不好还会被全网封杀。刘建林从一个公众号起家，把公司做到三十个人的规模，这很不简单。传媒的圈子就那么大，大家心里都明白谁是什么样的能力，有什么样的人脉，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但是事情还是上了热搜。
几个有正义感的自媒体号跟进了这件事。在网上发了心月的控诉信。心月写的很感人。并且痛斥男性利用权力对女性的戕害。圈外的很多人还不知道刘建林这个人，这一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了刘建林。刘建林雇了水军辱骂心月诬陷，并说她是一个歹毒的女人。但是又有自媒体号揭露了刘建林雇水军。一下子圈里又掀起了大波浪。
因为刘建林在出版行业也很出名。读者都抵制.跟刘建林有关图书。骂他是小人、伪君子、行业败类。一下子刘建林就处于被动。刘建林一开始还在网络上解释，他一开口，骂他的人就更多了。刘建林也不明白，为什么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也过来骂他，而且恨不得他不得好死，恨到他祖宗十八代。于是他开始沉默。很多出版公司都跟刘建林划清了界限。一旦沾上了这种事，书甭想卖出去。他们都说跟刘建林没有合作。
之前做给江心月做笔录的那个警察说自己因为跟刘建林是多年的朋友，包庇了刘建林，当时并没有好好对待江心月的报警。这个警察当然会受到处分。
上了法庭之后心月却没有胜诉。因为证据不足。刘建林赢了官司。他请来了业界最有名的律师替他辩护。
这件事又过了几个月，刘建林告江心月谋害、诬陷、诋毁他。证据确凿。心月被判了三年。
舆论转了风向，开始同情刘建林，有几篇给他洗白的文章出现。刘建林又恢复了正常的工作。在一股神秘势力的带动下，网络上又有人起来攻击江心月，说她是婊子、贱货。那话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秦升看了只骂娘，说网络上都是一群暴徒、是看不见的刽子手。
去监狱服刑的前一天，秦升去看心月。
心月当时整个样子都不太好，脸色发白。她已经知道了现在网上都在骂她。她很无奈。她说或许有一天她的事会真相大白，但是她已经觉得没有意义了。
秦升不明白她的意思，还是说会永远等着心月，让心月好好服刑，争取早日出来。他说他明白心月的心，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不管心月。
心月给秦升又讲了一个故事，是给那个女同学报仇的后续。
她当时给班里那个女生报仇，找学校附近的小混混将一个男同学的腿打断了，她把自己攒的压岁钱都给了那几个小混混，好几百块。对小混混来说，那已经是很多钱了。那个男同学其实是隔壁班班主任的弟弟，这个她后来才知道的。隔壁班班主任教数学，是个秃了顶的三十多岁的男老师，心月班的数学老师有事的时候他也会来代几节课。他调查了，知道他弟弟的腿被打断是江心月干的。当时县城很小，那几个小混混整日混迹在几个学校附近，威吓学校的老实孩子，问他们要零花钱。学校里的男老师都跟那些小混混很熟。他三言两语就从小混混嘴里把江心月套出来了。他决定给弟弟报仇。
有一天晚上上晚自习，快下课的时候隔壁班的数学老师突然出现。那天并不是他值班。他把江心月叫到办公室里，说有点事问问江心月。江心月当时并没多想，跟着那个数学老师去了办公室。办公室里一个老师没有，当时也没有暖气，特别的冷。隔壁班数学老师把她带到办公室以后接着就锁死了门。江心月开始还没意识到什么，但看到他锁门，走向她，脸上一副坏笑，一瞬间就害怕了起来。
数学老师把她拖到办公桌上开始扒她的衣服。裤子快脱下来的时候，她从口袋里拿出铅笔来，一下子戳到数学老师的眼睛里。数学老师疼得捂着眼睛倒在地上，地上都是血。她趁那个功夫跳窗逃走了。
隔壁班数学老师因为一只眼睛瞎了，装了一只假眼。数学教不了了，在学校做了后勤。他也不敢说他做的丑事，学校领导都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但怕传出去对学校名声不好，也就没惩罚他。学校还找江心月聊了天，不让江心月把这件事说出去，否则她也不用在这个学校里上学了。江心月回家后给父母说了这件事，父母把她转到了市里的一所学校。
江心月从那时起发奋读书，决心要走出那个小县城。她高考成绩很高，在北京读的大学。大学里气氛非常好，人人都很懂礼貌。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她慢慢放松了警惕。这些年受的教育，让她变成了一个温柔的姑娘。等毕业后她决定留在北京。很快通过面试进了刘建林的公司。她没想到在北京，也有这样的事。刘建林竟然是个衣冠禽兽。当年数学老师的那个噩梦，在心月身上重现了，这次她没那么幸运。她身上那根尖尖的铅笔，早已经扔掉了。
秦升再次安慰心月，说三年时间很短，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等她，永远跟她在一起。秦升目光坚定。他并不是很善于言谈，总是说那几句。心月也总是听那几句，苦笑一下。
三天后，秦升得到心月自杀的消息。
她吞了3克亚硝酸钠，不知道从哪里弄的。
秦升在地铁里知道了这个消息，当时他去一家科技公司面试。那个时候地铁从地上一下子窜到地下，整个世界都黑了。
第20章
空气像湿巾一样沉重。外面又下起了雨来。秦升没听到雨声。他中午十二点才醒。想起心月的死他整晚都没睡好。
旅馆老板过来敲门，问他要不要接着住，如果不住了下午两点退房。秦升这才想起他只交了几天房费。今天该续住了。他朝旅馆老板说他还会住两天。
他起床后到前台续费，旅馆老板却不在，他坐在沙发上愣神。
心月死后，秦升心思全乱了。他坐地铁到了要面试的公司，公司的老板是个光头，脸上一层油，啤酒肚起来了，说话字正腔圆，看起来很油腻。老板问秦升他在北京有女朋友吗？秦升反问老板他会强奸员工的女朋友吗？那老板莫名其妙，他只是想确定秦升会不会干得长，有女朋友就不会轻易离职。他听到秦升说那话，脸上露出怒色。秦升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马上离开了那家公司。
秦升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北京的地铁里游荡，他这一站上，下一站下，这条路线上，下条路线下，他时而蹲在地铁不起眼的角落里，时而面对着轨道想要跳下去。他脑海里一直回响着那句话，“人生就像挤地铁，尽早挤上去，也就能尽早到达目的地。多数人都在中途下车，真正能到达目的地的人是少数。”这句话让他心痛。刘建林那个骗子。
他在五金店买了一把小锤子，正好可以别在腰间。他去了公司，埋伏在办公大楼的外面。深秋的风刺骨，他冻得直打哆嗦。下午刘建林从办公大楼里面出来，跟他以前的那个同事，就是看到他跟心月在一起的那个同事王猛。王猛极尽谄媚，刘建林很享受那种阿谀。他们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脸上洋溢着无耻的笑。
秦升走上前去。他从包里掏出锤子。这时候两个保安正好过来。那两个保安膀大腰圆，秦升看到他们又把锤子塞进腰间。他如果一下子不能成功的话，就会被保安送到警察那里。这个他倒是清醒的。
刘建林和那个同事上了车，他们很快就离开了。秦升看着车子开走，秦升骂自己窝囊废。
下一次秦升跟踪刘建林在一个商场里。那是个周末，商场里有很多孩子。他没有勇气冲上前去。周边的人太多了，他放不开。投鼠忌器，他不能伤了无辜的人。他无奈地用拳头击打着自己的头。
刘建林去一个自媒体创业峰会演讲，秦升跟了进去。演讲结束后刘建林去了厕所。他刚小便完，秦升就出现了。秦升关上了厕所的门。他从腰里拿出锤子来。
刘建林见到秦升很意外，但是他很快镇定下来，没有慌张。他用手指着脑袋，对秦升说，“来，打这儿，一锤子打下去，你这辈子也完了。大家同归于尽好了。”
秦升气得直咬牙。
“做人嘛。要开看一点。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
刘建林还没说完。秦升就一个箭步上去。锤子从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锤子快碰到头发的时候，他停下了。刘建林眼睛没眨一下，秦升的眼睛看着刘建林，眼里是愤怒，是恨、是复仇之火。
刘建林推开了他，走了出去。一秒钟他又回来：“如果你无路可走，找不到工作，再来公司，我照样欢迎你。你还是内容总监。”
秦升仍旧愣着。过了一会儿他把锤子扔到小便池里。
“你会遭报应的！”秦升恶狠狠地说。
秦升不再想着报复刘建林。他每天都去酒吧。心月死之前他去了几次，不跟人说话。这次他完全放开了，在一个叫“过往酒吧”的酒吧里，他每天都喝得烂醉。酒吧打烊了把他扶到门口，他就躺在门口如死猪一般睡一晚上。
有天晚上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过来找他搭讪。秦升很快就跟那个女人混熟了，开起了玩笑。当天晚上就找了一个宾馆。秦升将自己内心的恨都发泄了出来。他觉得他才是被世界抛弃的那个人。他觉得心月的心也太.狠了。忽然之间，他念头又转了。也不能怪心月，他觉得他没有好好珍惜心月，没有真正地好好去爱心月。他真的爱心月吗？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对心月更加爱护。心月死了。这一切都是遗憾。天大的遗憾。
第二天早上，秦升发现自己钱包里的钱都被那个女人拿走了。他知道她是干那个的。他在宾馆里洗了一个澡。
洗完澡他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来来回回的车子。他突然想回家了。
他坐上了回家的火车。窗外的景色从繁华的大都市建筑一直到连片的荒漠。天气冷了，平原上一片萧瑟。挨近城市时，垃圾场和破旧的小屋林立在火车站附近。他看到了几个衣衫褴褛的捡垃圾的老人。他们脸上充满了沧桑。他也会到那一天的。时间不会饶过任何人。
